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1)
初秋的降臨伴随着諸多好消息。
環球的聯席主席姚子政即将大婚的消息不胫而走。但也不盡然都是好消息,比如公司正式解禁李申寧,粉絲們躍躍欲試地等待着偶像加快腳步接拍電影,參加活動,卻不料等來的是李申寧準備息影一年的決定。
司嘉怡的婚禮策劃工作沒有交給傅穎的公關公司來做,傅穎為此怨念了頗久。
“我在國內名聲這麽臭,婚禮辦在國內的話,不知道又要捅出什麽婁子,還不如逃遠一點,回溫哥華找點存在感。既然都已經這麽定了,也只好找國外的公司來策劃婚禮。你安安心心當我伴娘不是也挺好的。”
傅穎還是不太接受這個說辭。不過傅穎更擔憂的,是司嘉怡現在的精神狀态。
她不開心,甚至說是已沒了一點心情上的起伏。
“為什麽要為了孩子賣掉你自己? ”
“等價交換而已,我給他一張婚書,他給我想要的安寧。”
傅穎聽了她的這番解釋,連連搖頭,卻無從阻止。
婚紗需要多套,歐式,中式,都準備訂做,有婚慶公司全權負責,司嘉怡一點也不用操心,照舊上班,照舊回了家陪孩子。
她與姚子政目前都沒打算住在一起,孩子一般都住在司嘉怡這邊,周末接去姚子政那兒住一晚。顯然孩子更喜歡她這邊,司嘉怡覺得欣慰。
多多的擇校是個難題,普通的學校沒有接收權限,她也不放心把孩子放在這類學校。目前為止還是只能一邊帶着孩子去康複訓練中心,一邊請特殊學校的家教來家中為孩子補習。
多多對數學方面很有一手,但對音樂及其他感知方面的訓練都還需婆加強。 姚子政有意帶孩子去歐洲治療,那兒有名醫以改善自閉症兒童的病症而聞名。司嘉怡打算一試,越發要抓緊時間把目前手頭的急事處理掉。
李申寧息影一年的決定是由總監轉告司嘉怡才獲知,總監對此深表惋惜:“他和當年的你一樣很有天陚,你當年是被逼退出這個圈子,他倒好,有這麽好的天賦不知道好好開發利用,單方面決定息影一年,也不跟我們打個招呼。他是身家好背景硬,不怕違約金,可他這麽任性妄為,真是糟踐了他那麽好的天賦。”
司嘉怡對此只能苦笑。她有什麽資格去要求李申寧改變初衷?
司嘉怡并沒想到第一個來道賀她婚事的會是季可薇。
顯然二人還沒有完全冰釋前嫌,季可薇登門,第一眼就瞅見不久前剛送來的一套婚紗,自然要評頭論足一番:“你确定這出自名家之手?我怎麽覺得……out of fashion。”
司嘉怡仔細打量這婚紗,對穿上它之後的效果,她其實并不期待,也可以說,她對婚禮本就沒什麽期待。
司嘉怡盡量擺脫愁眉,盡量熱絡地對待這位客人:“姚子政告訴你我的地址的? ”
季可薇在客廳踱來踱去,似乎屋子裏的一切她都不太滿意,尤其是這個女主人:“我只是好奇你們還沒結婚呢,怎麽就開始分居了。”
“方便彼此上下班而已,這裏離我工作地點比較近。”
顯然這個答案不能說服季可薇。
多多今天不在,姚子政負責帶孩子去康複中心複診。季可薇确定了屋裏沒有閑雜人等之後,沉了臉色:“我還有一個問題,怎麽想也想不通。”
“什麽? ”
“姚子政似乎并不知道我給你光碟的事。”
司嘉怡臉色微變。
這細小的變化并沒有逃過季可薇的雙眼:“為什麽?”季可薇實在難以理解。
“因為……”
我永遠不想給自己原諒他的理由……
司嘉怡笑着轉移話題:“對了,我正要出門去多多的康複治療中心,要不要一起?你應該還沒見過孩子。”
季可薇已然明白從她口中套不出什麽話,別扭地聳聳肩:“不用了,我對前情敵的孩子不感興趣。”
司嘉怡被她這種說法逗得微微一皺眉,可轉眼,司嘉怡的表情變得嚴肅:“那為什麽你不告訴他? ”
“很簡單,姚子政如果知道我找之前跟丁睿這麽聯合起來算計他,我今天擁有的一切,估計他瞬間就能摧毀。我還沒紅夠,冒不起這個臉。”
這個女人比自己坦蕩得多。
司嘉怡心中默默補充。
司嘉怡上班戴着婚戒,很快全公司都知道了她即将結婚的消息。
周一例會最是熱鬧,不少人見到司嘉怡,直接上前道賀:“恭喜啊!”
