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了一下,眼前一黑,楊宛就倒了下來,落在一雙軟綿綿的手臂中,總算是沒有倒在地上。
姚夫人将楊宛摟在懷中,看着楊宛眼角的那一滴淚水,心頭只覺得悶悶的疼,暗暗地将禦座上的新帝罵了一句,轉頭看着邊上還顯得懵懂的姚真,勉強露出笑容。
“真真到邊上坐,娘先讓人去請了大夫過來給宛宛看看。”
姚真答應一聲,看着之前不在屋內的丫鬟們湧進來,将楊宛從姚夫人懷中抱走放在旁邊榻上。姚夫人起了身去安排人來照顧楊宛,姚真卻直直地盯着楊宛,忽地有些害怕。宛宛這樣倒下去,會不會就醒不過來了?
她盯着楊宛眼角滑落到發際的淚水,眼神空茫。
姚夫人安排好了回來,卻見姚真坐在那裏有些呆,連忙過去将她抱在懷中,道:“真真且放心,宛宛不會有事的。”她說:“宛宛是個堅強的孩子。”
姚真問:“娘,為什麽宛宛的弟弟在宮中就不好?”
她擡頭,眼中盡是迷茫:“宮中不是好地方嗎?”姚夫人停了停,卻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最後道:“宛宛也是從宮裏頭到咱們家來的,可是宛宛來的時候,身上還有傷。”
她沒有多說什麽,對姚真來說卻已經夠了。姚真只覺得,宮裏頭果然不是個好地方,難怪宛宛那麽難過。
等楊宛醒來,見到的就是守在邊上的姚真,細聲細氣地安慰她:“宛宛你別難過,等以後讓爹将你弟弟也帶回家來。”
楊宛一醒來,就被這句話當頭提醒,弟弟如今已經成了宮中一個小黃門。她閉了閉眼,将眼眶中要流出來的眼淚想按捺回去,輕輕地說:“嗯。謝謝三小姐。”
姚真只覺得醒過來的楊宛似乎大不相同,她以為楊宛是因為太過傷心,笨拙地安慰好一陣,方才戀戀不舍地回去了自己的房間。
楊宛躺在床上,聽着紗帳外丫鬟輕輕走動的聲音,眼淚忽然就落了下來。她翻身埋頭在枕頭裏,哭得很是無助。
四姐姐,你走的時候告訴我要找到弟弟好好照顧他,等以後長大了,就讓弟弟替楊家延續香火。可是現在弟弟成了宮裏頭的黃門,四姐姐,以後真的還會有楊家嗎?
就算顯得再從容,本質上也不過是一個幼年就沒了父母的小孩子。
姚夫人站在紗帳外面,聽着裏面傳出來的隐隐哭聲,沉重地嘆息。這樣的事情,落到這麽個小孩子身上,又有誰受得了。
Advertisement
她倒是想去安慰一二,可是想起姚儀的話,最後還是縮回了腳步。
“她是楊家的女兒,總要面對這因為楊家而起的風浪的。”
楊宛哭了很久,一直到哭得沒力氣了,才抽泣着停了下來。枕頭已經都濕了,她笨拙地抱着膝蓋坐在床的角落,将頭靠在膝蓋上,卻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麽辦。
以前一直想着自己要好好活着,要找到弟弟讓他好好長大。可是弟弟現在已經成了宮裏頭再也出不來的一份子,她應該怎麽辦呢?
