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浮世情
歡慶皺起眉,夜裏,聲音越發顯得清冷無情:“你是不是走錯地方了?”
身上的人沒動,也不說話,氣息不斷地朝她靠近。那一身重量壓着,當真是讓人動彈不得,沒一會就感覺一張濕濕熱熱的嘴在她脖子邊耳邊蹭着蹭着。不得不說,秦雲彥在情海沉浮,練就一手調戲的好本事,惹得她忍不住有些悸動。
然而他身上發散不去的混合牲口味,太刺鼻了。
歡慶用了些力氣,把他推離了一點,“秦總裁,今天真是失态呢。你壓着的人叫陳歡慶,可不是什麽小紅小綠你的寶貝心肝兒。”
身上壓着的人動作一滞,歡慶冷笑一聲,“所以說,進門要先開燈是多麽重要。”
聲音依然清冷,不見喜怒,更顯出窗外月夜的寂寥。
有那麽一段時間的空白,突然,啪嗒一聲,床頭燈亮了。
秦雲彥疲憊的臉從燈光中映了出來,他身下的女人一臉淡然,漠然看着他。他目光有些茫然,盯着歡慶的臉看了會,突然翻了個身睡在了她身邊。躺了會,帶着酒意的聲音悠悠響起:“果然是認錯人了,怪不得尺寸不對。”暗含着幾絲意味不明的戲谑。
歡慶瞪起眼睛,低頭看了眼前胸。
她不屑地朝秦雲彥哼了一聲,又啪嗒一聲,關了床頭燈,“誰也沒攔着你去找個尺寸對的啊!沒事來占我一半床位,有病。”
秦雲彥沒說話,轉身摟住她,不再理會她冷嘲熱諷,不一會,就沉沉睡了。
歡慶有時也是拿他沒有辦法,明明知道雙方不過是這樣貌合神離,但有時候卻也總現出些自然流露的親昵。仿佛,秦雲彥身邊無論坐着誰,躺着何人,他都能這樣如行雲流水般地舉手投足,也是能夠上影帝級別的了。
然而讓人心塞的是,他是個男人,卻依然有着比女人更長的睫毛,有着嬰兒般安寧的睡姿。不過,這也是總裁必備的睡相了,每個總裁總有身後無盡的孤獨與寂寞,而又同時擁有着睡着後的天然與美好。
否則,怎麽是總裁呢?
不過可惜,窗外月光不夠亮,歡慶只能見到他俊朗的輪廓,以及夜裏那輕輕起伏的呼吸聲,就好像,真的睡了個丈夫在身邊似的。
她疲憊地閉上眼睛,嘴角勾起一抹諷刺的笑意,終于慢慢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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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第二天,歡慶醒得很早。
在床上躺着睜了會眼睛,肚子就餓了,微弱的咕咕聲一直從胃裏翻滾到喉嚨口。忍了一會,還是決定起來做點早飯吃。她有個早上不吃油膩的毛病,早飯大多是蒸蒸煮煮的粗糧或粥,偶爾會打個蛋下碗面的。
今天大約是餓了,預算了許多。玉米,紫薯,雞蛋還加上三鮮餃子的。等吃飽了才覺着自己浪費了,玉米紫薯沒吃完,雞蛋沒動,三鮮餃子也只吃掉一半。想想倒掉也是浪費,望了眼樓上,才想起來還睡着一個秦雲彥。
于是剩了一半早飯留在桌上,拿着包就去上班了。
一整天倒也無事。除了中午吃飯回來,在樓道裏休息的時候,不小心聽到了一對情侶的聊天。
大致是男人同女人訴說前任,關于那個他做了如何如何多的事情和妥協,而他們曾經有過如何如何甜蜜的前任,他挑挑揀揀的,帶着些許遮掩的意味,最終以微微的嘆氣結束,并總結道:“哎,往事總是說不清的。大約是我對不起她,總是我因為工作忽略的她,她怨我,我也無話可說。我總以為,我再努力一點,我們的以後就能更幸福了。”說着,他輕笑一聲,仿佛是幽怨的自嘲,“可惜……”
