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姚真貼着楊宛說:“總覺得二哥哥好像就是對着那個承心去的一樣。”楊宛随意地應着,心中想,可不就是沖着他去的麽。
只是,大少爺今天倒是出乎意料了。
顯然,今天出乎了楊宛意料的姚章決定将出乎意料的舉動維持到底。熱鬧地吃過烤肉之後,姚章就叫了姚肅到邊上去了。楊宛跟着姚肅走,卻被姚真拉走了:“大哥應當是有話要對二哥說的,你就別過去添亂了。”
見楊宛還看着那邊,姚真笑道:“可是不放心二哥?放心吧,大哥有分寸的。以前爹不在家,都是大哥管教我們的。”
楊宛這才跟着姚真走了。過了沒多久,姚肅就回來了,耷拉着腦袋顯得垂頭喪氣。
楊宛跟着他一同回了他的院子,小心翼翼沒敢問。
到了晚上,姚肅對着楊宛,打發了人下去,小心拉着她問:“宛宛,我是不是特別讓人讨厭?”
楊宛吃了一驚,看他的一雙眼睛在燭光中亮閃閃地顯出委屈,不由軟軟地答道:“怎麽會。”
姚肅垂頭喪氣地說:“下午大哥找了我過去,好生教訓了我一頓。”
“他看出來我是特別針對承心了。”話一出口,姚肅就察覺出自己說漏了嘴,連忙道:“宛宛我只是……心裏面不舒坦,沒想把他怎麽樣的。”
楊宛微微地笑:“少爺,只怕不僅僅是大少爺看出來了。”
姚肅訝然擡頭,楊宛說:“今兒,只怕是所有人都看出來了。”
姚肅頓時呆在了那裏。
作者有話要說: 姚肅:所有人都知道了?
楊宛:所有人都知道了
姚肅:……沒臉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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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章
自以為事情做得神不知鬼不覺的姚肅,這一刻當真是傻了眼。
看見姚肅耷拉着腦袋的模樣,楊宛狠狠心,又道:“溫家哥哥大概也是看出來了,所以才故意說想不出詩詞來了,要自己找罰。”
姚肅越發喪氣,低着頭說:“宛宛,是不是我顯得特別笨?”他雖然年紀被楊宛大,可是這一刻拉着楊宛袖子的模樣,倒好像是楊宛的弟弟一樣。
那委委屈屈的模樣,一如記憶中的楊景之。
楊宛立刻就心軟了,柔聲道:“不會,少爺你只是考慮不周全。不過,将聰明才智用在這種地方,實在是太浪費了。”
姚肅聽她這樣說,嗫嚅問:“宛宛你不怪我找承心麻煩?你對他,也是當哥哥看的吧?”楊宛說是,夜色中她的聲音仿佛說到姚肅心底去:“但是我也知道,溫家哥哥是什麽樣的人。我對他有自信。”
“對少爺你,我也有自信。”
姚肅被她鼓舞着,終于振奮了起來。一旦振奮起來,他就拉着楊宛的手,說:“宛宛宛宛,我也比你大,你要叫我哥哥。”
被他捏着手腕不放,楊宛終于覺得,他還是垂頭喪氣吧。
第二天,在陸先生那裏上完課之後,姚肅就一溜煙地跑了。楊宛與青衫收拾着東西,淡墨跟了上去。陸先生看着楊宛的動作,忽地問楊宛:“宛宛這些日子,是故意讓着那小子吧?”
