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2)
針對她的原因。
曾與丁睿相親的人,應丁睿的要求、透過自己叔叔的關系把姚娅楠介紹進組的人,都是李茜。
姚娅楠從未如此憤怒,幾次拒見之後,丁睿直接找上門來。司嘉怡被這助理的架勢吓了一跳,姚娅楠來不及解釋,已被丁睿拽走。
他們在樓梯間又吵了起來。
“為什麽你來我們訓練的地方接她,連通知都不通知我一聲?”
“當時我父母也在車上,我父母硬要我來接她一起去吃飯,我推辭的了嗎?”
姚娅楠只覺得無比荒唐:“你最近和你父母和好,是不是也全是她的功勞?”
這一次的争吵,以丁睿與李茜劃清界限作為結束。
而很快姚娅楠就收到消息,下一次比賽她會被刷掉。幾經打聽之下才知道,刷掉她是投資人的意思。
想也想得到,這位投資人為何會這麽做。
一段時間後投資人的聚餐,執行導演拉司嘉怡與其他幾個演員作陪,司嘉怡也對好友即将被刷掉的消息有所耳聞,便問她:“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姚娅楠被說動了……
那是她萬劫不複的開始。
***
那次聚餐,姚娅楠見到了李茜的叔叔李凱軍。
準确來說是聚餐後,姚娅楠壯着膽子攔在了李凱軍準備離開的車前。
當天李凱軍并沒有給她時間說話,而是幾天後,約她在家中見面。
她幾乎嗅到危險的信息,卻不能不去,只有拉上司嘉怡壯膽。司嘉怡在樓下等她,她獨自上樓赴約。
李凱軍看得出她的緊張,她進門之後就給她倒了杯酒。姚娅楠并沒有喝。幾乎咬破了嘴唇才憋出一句話:“李先生,我……”
“不用說了,我知道你來找我的理由。”
“……”
“那你知不知道,我肯見你的理由?”
“……”
“其實在我侄女把你的照片拿給我的時候,我就已經開始關注你了。”
他走近一步,姚娅楠慌忙退後。
李凱軍繼續:“我看得到你骨子裏的桀骜不馴,我欣賞這樣的人。”
“那為什麽還要換掉我?”
“當然,畢竟我只是欣賞你,我們之間沒有任何關系,我侄女哭着讓我換掉你,我完全沒有理由拒絕。”
“……”
“除非……”李凱軍沒有說下去。這次他慢慢走近她,姚娅楠沒再退後。
她有半刻的猶豫,等到想反抗時已經來不及,這是一個在圈子裏叱詫多年的人,完全有這樣的自信把所有女人的抗拒都理解成欲拒還迎。
姚娅楠早已是一身狼狽,衣不蔽體,好不容易沖到大門邊,卻只來得及拉開大門,又被攔腰扛回去。
直到一片片酒瓶渣子從頭上飒飒落下,李凱軍的施暴才停止——
姚娅楠當時拉開的門并沒關上,找到這兒來的司嘉怡拿酒瓶砸了他。
社會的殘酷在于,她們砸的是一個施暴者,但他更是一個權貴。
在失去一切的可能性面前,尊嚴又算得了什麽?
姚娅楠并沒有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包括丁睿。她去醫院找到李凱軍,求他原諒。
她保住了角色,原本會被逐出圈子的司嘉怡也只被封殺一年。
她在劇中的角色受到歡迎,在這個最缺錢的時候,她以為在錢的問題上會有起色,最後才發現,自己的財政依舊被經紀公司把持。
父親病情惡化,面臨手術,她被經紀公司扣下的錢領不出來,哥哥用命換來的錢只補了一時的空缺,很快,家中又再急需一筆錢。
丁家早已自身難保,她不能向丁睿求助,這時候,是李凱軍幫了她。
李凱軍并沒有從她身上得到好處,卻已經這樣幫了她。姚娅楠對他的戒心,稍有松懈。
有了一次,就有第二次,直到第三次開口借錢,李凱軍終于提出了要求:“我幫了你這麽多次,你是不是也該有所表示?”
