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對不起,(1)
司嘉怡打車回自己住的酒店,還是清晨,空氣仍泛着微涼,計程車沿着海濱行駛,可以看到陽光下的大海藍得耀眼。
一個陽光的城市,一個陰郁的她。
計程車把她帶到酒店前門,司嘉怡剛準備下車,接到電話,是李申寧打來的。司嘉怡邊下車邊接聽。
“你一晚沒回酒店?”
李申寧的語氣十分着急,司嘉怡經過這幾天的折騰,早已條件反射地有所警戒:“怎麽了?”邊說邊迫不及待地朝酒店大堂疾走。
李申寧卻說:“這樣也好,你待在外面暫時別回來,現在樓下聚集了很多記者……”
司嘉怡聞言,腳下猛地一頓,卻為時已晚,她一在大堂現身,在大堂角落等候的記者們立即蜂擁而來,司嘉怡無奈地嘆口氣,對電話那端的李申寧說:“我已經回來了。”
“你……”
李申寧還想說些什麽,司嘉怡阻止了他,“沒事,我來應付他們。”說着已自行挂斷電話。
轉眼間司嘉怡的前路已被圍得水洩不通。
看這陣仗就知這次的禍端不小,數一數話筒上挂着的logo,國內一線傳媒基本都到齊了,司嘉怡估摸着大概李申寧又被杜撰出了什麽緋聞,可仔細回想,最近這段時間李申寧忙成這樣,基本跟別家女藝人斷了交集。
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司嘉怡正要做出一副職業化的微笑應對一幫不速之客,卻被記者第一個抛出的問題狠狠釘在原地——
“你真的在和李申寧交往嗎?”
司嘉怡臉色“刷”地一白。連讓她誤以為是自己聽錯的時間都不給她,另一位記者立刻補上:“外面傳聞你們中天娛樂——哦不對,現在應該改叫環球,明令禁止同公司藝人交往,經紀人和大牌藝人的戀情會不會更不被看好?”
司嘉怡在自己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搖身一變成了事件當事人,她除了穩住陣腳,一口咬定“一場誤會”,別的再不肯作答。
一衆記者問不到想要的答案,自然不肯放過。一時間大堂這一角擠得水洩不通。
多家媒體都在争第一手鏡頭,均想方設法把肩上的攝像機,手中的照相機擠到更前邊,司嘉怡本就寸步難行,現在甚至要被逼得節節後退,她試着突破重圍,可一擡頭就結結實實地撞在了對方攝像機的尖角。
司嘉怡吃痛地捂住額頭,甚至還暈了一下,可一衆記者似乎并沒有要就此放過她的意思,司嘉怡的脾氣也上來了,卻還得好言相勸:“這絕對是一場誤會,我現在也不清楚事件原委,等我弄清楚了,再來親自向各位記者朋友解釋清楚,這樣行不行?麻煩讓讓……”
顯然她的話并沒有起到什麽作用。
正頹喪得不知如何是好,緊迫盯人的記者們似乎發現了其他目标,司嘉怡還沒弄清楚狀況,已經看見打對面走來的李申寧。
李申寧個子高,這一出現就分外惹眼,記者要攔他,沒那麽容易,司嘉怡被困在這裏,分毫都不能移動,李申寧卻已經很快來到她身邊,二話不說,拉起她掉頭就走。
一個又一個問題在司嘉怡和李申寧耳邊轟炸:
“你們是什麽時候開始的?”
“李申寧,你有什麽話要對一直支持你的影迷們說嗎?”