天色已經暗了,楊宛陷身于黑暗當中,仿佛要與黑暗融為一體。
紗簾外忽地亮起了燈光,腳步聲由遠及近地傳過來,簾子被掀開。楊宛擡起頭,被火焰的光芒刺得眼睛一疼,連忙又低下了頭。
姚夫人的聲音溫柔地從床前傳來:“宛宛,下來吃些東西吧。有什麽事,還有姚叔叔和姚嬸嬸呢,小孩子就別操太多心了。”
姚夫人勸了好多句,楊宛一直不為所動。
“娘,她不聽話揪出來打屁股!”姚肅的聲音不耐煩地說,“為什麽我不聽話就要挨打,她就不用?”姚肅依舊是元氣滿滿,說得理直氣壯。
姚夫人瞪了他一眼:“宛宛是女孩子,怎麽能跟你一樣。”
姚肅悶悶地不說話了,看着床上将自己蜷成一團的楊宛,抿了抿唇,略微有一絲心疼。
楊宛聽得姚肅的話,卻動彈了一下。
因為是女孩子,所以不一樣嗎?楊宛腦海中模模糊糊地閃過這樣的念頭,卻又想起很久以前,父親溫柔的話語:“我家宛宛是爹娘的寶貝,那幾個臭小子怎麽比得上。宛宛比他們聰明又能幹,他們能幹的,宛宛也能幹。可是宛宛能幹的,他們都不會幹。”
也許是不一樣。
可是,也沒有什麽不一樣。
弟弟能做的,我也能做到。
姚夫人又柔聲勸了幾句,楊宛終于動彈了一下,擡起頭來,一張臉像花貓,眼睛腫得幾乎要眯成一條縫。姚肅見了在邊上拍掌大笑,高聲叫着“醜八怪”,被姚夫人拍了拍頭,一溜煙地跑出去了。
“爹,爹,你來看楊宛,她變成醜八怪了!”
就算是隔了一重門戶,姚肅的聲音也如此清晰地傳了進來。姚夫人頓覺丢臉,心中暗罵一聲,暗道這小子真要送出去好好學學規矩才好。
七八歲了,也不算小了。
睜着眼想着,就見楊宛啞着嗓子叫了一聲:“夫人,宛宛失禮了。”小小的身子在床上動彈了一下,向着床邊過來了。
姚夫人連忙一把扶住,身後的丫鬟翡翠瑪瑙跟着伸手,三人一起将楊宛抱了過來。楊宛掙紮着下了床,對着姚夫人行了一禮:“是宛宛的不是,讓夫人擔心了。”
她的聲音原本來的時候就有些啞,好容易養了這麽些日子,略微圓潤了一些,可今日一哭,卻又啞得讓人心疼。
姚夫人摸着她的頭發,心疼道:“還是個小孩子,怎麽地就如此懂事。”說了這一句,她轉身讓人取了食盒過來,捧了湯水出來,拿着勺子道:“時辰也不早了,想必宛宛肚子也餓了,我取了些食水過來,宛宛且先用一些。”
楊宛恭敬地謝過了,想要伸手去拿勺子,卻被姚夫人伸手制止,親自動手一口一口地喂給楊宛。一碗濃淡适宜的湯水喝完,幹渴得仿佛火燒火燎一般的喉嚨總算有了一點兒濕潤之意。楊宛低低地又謝了一聲。
姚夫人道:“宛宛何必如此客氣,你我之間,若是如此客氣,倒顯得生疏。”
楊宛心暖,可是想到弟弟,轉而想到自己的身份,道:“夫人好意,宛宛知道的。只是,宛宛畢竟是奴婢之身,若是夫人對宛宛太好,就沒了尊卑。”
姚夫人心酸。前朝一等一的貴女,如今一朝天變,就變成了奴婢。這樣算來,反倒不如升鬥小民,高門大戶的風怎麽吹,總要給小民們一條活路。
這樣的念頭一閃而過,就被她丢到了一旁。不過是想想罷了,見識過了人間富貴景象,又有誰會願意回去過那等上面壓了無數個人的日子。
只是楊宛的話,還是在她心中留了一個痕跡。等回到自己的院子之後,姚夫人忍不住就向姚儀說起這個問題來。