楊宛臉頰頓時緋紅,小聲道:“也沒有,确實是跟不上進度。”
陸先生哈哈一笑,摸摸她的頭,說:“你的心思是好的,只是,總要有點壓力才好。若是沒有壓力,只怕也是不想動了。”楊宛想着陸先生這段話回了院子,就見溫承站在那裏,對面姚肅正說着什麽,溫承臉上滿是苦笑。
楊宛快步上前,溫承見了她,連忙招手讓她過來解救自己。姚肅也見到了楊宛,喜滋滋地過來拉楊宛,說:“宛宛你來給我做見證,我以後都不會特意去欺負他了。”
楊宛好奇地應是,看着溫承逃一般地躲開,姚肅卻興致勃勃的樣子,不由得分外好奇。問過了之後才知道,姚肅居然是來向溫承坦白了自己做的事,然後又理直氣壯地向溫承下戰書,說要讓溫承自己承認他比溫承優秀很多。
這般舉動十足的小孩子氣,可是姚肅做來,居然也顯得如此理所當然。
這件事情過去之後幾天,門房上有人給楊宛送了一封信過來。不光是楊宛,就連姚夫人也顯得很詫異。
信件是用最普通的粗紙寫的,厚厚的一疊,信封口只是簡單地用漿糊糊住了,也不知道有沒有旁的人看過。
姚夫人也有些好奇,看着楊宛打開了信件之後,就在邊上等着楊宛的消息。結果這看着看着,卻見楊宛的眼眶漸漸變紅,眼淚就落了下來。
姚夫人驚訝又心疼地過去抱了她在懷中,柔聲道:“宛宛休要哭,可是出了什麽事?”
楊宛一邊落着淚,嘴角卻一邊翹了起來:“是四姐的信。”
楊宛的四姐楊玲是當初在宮中因為受了杖責被移出去的,移出去之前奄奄一息,移出去之後就沒了蹤跡。姚儀說着要幫忙找一找,卻至今沒有找到下落。
姚夫人聽得是楊玲的來信,也是詫異,口中卻道:“可憐見的,當初說要去好生找一找,卻一直不曾找到,如今可算是有了消息了。”
說罷又拿了帕子去抹楊宛臉頰上的眼淚,說:“如今既然有了消息,也是好事,怎地反而哭了起來?”
楊宛一邊哭一邊笑,樣子分外古怪。好一會兒之後,才略微平靜了些,對姚夫人道:“還請夫人見諒,實在是收到消息,太過于激動了些。”
姚夫人見她安靜下來了,方才笑着坐回去,問:“你四姐可曾說了如今身在何方?若是方便,不若将她接來,也好與你做個伴。”
楊宛又将信紙拿起來,來來回回地看了一遍,搖頭道:“四姐并不曾說,想來是怕添了麻煩。也不知道送信的人是誰,能否請了他進來問一問?”
姚夫人連忙讓人去了門房上問一問,不多時,卻進來一個街頭常見的腳夫。
那腳夫自從接了那封信,說是要送到丞相附上,心中就是惴惴。在門房等了一陣,有人過來取了信件,卻不曾讓他走,他就有些坐立不安。
如今聽得有人來請了自己,說是接信的人要見自己,連忙起身将自己的頭發衣服捋了捋拉了拉,方才小心翼翼跟着過去。
進門只見無處不金碧輝煌,看得他眼花缭亂,後來被一個管事模樣的人訓了一聲,連忙低下頭去不敢再看,心裏面卻始終記得方才看到的小橋流水,假山疊翠。以後出門去,也有東西可以與人吹噓了。
低了頭,腳底下的路都是上好的石板鋪就,沾了泥的鞋子踩在上面只覺得格格不入。那腳夫情不自禁地放慢了步子,生怕髒了地面。
等到進了院子,暗色的門檻埋入,腳下就是一軟,居然鋪着看不出材質的地毯,細細軟軟比身上的衣服還要好出許多。
那腳夫撲通一聲就跪下了,跪下的時候兀自在想,果然是丞相府上,這地上都鋪了毯子,跪下來居然也不疼。跪下之後,就聽得屏風背後,一個女聲清脆地問他,是誰将信交給他的。
那腳夫聽得那聲音婉轉動人,聽得只覺得半邊身子都酥了,卻又知道此地不是自己放肆之地,将舌頭一咬,疼過之後,連忙答道:“小的在驿站做腳夫,今日有人從蘇杭過來,拿了這信件讓小的送過來。”
他心中想,也不知道這信件裏面寫了什麽,讓這丞相府上的人都不嫌棄自己粗鄙,叫了進來要見自己。只是想着據說接信的也只是丞相夫人身邊的一個丫鬟,丫鬟也能住着這麽好的屋子,不知道那丞相大人和丞相夫人住的地方又該是何等輝煌。
正胡思亂想着,就聽得屏風背後有個小女孩的聲音低低地說了什麽,方才那女聲又問:“可知道那送信之人是誰?”