對于記者們的窮追猛打,李申寧似乎也已經有些吃不消,二人緊握的雙手差點被沖散,李申寧索性放開她的手,長臂一擡,直接環摟住她。
司嘉怡緊貼這個男人的胸膛,能隔着衣料和皮膚感受到他強有力的心跳。這令司嘉怡莫名心安。
記者們仿佛嗅到了事情的真相,手中的攝像機均默契地對準這二人緊緊相擁的肩背。他們此起彼伏地叫着李申寧的名字,但只換來李申寧的充耳不聞。終于,酒店的保安現身維持秩序,李申寧擁着司嘉怡進了電梯,連按關門鍵。
記者們仍舊争取電梯門間越收越小的縫隙,拍下這兩人親密的姿态:“你們這是在用行動公開戀情嗎?”
電梯門應聲合上,終于把這場鬧劇隔絕在了門外。
平穩上升的電梯裏,司嘉怡倚着牆壁直喘氣,一旁的李申寧氣不過,仍在低斥:“就是一群嗅到了腐肉的禿鷹。”
“怎麽回事?”
聽司嘉怡這麽問,他似乎并沒打算回答,只無所謂地聳聳肩,司嘉怡見他這副樣子,自知求人不如求己,拿出手機上網。
剛在搜索欄上打出“李申寧”三個關鍵字,下拉頁的第一條就出現“李申寧與經紀人戀情浮出水面”。點進去一看,司嘉怡大呼糟糕。昨日李申寧拉她離開拍攝現場、二人争執、他拉她上車——竟遭人全程偷拍。
娛記看圖說故事,配上暧昧不清的文字,司嘉怡看着,只覺得荒唐到令人發笑。
李申寧瞥她一眼,似乎好奇她對此的反應,司嘉怡對他這道意味深長的目光渾然不覺,強壓之下只能自我安慰:“幸好他們沒有拍到瑤瑤。”
為藝人做危機公關是經紀人的責任,司嘉怡一邊翻看各種相關評論一邊腦子飛轉,思考解決辦法,還未出電梯,就已經開始打電話回國內。
公司的公關部做事一向有條不紊,但這次事情有點棘手,難免聲線緊繃:“我們正準備打電話給你呢。”
“當時是在跟李申寧争論到底要不要讓他接萬導那部電影的問題,我覺得演反派對他形象不利,但他想要挑戰演技,拉手只是個習慣性動作而已,不代表有任何暧昧。”
這番解釋雖非天衣無縫,但既給了記者一個說辭,又宣傳了李申寧即将接拍的電影。聰明的媒體人或許能把這歸類為新戲上檔前的炒作事件,風波就可就此平息。
李申寧看着這個女人睜眼說瞎話,不知自己該氣該笑。
司嘉怡還在繼續:“你們盡快拟一份聲明在李申寧的微博發表,把事情原委講清楚,斥責這次的不實報道,保留追究他們法律責任的權利……”
她話音未落,電話被人從手心抽走。
司嘉怡始料不及,急忙扭過頭去,只見李申寧面無表情地瞅她一眼,對電話彼端的公關部說:“我會自己草拟聲明發表,不勞煩你們。”
公關部傻眼:“但是……”
李申寧已“啪”地挂機。
司嘉怡頭緒大亂,完全看不懂這個男人此刻的所作所為,甚至有些驚恐于他的臉上閃現的某種不顧一切,她試圖奪回手機,卻只是被他一手捏住雙腕,眼睜睜看着他把她的手機放進兜裏。
“你發什麽神經?”司嘉怡想要挽救,“電話還我。”
李申寧只是沉默地将她的雙手拽得更緊。
兩人的僵持一直持續到彼此套房門口。
這個男人進了他自己的套房,這就要關門,司嘉怡趕緊伸手抵住,一條門縫內的李申寧已有定奪:“演藝經紀人,顧名思義,就是幫助我經營我的演藝事業,至于我的感情生活,不需要你來管。”
司嘉怡原本只是急,現在都已經開始有點怕了:“可這次事件我也是當事人!”