欲言又止。
這一番話很有效,果不其然,那女人安慰道:“不是你的錯啊,你那麽努力工作也是為了你們的以後,是她忍不了寂寞,理解不了你。這樣的女人也配不上你,你別太自責了,是你們沒緣分。”
沉默了有一會,女人說:“別多想了,現在你不是有我嗎?我們可以一起努力,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誰沒愛過幾個渣呢。”
歡慶聽到這裏就走開了,回到辦公室一個人樂個不停。
這就是人們看到的世界,以為的感情。
大多數人總是聽着許許多多的一面之詞來理解這個眼皮底下的紛繁世界,那些茶餘飯後的感情。有多少傾訴就有多少負心人,有多少次分手就有多少個渣。
人們永遠都不太願意承認,拒不改變的他們自己,和根深蒂固的自私。
那個男人訴說的前任,在多少個夜裏一個人空蕩蕩等着空白的短信和電話,在多少次需要依靠的時候默默一個人走過了每一座獨木橋,在多少次的失望和淚水之後,她終于将所有曾經夢想的“兩個人”變成“習慣了一個人”,這些大約只有天知道了。
可是誰知道呢,興許那前任是個每天都要一哭二鬧三上吊的主兒,今天要求陪着看電影明天又要求陪着逛街還帶要求付錢的主兒……人們也同樣永遠無法真正清楚那些感情裏的真相與事實,然而其實感情并不需要真相。
前任那一段感情導致的結果是,現在那個男人和一個新的女人快樂和諧地在一起了,并贏得了新女人“你去忙吧,我不會怪你,那是為了我們的未來”的理解,這就夠了。
這大概就算是世人在一段又一段的感情裏輾轉,終于吃一塹長一智。
其實許多人所謂的關于感情的“智”不過是讓自私有了更好更美的新衣服,歐美風也好,中國風也罷,哥特風都随你,都是外衣,本質并無差別。
可就是有這樣多的人,永遠都癡迷那些金玉其外。
歡慶越想越覺得好笑,一個人樂開了,難免吸引同事的目光。隔壁桌的妹子忍不住就湊過來問:“樂啥呢,一個人笑得這麽開心……”
歡慶收了笑容,認真地想了想,答道:“剛看了個情景喜劇。”
“叫啥名兒啊,我也去看看樂呵樂呵。”
“浮世情。”
“哦?這名兒這麽文藝,我看看……诶,是叫這個嗎,我怎麽百度不到啊,沒這情景劇啊……”
歡慶聽了,笑得更歡了。
後來,歡慶玩得歡暢了,一個人又構思了好幾個情景短故事。
也許,這次的男主該換個沉默些的。平日裏從來不會提起過去,只是像一朵聖潔的白蓮花,獨自奮鬥,獨自勵志,當然了,也許他會有一個小團隊,有戰友什麽的,但他一定不會說起關于自己的事情。就算別人問到了,也是諱莫如深。
而往往他就給人以一種“我有故事”的感覺,姑娘們便用一種或探究或嘆息的目光看着他,總是這樣看着他,久而久之,他就莫名擁有了一種沉默的魅力了。人們開始不再好奇他身上有過怎樣的過去或者故事,人們只知道那是一個“受過心傷的沉默好男人”,至于為什麽會有這樣的默認,也只有天知道了。
短劇的結尾是這男人擁有了一個理解他的新女人,放任他一個人默默憂傷地四十五度角看天空或者看遠方或者看樹梢,又也許是偶爾出神地看窗外,女人總在這些時候悄悄走到他身邊,抱着他的肩膀或者輕輕握住他的手,微微一笑。