那腳夫連忙指手畫腳地說了一番,屏風內的楊宛聽得分明,那讓腳夫送信過來的是從蘇杭來的商人,這幾日在京中客棧暫居。
楊宛将那人的姓名身份記了,起身回去見姚夫人。
姚章姚肅與姚真都在那裏,見楊宛進來,個個臉上表情不同。姚章依舊是面色平平,姚肅與姚真卻都是關切異常。姚真更是站了起來,快步走到楊宛身邊去:“宛宛,聽說你收到了信,知道你姐姐的下落了?”
楊宛不急不慢行過禮,方才對姚真說是:“只是也不知道那送信的人是誰,四姐信中似有未盡之語,卻又不曾明說,委實讓人心焦。”
姚真道:“讓人去探查了回來就知道了。”姚夫人點頭稱是,問了楊宛那人是誰,蹙眉道:“若是商人,怎地不親自送信過來,卻讓腳夫送來?”
姚章在旁道:“母親此言甚是。天下商家向來逐利,且說一句自誇之語,丞相府在他們眼中,是極好的攀附對象。如今卻只是派了腳夫送信過來,只怕另有內情。”
楊宛聽得似懂非懂,姚夫人見她臉上迷茫之樣,笑道:“宛宛也休要憂心,這件事,就讓嬸嬸來給你辦好。”
楊宛立刻道謝,見姚夫人與姚章開始說話,方才站到邊上去。
姚肅悶頭坐在那裏,從楊宛進來之後就一言未發。此時見楊宛過來,抿嘴擡頭,看着楊宛,臉上忐忑:“宛宛。”
等楊宛看過來,他擔憂問:“宛宛找到了你的四姐,你會不會走?”
姚真聽得片言只語,立刻跳起來:“宛宛你要走嗎?宛宛不要走!”姚家原本就枝葉不繁茂,女兒更少,姚真也沒有幾個玩伴,與姚玉還不怎麽合得來。
如今好容易有個楊宛,卻聽得要走,當即就急了眼。
楊宛吃驚,連忙道:“婢子并不曾有這樣的意思。”姚真卻不肯信,道:“你一直都念着你姐姐,如今找到了,怎地不會走?”
楊宛低頭,尚未回答,就聽姚章在邊上道:“她如今身為奴籍,何來自由。”不知是否錯覺,楊宛聽去,聲音中居然有一絲同情。
姚肅這才放下心來,臉上露出笑。他過去拉了楊宛的手,拍胸道:“宛宛你不要走,這裏就是你的家。你要是想你姐姐,就将你姐姐也接過來。”
姚夫人嗔怪道:“大包大攬的,小二如今膽子倒是大了。”姚肅過去拉着姚夫人的手求情,場面上頓時熱鬧起來。
姚真在一旁看着笑,姚章卻默不作聲地看着楊宛,目光灼灼。等楊宛不安地看過去,他說:“姚家尚且能護住你平安,若是加你四姐一個,也是無礙。只是,你四姐如今狀況不明,卻不見得願意過來。”
楊宛低下頭,輕聲應是。
從信中她就已經看出來了,四姐如今對自己的生活很是滿意而安閑,自己如果真的邀請她過來,說不定……反而是打擾。
只是,那一句信中那句“另有喜訊”到底是什麽意思呢?