李申寧模棱兩可地笑了笑,當着她的面“砰”地關上門。
司嘉怡見說服無果,立即掉頭沖回自己房間,作為經紀人,她一直保有他的微博賬號和密碼,司嘉怡開了電腦登錄他的賬號,卻發現密碼錯誤。
試了三次,還是顯示密碼錯誤,就在她準備試第四遍時,她忘了關上的門邊響起李申寧的聲音:“你不用再試了,我已經改了密碼。”
司嘉怡霍然擡頭,李申寧格外悠哉,漫步踱向司嘉怡,把她的手機原樣奉還。他的表情隐隐透露出一種令她恐懼的信息,司嘉怡來不及有任何舉措,她的手機就狂轟濫炸般響起。
公司的公關部來電:“你快看李申寧的微博,一分鐘前發表的那條!”
“對于近日的傳聞,我不想解釋什麽,只希望各位能給我的感情生活一點空間。”
由李申寧親自操刀、刊登在他微博上的,只有這樣簡短的一句話。司嘉怡僵在電腦前,桌邊的手機已經進入了無數通電話——來自總監,來自電視臺、報社,來自傅穎,來自一衆同事——司嘉怡一個都沒接。
她已經氣到沒脾氣:“李申寧,你到底在搞什麽鬼?”
“你說呢?”
罪魁禍首李申寧坐在桌角,姿态随意,但目光帶着某種深意,直直地盯着她。司嘉怡拒絕對此浮想聯翩,盡量以專業口吻,試圖舒服他改變主意:“你是不死覺得,戀愛、結婚會毀掉一個藝人的前途,那些只是十年前的娛樂圈舊聞,現在這個圈子對明星談戀愛已經抱持很寬容的态度,粉絲們也相對理智,這件事對你的沖擊就不會太大?”
看他表情,顯然他就是這麽想的。
司嘉怡搖頭苦笑:“那我們就當這件事對你沒什麽影響,但是對我呢?我是個剛起步的經紀人,之前做藝人的時候名聲就已經夠臭了,現在還攤上個勾引大牌藝人的名號,你要我以後怎麽在這個圈子裏立足?”
李申寧臉色驀地一沉。
司嘉怡覺得自己快要說動他了,再接再厲道:“你應該知道我身上背了多少不堪的傳言吧。你信不信不出一天,記者們就能把我過去的那些事跡全部挖出來?吸毒、造假、潛規則、被包養——這些字眼烙在我身上,一輩子都洗不掉,跟我這種人戀愛,只會讓別人覺得你跟我是一路貨色,這會成為你演藝生涯中的污點,傳媒、影迷都會揪着你這個錯誤不放,你的名聲自此也就一落千丈,再挽回不了。”
吸毒、造假、潛規則、被包養……
一個個字眼,一根根針,李申寧驚奇于這個女人如此平靜地敘述。
他不由自主得向他伸出手。
司嘉怡坐的是可滑動的椅子,見狀,下意識地向後滑開一些。現在這樣的情況,她自然有着諸多顧忌。
就在這時,司嘉怡的手機又響了。
又是總監打來的電話。
司嘉怡想了想,還是接聽了。
總監問得十分鄭重:“嘉怡,我就問你一句,你們是不是真的在交往?”
司嘉怡自認與總監相識多年,原本還以為他知道她做不出來這種事來,現在只能失笑:“怎麽可能?”
司嘉怡正說着,擡眼就見李申寧向她傾身而來。她又想往後滑開,李申寧這次直接扣住了她的轉椅,将她困住。
他貼近她耳邊說:“如果愛一個人也是一種錯誤,那我寧願将錯就錯。”
語畢,臉微微一側,瞬間俘獲她的唇。
司嘉怡來不及做任何反應,就被吞噬進他的失控中。她訝異地張嘴,他便深入,她警醒過來咬緊牙關,他便淺啄。
總監沒等到司嘉怡的回應,急得一直在電話那頭:“喂?喂?嘉怡?”