“……”
“……”
“你,想要什麽?”
“我想要什麽,你應該很清楚……”
“……”
“你的一夜,還我一年的恩情,你不會虧的……”
相信魔鬼的話,是姚娅楠一生犯得最知名的錯。
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李凱軍偷拍下了她不堪入目的照片。在這麽無可轉圜的威脅下,她成了他必須随叫随到的情`婦。
動了一次邪念,就要用一輩子來還。
終于,堕落。
終于,用身體換來的權勢,再換來一個又一個角色。
終于,在司嘉儀的質問下,能夠那樣坦然地說出:你演戲是演的好,所有人都誇你有靈氣,可你還不是照樣會因為投資人的一句話被刷掉?你家境好,随時可以退出這個圈子另謀出路,可我不一樣,我不趁年輕紅一把,以後的日子會很難過。
終于,敗露……
也終于,在萬劫不複之前,想要乞求最愛的人的原諒,卻只得到對方的一巴掌:“賤人!”
***
每個人都是自私的,丁睿從沒勇氣想,是不是自己的那一巴掌徹底斷送了姚娅楠最後那點活下去的欲望,她的死所帶給他絕望、悲傷,唯一能讓自己好過一點的方法,就是把逼死姚楠楠的罪過算在其他人頭上。
司嘉怡、方梓恒、李凱軍……把自責變成對他們的報複,這是一種變相的的自保的本能。
姚子政則是他最堅實的盟友。
直到看見他把收集到的司嘉怡的醜聞的證據全部銷毀,丁睿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他這個最堅實的盟友也動搖了。
因為愛?
可笑!
姚子政把一切足以毀滅司嘉儀的證據都銷毀,甚至在丁睿趁他出國之際精心炮制出了吸毒醜聞後,還特地從國外趕回來召開記者會,要為這個女人說話。
丁睿還記得自己在辦公室裏等姚子政的時候,心情很平靜。
他還記得姚子政匆匆趕回到辦公室,看到他時,那樣冷酷的表情。
他也還記得在姚子政即将走出辦公室、即将面對衆多記者、即将為那個女人做最後開脫之前,他攔住姚子政:“你大可以出去替她擺平‘吸毒門’,沒關系,我還有這個——”
丁睿拿出的是一片光碟。
“當年李凱軍就是拿這個威脅娅楠的,我現在也是有樣學樣。”
丁睿自然還記得姚子政當時的臉色變得有多難看。
“姚先生,不知道你是不是和我的想法一樣,比起吸毒門,性`醜聞會把她毀得更徹底。”丁睿微笑着問。
丁睿帶着姚娅楠生前最愛的白百合去墓地探望,講起跳樓的方梓恒、銷聲匿跡的司嘉怡和傾家蕩産的李凱軍——
“開心嗎娅楠,我終于替你報仇了。”
丁睿對着墓碑上那張照片幽幽地說,卻沒能換來照片上的女人一星半點的笑容。那一刻,丁睿終于意識到自己失去了什麽。
心裏缺失的這一塊,他試圖填補,可無論是酒精還是毒品,都無法解救。她是他的青春,是他最鮮活的生命。她走了,亦将他的靈魂一道帶走。
昏暗而空曠的房間,電視機裏播放着娛樂新聞,丁睿坐在地上,正低頭為自己注射,迷幻的針劑助他進入一個還有她在的黑甜夢境。
針劑被緩慢推入經脈時,耳邊響起一個熟悉的名字。
“中天娛樂正式并入環球旗下,聯席董事姚子政……”
電視裏正在轉播媒體見面會的錄播片段,丁睿擡頭看,鏡頭正帶到一個正準備轉身離開的女員工。
丁睿直勾勾盯着屏幕,混沌的頭腦令他幾乎要認不清這個女員工的側臉,但當鏡頭回到主席臺,他分明看到臺上的姚子政無意間望向女人的那道背影時,深藏在冷酷目光之下的深沉眷戀。