姚儀泡了腳過來,正看着姚夫人梳頭發,聽得她問起這樣的事,臉上表情一僵,最後一嘆:“她倒是個看得清楚的。虧得我……”
“莫非發生了什麽事?”姚夫人聽得這樣一句,連忙問。
姚儀伸手接了姚夫人手中的梳子,一邊幫她梳着,一邊低聲細語:“瑩瑩你想來也知道,為夫這個丞相之位,不過是因為為夫昔年有幸被老師收為弟子。老師名滿天下,而他的弟子們卻絕大多數是前朝高門,如今十不存一,陛下不過是念着老師的名頭,想要為夫在朝堂之上撐場面罷了。”
姚夫人閨名張瑩,夫妻私語時姚儀也常常這樣叫她。只是姚儀雖然語氣是溫柔的,說出來的話卻并不溫柔:“自從為夫将宛宛帶回家來,陛下就時常旁敲側擊,想來對為夫是多有忌憚之意。不過宛宛畢竟是師兄的女兒,我照顧一二,不管是誰都沒法說什麽。”
姚夫人心中卻依舊不安,伸手按住姚儀的手背,道:“夫君有話就直說吧。”
姚儀嘆一聲,将手中犀牛角梳放在妝臺上,貼着姚夫人的耳朵低聲道:“今日在朝堂之後,陛下閑談之時說起宛宛,提醒我不要忘了身份尊卑。想來,是對我照顧宛宛多有不滿。”
姚夫人倒吸一口冷氣,心仿佛沉到谷底。
作者有話要說: 弟弟:我還沒出場就被炮灰了?
作者:當然不是
女主:景之放心,她不敢對你做什麽。
弟弟:所以我現在在哪?
☆、第 5 章
姚夫人想不明白,縱然是楊宛的身份特殊,可是看在姚儀與她父親的情分上,就算是姚儀照顧了她,也是沒有什麽的。
若是陛下當真看這麽個小女孩不順眼,當初就不會讓姚儀帶了她出宮來。可如今再度說起,就是赤-裸裸地插手臣子家中事務了。
姚夫人一時之間為楊宛擔憂,一時間另一層不安又湧了上來。
陛下今日看宛宛不順意,便可以旁敲側擊讓夫君來提醒自己。若是陛下哪一日看自己不順意,會不會……
這樣的念頭一閃而過,很快就消失無蹤。
“宛宛,可惜了。”姚夫人這樣說了,心中卻委實是為楊宛可惜的。姚儀也一聲輕嘆,道:“如今之計,只能在面上妥協一二了。宛宛畢竟是師兄的女兒,我是斷然不會看着她受苦的。”
姚夫人心念急轉,片刻之後握住姚儀的手,道:“夫君也休要憂心,這件事,我會好好處理的。”
兩人商議已定,心中各自懷着心事歇下了。
第二日楊宛早早起來換了衣裳去拜見姚儀與姚夫人。姚儀見她,關切問過之後,看着她嘆了一聲之後才離開。楊宛心中迷惑,等見過姚夫人,方才恍然。
“婢子原本就是奴婢,如今不過是回歸本分而已。”她這樣說着,垂下眼簾。有些枯黃的頭發垂在耳朵兩側,看上去頗為可憐。
姚夫人見了心中更是可惜,道:“我原本想着将你放到真真身邊,畢竟你們這些日子也相處得極好。只是夫君說,畢竟是楊家的女兒,卻不能當做尋常閨閣女子來教養,将你安排到了肅兒身邊。日後若是肅兒入學,你得了機緣,可以從旁學習一二。”
姚夫人的意思楊宛聽得分明,心中一陣驚喜。她明白姚夫人的意思,身為一個丫鬟,自己是沒有資格去跟着夫子學習什麽的,若是能跟着二少爺姚肅,他也是才剛開蒙,自己若是想要學什麽,跟在他身邊倒也方便。
她恭敬地道了謝,姚夫人見她這般知禮,心中又是一陣嘆息。拉了楊宛的手,姚夫人問起楊宛的學習進度,卻聽得她說:“昔年父母在的時候,已經教過宛宛《三字經》、《千字文》和《聲律啓蒙》,宮裏頭,四姐姐又教了宛宛半本《論語》。只是學得斷斷續續,記得不太全。”