作者有話要說: 楊玲:我終于出場了
楊宛:四姐姐快來京城,姚嬸嬸對我可好呢
皇帝:呵呵,京城是個好地方
楊玲:……我還是在江南種田吧
☆、第 27 章
前去找人的管事很快就帶了那商人的消息過來,他是替人送信過來,那委托他帶信的也是蘇杭本地的商人,紮根蘇杭已經二十多年,生意不大不小,日子卻很是閑适安逸。
楊宛聽着那蘇杭本地商人的名姓,卻并不耳熟,想來想去也是無所得。姚夫人已經叫了人去蘇杭探聽,在此之前,楊宛也只好等着消息。
在四姐的消息來之前,席泓晴卻派人送了信過來,說想見一見楊宛。
姚肅知道之後,老氣橫秋道:“宛宛如果想見,那就過去見一見好了。就當出去散散心。”這樣說着,眼中卻俱是狡黠。
等禀過了姚夫人,出門的時候,楊宛方才知道這狡黠從何而來,姚肅居然換了裝束,混在了馬車上。看見楊宛驚愕的臉,他露出大大的笑,撲過來道:“走吧走吧,我跟你一起去哦,驚喜不驚喜?”
“少爺這般,若是被夫人知道了……”
姚肅抖抖袖子,道:“你覺得娘會不知道嗎?”說着,也不與楊宛說更多,拉着她就往車上爬。
邊上丫鬟連忙扶了楊宛一把,将她抱上馬車。姚肅立刻喜滋滋地過來,拉了楊宛在車內坐下,道:“宛宛你放心,娘要是不知道,這些下人根本就不會讓我上車。”
楊宛也已經想明白,點一點頭也就安心地坐了下來。
去席家的路上要經過長長的街市,姚肅坐在馬車裏也極為不安分,時不時地就掀了簾子去看外面。此時正是熱鬧的時候,各種店面小攤上,不時有人大聲吆喝。街上人流如織,馬車在其中走得甚是緩慢。
姚肅興致盎然地撩開車簾看着外面,看到有趣的就會伸手拉一拉楊宛的手臂,指給她看。楊宛心中滿腹心事,卻也被他的舉動逗得露出淺淺而漂亮的笑臉。
到了席家所在的巷子口,姚肅搶先一步跳下車,對着楊宛伸出手。楊宛被逗得一笑:“少爺,你有那個力氣扶住我嗎?”
姚肅看了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非常遺憾地嘆了一口氣,讓後面抿着嘴輕笑的丫鬟将楊宛抱了下來。然後,他拉着楊宛往席家而去。
開門的依舊是席家嫂子,見了楊宛臉上露出一個一閃即逝的笑容。楊宛細細看去,發現對方的衣服依舊是過時的舊衣,洗得略微有些發白。但是,上次來看,還是幹幹淨淨,這次衣角袖口,卻已經有了不太分明的污漬。
進了門,就看見席泓晴的弟弟席宏遠正站在院子中,瞪着眼看過來,一雙眼睛通紅。看到楊宛與姚肅,他幾乎都要落下淚來。
席泓晴走出門來,神色憔悴,一身素色衣衫,風姿綽約卻也顯得單薄。
她見到姚肅,吃了一驚,對着姚肅行了一禮:“見過姚二少爺。”
然後才去看楊宛。楊宛今日穿了白底紅花纏枝的上衣,同色蝶紋的裙子,用金線修了邊,隐約露出腳上的鞋子,錦緞軟底,上面繡一只活靈活現的白□□兒。手上挂着赤金鈴铛,脖子上同樣赤金鑲八寶的項圈,梳雙丫髻,對着席泓晴一笑,只讓她眼睛發酸。
楊宛這副模樣,盡管身份變了,可日子過得卻似乎與昔年并沒有什麽不同。
念及自身,席泓晴越發覺得酸澀。席家敗落之後,家裏的日子就一落千丈,從官宦人家的街區搬到這裏,不得已出去坐館,如今更是自家的好二叔逼着出去做妾。
若是當年……
她想起自己尚未成婚就沒了的未婚夫,心底一片荒蕪。
楊宛與席泓晴見禮,結果對方見了禮之後反而呆呆地看着她發呆,讓楊宛心中詫異,輕輕叫一聲,才看到對方仿佛忽然間回神一樣,對着自己歉然一笑。
請了楊宛與姚肅進門,屋子裏就再容不下更多人,跟着過來的丫鬟小厮只好站在院子裏,席宏遠與席家嫂子站在對面,四個人面面相觑。
屋內,楊宛與席泓晴說話的聲音傳出來。
“今天請宛宛妹妹你過來,其實是有些事,想與妹妹你說一說。”席泓晴的聲音很苦澀,“妹妹可也聽說了,姚家二老爺要納我為妾的事?”