那一刻丁睿終于确定自已沒有認錯。
再醒來時,他已身處醫院。因注射過量毒品而險些喪命。回想昏迷前從電視裏看到的一切,是恐慌?是恨?他早已分不清楚。
在他釆取行動之前,早已愁白了雙鬓的父母先一步押他進了勒戒所,同時接受心理治療。
二期勒戒過後,他被送到療養院。
日子仿佛重歸平靜。
這裏的陽光與醫生給他注射的鎮靜劑一樣,都帶着某種微甜的氣息,時光仿佛回到初識姚娅楠的那一年,令他的血液裏泛起和煦的悸動。
很多所謂的朋友前來探視,丁睿唯獨見了季可薇。
他一直知道這個女人和他有着相同的癡恨對象。
“替我好好保管那張光碟,如果姚子政和那個女人又起了什麽瓜葛,請你幫我公開它。”
他只是沒想到季可薇也會背叛他。
季可薇僞裝得那麽像,如果不是無意間看到她放在包裏的喜帖,丁睿怕是自己要一輩子被蒙在鼓裏。
季可薇去洗手間此刻還未回,丁睿将喜帖放回她的包裏,端坐在療養院草坪外的長椅上,閉上眼,在黑暗中一遍遍檢視自己的傷口,任恨意将他撕裂。
逃出療養院,找到司嘉怡如今的住址,這些都不是難事,在那棟公寓樓下駐守的第一天,他就見到了那個被姚子政牽着走進公寓樓的孩子一一兩人幾乎—樣的眉眼,一樣的神情。
如果自己和娅楠的孩子能生下來,或許也會是這樣的眉眼,相似的神情。可事實是,背叛者的幸福唾手可得,而他的,早已支離破碎。
真正面對面見到這個孩子,是在機場的洗手間裏。這小小的身體裏流着他最恨的人的血,可這孩子,亦是姚婭楠的侄子。丁睿搶走了他,卻不知要如何處置。
丁睿開着車,駛進這片廢墟。
他曾在這裏度過人生中最幸福的幾年,可他如今能找回的,只有牆上血紅的 “拆遷”字樣。
他愛的人随風逝去,連回憶也将被徹底拆除。
姚子政随後趕到,卻也引來大批警察。丁睿看着闖人的警察即将解救下孩子,這是多麽諷刺的場面,對方即将一家團聚,自己卻永遠與愛人生死相隔。
怨怒滲入了每一寸血脈,無法纾解,只能瘋狂,他沖向失去警覺的姚子政,他聽着姚子政的背脊狠狠沖撞在斷壁殘垣上的聲音,他看着姚子政失去血色後倒下。
丁睿在仇人的血泊中束手就擒。
他原本以為自己終于可以釋懷,卻發現自己大錯特錯。
有警員上前用手铐铐住他,原本沉寂的丁睿突然反手反抗,撿起刀就向另一警員迎面沖去,槍聲響徹夜空。
警員自衛拔槍,神色緊張而惶恐。
應聲倒下的丁睿卻是微微一笑。他終于借他人之手,了斷自己的生命。
倒下的那一瞬間,丁睿仿佛重歷了自己的一生。
有熟悉的聲音伴随血液汩汩湧出的聲音,在他生命的最後一刻柔柔地安撫。
“報我的名字,她們會給你打折。”
“如果我能出鏡,以後養你都不成問題。”
“睿子,你的夢想是什麽? ”
“等我爸爸身體好了,我們就結婚。”
“不,不隐婚,我要光明正大地嫁你。”
“睿子,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別離開我……”
“我懷了你的孩子。”
“你信我,真的是你的。”
“你說過我們要一直在一起的。”
你說過的……
我們要一直在一起的……
【全文完】
☆、番外 如果雲落淚了,風會吹幹它
今天是個雨天。
伴随着高跟鞋的聲音,司嘉怡手裏的雨傘一路滴水滴進病房,護士聽見聲音回頭,見是他,笑吟吟地打招呼:“姚太太,還以為你今天不來了呢!”