“什麽時候把新郎官帶來公司給同亊們發喜糖啊? ”
這是職場的規則,最先來問候她的這兩位同事,正是當初在會議室把她當做笑料調侃個夠本的那兩人。
司嘉怡也只能按照游戲規則走,讓自己笑得那樣甜:“他比較忙,有空的話,一定。”
閑聊幾句後,所有人都入座等着9點整會議開始。一般周一例會都由總監主持,而總監又往往是最晚一個到的。會議桌已經坐滿,就差主席位仍空着,這時,會議室的門被推開。
總監到了。可這次,總監是陪着姚子政一同走進會議室的。
所有人都是一愣,最機靈的那幾個已經站了起來,畢恭畢敬打招呼:“姚先生,早。”
姚子政微微颔首。
這次會議改由姚子政主持。主要說一些并購後兩邊公司在從屬問題與藝人資源共享上的話題。
司嘉怡旁坐的兩位同亊趁着沒被注意,低聲交流道:“你看姚子政手上的戒指! ”
竊竊私語一字不落地飄進司嘉怡耳朵,她下意識地把雙手都放到了桌下,卻已經于事無補。
散會後,多少人路過司嘉怡身邊時,都有意無意地朝她手指上瞄。
“不得不說那個司嘉怡手段了得,竟然悶聲不吭地就成了公司半個老板娘了。 ”
司嘉怡去公司天臺尋清淨,卻只聽到有人迎着天臺的風,讨論得正起勁兒。司嘉怡悄聲退出,關上天臺的門。
沒有人知道她現在是什麽心境,連司嘉怡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該憤怒還是該平息。
周圍人當着她的面對她倒是更客氣了,這些表面功夫看多了,司嘉怡只覺得麻木。
婚禮訂在一個月後的溫哥華,請柬都已經發了出去,國內有限的一些朋友會包機前往。
母親特地打越洋電話回來:“你就把一任男友帶回家給我們看過,兜兜轉轉這麽多年,你們還能走到一起不容易,互相包容些,知道嗎?畢竟……”
這一句“畢竟”,道出母親的多少辛酸。
“媽,我懂。我知道該怎麽做。”司嘉怡嘴上說道。
心裏卻已默默補全母親想說的話:畢竟你的名聲這麽不堪,丈夫不在乎這些,對你來說是難得修來的福氣,你要惜福。
婚禮前三天,一幫人分批坐上了前往機場的轎車,多多的家庭教師也受邀參加婚禮。
多多已經開始習慣與這位家教相處,他們二人同乘一車,而司嘉怡所在的車上,只有她與姚子政。
從籌備婚禮那天開始,這是司嘉怡第一次和姚子政單獨相處。
姚子政負責開車,司嘉怡坐在副駕駛座,幾十公分的距離,氣氛冷凝。
他看前方,她看窗外。
司嘉怡聽見他嘆氣:“沒什麽話想對我說? ”
她微微一動,似要轉回身來,可剎那之後身體又定格住,依舊側向窗外。“多多對人多的地方會有點恐懼,到時候進了機場我們得多注意點。”
“吱”的一聲,姚子政猛地剎車。
司嘉怡一驚,他已經傾身而來,拿心扣住她的後頸,忍不住逼她回視。
“我算看明白了,你收下我的戒指,肯結婚,就是為了像現在這樣彼此折磨。”
司嘉怡幾乎是粲然一笑,可這笑容到達不了眼底,虛虛地浮在表面:“我倒是不明白,你之前明明說不屑于套牢我一輩子,一次就夠,後來為什麽又後悔?把戒指寄給我。”
幾乎是短短的眼睫的距離,兩人橫眉冷對,互不相讓,最終姚子政猛地松開手,司嘉怡也樂得安坐回座椅中,等他重新發動車子。
漫長的時間過後,所有人都已抵達機場,姚子政把車子開去停車場,司嘉怡則去尋找兒子。
家教正抱着多多疾走,正碰到司嘉怡迎面走來。
司嘉怡見家教這麽急,不禁問:“怎麽了?”