姚夫人聽了,心中驚奇。這剛剛六歲多一點的小孩兒,家變之時也不過四歲,居然學得比八歲的姚肅進度更快。楊家不愧是詩書之家,就連他們家的女孩兒,也是不同尋常的。
想到這裏,她盯着楊宛的目光越發和藹。問過楊宛幾個問題,确認她并不曾有半點兒虛言,姚夫人心下卻很是為姚肅着急,發了狠決定要好生操練一下姚肅。
只是一時半會的,卻不适合讓楊宛跟着姚肅的。畢竟姚肅如今進度還跟不上楊宛,若是讓姚肅知道了,自家小子驕傲的心只怕就要受一些挫折了。
一時之間,她倒是有些為難起來。
楊宛低頭見姚夫人靜默下來,倒是極為習慣這種沉默。她在宮中的時候,長公主身邊,長久的便是這種沉默。
等姚夫人回神,見楊宛站在那裏不言不動,規矩得很,心中倒是忽地一動,生出另一個念頭來。
家裏頭的幾個女兒,說起來年歲也不太小了,也該學一學規矩了。
如今姚家只有姚儀與弟弟姚铎兩人。與姚儀不同,姚铎雖然在學識上比不得姚儀,但是文人的風流與規矩卻學了個十足。如今不過三十多,房中就已經有了兩房妾室。若不是姚二夫人手段出色,只怕不知道要多出幾個庶出子女來。如今卻只有一個比姚真略小的庶女,叫做姚玉的。
姚夫人并不喜歡姚玉,只是想着女兒家學規矩的事,總要告訴姚二夫人一聲才好,方才派人通知了一聲。
不曾想,第二日,姚二夫人就帶着姚玉過來了。
姚玉比楊宛大一歲,比姚真小半歲,大約是因為姨娘頗為受寵的原因,神态之間半點也沒有庶女的謹小慎微,反而是神采飛揚,很是驕傲的模樣。
楊宛此時已經搬到了姚真的院子裏,名義上挂着的是姚真玩伴的名頭,她自己卻很清楚,自己本質上來說還是個丫鬟。故而這種時候,她也不再大大咧咧地坐在那裏,反而立在姚真背後,做一個好伴當。
姚玉一進門,目光就在楊宛身上轉了一圈。等行過禮大家都坐下,她就笑眯眯地問姚夫人:“這個倒是個面生的,是不是伯娘新給真真姐姐的丫鬟?叫做什麽呀?會不會太漂亮了些?”
姚二夫人的臉色一沉,目光從楊宛身上一掃而過,卻不得不承認,今日自家這個庶女說的倒是真的,雖說是個小丫頭,可這丫頭粉雕玉琢的,看上去玉雪可愛,倒是比姚真和姚玉兩個人更得自己眼緣。
姚夫人也見不得姚玉這般作态,含笑将她忽略了過去,只是對着姚二夫人笑道:“難得見你到這邊來,今兒過來,定然是有事。”
姚二夫人嗔道:“大嫂這話說的,倒好像我是那種平時不燒香急來抱佛腳的人一樣的。”姚夫人只是笑道:“若不是,今兒你說什麽,我可都不應。”
姚二夫人見姚夫人笑吟吟的模樣,哪裏不知道姚夫人是在與自己打趣,當即取了帕子遮臉笑道:“大嫂這話,倒讓我臉上忒的無光。”
這邊兩位夫人說笑着,姚真與姚玉坐在那裏,雖然沒出聲,可是兩人之間也一點都不安分。因為姚玉的目光總是滴溜溜地在楊宛身上轉動,讓姚真頗為不喜,趁着姚夫人與姚二夫人不注意,就瞪了姚玉一眼。
姚玉被她瞪得不快,只是等她回神,姚真已經正襟危坐,半點兒餘光都不給她。姚玉被她氣得不行,眼珠一轉,直接過去指使楊宛做事。一時之間,倒是将楊宛指揮得如同穿花蝴蝶一般來來去去。