“下雨又堵車,所以晚了點。”司嘉怡也笑笑。
司嘉怡放下手上的東西開始消毒、換隔離衣,一邊準備進重症室,一邊聽護士對她說:“姚先生這幾天情況很穩定。”
“那就好。”
或許是連日來糟糕的天氣影響了情緒,護士說着說着都沮喪了:“姚先生入院都100多天了,還是沒什麽起色,你說這……”
司嘉怡微笑但不容人置喙地打斷了護士的話:“還沒到100,97天而已,我天天數着呢。”
司嘉怡請了兩名護工輪流照看,但她每天依舊會來一趟醫院,有時候只是隔着視窗靜靜地看着他,有時候進入重症室和他說會兒話。周而複始,這一片的護士醫生都認識了她。
這位依舊年輕漂亮的前女星,待人接物上雖談不上熱絡,但人還是很好說話的,有人打聽到她現在身份是演藝經紀人,不少人請她幫忙去要明星簽名,她也是一一滿足。就連一線明星李申寧的簽名照她都能弄來一大疊,其他病房的病友、尤其是拿到了李申寧簽名照的女孩子們,都格外喜歡她,見了面都是“嘉怡姐姐”、“嘉怡姐姐”地叫。
只是在某些事情上,這位姚太太顯得格外執拗。比如……她先生住了多久的醫院,旁人多算了半天,她都要立即糾正過來。
旁人也大多能理解她的心态,也都可以猜測到姚太太和她丈夫的感情有多好。可越是美好的事物,淪落到如今這般田地,就越是令人嘆惋。以至于護士每次目送司嘉怡進病房,都會像這次這樣,連連替她嘆氣。
司嘉怡輕着腳步走近病床。有時候深怕腳步重了會吵醒他;有時候又怕,就算自己腳步再重,也吵不醒他。顯然後者更令人絕望。
如果不是為了救多多令他傷及了顱腦,誰會想到那樣強大的一個人,會像現在這樣,躺在被各種儀器包圍的病床上,蒼白着臉,疲倦着神情。
司嘉怡寧願相信他只是睡着了。
睡着了就總有一天會醒——如果不這麽自我安慰,她怕自己早就瘋了。
離開醫院之後司嘉怡還得回公司。失去了姚子政這座頂梁柱,連環球這麽大的經紀公司都一度陷入疲于運轉的狀态。
李申寧的經紀事務已經不是她在跟了,但瑤瑤和她的關系卻比之前更親密。瑤瑤那孩子,嘴上雖總抱怨多多對她愛搭不理,但一有什麽好事,第一個想到的絕對是她那個沉默寡言的小夥伴。這不,回到公司的司嘉怡剛整合好了手頭藝人的通告量,瑤瑤就拖着小小的行李箱,大喇喇地走進司嘉怡的辦公室。
司嘉怡看了眼瑤瑤那一頭濕漉漉的頭發,當即拎着桌上的紙巾盒走向她:“旅行回來了?”
瑤瑤揚着小腦袋任由司嘉怡幫她擦頭發:“馬爾代夫好大的太陽,可這裏竟然下雨了。”
司嘉怡示意她閉上眼睛,要替她擦掉臉上的雨水:“李申寧的拍攝還順利嗎?”
瑤瑤“噌”地就睜開了眼睛,有些生氣似的:“你不準關心他,他天天把我丢在酒店裏不讓人帶我出去玩,我現在正在和他冷戰,而且,我這幾天要住在你家裏。”
司嘉怡笑了,刮一刮她小小的鼻尖:“可你去馬爾代夫之前不是對多多說,要和他絕交嗎?”