“孩子想上廁所。”
司嘉怡正好陪他們一起去。臨到廁所門口,司嘉怡的手機響了。進了條短信。
“我寄戒指,是因為我不知道怎麽開口告訴她,我真的很愛她。”
周圍的一切,都在這一瞬間遠離了司嘉怡似的。靜靜的,靜靜的,司嘉怡仿佛看到一個男人倚着車身,拿着手機,一貫的平靜神情下,藏着無數暗湧。
打字,删除,再打字,再删除,周而複始,直到最後一次,差點又要不留一字地關閉對話框,終于狠下心,發送。
司嘉怡看着這條短信,深深陷入魔怔般動彈不得,卻突然,身後的廁所方向傳出一聲驚叫:“站住! ”
司嘉怡猛地回神,只見家教從廁所裏追出來,司嘉怡循着那追趕的方向望去,一個男人正抱着孩子瘋狂地朝機場外跑。
孩子已吓得嗷嗷大哭,司嘉怡驚得手機掉落在地,連忙追去。
那人抱着孩子鑽進車裏,司嘉怡從不知道自己能跑這麽快、可她腦中什麽想法也沒有,只知道拼命地沖過去攔車。
那輛車絲毫不避,不顧一切地沖向前,司嘉怡已經完全顧及不到自己在以肉身擋車,她幾乎能看見駕駛座的那個男人瘋狂到發紅的雙眼。
眼看車子就要迎面撞來,司嘉怡的手臂猛地被人扯住,她被扯上人行道的下一瞬,車子擦着她的膝蓋,瘋狂駛離。
司嘉怡貼在對方胸膛上,腦子“嗡嗡”地響,終于驚慌失措地擡起頭來,迎上姚子政焦急的雙眼:“那個人好像是……是丁睿!”
婚禮行程全部取消。
報警過後的7個小時,依舊沒有丁睿的消息。
司嘉怡去醫院包紮了膝蓋,一瘸一拐地趕回警局,抓住人便問,“有沒有消息?有沒有消息?”