雖只有短短數十秒,司嘉怡推開他時已經慌得直喘粗氣,司嘉怡覺得自己該給他一巴掌,可總監的電話還沒挂,她得先應付那邊:“我跟李申寧之間好像有點誤會,不過你放心,我會讓他把那條微博删了的。”
總監沉默半響,突然狐疑地問:“我剛才怎麽好像聽到李申寧的聲音?”
司嘉怡心中一驚,趕忙說:“你聽錯了。”
總監沉吟了片刻,回到正題道:“那你盡快跟他談談,談攏了,,口徑一致了,我們才好對外發放聲明。”
但是顯然,李申寧根被沒打算配合。
他甚至借着這次風波給他自己放了個假,新加坡的工作結束後還逗留在新加坡。
對于那個失控的吻,一方只字不提,另一方只能配合着、諱莫如深。
看到媒體對二人這驚天緋聞的報道後最興奮的,非瑤瑤莫屬,這孩子總笑嘻嘻地抱着她的作業來司嘉怡的房間,借着向司嘉怡問題目的空當,每每有意無意提一下李申寧:“李申寧在打游戲,我要寫作業,不陪他玩,他可無聊了。”
“李申寧在吃飯,點了很多東西,你要不要一起去吃?”
“李申寧又跑去喝酒了,你拉他回來吧。”
司嘉怡只能讓瑤瑤失望了。
駐守在酒店外的記者數量漸漸有了減少的趨勢,都認為這段戀情已是板上釘釘的事,新聞價值也就打了折扣。可即便如此,司嘉怡仍舊只能被困酒店寸步難移,只能請瑪麗把多多帶過來。
酒店套房的裝飾與方家的風格大相徑庭,為了讓多多在酒店也能安穩睡覺,還特意麻煩服務員把卧室裏的家具重新擺放,方便孩子适應新環境。
瑤瑤再次抱着作業來敲司嘉怡的房門,看見多多後,訝異得嘴巴頓時張老大:“你、你、你怎麽在這兒?”
多多對這位叽叽喳喳的姑娘,依舊保持愛理不理的态度。
司嘉怡解釋道:“他是我兒子,司俊铎。不過我們一般叫他多多。”
瑤瑤聽後,徹底傻了。
司嘉怡一邊把瑤瑤因震驚而掉落在地的作業本撿起,一邊補充道:“多多這次會和我一起回國。他在國內還沒有朋友,瑤瑤,以後就讓他跟着你玩兒,好嗎?”
瑤瑤木讷的點點頭,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心裏默默做着等式:多多=姚子政的兒子=司嘉怡的兒子,那麽,姚子政=司嘉怡的丈夫?
關系太混亂,瑤瑤一時接受不了。沙發還沒坐熱,瑤瑤又“蹭”地站了起來,神色有些慌:“那個……我剛才只顧着拿作業本,忘了拿筆了,我現在回去拿。”
說完不等司嘉怡反應,就一溜煙地跑了。
瑤瑤跑回到自己房間,李申寧正伏案看劇本,聽見動靜擡頭,只見孩子有心事似的,坐在沙發上發呆,眉頭不由一皺,起身過去,把這嘴巴嘟得足以挂油瓶的小姑娘摟懷裏:“平常你每次從司嘉怡那兒回來,都會三令五申要我趕緊把她拿下,怎麽你今天不說了?”
瑤瑤特別為難地瞅一眼他:“李申寧。”
“嗯?”
“我告訴你一個消息,你千萬別激動啊。
李申寧看她這副謹慎模樣,還真有些好奇了:“說。”
“司嘉怡,她……好像已經結婚了。”
李申寧面色忽地一凝,不由自主直起身來:“為什麽這麽說?”