“哼,誰讓他那時候要盯着舞蹈班的那個女孩子的!活該!那些女孩子有什麽好看的?李申寧都說了,學跳舞的人長大了以後只能給別人伴舞,我進珠算班,以後是可以賺大錢的。而且,”瑤瑤用下巴點一點她帶來的行李箱,“我買了好多吃的回來,我被關在酒店的時候天天吃都沒吃膩,可好吃了。那小子還生我的氣的話,我頂多分他幾包咯。”
司嘉怡摸摸她的腦袋,起身走出辦公室,果然看見瑤瑤的保姆等在外頭,司嘉怡把家裏的鑰匙交給保姆:“帶瑤瑤去我家吧。”
保姆松了口氣:“嘉怡姐,幸好有你在,瑤瑤一下飛機就吵着要離家出走,連李申寧都拿她沒辦法。”
做瑤瑤的保姆,有時候比做多多的陪護還要累心,司嘉怡十分理解她:“我那裏有她的換洗用品,她淋了雨,讓她在我家洗個澡,免得感冒了。”
保姆點點頭,正要進辦公室領瑤瑤出來,突然想到件事,遞給司嘉怡一個稍大的紙袋:“對了,這是李申寧買的,他讓我交給你。”
司嘉怡朝紙袋裏瞥了眼,一套護膚品和幾瓶香水,她想了想,只拿了那套護膚品:“我現在天天都得進出醫院,沒法噴香水,這個你拿去用吧。”
李申寧最近經常世界各地的飛,司嘉怡收了他幾次禮物,每次她都是以給瑤瑤買東西的方式回的禮,這麽做,也算是讓自己心理上減少一些虧欠感吧。
提到這裏,保姆也不禁要問:“姚先生情況怎麽樣了?”
司嘉怡笑笑,同樣的答案她已經說過不下20遍了,可每一次說出口,仍舊是伴着滿腔的無可奈何:“還是老樣子。”
“哎,連瑤瑤前段時間都還問起姚先生呢,說他出國這麽久了,怎麽還不回來。”
司嘉怡這回實在是堆不出笑臉來了,回身進辦公室,帶瑤瑤出來。孩子們至今都被蒙在鼓裏,這大概也是姚子政最初的意圖吧,如果他死了,他希望死訊可以瞞過所有人,可這樣的惡性事件,怎麽可能說瞞就瞞?
帶了兩個候選藝人見了廠商之後,司嘉怡今天的工作就算是結束了,可這雨還沒停,她回到家時,迎面而來的暖氣和外頭那陰濕的涼意形成鮮明對比,司嘉怡邊換鞋邊搓搓胳膊。
聽見開門的動靜,多多立即光腳跑了過來,每次她回家,都會面臨這樣的狀況,多多先看看她,再看看她身後:“爸、爸……”
司嘉怡替兒子把拖鞋穿好,揉着他軟軟的頭發,再次重申:“爸爸還在國外出差,沒有回來。”
多多不說話,只看着自己腳上的拖鞋發呆,不一會兒瑤瑤就殺了過來,不滿地嘟着嘴:“你怎麽跑到這來啦?不是說好了玩捉迷藏嗎?害我白躲了半天,你都不來找我。”
多多或許是從保姆那兒聽來“小姑娘嘴巴嘟這麽高,都可以挂油瓶了”這麽一句,于是乎只要見到小姑娘嘟嘴,就忍不住去碰她嘴巴,這回也是,多多一伸手,小姑娘就尖叫着跑開,邊笑邊罵:“流氓!”