楊宛眨眨眼,點頭表示自己知道。反倒是姚肅在旁邊睜大了眼,他居然從未聽人說起過。
席泓晴低下頭,垂下眼簾,眼中已經聚集起淚珠:“我已經準備答應了。”
楊宛瞪大眼,一雙眼睛圓溜溜的,聽着席泓晴悶悶地說:“席家到了如今的境地,我也實在是沒有什麽必須要堅持的。弟弟尚且年幼,嫂子的身子又不好,如今,我也只希望能幫他們一把。”
楊宛有些不安地動了動身子,問:“可是,這些與你請我過來,又有何幹?”
席泓晴擡起頭,果然已經是眼角一抹淚痕。但是對着楊宛,她卻露出笑來:“如今我既然已經答應了二老爺,日後卻再無顏做席家的女兒。只是若是我離了席家,嫂子與弟弟的日子只怕不好過……老祖宗卧病,二叔又是個狠心的,嫂子與弟弟都不善言辭,對上二叔,只有被欺負的份。”
楊宛問:“你是想讓我照顧他們嗎?可是,我也只是……”
席泓晴一笑,道:“我知道有些為難宛宛妹妹了,但是,我只希望,宛宛妹妹能讓遠哥兒去丞相府上做個下人。”
“你要他賣身為奴?”楊宛一驚,脫口而出,席泓晴卻搖頭,道:“我只希望,他能去學一點東西,也幫補一下家用。”
她看着楊宛,琉璃色的眸子中,閃耀着某種堅定:“我已經成了席家的恥辱,卻不能讓席家就這樣沉淪下去。”
外面席宏遠聽得一清二楚,當即眼眶中就閃動着淚珠,沖着屋裏面大喊:“我不答應,我不答應!”
他抹着眼淚說:“你要是做妾,我就不認你這個姐姐了!”說完,蹲下來抱頭痛哭,将對面的丫鬟吓了一跳。
席泓晴心中一酸,卻沒有與他說什麽,只是看着楊宛,輕聲道:“宛宛妹妹,我求你……我知你雖說如今身份不明,但姚家上下對你盛寵,我也只希望……你能幫我這樣一個忙。讓席家有喘息之力。日後……日後也許尚有興盛之日。”
楊宛聽她這番話,心中不是不酸楚的。席家的現在,何嘗不是楊家的一個縮影。
姚肅之前一言不發,此時卻在邊上道:“你既然要做二叔的妾,為何不去求二叔?”他盯着席泓晴,一雙眸子淡淡的,落在人身上,也有幾分威儀。
席泓晴道:“姚二老爺……對二老爺來說,我也只是個妾。妾的家人,也算不得家人。況且,我也不想讓二夫人心中更增芥蒂。”
楊宛側臉看一眼姚肅,姚肅已經忽地笑起來,道:“你叫宛宛過來,就是為了這件事嗎?”
席泓晴點頭應是,垂目道:“日後見面,只希望宛宛妹妹就當做不認識我這個親戚……”楊宛不由自主點頭,随後回過神,心中酸澀。
姚肅卻渾然不覺楊宛的心思,拉了楊宛的手,道:“若是這件事,我替宛宛應下了。你弟弟,本少爺讓人照顧。既然再無旁的事,我就帶宛宛走了。”
楊宛被他拉起來,匆匆與席泓晴說聲告辭就走。院子裏的丫鬟小厮連忙跟上,背後傳來席宏遠哽咽的哭泣聲。
出了門,楊宛心中沉甸甸的,臉上就帶出幾分。姚肅見了,拉着她的手慢慢往馬車的方向走,道:“宛宛是在為她難過嗎?”