剛從負責案件的警察辦公室出來的姚子政上前扶住她。
司嘉怡從警察那兒問不到消息,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姚子政身上, 一雙眼睛帶着詢問,帶着不确定,帶着心急如焚,看着他。
姚子政無奈搖頭。
司嘉怡腿一軟,差點坐在地上。姚子政攬着她坐在長椅上。神情已是一夜之間蒼茫。
連他這麽內心強大的人,都要被擊垮了。
不僅警察這邊沒進展,道上的朋友也沒收到什麽有用的清息。丁睿從療養院逃出來之後,沒有找過任何人,直接就對孩子下了手。
姚子政陪她坐了會兒,驀地起身:“我去抽根煙。”
司嘉怡點點頭。
她坐在長椅上,任心急如焚的思緒将自己割裂。
姚子政到室外抽煙,頭頂上的路燈将他身影拉長得十分單簿無力,煙頭一閃一爍,偶爾火星灑灑墜落,像極了孩子那雙晶瑩的明眸。
他的手機在這時候響起,響了半聲就已接起,分外着急。
對方不說話。
姚子政當即醒悟:“丁睿? ”
一支煙的工夫都還沒到,司嘉怡就見他從外頭回來,焦急地穿過走廊。她趕緊上前。
因為太急,牽扯到膝蓋上的傷,半邊身體瞬間疼得沒了知覺,可司嘉怡仍快步來到姚子政面前:“怎麽了? ”
姚子政目光一閃,似乎有所顧患,但很快恢複尋常神色:“警察讓我過去一趟。”
司嘉怡又一次失望地坐回。
姚子政只留下一句:“你在這兒等着,哪兒也別去。”就匆匆離開。
姚子政最終在已拆遷一半的工地上找到丁睿。長期的精神壓力與藥物洽療将這個人折磨得已無人形。
姚子政一路走過這片殘壁斷隅,目光雖一直直視丁睿,餘光卻已将周圍掃遍,沒有多多的蹤跡。
“孩子在哪兒?”
丁睿似乎連面部肌肉都已失控,要笑,笑不出:“他現在在一個安全的地方,但是如果我發現你不是單獨來的,那他還能不能活着出來,就成問題了。”
“丁睿,你不要忘了,多多不僅是我的兒子,更是娅楠的侄子。”
丁睿布滿血絲的眼睛猛地一瞪:“別跟我扯血緣這一套。憑什麽你們能夠一家團聚,我和娅楠卻要生死相隔。”
“……”
“你看看這裏,這是我和娅楠曾經住過的地方,可現在已經被拆成這樣,只剩下這些。” 丁睿失控般看着散落在地的碎磚塊,忽又擡頭,滿含怨恨地看着姚子政,“這都是你們害的。”
姚子政始終沒做聲。倆耳傾聽,他隐約能聽見孩子的嗚咽聲——似乎是從被石堆阻隔了視線的工地後方傳來的。
神經髙度緊繃,姚子政确認三遍才敢斷定自己不是思兒心切産生幻聽,他定一定神:“孩子是無辜的,娅楠絕對不會希望你這麽殘忍地對待一個孩子。” 一 邊說,手一邊默默順着褲縫向下,按下連接外界的報警器。
他已經在報警器上點明了大致方向,現在能做的,只有想方設法拖住這個瘋子,給警方争取時間,包抄到後方救出孩子。
可這時,丁睿竟邁步走向那片石堆,手中的尖刀閃着冷光:“那不如,用你的命,來換你兒子的?你不是不舍得對付司嘉怡嗎,那你不如替他們去死? ”
丁睿滿口重複着類似的話,幾乎語無倫次:“你也是害死娅楠的罪魁禍首之 一,如果不是你在外面混得差點丢了命,你爸媽被你氣得要做手術,娅楠根本不需要賣身籌錢,也就不會有之後的……” 丁睿猛地噤聲,忽又一皺眉,回頭瞅向石堆後方,“誰? ”
姚子政這一輩子都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舉足無措過。眼看警方即将包抄成功,姚子政反應過來時,已經撲向丁睿。
丁睿背部受襲,始料未及,姚子政瞅準那尖刀,扣住丁睿的手腕用盡全力一翻。尖刀應聲墜地。
包抄而來的警察已經撞開那半壁殘垣,成功突破進來,生病多年的丁睿沒了武器,顯然不是對手,姚子政拼盡全身力氣橫抄起丁睿的腰杆,轉眼已把他撂倒在地。
丁眷的頭骨撞在地上,發出一聲可怕的脆響,姚子政看一眼橫屍般趴在地上再也不動的丁睿,喘着粗氣走過去撿起那尖刀。
他的後方,丁睿痛苦萬分地撐着地面爬起,鮮血流了半臉,卻遮不住他眼中蝕骨的恨意。
全然不知的姚子政拾起尖刀,剛直起腰來——
“小心!”