一室的歡樂就這樣再度蕩漾開來,
司嘉怡看着他們,笑容漸漸隐去,把大衣挂上衣架時,無力地把額頭靠在衣架旁,卻不敢閉上眼睛,只怕一閉上眼睛,就會觸動記憶的開關。
我讨厭看到這個結果,既然改變不了,我寧願污染你的人是我……”
……
我在給你一個允許自己愛上我的理由……
……
把兩個孩子安頓着睡下了,司嘉怡驅車前往醫院,路上接到電話,是她曾經帶過一段時間的藝人sunny打來的,這個女孩子前段時間嫁給了一位年逾50的富商,表面光鮮,可一喝醉酒就會像今天這樣,打電話給司嘉怡。
司嘉怡開着擴音聽她哭。路是自己選的,後果就要自己承擔,哭過之後,清醒了就去買兩個鉑金包,明天就又是嶄新的一天。
她司嘉怡呢?她的“明天”又在哪裏?消毒後司嘉怡走進重症室,看一眼手表,已經跨過零點,這就意味着他已經睡了98天。
司嘉怡坐在病床旁,執起他的手。這雙修長的手,這雙曾經連寫字都能力透紙背的手,司嘉怡還記得這個男人告訴她“我其實不是天生的左撇子,如今慣用左手,只是因為小時候不懂事,跟人打架傷了部分右手神經。”時,他們背對背坐着的窗臺外,陽光有多好。
如今這雙手,無力,蒼白,沒有一絲的生命跡象。
司嘉怡撥一撥他的頭發。
“姚子政,知道麽,我早上又一次聽見有人這麽評價你:可惜了,長得這麽英俊的一個人……”
他絲毫沒有反應。
“還有,瑤瑤終于回國了,我看得出來,兒子特別喜歡這小姑娘,見到她比見到我開心多了。你說我是該傷心呢,還是欣慰呢?”
司嘉怡能感覺到他的手指微微動了動。當司嘉怡第一次碰見他這種反射性動作,激動到按呼叫器的手都在抖,最後根本等不及醫生聞訊趕來,她已經徑直奔向醫生的辦公室。那一刻她到底流了多少眼淚,司嘉怡已經忘了。
後來才知道這只是一種毫無意義的反射動作,希望就如毒刺,刺進了心髒後又要被連根拔起,這得有多痛?她也不想再去回想。
司嘉怡握牢他的手。這個男人掌心的每一道曲線,她都能倒背如流。
“無論過去是虛情還是假意,我都不管,現在我只希望你醒過來,看我一眼。我不求別的,真的,你就睜開眼睛看看我,不行嗎?”
司嘉怡搖了搖頭,徹底結束了今晚的自言自語。
“我明天再來看你。”
唇落在他的眉心。
淩晨時分氣溫很低,車窗上凝了一層霧,司嘉怡放慢車速,開啓雨刷,這條路她來來回回行駛過不下數百次,剛開始基本上每天都是希望而來,失望而歸,如今的心态已然變得十分平靜。
手機響了,司嘉怡挂起藍牙。
那邊的聲音激動得發抖:“姚太太,你先生他……他醒了!”
那一瞬間不止腦子一片空白,連眼前都是滿目的迷蒙,司嘉怡猛地剝下藍牙,拿起電話死死摁在耳邊,身怕聽錯,連她自己的聲音都不真切了:“你說什麽?”
