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禽獸味
歡慶把她帶來的煙酒拿進了屋,靜靜看着。那花哨的禮盒在室內亮黃的燈光下發出一種廉價的光輝,然而擋不住的是禮盒上那些從未見過的牌子名字的鄉土氣息。可這些卻是那女孩心裏最重的心意,因為對她來說,很貴。
因貴而重,也不過是掉進了金錢漩渦的可憐人。
那麽不可憐的人該送什麽呢,土雞蛋還是土特産?又或者是送禮人臉上那皺褶幹淨的笑容?還是局促緊張的神情?
誰知道呢。
她靜靜躺在沙發上,不知為何就想起了幾年前她還在讀書時候的男友。對方算是個幹淨清爽的大男孩,成績中上,喜愛運動,在抛灑汗水的心跳瞬間,他見到了站在球場邊上的歡慶。那一籃球砸得……至今回憶起來都帶着疼痛。
出于歉意,他約了歡慶好幾次,帶她去校醫務室上藥複查,帶她喝奶茶,帶她看電影。帶着帶着就這樣在一起了。沒有表白也沒有玫瑰,在外人“他們是一對了”的呼聲中,他們就這樣自然而然地成為了情侶。
大學式情侶,自然少不了一起自習,一起泡圖書館,一起在學校美好的角落裏接吻擁抱,一起在短短的假期出游住旅館。那男孩沒有免俗,和許多熱戀中的男孩一樣,對她說過喜歡,說過愛,說過負責,也說過以後。
可是又如何呢,所有美好的回憶抵不住一個青春蓬勃的大一學妹的沖擊。
年輕就是力量,世界歸根到底是年輕人的。男人亦如是。
歡慶這樣想着就潇潇灑灑地分手了。
那天她喝着奶茶,依稀記得是他追她那會送的,叫咕咕奶茶。她不喜甜,奶茶只喝不放糖的。點了一大杯,一個人拿着邊喝邊走,就這樣在校園美好的另一個角落裏見到了她的男友和大一學妹你侬我侬的互助情景。
他們倆濃情蜜意地坐在紫藤蘿下,仿佛是在藤條的瀑布裏緊緊依偎求生的戀人一般。而歡慶,安靜漠然地看着他們,滋溜滋溜吸着奶茶杯裏剩餘的珍珠,邊吸邊嚼。那學妹見到她,一臉天真,只以為是路人;而他見到她,卻仿佛見了鬼,蹭一下就站了起來,驚得身旁的學妹一臉不滿。
歡慶慢慢嚼着珍珠,走過去,朝那學妹微微一笑,又看向他,“看看人家的表現,你這樣子真是難看啊,學長。”
他嗫嚅着說不出話,臉紅到了耳朵根。
歡慶吸完了杯裏的珍珠,把那空杯子往學妹手裏一放,毫不在意地說:“我不要了,送給你。”
從那以後她再也沒有理會過那個運動大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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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回想起來,仿佛過去的好幾段感情,她都是十分灑脫恣意的。高傲地踢開每一個“不值得”,并且在每一段感情的末尾都氣場十足地轉身。更出氣的是,她如今嫁了個總裁,要臉有臉,有錢有錢,要身份有身份,要地位有地位,要茶葉也有茶葉。
歡慶笑了笑,對現狀非常滿意。
可沒過幾天,歡慶就不滿意了。
秦母的生日快到了。有錢人的生日本就難辦,更難辦的是有錢人的母親的生日。送點俗氣的,人家看不上眼;送貴重的,人家也是司空見慣;送心意,可伸可縮沒個尺度;送喜好,天知道秦母喜歡什麽——老太後嘛,不表現的難以捉摸一點,就顯得沒檔次了。
更煩人的是,歡慶的身份是兒媳。
前兩年總是有秦雲彥在,買什麽送什麽該怎麽辦,他拿的主意。今年仿佛是他特別忙,打了電話過去也是Dent接的,每一次都在開會。當時歡慶未曾放在心上,可随着秦母生日越來越近,也是不得不上心了。
財神爺既然沒空理她,就只能自己跑腿了。
挑了個雙休,歡慶出門去了商場。漫無目的,是真的漫無目的。想買件适合秦母穿的衣服,不知道尺寸,可是這個當口了要是去問,也顯得太沒心思了。首飾什麽的不買個專業設計的好像都拿不出手,可惜她忘了曾經秦雲彥帶她去過的設計師叫什麽。