不遠處辦案警察的尖叫引得姚子政警覺,他迅速回頭。數名警察也在同時狂奔而來制止,卻晚了一步。
丁睿弓着身體、用盡全身力氣迎面撞擊而來,姚子政受下這一擊,連連退後幾步,丁睿雙臂牢牢鉗住他的腰,姚子政直挺挺地被掼到碎石牆角。
姚子政的臉瞬間凝滞。瘋狂的丁睿被随後趕到的警察制伏。
沒有了丁睿的攔腰襲擊,姚子政試着站直身體,卻是前所未有的一陣眩暈襲來,他雙腿一崴,瞬間跌倒在地。
留守的警察趕忙扶起他:“你沒事吧? ”
姚子政說不出話,疼痛抑或麻木,他都已經感知不到,只覺得脖頸後似乎有什麽溫熱的東西。他擡手向後一抹,看到伴着鐵鏽味的、滿手的鮮血。
他身後的碎石牆角,殘留下的那半顆尖銳、細長而鏽跡斑斑的長釘,早已被血浸透。
多多只受了一點皮外傷,剛送到醫院時不哭,更不說話,似乎被吓得沒了神志,司嘉怡擔心得直在醫生和病房之間打轉等消息。
半小時後,孩子終于肯撲在司嘉怡的懷裏號啕大哭。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
司嘉怡好不容易把孩子哄睡了,從病房裏出來,打電話給姚子政。
無人接聽。
這已經是她打給他的第六通電話了。
卻還沒聯系上他。
當時營救現場人多嘴雜,司嘉怡趕去的時候孩子已經救了出來,她埋怨警察為什麽瞞着她行動,負責人只說:“你先生不希望你擔驚受怕。”
司嘉怡聽後,陷入短暫的深思。
是啊,他不正是她和孩子的依靠嗎?
司嘉怡陪着孩子上了救護車,沒與姚子政碰到面。臨上救護車之前,司嘉怡打了他的電話,不通,問了幾個正忙着處理善後事宜的警員,有說姚子政回去錄筆錄了,有說沒看到她丈夫,有說姚子政去了……總之衆說紛纭。
“有沒有看到我丈夫? ”
“對不起,沒有。”
“ 有沒有看到我丈夫? ”
“沒有……”
“有沒有看到我丈夫,我有話想要對他說。”
“什麽話我幫你轉告。”
司嘉怡笑笑,擺擺手: “算了,也不是什麽重要的話,不麻煩你了,我見到他以後直接跟他說。”
請你幫我轉告他,就說,司嘉怡想和他重新開始……
尾聲
“警官。”
……
“幫我一個忙。”
……
“如果我死了,永遠別告訴她……”
番外愛荼靡
丁睿認識姚娅楠,是在他大二那年春假回國之後。
朋友圈裏多是子弟,玩得也瘋,夜夜開着百萬名車混跡各大夜場,丁睿身處其中,因斯文而顯得特殊。
這次回國是因為家中財務出了點狀況,丁睿本無玩樂之意,這一天實在是耐不住朋友三請五請,動身前往城裏這最知名的夜場。
酒促小妹裏長得最漂亮的那個被朋友看上了,大手筆買下她全部的酒,交換條件就是要她喝光桌上的酒杯陣。
被斟滿的酒杯擺成半米見方的酒杯陣,黃、綠、紅、藍四色的雞尾酒猶如一條環形彩帶,分外醒目。丁睿看着這小妹眼都不眨、一杯一杯地幹,心裏是驚奇的。
可人這一喝醉,就容易出狀況。人多嘴雜,那酒促小妹還沒喝完就趁空溜了,朋友今晚盯上了這年輕可口的獵物,四處的找仍不見蹤影,惱得幾乎要摔酒杯,才被另一女性朋友告知:小姑娘去廁所吐了。
丁睿當時剛上完廁所,出來就看見自己這朋友在廁所外徘徊。
“你怎麽在這兒?”