瑤瑤不想打擊他,猶豫了一會兒,小心翼翼地說:“我剛才看到她的兒子了。而且啊,那個叫多多的,特別特別讨厭,從來不肯跟我說半句話。”
李申寧失笑,轉眼恢複之前那惬意的模樣,重新大咧咧椅回沙發靠背:“我早就知道了。”
瑤瑤再度被震得呆住。
李申寧無可奈地捏她的臉:“有孩子并不意味着已經結婚了,就像我,雖然已經有了你,但還是單身。”
瑤瑤徹底亂了:“可是……不是你說男人和女人只有結了婚才生得出小孩嗎?”
李申寧頓時語塞。
該怎麽向孩子解釋這件事,這是一個難題。
瑤瑤其實也不太在意會從李申寧那兒得到答案,她需要操心的事一大堆,越想越煩心,氣餒到她不自覺地把臉埋在胳膊彎裏自言自語:“多多的爸爸是我的朋友,我當時還騙我這個朋友,說司嘉怡是我媽媽呢。他現在肯定知道我在撒謊了,丢死人了!”
孩子帶着撒嬌的可愛嗓音令李申寧眸色猛地一凜,腦中默默飄過一個名字:姚子政……
駐守的記者差不多都撤了的那天,正是司嘉怡原定回國的那天。
李申寧與她訂的是同一班飛機,她得先去方家接孩子,李申寧和瑤瑤直接去機場,到時在飛機上碰頭。
多多的行李不多,只有一個24寸的箱子,司嘉怡去方家接孩子。氣氛凝重,瑪麗甚至哭了,司嘉怡被這氣氛帶得傷感起來,說到底是她自私,當初把多多寄養在方家,就是為了躲一陣子,如今姚子政知道真相,要跟她搶孩子,她就想着把孩子帶在身邊片刻不離。方伯母的感受她是知道的,可對方伯母的愧疚,終究是敵不過她這份私心。
司嘉怡這麽想着,越發無言以對。一時之間,方家只充斥着瑪麗隐隐的抽泣聲,多多皺着眉頭,歪着腦袋看着在場的大人們,最終是他上前為瑪麗擦眼淚。
方母送他們下樓,送他們上車,方母站在司嘉怡這邊的車窗內,目光還是那樣依依不舍地投在多多身上。
司嘉怡閉一閉眼,把眼淚收回去:“伯母,對不起。”
“別說這麽見外的話。”方母扶一扶她的額頭,慈祥得就像對待自己的女兒,可方母臉上,除了不舍,就只餘悲傷。司嘉怡羞愧地低下頭去。
車子已經發動,知道臨行前的最後一刻,方母又叫住司嘉怡:“嘉怡,伯母有個問題不知道能不能問。”
“您說。”
“這些年我一直想問,可又問不出口,就是因為怕聽到讓我絕望的答案。”
司嘉怡隐隐能猜到她想問什麽,拳頭不由得捏緊,方母也有些難以啓齒,可終究是問了:“多多是不是你和梓恒的孩子?”
方母眼中的希冀那樣脆、那樣薄,司嘉怡下不了狠心去破壞。
“伯母……我……”
方母突然笑着揮揮手打斷她:“算了算了,就當伯母沒有問過,”說着已扭頭對司機說,“趕緊開車吧,別誤了飛機。”
車子在方母的強顏歡笑中加速,離開,司嘉怡沒有勇氣回頭看。
回到國內,就意味着有麻煩事要找上門。
媒體的辦事效率比司嘉怡想象得更恐怖,原來她在新加坡避世了多少天,她多年前的“光榮事跡”就在國內各大媒體、報章雜志上飄了多少天。
這無異于把她已經結疤的傷口再度撕開。
一向有恃無恐的李申寧似乎比她更痛苦:“對不起。”
“……”
“我沒想到事情會鬧得這麽大。”
司嘉怡卻只是笑笑:“萬箭穿心,習慣就好。”
她回國的第二天,總監就把她叫回了公司。最壞的結果莫過于總監迫于壓力炒她鱿魚,司嘉怡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
可這次她料錯。
總監這次決定力挺她,司嘉怡一出現在總監辦公司,總監等候已久,站起來就領着司嘉怡往外走:“我們現在就去找副總,我去幫你求情,如果上頭還是不準備放過你,那我就跟你一起辭職。”
司嘉怡好半天才消化總監的話,她再不肯挪動半步,甚至有些生氣:“你辛辛苦苦這麽多年才從當初的小經紀人變成現在的藝人總監,怎麽能夠說辭職就辭職?”
