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突發事件
而跟着導游一路走,一直在聽故事和介紹的某人,渾然不覺這些。
因為是在正月裏,這個景點的人很少,少到好像這一大片古街就他們一行人似的。空空曠曠的樣子無端讓她想起先前在商場裏,那漠然而浩瀚的燈光,籠罩着一個又一個陌生的人.
她站在人世的荒野裏。
那導游看歡慶有些發呆,忍不住停下腳步來。想開口問一聲,身後傳來一聲喊——
“歡慶!”
歡慶愣着了,眼看着秦雲彥腳步生風走到她面前,她竟然能從那個男人焦急的眼神裏看到自己。這個發現讓她心裏很不安,好像有一個很重的錘子敲在她心口上,不痛,莫名的心慌,如擂鼓一樣地心跳。
她忍不住慌張地擡手推開他,“秦雲彥,你離我遠點。”
對方并沒有領情,向前一步抓住了她的手,冰涼涼的,他把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衣袋裏,“乖,今天別鬧了,我們得回家。”
“回家?”
“唐浩!”秦雲彥回頭喊了一聲,只見唐浩也是神色匆忙地小跑過來,“來不及回酒店了,把送我們來的車的鑰匙給我,現在就得回去。”
“我讓人送你們回去吧。”唐浩說着掏出電話。
“送什麽送?!車鑰匙給我,司機呢?!”
難得見到秦雲彥的暴脾氣,歡慶忍不住訝異,“你吼什麽呢?出什麽事了,值得你急成這樣,總裁的風度呢?”說着她突然感受到秦雲彥握着她的手,竟然有些發抖。
沒來由的,心底升起一絲不好的預感。
她看他一臉慘白的神色,印象裏,這麽幾年了也沒見到他焦急、暴怒過。他一直都是一副天塌下來當被蓋的坦然。公司工資緊張的時候,他笑眯眯的;被歡慶看到他和別的女人成雙入對的時候,他還是笑眯眯的。
以往歡慶覺得他不過就是真小人,或者演技超群的影帝,後來想想大概是同她相似。他沒有多少在乎的東西,很多人和事,沒了就沒了,砸了就砸了。不在乎,自然急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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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現在……
“是誰……出事了?”歡慶覺得緊張,連呼吸都有些急了。
秦雲彥臉色發白,盯着她看了會,沒頭沒腦地突然就抱住了她。
“不管發生什麽事,甩給我,有我在這。”他說得很慢,氣息卻很急。
歡慶感覺有一盆冰涼冰涼的水從她頭頂一直澆到腳,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眼睛睜得死大死大的,“不會的,不可能的。”她失了魂似的盯着那古樸的門,木頭上雕刻着繁複的花紋,那花紋好像能動,張牙舞爪的,爬到她心上,把她跳動的心一下就刺得七零八落。
“爺爺他……”
跟在唐浩身後的李帥沒來得及理清事情,只聽到歡慶說了“爺爺”兩個字,眼看着秦雲彥拉着她就急匆匆走了。她疑惑地看了眼唐浩,直覺是發生了什麽不好的事情,不好的,十萬火急的事情。
“嫂子她家裏出了點事,沒來得及打聲招呼,你……”唐浩皺眉看了她一眼,“還是過兩天再跟她聯系吧,這兩天估計是要焦頭爛額了。”
李帥理解地點頭。
後頭走出來的一行人并不知道到底怎麽了,只知道秦雲彥接了個電話,就帶着歡慶走了。直嘆有錢人就是架子大,但這酸溜溜的話也不敢當着唐浩的面直接說出來。這唐浩他們原本以為是個菩薩,沒想到是個土地神,歡慶家那位才是個菩薩,現在菩薩走了,可不是土地神稱爺了,總之哪個都不能惹。
回去的路上,秦雲彥車開得飛快。
相比于歡慶此時淡然的神色,好像更急切的人反而是他。
車窗上映着歡慶面無表情的臉,他瞥她幾眼,心頭越來越慌。
歡慶對她爺爺的感情,他看在眼裏,他曾經一度覺得,老爺子是陳歡慶在這世界上唯一的牽念了。如果一個人活着,只是同自己的衣食住行有關,而感情上沒有可以依附的一個人,那得多煎熬。多活一天都覺得心累。
他簡直不敢想象,假如老爺子真出了什麽事情,歡慶會怎樣。
“興許沒什麽事,有可能是醫院大驚小怪了。”秦雲彥盡量用一種平實的語氣說話。
“醫院說的什麽?”
“爺爺是從樓梯上掉下來的,特護去洗衣服了,老爺子自己推着輪椅出的房間門。”
“他出房間門幹什麽?”歡慶語氣淡淡的,仿佛是在問一件平常不過的事。
秦雲彥皺了皺眉,“爺爺他偶爾也有清醒的時候……”掂了掂這事兒的真相,他覺得說出來就太殘忍了,假如歡慶知道老爺子自己推着輪椅想下樓就是為了去拿她編的中國結……她會責怪自己的吧。
“清醒的時候,想去幹嘛?”她輕輕地說,“他想起誰了?是我,還是我奶奶,還是我爸媽?”
歡慶靜靜地轉頭看他,竟笑了:“是我吧,他想起的應該是我。非要下樓,大概是要去喝一口我給他買的芝麻糊?去拿一個我編的中國結?哦,是了,說不定是想出門給我買點零食吃。”
“都老年癡呆多少年了,真是不省心。”她輕輕嘆了口氣,閉了眼睛靠在坐背上。
秦雲彥竟然說不出一句安慰的話來,聽醫院打來的電話的意思,是去見最後一面了。他在電話裏把人家醫生給吼了一通,明知道許多事是不可為,回天乏力的,他還是想求一個奇跡。老爺子已經認不出歡慶了,總愛指着她叫別人的名字,可夠人傷心的了,偏還要奪走人家一條命。
這因果報應是不是不大準?說好的蒼天饒過誰呢?饒過了那一個個惡貫滿盈,偏饒不過這苦苦掙紮的芸芸小生。
“要是爺爺也死了,就好了。”
汽車猛地一頓,秦雲彥臉色更白。旁邊座位上的女人卻還是一臉安然,這動蕩沒讓她睜開眼睛,還是閉眼靠在坐背上。
“反正他也不認得我了,他要是死了,應該是無牽無挂的。也沒有什麽不舍得,也沒有什麽悲傷,總算,老天爺對得起他。”
對得起他一生心苦。
歡慶緊緊咬着嘴唇,企圖把将湧出的眼淚水一滴滴吞回肚子裏,還是不能夠。她閉着眼睛,于是淚水止不住地從眼角處流出來。沒有滂沱的氣勢,也沒有決堤的崩潰,如小溪般涓涓地流。一滴一滴落到皮質坐背上,好像滾燙滾燙的,能把那皮質坐背燒了對穿。
秦雲彥覺得那些淚都滴到自己心上了。
他們一路都沒有再說話,卻仿佛有一根弦,緊緊牽連着不同的兩個人的喜怒哀樂。
很難說清這種共享背後是有着什麽樣結構複雜的動力源設備。但總之它發生了,看起來十分順理成章,并且沒有人去追根究源。就像沒有人會過問城市路邊的綠樹,它何時生長,如何生長。
人們看到的只是那一片片悄然長成的綠蔭,在炎炎夏日扛住了熱烈的陽光。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