“等人。”
“醉得可不輕啊你!”
“沒事兒。哦對了睿子,有沒有帶‘那玩意’?”
“大麻?”
“我知道你不抽的。我是說……套。”
“什麽女人值得你這麽猴急?”
“兄弟今兒出門出的急,忘記帶個備用了,有的話借兄弟個。”
“你應該也知道我從來不吃‘野食’的。”
“哎,就知道你這種乖乖牌不會随身帶着這玩意兒。算了算了,當我沒問。”
簡單交談後二人道別,丁睿走出頗遠,突然聽到後頭的動靜,回頭一看,朋友似乎跟人起了争執,硬把對方從廁所門外拽着往走廊走。
距離遠看不太清,丁睿想想覺得不對,又說不清哪兒不對,快要走過拐角時猛地醒過神來,被朋友拽着走的,似乎是剛才那酒促小妹。
對朋友的出格舉動丁睿向來不幹涉,這次卻停在這個拐角,再邁不出一步,腦中的畫面回放到剛才那刻,被朋友拉走時,女孩那張醉意中帶着抗拒的臉。
回頭再尋那二人身影,洗手間門外卻已空空如也。
丁睿猶豫不過三秒就折了回去,走過洗手間到了另一邊包廂區,一間一間的找,透過包廂門上的圓鏡,每一間都是嗨得忘乎所以的男男女女,卻不是他要找的人。
正欲查看下一間,不遠處的包廂裏傳來女人的尖叫聲。剎那間牽動了丁睿腦中那根弦,卻還未奔到門口,那間包廂的門已被猛地拉開,從裏頭跑出個衣衫不整的小姑娘。
朋友也很快追出來,臉上還帶着抓傷,小姑娘拔腿就跑,丁睿向來知道朋友的火爆個性,朋友又有股份在這家夜店,小姑娘現在傷了人想這麽跑掉,絕對沒什麽好果子吃。
情急之下丁睿抓住小姑娘的胳膊就往自己懷裏拽。
不僅小姑娘愣了,丁睿那朋友也愣了。
她許是受了刺激,把丁睿也劃為不軌之徒,在他懷裏又踢又蹬,丁睿一面小心翼翼地避開一面想法子對付他這朋友。
“這是什麽個情況?”
“喝酒的時候我已經把房卡給她了。一轉眼人就不見了,原來跑你這兒來了。”
小姑娘聽了丁睿的話,終于停止掙紮,疑惑地擡頭看他。丁睿朝她微微一笑。
朋友愣了半晌,這才恍然大悟,懊惱地直拍自己額頭:“原來你倆早勾搭上了,怎麽不早說?害我差點對嫂子不敬!”
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哥們兒先看上的絕對不去搶。一貫遵循的道義擺在這兒,朋友系好皮帶穿好衣服,頂着醉顏離開去搜尋下一個目标。
朋友的背影消失在拐角,丁睿便放開她。本就不知道能說些什麽,又恰逢此時丁睿的電話響,是家裏的座機打來的,估計有要緊事,丁睿只朝她微微颔首道別,轉頭邊走邊接電話。
卻被叫住:“等等!”