楊宛擡頭,尚未回答,就見第一次過來時撲上馬車的男人從身邊小心翼翼蹿過去,去砸席家的門:“大侄女,侄子,我知道你們在裏面,你們開門啊!我是你們二叔!”随後,口中念叨起自己在席泓晴攀高枝的時候出了多大的力氣,用了多少工夫才讓姚家二老爺答應納妾,讓席泓晴與席宏遠可不要忘了自己的功勞。
姚肅與楊宛駐足而立回頭去看,見此人這般厚顏無恥,也是震驚。姚肅看了一陣,只覺得平生從未見過如此不要臉皮的人,啧啧道:“難怪那席教習非要讓宛宛你幫忙了。”
說罷,也不再多看,拉了楊宛離開。
坐上馬車之後,他就似乎已經忘了方才的事情,興致盎然指揮車夫往熱鬧的地方去,側臉對楊宛道:“宛宛,今日難得出來玩,我給你買好玩的。”
車夫似乎也已經受過吩咐,果然就聽從他的吩咐往周圍去了。
楊宛卻一時之間提不起興致,就算姚肅逗了好幾次,也顯得郁郁寡歡。到後來,姚肅強硬地拉了她的袖子,伸手掐她的臉讓她回神,道:“宛宛你在想什麽?都不搭理我。”
楊宛擡眼看他,看他笑臉燦爛,一時之間卻不知說什麽好。
她沉默一眼看來,姚肅被那眼中的情緒驚了一下,恍然回神:“宛宛是在想席家的事情嗎?放心吧,那席家小弟我會照顧的。”他拍胸大包大攬,一副事情交給我你放心的模樣,讓楊宛不禁莞爾。
“少爺真是不知羞,”她按捺住心中情緒,笑吟吟道,“明明比人家還小,卻還叫人家席家小弟。”
姚肅驚訝:“怎麽會,他看上去跟我差不多呀!”
楊宛想起席家的事,臉上笑容略淡:“席家席宏遠,今年可已經十一歲了呢。”
姚肅立刻發出驚訝的呼聲。
他的表情太誇張,楊宛終于是暢快地笑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姚肅:笑一個嘛
楊宛:……
姚肅:笑一個嘛
楊宛:……
姚肅:那,我給你笑一個?(露出傻氣笑臉)
楊宛:……有點志氣好嗎!
☆、第 28 章
縱然是被逗得笑了,回去之後,楊宛也有了幾分心事。夜間躺在床上想着席泓晴的事,始終覺得哪裏不如意。只是終究想不分明,躺在床上暫轉反側一番,也就沉沉睡去。
第二日醒來,她與姚肅一同去拜見姚夫人。不等楊宛發言,姚肅就已經将席泓晴所求的事情告訴了姚夫人,眼巴巴地看着她:“娘,我都答應人家了。”
姚夫人嗔怪地拍一拍他的頭,道:“這樣大包大攬,現在倒是來向我求情了?”姚肅呵呵一笑,拉了楊宛的手,道:“這不也是幫宛宛嗎?”
姚夫人也不過是說笑一二,并沒有真的拒絕的意思。只是私下裏與楊宛說起,卻還是認真地問楊宛的意見:“若是讓那席家小子在姚家做下人,宛宛可覺得委屈?”