姚二夫人将姚玉的舉動看在眼中,掏出帕子摸了摸唇,只覺得這個庶女果然是應該送過來好好學一學規矩才是。她與姚夫人目光相接,彼此之間倒是都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姚夫人原本就要請人過來,也原本就有要帶上姚玉的意思,如今姚二夫人也許可了,倒是正好。只是她也見不得楊宛這般被姚玉指使來指使去,笑道:“玉兒今兒倒是活潑。只是這個畢竟是個小丫頭,手腳慢了些。玉兒若是有事,不如讓翡翠幾個來做。”
姚夫人身後的翡翠連忙上前一步,笑吟吟地對姚玉行了一禮:“堂小姐有什麽事盡管吩咐婢子。”
另一邊,姚二夫人身後的丫鬟過來拉了一把楊宛,将她拉到了邊上站着了。
姚玉被擋了一下,只覺得丢了臉,也沒好意思再指使楊宛做什麽,狠狠瞪了她兩眼,方才安分下來。
等姚二夫人帶着姚玉走了之後,姚真拉了楊宛一路往自己的院子走,滿臉不解:“宛宛,你為什麽要聽那個丫頭的話,我跟你說,她最讨厭了,從來都端着架子說這說那的,好像天底下就只有她是正确的一樣。”
“你可別被她欺負了。”姚真這樣叮囑着,很是關切。
楊宛笑道:“沒事,不過是多走了兩步路。”停一停,她說:“既然是婢子,也該做些婢子做的事才是。”
姚真瞪大了眼:“誰說你是奴婢了?哪個敢亂說?”
她拉着楊宛的手,顯得很是生氣:“你來的第一天,爹就跟我說了,你是……”仿佛察覺到自己失語,她猛地停了下來。
楊宛想起當時的事,忽地恍然。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姚真分明是不太喜歡自己的,可第二天卻對着自己和顏悅色,當時楊宛只是覺得怪異,卻不曾放在心上。如今想來,因當時姚儀特意叮囑了自己的女兒,方才讓姚真對自己露出了那般和煦笑容。
楊宛想,姚叔叔對自己真的是太照顧了。
她覺得眼睛有一點兒酸澀,似乎有什麽想要湧出來,臉上卻露出了再自然不過的笑臉:“老爺是好意。只是有些事……三小姐以後還是讓婢子盡婢子的本分吧。”
姚真小心翼翼看她,生怕她因為自己的話而心中不快,卻不防她說出這一一句話來,當時就瞪圓了眼睛:“宛宛你怎麽能這麽說,爹都說了你不是奴婢,你卻非要覺得自己是,你這樣讓我也很為難好不好。”
兩人正為了這麽個問題車轱辘來回争執着,忽地咚咚的跑步聲由遠及近,有人在背後一疊聲地叫着“二少爺”跑了過來。
還不等那聲音的主人靠近,姚肅就已經出現在兩人面前,板着一張臉,小小的身體因為生氣,也顯出幾分威儀來。
見姚真和楊宛在前面走着,姚肅略加遲疑,就轉換了腳步往邊上走。沒走兩步,他就忽地眼睛一亮,腳步一錯,生生換了方向,竄到了兩人面前來。
☆、第 6 章
“真真,真真,幫我一個忙好不好?”
姚肅的話剛一出口,姚真就警惕地看着他,拉着楊宛倒退了一步。
“二哥哥你又做了什麽,要讓我幫你背黑鍋嗎?”
姚肅怒道:“真真在你眼中你哥哥就是這樣嗎?”
“是!”姚真理直氣壯地回答,掰着手指頭準備開始數姚肅陷害自己的事。姚肅一見她的姿勢,頭都大了,連忙将她的手按下,可憐兮兮道:“這次真的不是背黑鍋。”
姚真道:“那就是又做錯了什麽要求情?”
姚真的話一出口,姚肅就轉向了楊宛,義憤填膺:“宛宛妹妹你看,我就有這麽個從來不把我當哥哥的妹妹,一點都不聽話。宛宛妹妹你是一定不會跟她一樣的,對不對?”