“嘉怡,我當年做你的經紀人的時候沒能幫你一把,現在又要眼睜睜看着你被辭退,你覺得我良心上能過得去嗎?”
總監替她打抱不平,司嘉怡雖覺得窩心,但更覺不妥:“我不想連累你。”
“你覺得我連一個經紀人都保不住,坐在總監這個位置上還有什麽意思?”
司嘉怡想要安慰,思來想去,卻只能給出模棱兩可的答案:“或許還有別的解決辦法。”
“可目前為止,我們完全沒有任何解決辦法,那個李申寧也太任性妄為了,做事不顧後果。就算他現在删除微博,出面澄清你們的關系,也阻止不了媒體繼續挖你過去的醜聞,李申寧把你連累成這樣,公司一向庇護他,這次估計也不會對他采取什麽懲罰措施,倒黴的始終是你。”
見司嘉怡還是不肯合作,總監的話也不由得放軟:“我跟不跟你一起辭職,這事兒咱們之後再議,我們現在去副總辦公室,我只幫你求情,不提別的事,行不行?”
司嘉怡想了想,終于點頭。
副總已經在辦公室恭候多時,總監敲開虛掩的門,副總立即招呼他倆入座。
這位副總裁是公司與環球合并後,從環球調任來此的,對一衆新老員工都很客氣。總監與司嘉怡剛落座,副總就遣秘書去倒水。
總監神情嚴肅,擺手阻止道:“不用倒水了,副總,我就說一句話,如果公司要裁掉司嘉怡的話,我也會引咎辭職。”
司嘉怡驚得趕緊扯住總監的衣角,趕緊打圓場:“副總,總監不是這個意思,他……”
副總卻笑了:“你們都誤會了,上頭只打算雪藏李申寧一段時間,除此之外,一切照舊。”
司嘉怡與總監雙雙不可思議地怔住。
副總依舊慈眉善目:“這次找你們來,就是為了說這事兒。你們現在可以安心工作了?司嘉怡小姐,你可以繼續帶你手頭其他的藝人,媒體方面的危機公關就不需要你操心了。”
司嘉怡木讷地站起,機械地走出辦公室。
這無異于是一場劫後餘生,總監開心得眉眼都要飛揚,一關上副總辦公室的門就迫不及待地笑開:“真是萬幸!”
司嘉怡的臉卻繃得沒有一點笑容:“這是他的指示。”
姚子政的指示……
新代言撤換,新合作暫時擱置,合拍電影無限期停擺,李申寧一夜之間被打入冷宮。
司嘉怡過起了寝食難安的日子。
李申寧的經紀約被從她手上調走,他被雪藏這段時間會損失多少,司嘉怡無從獲知。
但似乎,李申寧沒有工作的這段日子,竟比之前還要忙碌,連照顧瑤瑤的時間都更少了。瑤瑤被送來司嘉怡家裏做功課,雖然瑤瑤對此十分樂意,但司嘉怡着實是想不通李申寧這些天到底在忙些什麽。
多多有瑤瑤作伴,心情似乎比在新加坡時還要好,雖然孩子從來不把情緒表現在臉上,但作為母親,司嘉怡能感覺到孩子逐漸趨向陽光的那一面,這是司嘉怡唯一值得欣慰的。
司嘉怡好不容易避開狗仔隊約了李申寧見面,他表現出的無所謂,令司嘉怡更是一頭霧水。
“你為什麽一點也不為你的演藝事業緊張?”