丁睿頓住。
“這是我的名片,下次你來這條酒吧街喝我們這個牌子的酒,報我的名字,她們會給你打折。”
丁睿來不及回答,小姑娘把名片塞他手裏,就這樣走了。
這是一個很豪氣的女孩子,喝酒的時候、離開的時候,都給人以不服輸的倔強感。
他低頭看名片:姚娅楠。
***
家中為丁睿安排了不少相親。父母目前能想到的解決家中財務危機的方式,就是為他介紹家境更好的女朋友。
不可否認這是一條捷徑,雖然丁睿厭棄此舉。對方女孩似乎對他很滿意,第一次見面之後不久就有了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約會,無論對方是為了表現愛心亦或真的有愛心,他們第一次約會地點定在了一家孤兒院。
孤兒院環境雖差,但氣氛溫馨,丁睿坐在地上與孩子們一起看電視,正值廣告時段,一家洋快餐的廣告拍得十分誘人,啓用的也是幾個學生打扮的模特。
丁睿一眼就認出了女主角旁邊那個吃薯條的女孩子。似乎叫……
姚娅楠。
他回去找到了那張名片,時隔半月,丁睿不确定電話是否還能打通,思考良久終是作罷。
父母隐瞞了許久的狀況終于還是外洩,不少朋友聽聞丁睿家中即将破産,有避不相見的,有果斷斷了聯系的,自然也有拍胸脯保證一定幫忙的,丁睿倒也不甚在乎。
與他相親的女孩子頻頻相約,聲色場所最易制造機會,幾杯酒下肚,對方看他的眼神都變得暧昧而柔情。
恰逢酒促小妹路過他們這桌,丁睿分辨出她們穿的制服屬于哪家酒業,招手叫來其中一個,打聽他喝過的那款酒。
“我們最近推出了新産品,先生要不要試試?”
“我比較想喝你們原來那款酒。”
“不好意思先生,我們……”
丁睿最終沒要所謂的新品。
也最終把約會對象原封不動地送回了家。
夜深人靜,丁睿把車開到了河堤,如果家中財務還不見起色,他這車過不久也要被變賣,丁睿倚着車身抽煙,想到“物是人非”幾個字。
他還是撥通了名片上的號碼。
其實沒想過真能接通的。
可電話那頭已經響起了半熟悉半陌生的聲音:“喂?”
丁睿并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笑了出來。“你家的酒已經換了新品,我想知道你上次說的折扣還有沒有效。”
“……”
“……”
***
丁睿沒想過自己會就此陷入熱戀,而且還是與一個中專畢業就出社會闖蕩的小姑娘。
父母自然是反對的,畢竟家裏現在是這麽個狀況,經不起他這樣折騰。
連丁睿自己都不明白,自己這次為何會出奇的堅持。
或許真的只是想在這随波逐流的20多年人生裏尋求一次徹底的改變。
父母早已習慣了他的聽話,習慣了他的妥協,為他此次的出格暴怒不已,斷了他的一切經濟來源。
“我現在做一些車展,接一些小活動,不過公司已經在幫我談一個電視劇了,如果我能出境,以後養你都不成問題。”
姚娅楠的豪言壯語在他聽來是這樣可愛。
可她後來是紅着半邊臉跑到他這兒來哭的。
丁睿從不知自己也會生這麽大的氣,姚娅楠開始三緘其口,只是哭,丁睿氣得摔了杯子,幾乎要摔門而出了才終于從她口中聽到答案。
“今天經紀人帶我參加飯局,有個人摸我,被我擋了回去,被經紀人看到了。”
“所以你經紀人就打了你?”