楊宛見姚肅這般作态,倒是覺得好笑,見姚真在一旁含笑看着,知道定然也是小事,低了頭輕笑道:“二少爺說笑了,三小姐過不是關心哥哥,不願意哥哥一錯再錯罷了。”
姚肅一聽,就瞪起了眼:“宛宛妹妹你也不相信我嗎?”停一停,他忽地反應過來,道:“二少爺三小姐的,什麽稱呼。我叫你一聲宛宛妹妹,你叫我一聲肅哥哥就是了,叫什麽二少爺,聽着真別扭。”
楊宛低頭不語,姚真卻仿佛找到了同盟,拉了姚肅道:“就是就是,哥哥你要過來一起幫我說說宛宛才是。明明以前都好好的,今天忽然就變了。”
姚肅正要說話,邊上叫着“二少爺”的人已經追了過來,氣喘籲籲地站在那裏,一副可憐樣:“二少爺,小的可算是追上您了。”
姚肅一見到他就頭皮發麻,脫口而出:“我可不回書房。”
那追過來的小厮苦了臉,對姚肅道:“二少爺,您也可憐可憐小的才是。先生被您氣着了,如今二少爺又逃了課,小的定然是要被打板子了。二少爺也不想小的明日連路也走不得,只能躺在床上等人伺候才是。”
他說得可憐,姚真在一旁聽得唇邊都帶上了笑。只是他話中的意思聽明白之後,姚真又叫了起來:“哥哥你居然又讓先生生氣了,還逃課,當心爹回來之後揍你。”
話一出口,她就恍然:“哥哥你不會是讓我和宛宛去幫你求情吧?”她的頭搖得飛快:“這件事我才不幹。”說着她拉一拉楊宛的手,“宛宛你也不要去幫他的忙,哥哥自己做錯了事,就該受懲罰才是。”
且不說楊宛也根本就沒有準備幫忙,此時聽到姚肅懇求的原因,就更加沒有幫忙的念頭了。因為楊家人的關系,楊宛對教授知識的先生是有這幾分尊重的。如今聽得姚肅讓先生生氣還逃課,心下對姚肅已經不自覺地有了三分怒意。
聽得姚真這樣說,她當即道:“三小姐說笑了,婢子何德何能,能在老爺面前求情。”
話一出口,姚真姚肅兩人同時看來。灼灼目光落到她身上,讓她生出自己仿佛要灼燒起來的錯覺。
不安地動彈一下,楊宛低着頭一言不發。
姚肅問:“真真,她今天怎麽了?”說着指一指自己的腦袋,無聲地做個口型。姚真嗔怪地橫他一眼,卻又上前挽了他的手臂,撒嬌道:“哥哥你來勸一勸她,也不知道為什麽,今天忽然就自稱起婢子來。明明爹都說了要将宛宛當做妹妹好好照顧的。”
她皺了皺鼻子,說:“也不知道是不是哪個下人在宛宛面前嚼舌頭了。”姚肅皺眉,盯着楊宛看了許久。楊宛只是低着頭不動,連一個眼神都不施舍過來。
走動了幾步,姚肅就站到了她面前。他今天穿着一雙藍青色的鞋子,上面繡着一只展翅欲翔的雲雀。楊宛低着頭,目光落在那只雲雀上,心中卻在想,鞋子上還有泥,也不知道去哪裏跑了。
正想着,一只手就探了過來,在她額頭上一碰,随後松開,姚肅迷惑道:“沒有發燒啊,怎麽像是說起胡話了。”
姚真撲哧一笑,甩了姚肅的的手,道:“二哥哥,哪有你這樣當着人家的面說人家說胡話的。”她過去拉了楊宛的手,柔聲細語:“宛宛,你有什麽心事可以對我說,但是你不要這樣故意疏遠我們好不好。”
楊宛對上她的眼,她的眼神誠摯。楊宛卻低下了頭,“三小姐有什麽疑問,可以去詢問夫人或者老爺。”
姚真只覺得困惑,但是見楊宛這樣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也是有幾分生氣,松了手轉身就往姚夫人的院子裏走,道:“我還真要去問問娘,你是受了什麽刺激。”
幾個丫鬟連忙跟了上去,姚肅卻沒有離開,站在原地,背後不遠處就是他追得氣喘籲籲的小厮。
姚真身邊的丫鬟一走,楊宛就顯了出來。姚肅這才道:“我方才就覺得奇怪,你身邊的丫鬟呢?”