“就當給自己放個假咯。”
這是一間私人會所,隐蔽性很高,周圍是刻意調暗的光線,司嘉怡不确定自己到底還讀不讀得懂面前這個年輕男人:“那你告訴我你最近在忙什麽副業,連照顧瑤瑤的時間都沒有。”
李申寧對此不置可否,反問她:“那你告訴我,你這麽關心我做什麽?”
司嘉怡沒接話。她發現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何如此關心他,甚至對于因他誘發的輿論禍端,她也并不感到生氣。
思考良久,司嘉怡終于找到合适字眼:“或許這就是一種感同身受吧。”
“感同身受?”他對這個答案似乎不太滿意,“別告訴我,因為我們都是單身父母,你可憐我才幫我。”
兩個人都點了黑咖,醇香的香味充盈在這個微暗的空間,帶點苦澀,就連她的聲音,都浸淫出了絲絲苦澀:“這或許也能算是一部分原因。更重要的是,我經歷過兩次。被雪藏,被封殺,被經紀公司一腳踹開……如果當年有人幫我一把,我也不至于會絕望。”
李申寧不忍再看她,尤其是在這充斥着悲傷與晦暗的氛圍中。他低頭找些別的東西來看,比如桌燈落在桌面上的那一點光明。
“你不怪我?”李申寧似乎有些不确定。
這個女人又是那樣淡淡的笑,教人分辨不出事凄涼,抑或是毫不在意。
“我為什麽要怪你?現在這點打擊跟過去相比,簡直是小巫見大巫,我當年都挺過來了,沒道理會被這次的小打擊擊敗。”
她說得豪氣,李申寧聽後,多日來陰雨不定的臉終于展現一絲笑意:“記不記得你之前對我說過一句話,萬箭穿心,習慣就好?如果這些傳聞都是子虛烏有,那對你來說就太不公平了。”
“幹嗎又提到這個?”
“實話跟你說吧,我當年事因為你才開始對這行感興趣的,你還記不記得你演繹聾啞女的那個廣告,真的讓人為之……”他說着不由皺了下眉頭,不知是回憶當年的畫面,還是謹慎選擇措辭,“驚豔。”
司嘉怡隐約記得之前也跟她提過那個廣告。
廣告中,她被叫做“樹”,傾聽男主角的心聲,此時此刻,她則一邊暗自驚訝于他對她的了解,一邊繼續聆聽面前這個男人曾經經歷的年少往事:“我還記得當年你因為蹿紅太快,有個外號叫勵志姐。感覺你就是一個堅定不移、只要确定目标就會一直前進的那種人。可後來……”
李申寧頓了頓,司嘉怡大概猜得到他省略了哪些部分以免她難堪,聽他繼續道:“說實話我之前有多迷你,後來就有多鄙夷你。”
果然是年輕人的世界,非黑即白,沒有灰色地帶。司嘉怡無奈搖頭:“難怪我們剛認識那會兒,你對我态度那麽惡劣,也不準瑤瑤和我親近。”
李申寧顯得有些尴尬,凜一凜神色,鄭重地看向司嘉怡:“這些天我已經查出了一些頭緒,你再等段時間,我就不信還找不到證據證明你的清白。”
這個年輕男人嚴重的執着令她心驚,更準确地說,是害怕:“千萬別告訴我你這段時間都在這件事上打轉。”
“……”
“不用。”司嘉怡再難強顏歡笑了,“真的不用。”
李申寧不為所動,看看表,這就準備起身:“到時間了,我得去偵訊社一趟。”
他走得這樣急,司嘉怡真不知要怎麽說服他放棄,情急之下脫口而出:“李申寧!”
李申寧聞言定住,回頭看她。
“你怎麽就肯定那些傳聞是對我的诽謗?萬一我都在騙你,萬一我真的就是這麽不堪呢?”