“我說,姚先生他……”
司嘉怡只聽到這裏就被“砰”的一聲巨響砸亂了思緒。雨天路滑,她又是這麽情急地接着電話,車子就這樣撞上了路旁的水泥堤。
司嘉怡的額頭撞在方向盤上,安全氣囊猛地撐開,一陣巨響之下,司嘉怡卻覺得周圍安靜極了,只有護士的聲音仿佛還在耳邊回蕩。
他醒了……
短暫的昏厥過後,司嘉怡吃力地推開門下車,奔跑中每每呼出的一口氣都如同迷霧,在她眼前凝聚又消散,司嘉怡也不知道跑了多久,遠遠看見醫院的大門,她哪還顧得上擦去彌在睫毛上的血珠。
終于,她看見了近在咫尺的重症室。可惜站在病床邊的醫生的身影擋住了她的視線。司嘉怡提着的心終于大大地放松了,醫生都趕來了,說明他真的……
司嘉怡拼盡全力推開重症室的門,卻在那一刻,突然眼前一片漆黑,她的手再也握不牢門把手,身體一輕就這樣倒了下去。
司嘉怡能聽到有人在和她說話。可到底是夢是真,她也無法分辨,只知道她越是想睜開眼睛,身體就越是沉重。耳朵裏的嗡嗡聲仿佛還停留在車子撞上水泥堤的那一刻,直到最後,她終于聽清,真的有人在她耳邊低喃:“你是有多讨厭看到我?一睡就睡了4天。”
這一秒,身體似乎被恐懼狠狠攫住。害怕自己再不醒來,就有什麽要徹底離她而去。司嘉怡睫毛顫了又顫,終于“嚯”地睜開眼睛。
異常明亮的光線令雙眼有片刻的失焦,感覺到自己的手正被人握着,司嘉怡緩緩地低下頭。
一個人,趴在那兒睡着,司嘉怡看着他的頭頂,那裏曾被剃掉所有頭發,此刻即便頭發已經新長出來,還是能看見手術疤痕。
只是看了一眼這熟悉的手術疤痕,司嘉怡已經止不住地、無聲地啜泣起來,漸漸的,她快要克制不住地哭出聲來。司嘉怡的左手被他緊緊握着,下意識地用右手死捂住嘴巴,不讓沖喉而出的哭聲打攪了他的安睡。
可是她身體越來越明顯的因抽噎而顫抖,終于還是打攪了他,司嘉怡感覺到握住她的那只手動了動,他慢慢地松開了她的手,同時,擡起頭來看她。
那仿佛是長及一個世紀的對視。沒有人敢動,沒有人敢說話,或許都在害怕這一切都只是幻覺。
姚子政伸手,擦掉她的眼淚,真實的觸感從指尖蔓延,姚子政微微地笑了。
“哭什麽?”
熟悉的聲音仿佛來自遙遠的曾經,仿佛回到第一次見面,他接過她的名片,念着她的名字:“司、嘉、怡?”
那時的聲音和現在的聲音一樣,緩慢、低沉、帶點疑惑。彼時,他念着她的名字,拉開一場居心叵測的序曲,如今,他還是這樣目光複雜地擡頭看向她,只不過和那時的他相比,如今的姚先生,瘦了許多,虛弱了許多。
而且他明明是笑着,聲音裏卻壓抑着無盡的顫抖似的:“你可以撲過來揍我,咬我,罵我為什麽讓你擔心了這麽久。唯獨不可以哭。”
司嘉怡咬着嘴唇,幾乎要咬出血來,仍舊不敢動,更不敢移開視線,姚子政想要伸臂摟過她,可他四肢都沒有力氣,坐在輪椅上,想要擁抱她卻無能為力。
“姚子政。”她終于哽咽着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
“我恨你。”
“我知道。”他說的那麽平靜。
不——司嘉怡搖頭——他不知道。
他怎麽會知道這段日子對她來說,比她之前茍延殘喘的六年還要煎熬百倍?那是一種平靜的痛,找不到任何宣洩的出口,只會一點一點的撕心裂肺。
“所以你,千萬,千萬,千萬不能死。你欠我的,你一輩子都還不完。在你把你欠我的還清之前,你都要好好活着。”
這個從來沒有掉過一滴淚的男人,如今眼眶已然通紅,可他還是那樣微笑地看着她,終于凝聚了所有力氣,将她攬進懷裏。
司嘉怡的眼淚,那溫熱的淚水流進他的病號服,流淌過彼此心中的溝壑。他用盡了力氣,沒關系,換她緊緊地抱住他。他還能這樣沉靜地看着她,還能替她撥着耳鬓的碎發,還能吻去她的眼淚,還有什麽比這更重要的?
窗外,終于迎來了難得的晴天。
作者有話要說:
答應你們的HE番外,現在奉上
該番外雖然沒來得及收錄進《假愛真做》的紙書,但後來跟出版社争取了一下,成功收錄進了《半歡半愛》的紙書,也算彌補大家的遺憾了吧
兩本書的封面出自同一個設計師,我看着還挺有感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