楊宛低頭不語,被抓着肩膀搖晃了一陣:“喂,說話啊。”
“少爺!”邊上小厮驚叫着,想過來攔下,被姚肅瞪了一眼,不敢動了。
楊宛被他捏得有些不太舒服,略微蹙眉,道:“婢子奴婢之身,如何敢用丫鬟。”姚肅盯着她看,見她不肯再說話,恨恨地一甩手走了:“你以為我非管你不成?”
小厮跟着跑過去,臨走前還看一眼楊宛。等到四周都安靜下來,楊宛才擡頭看着兩人離開的方向,心中倒不是不難過的。
姚真到了姚夫人的院子裏,臉上還帶着方才生出來的不滿,讓姚夫人一見就笑了起來:“怎麽,誰給你氣受了?”
姚真嘟着嘴坐到姚夫人身邊,道:“娘,為什麽宛宛忽然間說自己是奴婢,非要做那副姿态出來?明明就不是的。”
姚夫人聽她這樣說,哪裏還有不明白的。心中一嘆,卻伸手攬了姚真過來抱在懷中,嘆道:“很多事都是不能如人意的。”
姚真在她懷中歪頭側臉看她,滿臉不解。姚夫人伸手點點她的眉心,道:“因為有些事,現在宛宛明面上卻是不能在如同以前那樣了。私下裏,你待她如同姐妹就好。”
姚真皺着眉似懂非懂地點頭,好一會兒之後,低聲道:“娘,是不是外面的人又說三道四了?”她說着,往姚夫人懷中蹭進去一些,嘟嚷:“我不喜歡外面的人。上次出去,她們面上對着我笑呵呵的,私下裏說姚家是上不得臺面的,說和我往來丢了身份。”
姚夫人心中一軟,看着這個自己從小養到大,已經當做自己親生女兒一樣疼的庶女,道:“那些人的話,不必去聽。不管怎麽說,你爹也是一品大員,就算是那些人心裏面再嫉恨不滿,面上也是不敢表現出來的。”
她輕輕摸着姚真的頭發,說:“不過真真,她們的做派你不喜歡,現在卻必須學起來。宛宛私底下依舊是你的姐妹,但是在外人面前,卻要表現出尊卑來。”
姚真仰頭看她,發現母親臉上神色凝重,當即答應下來:“我會跟宛宛好好說說的。”聲音中卻還帶着委屈。
姚夫人輕輕拍着她的背,想着楊宛的事,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一個念頭。真真果然是不如楊宛,明明那麽小,卻已經懂得大人話語中的未盡之意。
如果楊家沒有出事,再過上七八年,大約也是京中受人追捧的貴女。
如今看來,實在是可惜了。
這樣想着,手底下拍着姚真的動作卻越發溫柔起來。
楊宛對姚夫人與姚真的對話一無所知,卻并不妨礙她開始尋找自己的定位。只是如今姚夫人到現在也沒有将她送到姚肅的身邊,她也不好确定,自己到底應該做些什麽。
晚膳的時候,她還是去了姚夫人的院子,站在姚夫人背後,幫着她夾菜。姚儀掃了她一眼,心中一嘆,對姚夫人道:“真真與宛宛的年歲差不多大小,真真也是到了該學一學規矩的時候了。”
姚真立刻擡頭看着姚儀,眼睛睜得圓溜溜的。姚章顯然對這件事有些好奇,目光中也透出難得的興味來。唯有姚肅生怕有人提醒了姚儀自己讓先生生氣的事,悶着頭扒飯。
姚夫人笑了笑,道:“我原本也是這樣打算的,已經與二弟妹商量過,要請個女先生回來教一教規矩。”停了一停,她的目光從楊宛和姚肅身上掃過,又道:“今兒小二身邊的下人過來報,說小二今天又将先生氣着了,小二的規矩,似乎也要學一學才是。”