“不會。”他前所未有的堅定。
司嘉怡明白自己在擔心什麽,擔心他查到姚娅楠,擔心他查到方梓恒,擔心又要掀起一場無休止的折磨,可這些擔心,司嘉怡都不能夠向他這個局外人一一道來,她只能說:“你之前不是一直以為我就是那樣的人嗎?”
李申寧回視的目光是那樣的憐愛:“你肯定不記得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是個什麽情景。”
司嘉怡不知他為何突然抛出這樣一句話來。她的回答難免有些遲疑:“我跟瑤瑤說話,你把她抱走,順便諷刺了我一句。”
李申寧搖搖頭:“那時候你在片場受刁難,挨了十幾個巴掌,一聲怨言都沒有,照樣把戲拍完。”
司嘉怡完全不敢置信。
可這一席話,确确實實出自他口:“這麽倔強又不懂變通,一根筋到底的女人,除了你司嘉怡,我再沒有碰到過第二個。最初也是因為見過這樣的你,我才開始關注你,之後對你的種種誤解,大概是被失望蒙蔽了雙眼吧。其實現在想想,如果我一直記得你當年在片場的樣子,我就會一直堅信你不是那種自甘堕落的人。”
李申寧就這樣走了。
司嘉怡百般回想,對這段往事依舊沒有絲毫記憶,但疑慮之餘,司嘉怡忽然覺得這是多麽值得慶幸的一件事,原來她在別人的記憶力不是只有不堪,也曾留下這麽美好的回憶……
李申寧對自己被雪藏一事毫不在意,但不代表他的衆多影迷會放過公司。
為維護自己偶像的權益,無數封求情信、譴責信寄到公司,司嘉怡成了衆矢之的,就連同事之間都難免有閑言閑語。
除去李申寧,司嘉怡手上還有幾個藝人,也十分忙碌,除了周一的例會,司嘉怡基本上很少回公司,竟還能碰見同事談論自己——
每次例會司嘉怡到的都比較早,她推開會議室虛掩的門,沒想到有人比她還要早到。透過門縫可以看見三個人坐在會議桌邊的沙發上有說有笑,司嘉怡正欲走進,聽到對方提及自己的名字。
“哎你們說那司嘉怡算不算是災星?她剛進公司沒多久,咱們公司就被環球并購,接下來又是她為了維護自己的藝人,掌掴人家當紅小生,前段時間她帶的那個Sunny又被拍到勾引富商,現在連李申寧都栽在她手上……”
“我也覺得很奇怪,不是說李申寧後臺很硬嗎?怎麽這次受罰的是他,而不是司嘉怡?”
“這你們就不知道了吧,司嘉怡的後臺也很硬。”
“你指的是……總監?聽說總監當年還在別家公司做經紀人的時候,帶過司嘉怡。怎麽說他們兩人也算有主仆情,碰到困難互相幫一把也說得過去。”
“錯。”
“哦?這麽說還有其他內幕?”
“你們還記不記得司嘉怡有次請假去新加坡,回來之後帶了很多特産、糕點送給我們這些同事?”
“記得啊,怎麽了?”
“我跟你們說,就在那天晚上,我臨時回公司拿點東西,看到司嘉怡還在加班,我那時候路過她的辦公室,見她累趴在桌上睡覺,還感嘆她可真是個工作狂,什麽時候我有她一半勤快,我也能升職了。結果你猜後來我看到了什麽?”
“什麽什麽?”
“我看到某個大人物進了她的辦公室,又是送宵夜,又是坐在那兒看她睡覺,又是情不自禁摸她臉……那眼神,就跟看着自己的小情人兒似的,瞎子都看得出他們之間有貓膩啦。”
“哪個大人物啊?快說快說,別賣關子。”
“姚、子、政!”
另兩人頓時發出長長的驚呼。
司嘉怡原本僵硬地握在銅把手上的指尖,頹然松開,眼中只餘一片茫然。下一瞬,司嘉怡猛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