“并不覺得委屈,”楊宛道,“席家……原本也是遠親。如今宛宛自身已經到了如此境地,又何來餘力去幫他們。能借着夫人的光照拂一二,已經是盡力了。”
姚夫人聽得心中一嘆,摸摸楊宛的頭,将這件事輕輕揭過。
等到四月底的時候,消息就傳了出來,姚二老爺要納妾,納的還是自家女兒曾經的教習。最為生氣的,不是別人,正是姚玉。
她覺得,自己眼中光風霁月的席先生,居然也是那種狐媚子。在自己姨娘面前,她毫不顧忌地将自己心中的怨氣發洩了出來。
姚玉的生母嚴姨娘并不是個寬厚的人,若非如此,也不能在姚二夫人的手段中生了姚玉下來,并平平安安養到如今的年歲。
只是當初生産的時候傷了身子,至今再也沒能誕下第二個孩子。也因為如此,才能被姚二夫人容忍活到現在。
聽得姚玉抱怨,嚴姨娘心中就格外不安。姚玉的那個教習席先生她是見過的,那容貌身段,周身的氣勢,在後宅中也是萬中無一的。若不是運道不好,也不會淪落到做妾的地步。嚴姨娘覺得,若是這席教習入了後宅,對自己實實在在地是個大威脅。
只是事情已經定下,她一時之間也做不得什麽,只能勸一勸姚玉,讓她略微安分一點:“如今她在外面,我們又伸不出手到外面去,也是沒什麽用。等她進了後宅,再來清算不遲。”
姚玉聽得姨娘一聲勸,将這口氣按捺了下來,心裏面卻始終覺得不舒坦。既然席泓晴如今動不得,她轉而想起另一個人來。
仿佛是天生的冤孽一樣,姚玉與楊宛也不知道是怎麽,第一眼就不對付。如今姚玉就想着,既然沒法子動席泓晴,那就讓楊宛受個教訓也行。以前肅堂哥護着她,上次見了,卻發現雙方之間似有間隙,姚玉覺得,自己也可以利用一二。
嚴姨娘尚且不知道姚玉心中打算,小心翼翼去了姚二夫人身邊,打探着席泓晴的消息。
姚二夫人身邊的人都是人精,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一清二楚。嚴姨娘打探了許久,帶着一些姚二夫人刻意放出來的消息回去了,只覺得心中大概有了一個底,盤算着等人到了,自己又怎麽做才好。
心思放在這上面,無意間就對姚玉疏忽許多。
結果一個不小心,居然就讓她鬧出了一件事來。
姚家大房與姚家二房平日裏比鄰而居,各自開了大門交際。實際上若是想要到隔壁去,也不過是一時半刻的距離。
姚玉平時雖說不經常往大房來,卻也并不少來。今日她就偷了個空,出了門到了大房笑盈盈地去見姚夫人,說是來找姚真玩。
等進了門,一眼看到楊宛也在,她心中就定下神來。
姚夫人對姚玉雖說面上淡淡,卻也并不很是疏離。與她說了一會兒話,就讓她自去與姚真一同玩。姚真有些心不甘情不願地拉了楊宛一同出去,三人并兩個丫鬟一同往花園子裏去。
彎彎曲曲走了一陣,終于到了地方,姚玉卻忽地一摸耳朵,大驚小怪地叫起來:“我的耳墜不見了。”
姚真側臉去看,就見她左邊耳朵上還挂着一只金邊白玉水滴耳墜,右邊耳朵上卻空空如也。此時姚玉已經眼圈發紅,對着姚真道:“這是大哥送我的。”姚真在心中暗罵一聲倒黴,卻不得不柔聲勸道:“說不得是丢在什麽地方了,妹妹快好生想想,讓下人們去找。”
“大哥好容易送我一樣禮物……”姚玉眼淚眼看就要落下來,被姚真這樣一勸,便開始認真思索自己路過了什麽地方,将丫鬟們指揮得團團轉。
姚真不耐煩看她惺惺作态,自己去花園子裏找了地方坐了。楊宛卻被姚玉拉着手在身邊,說要留個人陪着才好。
楊宛在她身邊站了一會兒,姚玉仿佛忽然想起一樣,一合掌,道:“對了,今兒是從前院過來的,說不得是落在前院了。”
她身邊卻只有楊宛一人,楊宛也不能裝聾作啞,上前一步道:“可要派人去前院告訴那些小厮們,也幫忙尋找一二?”