歡慶覺得,這樣的男人應該算是極智慧的了,都不需要臺詞就能輕輕松松将過去一筆帶過,而最終俘獲新人。也許某天他會說起那些琳琅璀璨的前任吧,但一定不會說多了。說多了可該怎麽好,毀了沉默好男人的形象才是大事呢。
自娛自樂了一會,歡慶覺得有些寂寞了。
可這不科學,安于現狀,耽于享受的她怎麽會覺得寂寞呢。她默默學着那些短劇裏的男主一樣,靜靜看了會窗外,有了些領悟。
啊,大概是因為太多的人和世事總是那樣的不出乎意料。
就像那些丢在上學放學路上,上班下班路上又或者某段旅途中的錢一樣,你永遠都幻想着會不會有那麽一個人撿到了你的錢,站在那丢錢的原地等你回去。
而永遠你都會覺得“誰那麽傻逼,撿到了錢還會呆呆等着失主呢”,你或許會腦袋一發熱回頭瞄一眼,又或許也因為丢失的錢太多而心很塞地回去找一找,可你總是失望的。卻又能時不時地在新聞裏看到那些丢了錢又碰上了好心人找回的事兒。
于是你終于才确信了,美好的事情還是有的,只是我不是那個幸運的人。
好了,這大概是我們庸碌了大半輩子得出的唯一正确的結論了。
然而這個結論在被天上掉下的餡餅砸中了的歡慶身上是不成立的,但即便如此,歡慶還是十分樂見悲劇,以此來印證她心中這個讓人悲傷的結論。
就比如,下班回家的時候,她在公司樓下看的一出好戲。
男主她認得,也不能算完全認得,只能說歡慶認得他的聲音——就是中午在樓梯間訴說前任的男人。女主嘛……她是真認得,大約幾天前,她還提着自以為很貴重的禮品來敲過她的門,她說,秦總裁為她辦理了助學貸款她很感激。
幾天前還是素氣朝天的姑娘,這會已經拎着一只锃亮锃亮的皮包,踩着高跟同那訴說前任的男主對掐起來了。
嚴格意義來說,也不算對掐,碰上了這種事情,多半是都是男人的錯。這不,那男主不就不吭聲站在那,只是弱弱地拉着女主的手,輕聲哀求:“別在這說,回去說成嗎?”
開什麽玩笑!身為女主如何能夠關起門來解決家事!
她毅然甩開男主的手,長長的假睫毛忽閃忽閃的,一雙戴了美瞳的大眼烏黑發亮的,不一會就盈滿了淚水,朱唇輕啓,聲音凄楚:“你現在害怕丢臉了?你背着我和別的女人親親我我的時候,怎麽就不覺得丢臉了!”
多麽振振有詞的控訴,歡慶站在門邊,仿佛能夠感受到從四面八方速射而來的譴責目光,瞬間就将男主刺得千瘡百孔。
女主到底是女主,沒點幹貨如何上得了位。她很有技巧地哭哭停停,帶着哭腔的控訴自然也是斷斷續續,恰到好處地表現了男朋友背叛的悲傷,又淋漓盡致地展示着她不甘示弱的堅強。看!女主咬着唇仿佛極力忍着哭呢,可惜還是流了滿臉淚水。
這才更加動人。
歡慶突然笑了,無端端想起了那句“能哭出來的悲傷便算不得悲傷”,想到又覺得矯情,都哭了,怎麽還能不算悲傷呢。
她靜靜看着惹人矚目的女主,那淚水順着她的臉頰,逗留在那錐子臉的下巴上,在每一次她動作的時候滴落,晶晶瑩瑩的樣子,像極了白蓮上的露珠。
女主就位,渣男就位,圍觀的冷漠人群亦已就位,就差一位如天神般降臨的白馬王子了!
于是,沒過多久,一輛黑色豪車便驟然駛至,停在了衆人面前。
從車上走下來一個豐神俊朗的人物,必須是剪裁得體的意大利西服,锃光發亮的皮鞋以及那邪魅冷酷的笑容,無一不閃瞎衆人的眼睛,舉手投足都讓女人尖叫,一颦一笑都回味無窮充滿了男人味。
歡慶淡淡一笑,往後退了退,站在了衆人身後。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