第15章
懷念過去的心情只是彌漫了短短的一瞬,林嬷嬷很快就已經收拾了心情恢複過來。
見楊宛依舊貼在自己膝上,她笑道:“今兒明明是應該高興的,怎麽就傷感起來了。”
楊宛立刻明白林嬷嬷的意思,直起身随手抹了腮邊眼淚,笑着說:“嬷嬷說得是。”
林嬷嬷連忙取了帕子過來沾濕了,給她抹去了臉上淚痕,見一張臉重新淨白無瑕之後,方才丢了帕子,握住她的手笑道:“以前倒是不曾見你這般哭過。”
兩人略微說了兩句以前的日子,林嬷嬷似乎是随口一提:“公主殿下在宮中,日子倒是和以前也沒有什麽兩樣。”楊宛想着這句話,又想着對自己一直還算不錯的長安公主,忍不住問:“嬷嬷,公主殿下與大姐姐,到底有什麽淵源?”
林嬷嬷一怔,摸着她的頭道:“這些都已經過去了。宛宛你只要知道,殿下是願意護着你的就好。”
楊宛知道自己不能在問,于是再度将這個在心底已經盤旋許久的問題按捺了下去,對林嬷嬷說:“我給嬷嬷說說玉小姐吧。”
說着,也不等林嬷嬷回答,就将自己眼中看到的姚玉說了個一清二楚,甚至于連自己與姚玉的幾次糾紛也說了出來:“玉小姐心裏面太糾結,嬷嬷要教好玉小姐,得先讓她心胸開闊才行。”
林嬷嬷一怔,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外面丫鬟低聲地叫着席姨娘,席泓晴進來了。
見兩人似乎交談甚歡,席泓晴漂亮的臉上浮現出淡淡的笑,一雙美眸盈盈看過來:“林嬷嬷,宛宛,肅少爺已經派人過來問過一次了。”
楊宛知道姚肅已經有了想回去的心思,當即起身給林嬷嬷行了一禮,對林嬷嬷說聲告辭。林嬷嬷含笑送了她出門,見她與席泓晴走遠之後,眉頭一皺,回到屋中沉思起來。
席泓晴與楊宛并肩向前走,身後丫鬟離着約有四五步的距離。一路沉默無話,将要到二門時,席泓晴忽地輕聲說:“宛宛,日後,能否幫我照顧遠哥兒一二?”
楊宛擡頭看她,後者臉上平靜無波,看不出什麽情緒來。楊宛略一思拊,道:“遠哥兒在外,我有心而無力。”
席泓晴露出淺淡的笑,仿佛天邊上的雲,一下子就飄過去了。
“只要你有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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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過了好幾天,楊宛才發現是怎麽回事。席宏遠赫然是進了丞相府,與丞相府簽了個長約,跟在管事的後面跑腿。
楊宛初初在管事身後看到他,差一點就驚訝得叫出聲來。
此時正是姚儀帶着姚章與姚肅兩人旁聽姚家事務的時候。姚儀這一點倒是與旁人不同,從不認為兒子太小而不讓他們參與到事務中去,早早地就讓兩個兒子在一旁旁聽。
管事的上來交代的,是姚家今年準備去江南販絲的相關事宜,席宏遠規規矩矩地站在後面不遠處,楊宛與姚章身後的溫承兩人同時将目光投注在他身上,随後又移過去。
不多時,管事的說完,推了席宏遠上前:“老爺,這是小的今年準備帶過去的學徒,倒是個好種子。”
姚儀的視線在席宏遠身上一掃而過,和顏悅色地問了一句:“路途辛苦,你可受得住?”
席宏遠堅毅地說一聲受得住,姚儀就一笑:“既如此,就好好幹。”
等管事的帶着席宏遠退下了,姚肅忍不住叫起來:“爹,剛才那個,是二叔那個席姨娘的弟弟!”
姚章皺眉,擡眼看着姚儀。
後者不為所動,不緊不慢地點頭:“我知道。”
姚肅問:“爹,為什麽?不是說不能有所勾連嗎?”他确實想不通,分明是二叔的人,為什麽卻在大房的鋪子裏做事?
姚儀看一眼姚章,問:“章兒如何想?”
姚章規規矩矩拱手為禮,略加思索,才道:“爹定然是有所決斷。斷然不是那種被蒙蔽之人。”
姚儀笑道:“你倒是乖覺。”
停一停,目光從溫承和楊宛身上掃過,姚儀道:“方才那席宏遠,曾經也是好學識的學子,如今轉行走了商路,也很是聰明。至于席姨娘,兩人因為她為妾之事,已經分道揚镳了。”
姚章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麽,卻被姚肅搶了先:“可是,那畢竟是他的姐姐!”