姚肅的動作一僵,不等擡眼就察覺到姚儀的目光帶着不滿從自己身上掃過,他趕緊将口中的飯菜咽下去,低眉順眼地坐在那裏不說話。
姚儀摸了摸胡須,道:“也是該教一教了。另外,也要派幾個懂規矩的人過去看着他才是。”
姚夫人立刻就笑了起來:“夫君說得是。”
姚肅不意這件事居然就這樣過去了,當即帶着竊喜擡起頭來,不料剛一擡頭,姚儀立刻就加了一句:“今日之事,小二也該好好罰一罰。”
他的臉立刻就灰暗了下來。
☆、第 7 章
借着懲罰姚肅的原因,姚夫人給姚肅院子裏置換了好幾個人出來,楊宛就混在其中,進了姚肅的院子。
只是唯一的不同是,旁人進了姚肅的院子,除了嬷嬷,都是要從三等或二等丫鬟做起。只有楊宛,第一時間就成了一等丫鬟。
姚肅聽到這番情況,瞪着眼看着楊宛,道:“你和我娘到底在鬧什麽?”
楊宛低眉順眼地說:“婢子不知道二少爺在說什麽。”
姚肅瞪她良久,她不為所動,氣咻咻地坐了下來,大喊一聲:“過來幫我磨墨。”楊宛松一口氣,這才上前去了。
姚肅被罰了抄《詩經》,如今得了空,就過來抄寫。只是很顯然這份額外的活計他做得不情不願,抄寫上兩三行,就恨不得将丢了筆自己出去玩。楊宛在一旁磨墨鋪紙,後頭原本的小厮默默地在心中吶喊。
宛宛姑娘,你搶了我的活計!
只是畢竟是少爺吩咐,小厮也實在是不好意思上前去,只能在後面默默地看着,若是有什麽其他吩咐,一溜煙地跑過去生怕活計再被搶了。
楊宛對此渾然不覺,她看着姚肅心不甘情不願地抄寫着,字體越來越潦草應付,實在是忍不下去:“二少爺,這般抄寫,不利于習字。”
姚肅瞪她一眼,道:“我又不要習字。”楊宛說:“二少爺将來不考科舉嗎?”
“誰說的?”姚肅對這個倒是很堅持,“自然是要考的。”姚儀本身是學出來的,對兩個兒子也寄予厚望,從小就給他們灌輸裏不少要奮發向上的心思。姚肅盡管也許不放在心上,卻從未有過別的念頭。
“可若是二少爺要考科舉,就該好好習字才是。”楊宛說,“考試的時候要用館閣體,若是二少爺這個時侯不好好習字,怎麽寫得好館閣體。”
姚肅被楊宛說得一滞。他不知道楊宛說得是不是真的,卻聽得出她語氣中的凝重與認真,當即有些不快地說:“我怎麽做,不要你教。”
楊宛立刻沉默下來,安靜束手等在一旁。
姚肅被這樣一打岔,方才又靜下心來寫了兩行,聽得屋外鳥鳴啾啾,一時之間又心猿意馬起來。
捏着筆看着窗外良久,一低頭才發現,方才飽蘸了墨汁的筆如今倒是惹了禍,已經寫得七七八八的一頁被滴上了一滴,已然是不能用了。
姚肅恨恨地瞪着那一點黑,飛快地将那一頁拉到了一旁,垂頭喪氣開始重新寫。
楊宛在一旁看着,見他這次倒是認真下來開始平心靜氣地抄寫,心裏面莫名地就有種滿意感。等姚肅一偏頭,看到她臉上的表情,又炸了:“你那是什麽表情!”
姚肅對楊宛莫名地就有一點兒炸刺,但凡楊宛有了什麽不同尋常的動靜,姚肅都覺得她心裏面對自己有想法。況且當初楊宛養病之時,姚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