姚玉卻拉着楊宛的手道:“那樣一去一回委實太遠,宛宛你跟着肅堂哥對前院也熟,宛宛你能不能幫個忙,去前院找一找?”
楊宛盡管不太樂意,但是想到若是能就此不陪在姚玉身邊,卻也覺得很是心甘情願,當即答應下來。
她過了中門,往前院姚玉所說的路過的地方去,路上低着頭細細地看。姚肅今日也在前院,卻是跟了姚儀新請來的武術師傅強身健體。這樣的活動不太适合楊宛,故而楊宛才在後院與姚夫人說話。
路上慢慢地走,一路的石板路走過,正是四月,紅豔豔的石榴花開得分外燦爛,綠葉青翠,一眼看過去,也是春光明媚的好時候。
楊宛走到池塘邊上,看見陽光下,睡蓮居然已經開了。
一泓碧水中,蒼綠的葉子鋪展開來,兩朵白蓮略微高出一點,花瓣白如玉,中間鵝黃色的花蕊舒展,微風拂過,水面波光粼粼。
楊宛站在池塘邊上,忍不住駐足觀看了片刻,心情也變得極好。
遠遠地似乎有人在說話,她連忙收拾了心情,準備繼續去找。心中想着,若是實在找不到,說不得要找一個小厮幫着一同找了。
剛剛轉身,身後一陣大力傳來,身體就情不自禁往水中倒了過去。驚愕之餘,她拼命回頭去看,卻只看見一個嫣紅的裙擺一閃而過,人就已經落到了水中。
雖說池塘的水并不太深,可對于如今不到七歲的楊宛來說,卻還是太深了一點。一落下去,水就已經淹沒了頭頂。
頭頂的水微濾,仿佛上好的翡翠,光芒從上面照射下來,美不勝收。
楊宛奮力掙紮,卻覺得手臂在水中分外無力,就算是撲騰也帶不起多大的浪花。一時之間,心中又驚又怕,只是絕望地想,難道今天就要葬身在此了嗎?
水面外似乎有人在喊着什麽,但是透過水面,卻仿佛變了形聽不分明。只是知道有人過來,楊宛卻放了一半的心。至少有人看到自己落了水,總會上來搭救一二。
正想着,就有一個竹竿刺破水面出現在楊宛面前。岸邊有人大聲地喊,抓住抓住,楊宛根本沒有聽到,自救的本能已經讓她抓了上去。
岸邊握着竹竿的人被手上的重量帶得往水池那邊一動,立刻就意識到水中人已經抓住了杆子,連忙開始往用力拉。一時之間,忙亂異常。
楊宛好容易被人從水裏面拉出來,渾身濕透,鼻子裏嗆了水而刺痛。擡眼看去,卻看見溫承關切地蹲下來,問:“宛宛你可好?”
溫承身後,正有人将救人的竹竿丢到一邊,也同樣看過來:“宛宛姑娘,你沒事吧?”
楊宛一張臉青白,搖了搖頭,情不自禁咳起來。雖說是暖意融融,可身上透濕,冷意一下子就席卷過來了。
溫承與拿了竹竿子的承意連忙脫了外裳,都裹在她身上。溫承抱了楊宛就往後院走,而承意趕緊一溜煙地往姚肅所在的地方跑。就平時二少爺對宛宛姑娘那在乎勁,知道了這件事如果自己不告訴他……
承意打了個冷顫,腳步越發地快了。
溫承穿着中衣一路疾行,路上見到的小厮不由紛紛側目,不少人都好奇地想要看他抱着的人到底是誰。等到了二門,守門的婆子見到他報了個濕淋淋的人過來,吓了一跳,連忙上前準備攔住。
溫承連忙道:“還請嬷嬷行個方便,這落水的,是二少爺身邊的宛宛姑娘。”
那婆子被吓得一哆嗦,連忙從溫承懷中接了人過來,自顧自地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