姚儀但笑不語,轉而對姚章說:“章兒這幾日就先不要去學堂了,跟在我身邊看一看家裏面的事。”
姚章臉上泛上紅暈,當即就應下了。見姚肅可憐巴巴地看着,姚章難得露出真心實意的笑:“等弟弟你再大一些,父親也會帶着你的。”
這樣的日子中,時間仿佛一眨眼就到了秋日。
楊宛除了服,換上了鮮豔的衣服。姚夫人早早就特意給她挑了大紅團花的緞子做了衣裳,總算等到她可以穿,馬上取了讓她換上,拉着左右看一看,笑眯眯地說:“果然是這樣好看些。”
姚真在邊上看着,笑着說:“娘不覺得還差了點什麽嗎?”說着,從椅子上跳下來,拔了自己紅珊瑚的簪子,插到楊宛頭上:“這樣才好。”
姚夫人見了也笑,說:“确實是差了些首飾。”說着,讓丫鬟去取了自己的首飾盒過來,打開了給楊宛看,道:“若是有喜歡的,盡管挑了去。”
楊宛略微低頭,入目就見光華一片,看得要目不暇接。只是略一掃,卻又移開視線去:“夫人好意,宛宛知道的。只是宛宛卻……”
話未說完,姚夫人就笑道:“倒是我忘了。你這般年紀的,哪能用我這般年歲大的首飾。”一邊說着,一邊又揚聲叫着珍珠過來,讓她明日去請了外頭首飾鋪子的人過來,專門給楊宛和姚真打首飾。
“正好借着機會,将冬天裏的衣服都備下了,也好穿。”動作快得讓楊宛都來不及反對。
姚真在一旁笑眯眯地拉了她的手,說:“宛宛到時候要記得過來跟我一起挑首飾。”
楊宛應一聲是,臉上笑容浮現出來。
三人正說笑着,忽地有人來報,說二房那邊派了個婆子過來了。
姚夫人略顯好奇地讓人進來,不多時,那婆子就喜氣洋洋地進來,笑着對姚夫人行了一禮,說:“見過大夫人。”
原來,二房席姨娘有孕了。
自從姚二夫人生了姚昊之後,二房已經許久未曾有喜事,如今席姨娘喜事傳來,姚二老爺當即欣喜若狂,派人将消息送到大房來,打算與大房同喜。
楊宛在邊上聽着,略有些驚訝。
席泓晴到姚家不過三五月,就已經有了身孕,背後得寵,可見一斑。
沒過兩天,姚二夫人就帶着席泓晴過來了。當時楊宛正與姚真一同在姚夫人這裏挑冬日裏的衣裳,正正好地碰上了。
席泓晴就算有孕了也沒有顯得豐腴一些,依舊是有些瘦削。見了楊宛,她的視線飛快地移開,落在姚二夫人頭上,不再動了。
姚夫人讓兩人都落了座,笑道:“我這裏倒是不湊巧,亂得很。”
姚二夫人說:“原就是我來的突然,打擾到大嫂了。”兩人寒暄幾句,姚二夫人笑眯眯道:“今兒過來,是因為席姨娘的事。大嫂想來也知道,她有孕已經兩月,前日請了大夫過來,大夫卻說坐胎有些不穩。我想着,大嫂這邊曾經有過一個擅長調理的婆子,想借了過去給席姨娘調理一二。”
姚夫人的視線從席泓晴身上掃過,見她面色略顯蒼白,不由皺眉:“怎麽瘦成這樣?”姚二夫人就嘆,對着姚夫人抱怨起來。
兩人說着,楊宛又打量了席泓晴一番,方才垂下頭去。她看得分明,席泓晴眼中并無喜色,這樣的消息也沒有讓她興奮幾分。
楊宛想着席泓晴的事,一時之間手上就慢了一拍,被姚真拉了拉:“你想什麽呢?”