丁睿與她經紀人打過兩次照面,也知道她們公司在哪,不顧阻止就要開車去她公司為她出這口氣,姚娅楠攔不住他的人,只能攔在車前。
他總不能從她身上碾過去。
“求你了睿子,別去。我不能還沒正式出道就被雪藏。”
那一刻,丁睿突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生誰的氣。
或許真的只是在氣自己是一個沒用的男友。
姚娅楠卻在這一晚把自己給了他。這是給他的安撫,也是賜予他的禮物。
她緊致得連他的一根手指都進不去,丁睿沒有料到。
當他真正進入時,她痛得不成樣子,卻緊緊攬着他引導他更加深入,任他在她的痛苦中高`潮……
過完春假以後丁睿并沒有返校,他做了姚娅楠的助理。因此亦被父母趕出家門。
姚娅楠對此也是堅決反對,他的态度卻像開玩笑:“現在真的是你在養我了。”
當時她堅決反對的模樣是那樣明麗動人,那樣深刻地烙印在丁睿的記憶中。
可是這個圈子,注定要吞噬一切美好。
丁睿一輩子也預料不到的變故,亦就此發生——
姚娅楠漸漸有了些名氣,公司合同裏明令禁止戀愛,他們再不能公開約會,但或許偷偷摸摸也自有一番樂趣,而且作為助理,只要行為不越矩,完全可以24小時黏在一起而不受诟病。
“其實比起演戲,我更喜歡唱歌,我知道我唱得不好,不過等我紅了以後,就能演而優則唱,這也算是一種曲線救國吧。”
這是一個到大城市來築夢的女孩,一個與他的随遇而安的個性完全相反的女孩,夠執着,有拼勁,一直在朝自己的夢想前進。這讓丁睿覺得慚愧。
“睿子,你的夢想是什麽?”
丁睿想了很久,“我最大的夢想是你能幸福。”
姚娅楠再沒聽過比這動聽的情話……
紅的機會很快來了,一檔電視劇的角色公開甄選,這是一個很好的契機,知名導演、知名翻拍劇本,公司原本并不是安排姚娅楠去參選,但丁睿得知曾與他相過幾次親的女孩的叔叔是這檔戲的投資人之一,通過這層關系,姚娅楠擠掉了公司原本安排的那個女孩,成功進組。
但這并不意味着就此拿到角色,內定的演員們還要繼續參加海選,但已提前被告知能拿到名次,而最終可以得到那個具體角色,還要看各自表現。
姚娅楠就在那時結識了同樣來參選的司嘉怡。她們分在同一間房,同樣的年紀、同樣的抱負讓她們很快成為無話不談的朋友。
當然只是表面上的無話不談,姚娅楠從司嘉怡口中得知,她有一個記者男友,姚娅楠對她卻有所保留,依舊常常背着這位室友出去見自己那所謂的“助理”。
集中培訓時是禁止演員外出的,姚娅楠一般只有晚上才溜得出來。她與丁睿,有時在汽車旅館住一夜,她清晨趕回,有時就只是在街心公園坐一坐、聊一聊。短暫的厮守,卻已很滿足。
不久後又盛傳有一名叫李茜的女孩子直接帶着投資進組,這女孩來頭不小,包括姚娅楠在內的所有演員都與她不太來往,可偏偏,她總有意無意與姚娅楠作對。
姚娅楠原本以為這些都只是她的錯覺,直到她與李茜被分到同一組試戲,對方三次将滾燙的茶失手打翻在她身上,一次可以說是無意,可連續打翻三次——姚娅楠意識到對方對自己有多大的敵意。
她腿上燙傷一大塊,晚上回宿舍,司嘉怡幫她敷藥,十分不可思議:“她是不是跟你有仇?下這麽狠的手。”
姚娅楠不知如何回答,因為她也一頭霧水。
燙傷了幾天仍沒消腫,姚娅楠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
她又溜出去與丁睿在事先約定好的酒店房間見面,他褪去她的衣物後,自然看到了她紅腫不堪的腿。
激情被擔憂所掩埋,“怎麽回事?”
“喝茶的時候不小心被燙了。”
這個男人眼中流露出的心疼,減輕了她身體上的疼,姚娅楠笑得很真:“放心吧,我每天都有塗藥,一點小傷而已,很快就會好的。”
可似乎李茜并不打算放過她。
幾次三番,姚娅楠終是忍不住要為自己讨個說法,李茜背景特殊,不用和演員們一起過集體生活,姚娅楠只能在特訓結束後去堵她。姚娅楠沒想到開車來接李茜的人,竟是丁睿。
那是她與丁睿之間爆發的第一次争吵。
她也終于知道李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