至于別的……
歡慶一偏頭,入眼是一家母嬰商店。
那家店靜靜地杵在那裏,悠悠地仿佛在釋放出一股奶香。她自己都忘了,什麽時候心裏揣着事,走着走着就這樣走到了四層——母嬰專層。
有一對璧人正歡喜地站在店裏,笑容滿面地挑着東西。女人大腹便便,看起來是快要生産的樣子了;她身側的男人呢,普通平凡卻因為他對女人的寵愛,全身透出一股難言的風度翩翩的男人味來。不像是秦雲彥那厮,永遠透着一股吊兒郎當的牲口味兒。
歡慶站了會,思緒有些遠。
回神的時候才發覺那對璧人已經走出店面,走近了,這會,就在她面前。
那男人穿了件毛背心,裏頭是白襯衫,快是當爹的年紀,也是打扮得夠年輕随性的。他一只手擁着妻子的肩膀,對着歡慶笑得得體溫和:“你也在這兒逛呢。”
歡慶有些愣怔,略顯局促地笑笑:“是啊,有點巧。”
他憐愛地轉頭看了眼妻子,介紹說:“以前的同學。”又看了看歡慶,眼神不着痕跡地從她平坦的小腹上飄過,“我老婆,再過一個月就要生了。”
“嗯,恭喜你們。”歡慶看到他手裏大袋小袋提了好幾只,“買完東西要回去了嗎?”
“是啊,出來有一會了。”他笑說,“我怕她吃不消。”說完又看了看那挺着的大肚子。
沒有再多說話,他們貼在一起,慢慢走遠了。站在他們剛剛逛過的母嬰店裏,歡慶可以透過高樓的玻璃,看見那一對夫妻正走向車流。那男人扶着那女人坐進車後座,細心地替她系好安全帶,這才關了車門去駕駛位。
不一會,那小小的不起眼的家用小轎車就混入了龐大的車流裏。
“這位太太,請問您需要購買什麽呢?”
導購小姐的聲音将歡慶的思路拉了回來,她看了眼面前暖色居多的衆多母嬰商品,突然覺得近視眼在這會顯得特別嚴重。商場的暖色亮燈光将慘白的地面照得更加透亮反光,那遙遠的象牙白,仿佛一片無人的荒野,森森地映射着櫥窗裏肅穆的價格牌。
歡慶感到一種莫名的迷失感,也只是一瞬,她笑容冷冷地随手買下了一套小鴨子。捏一下就叫一聲的兒童玩具,鵝黃色的有好幾只,看起來又幼稚又可愛。
回家的路上,腦海裏不斷浮現出那一對璧人相擁走遠的場景,他們的小日子,他們眉宇間散不開的濃情意,他們滿載着幸福的家用小轎車……歡慶看着他們,竟然能夠感受到一種專屬于有錢人的,賤賤的空虛和賤賤的失落。
有錢又怎樣呢?
歡慶甩甩頭,正了正三觀——呵呵,有錢就是想怎樣就怎樣啊!
于是,她也笑容滿面地上了自己的“家用小豪車”,開心地回家了。
在商場裏逛了一天,唯一的收獲是客廳一角的一套小黃鴨。
歡慶坐在沙發上,感覺煩躁起來了,決心将所有的麻煩事都丢下來給秦雲彥——愛忙不忙,自己老母的生日還帶讓媳婦操心的,還是個有名無實的媳婦。
晚上,她依然跟以往一樣,打打游戲看看動畫片,吃點零食運運動,就洗洗爬到床上睡。夜裏,迷迷糊糊睡了一半,突然感覺床的一邊塌陷下去。
歡慶警覺地醒來,慣性想起身先開燈,卻被一只大手擋住了。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是忙了許多天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秦雲彥。他身上那牲口味真是最固執的存在,無論是經過雨水汗水或是洗澡水的沖刷,都去不掉。
哦,當然了。
總裁身上必須有的淡淡的煙草味以及高級洋酒味也是必須要存在的,不可避免的還有女人的香水味。
歡慶把手伸回被子裏,嘆了口氣,翻身繼續睡覺。身邊的大家夥,躺了一會就不安分起來,先是伸手環着她,歡慶沒有依他,自顧自側睡着。沒一會,他大概覺得不舒服,又想把她的身子掰過來,力氣大不過,歡慶被他壓在身下了。
呼喘呼喘的,像蓄勢待發的野獸。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