楊宛回神,随意找了個借口:“現在少爺在習武,也不知道是不是餓了。”
姚真偷笑:“二哥哥一向餓得快,這時候說不準真的就餓了。”兩人已經挑好了樣子衣料,坐在這裏也覺得無趣。姚真偷了個空去向姚夫人告了個罪,拉着楊宛就走了。
出了門,姚真就說:“我們去看二哥哥吧?”見楊宛點頭,立刻笑眯眯地拉了她就走,身後丫鬟婆子連忙跟上。
路上經過廚房,還拐了一腳去廚房給姚肅取了些吃食點心。
姚肅果然正是餓了,見兩人過來,還帶了吃的,臉上的喜色遮都遮不住。吃了兩口,他才想起身邊人,随手分出去一點。
楊宛這才發現溫承居然也跟着姚肅在習武,不由略帶驚訝。溫承對她一笑,道:“老爺吩咐小的跟着二少爺學一學。”
楊宛聽他解釋,卻想不明白姚儀是想幹什麽了。
姚肅迅速解決完一個,說:“宛宛,你別看承心看上去瘦弱,倒是比我還要有力氣。不過先生說了,承心的體格沒我好,底子差了點,還要好好養。”
說着,大模大樣過去拍拍溫承的肩:“要好好養!”溫承含笑應是。
姚真在邊上看着,眼睛發亮,眼珠一轉,卻什麽都沒有說。說笑了一會兒,姚肅就回去繼續努力了,溫承也跟了過去。姚真與楊宛兩人站在邊上看了一會兒,就覺得無趣,轉身想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姚真與楊宛說:“原來這習武,還能鍛煉體格。”
楊宛不知道她的心思,謹慎地說是,又說:“只是女子若是學那個,未免粗魯了些。”姚真就有些喪氣起來。
忽地有一個丫鬟遠遠地行了一禮,叫着宛宛姑娘。姚真來了興致,招手讓她過來,問她找楊宛有什麽事。
那丫鬟抿了抿唇,有些緊張地說:“見過小姐,席姨娘讓婢子過來,請宛宛姑娘過去一敘。”
姚真不解地問:“方才我們都見過席姨娘,席姨娘并未說什麽呀?”這樣說着,卻也起了好奇心,讓那丫鬟在前面帶路前去。
那丫鬟有些遲疑,擡起頭來與姚真對視,說:“席姨娘只請宛宛姑娘去。”
姚真也不覺得有什麽,笑道:“我也不準備聽宛宛與她的談話呀,我只是送宛宛過去,等到了地方,我就在邊上等着宛宛你。”
那丫鬟還要嗫嚅兩句,姚真就翻了臉,道:“你這般推三阻四的,到底是什麽意思?莫非根本就不是席姨娘派人來請?”
丫鬟被吓得臉色發白,連忙跪下請罪。姚真就笑眯眯地說:“既然知道錯了,那就帶着我們去就是了。”
楊宛在邊上細細打量那丫鬟,只覺得那丫鬟雖然神色倉惶,但看上去卻并不顯得真。一時之間心中很是猜疑。
此時見姚真堅持,原本要勸着姚真不要去,但見她堅持着,也就放棄了勸說,只是心中想着要小心才是。
臨走的時候,她叮囑那些丫鬟婆子換了個位置,選了兩人出來在前面開路。
被圍在中間的姚真猜測着席泓晴為什麽叫了楊宛過來,為什麽剛才不說話,一路上興致盎然。楊宛卻心事重重,盯着那丫鬟絲毫不敢放松。
一路走過去,漸漸顯得荒涼。
草木漸高,野草蔓生,此時都已經枯黃。樹木的葉子已經泛黃,眼看就要掉了。道旁的灌木長得人高,似乎沒有修剪過,就那樣張牙舞爪地往天空長,攔住了天上的太陽,讓道路中間顯得有些陰森。
連姚真也有些膽怯起來,拉緊了楊宛的手,聲音也漸漸低了下來。
楊宛也不知道丞相府上居然還有這樣的地方,心中愈發警惕。此時被姚真一拉,連忙側臉去看她,說:“要不先回去?”
姚真有些猶豫,楊宛在等她回答的時候轉頭去看前面帶路的丫鬟,發現就在方才,那一錯眼,就見那丫鬟的身影在草木從中扭了一扭,往邊上一跳,居然就不見了。
楊宛吃了一驚,連忙拉住了姚真,幾個丫鬟婆子也覺得不對,派了一人去追那丫鬟,其餘人等緊緊地将姚真圍在了中間。
不等姚真反應過來,前面就有一個家丁哼着小調歪七扭八地走了過來。看得出來這是一個下等家丁,下等家丁特有的布衫半敞着,露出系得有些扭曲的褲子。
見到一群人,他似乎也吃了一驚,連忙跪了下來,将衣衫往身上拉:“饒命!”
聲音一出,他身後又傳來嬌聲軟語,一個穿着丫鬟衣衫的女人走了出來,面上潮紅,眼神迷蒙。她還在對那家丁說着話,擡眼卻見得這一群人站在這裏,臉上也是露出了一絲驚愕之色。
楊宛連忙遮了姚真的眼睛。丫鬟婆子們也是乖覺,不等誰發話,就上前捆了那兩人。
那兩人還要想跑,幾個婆子并丫鬟一擁而上,就将兩人按住了。
姚真身邊的丫鬟綠柳勸着姚真先往別處去,留了幾人在這裏,兩個大丫鬟陪着姚真楊宛一同往回走了。
急急走到姚夫人院子裏,楊宛的心都是跳的。
姚二夫人與席泓晴依舊在那裏與姚夫人說笑,三人見兩人沖進來,臉上發白,都有些錯愕地看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