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一場小風波過去,對樂易來說,反而因禍得福——程煙景肯主動和他說話了。
程煙景攤着盲文書,手指卻是不動,語氣帶着不滿:“為什麽不?你很久沒有推拿了。”
樂易尴尬地揉了揉鼻子:“最近面館都交給珊兒在打理,我已經很少舉勺揉面搬東西了。”言下之意,不會加重肩頸負擔,就不推了吧。
程煙景卻說:“可你經絡受阻,不疏通還是會惡化。”
惡化就惡化呗,我現在對你滿腦子都是非分之想,尤其是你那雙手。樂易偷瞄了眼纖長的手指,光想象指尖在他腰間停留就渾身躁動。
萬一沒把持住,那就不是惡化了,是犯罪。
程煙景對給人看病有一股牛都拗不回的倔強,又問:“那失眠好些了嗎?”
祖宗!別提夢了,夢裏的你更糟糕啊!樂易叫苦不疊。
正當他抓耳牢騷,天降神兵!程煙景頭號粉絲趙婆婆帶了一群老頭老太湧進來,程煙景為難地看了看,決定先放過樂易。
樂易灰溜溜地跑了,趁夜深人靜認真思考着如何把程煙景占為己有。
畢竟他是個男人,只在夢裏食髓知味是遠遠不夠的,他的下半身被程煙景撩了火,像被煎烤的雞蛋,蛋黃總是要流出來的,包不住、裹不住、只能精準地流到程煙景的身體裏。
樂易閉上眼,握住臌脹的性 器,身體彎成一把弓,性 器是瞄準程煙景的箭,他用力撸 動,把握成拳的手心想象成程煙景狹窄的甬道,喘着粗氣往裏捅。
乳白的精 液黏了滿手,窗外捎來帶着桂花香氣的風,夏天過去了。
入了秋,樂易尋思着帶程煙景去林江逛逛,江邊的桂花開了,嬌小可愛,再加上江灘車少人稀,對幾乎目不視物的程煙景來說,比逛中心商業街舒适得多,可程煙景不領情,說什麽也不去。
“我牽着你,不會有事的。”
街角飄來若有似無的桂花香,程煙景沉默了會兒:“不想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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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易嘆氣,到底還是個足不出戶的大小姐,只好變着花樣把拿手的菜輪着做一遍。
秋天氣燥,感冒的、風濕的老人紮堆往診所跑,再加上秋季易乏,來推拿的客人也多,程煙景忙得焦頭爛額,樂易有學有樣,慢慢摸出一些門道,也幫着賣一些感冒藥,俨然成了半個幫工。
這日,程煙景推開門,愣了半晌,又往外走了幾步,遇上推拿的老顧客,笑眯眯地問他,程大夫,這是去哪兒呢?
“不,不去哪兒。”程煙景眯着眼睛往樓梯下望,又楞楞地往回。
程煙景很享受給顧客推拿過程,幹推拿的大多是盲人,但他不盲,還看得見一丁點,這一丁點視力完美蓋住他的自卑,生活上他比正常人“差點”,到了推拿床上,又比盲人“好點”,他的手指摁在顧客拙鈍的肌肉上,就像打坐的僧人,入定了,心無旁骛了。待客人滿意地走了,他才開始不安。
翠柳街街道狹窄,換做普通人,一眼能看到面館最裏頭,但他不行,只是看見櫃臺前晃動的影子就很吃力了,程煙景額頭沁出汗,視力要是更好一點就好了。
趙婆婆又帶着老年粉絲團來了,追着問大棗枸杞粥和蒜泥拌茄子哪個更能防秋燥,程煙景僵着職業笑容,打聽:“您來的時候,瞧見樂易了嗎?”
“樂子不是一直在你這兒嘛。”趙婆婆朝四處看了圈:“怎麽,他今天沒上班?”
程煙景:“上班?”
趙婆婆:“是呀,幾個月前他就說他在診所幫忙,還讓我們多買點補品,說他有那什麽,提,提城?提成?”
程煙景:“……”
“嗯,今天沒來呢。”程煙景喃喃地說。
送走最後一波客人,天邊浮起晚霞,把翠柳街塗成橙色。街角有個小小的人,一個會走動的紅色的方塊,越來越近。程煙景順着窗瞧見了,心跳躁動了,小快步走到門口,一陣風吹來了,呼吸也急促了,開始扳自己的手指頭,扳完食指扳中指。
樂易擡頭,變了臉色:“站門口幹嘛?刮着風呢,快進去。”
程煙景張了張嘴,把一腔心事憋回去,被樂易推進屋。樂易好像格外興奮,拉着他坐下:“看我給你帶什麽了?”
他揚了揚手中的盒子:“相機!”
“這玩意叫拍立得。今天在路上碰着個女生,拿着這個一按,照片立馬就出來了。我一看,有意思,也去買了一個。”
樂易把相機放到一邊,抖了抖盒子,照片嘩啦啦地往下掉,堆成一座小山,程煙景撿起其中一張,是一座紅色的大橋。
“這是林江大橋,在城北,”樂意湊近看了眼,又把散落的照片攏起來,一張張地翻:“這是旅游文化街,剛建成的。”
樂易拍照水平一般,不是只拍進半朵花,就是把樹拍成斜的,但畫面幹淨,都是顏色亮麗的靜物,紅色的橋、黃色的車、藍色的仿古建築,沒有多餘的人或物。
“這是什麽?”相片裏是一張碩大的臉,眼珠滾圓,嘴張成O形。
“哦,這不是我拍的,我讓店員教我怎麽用,結果她對着我拍了張,我來不及阻止。”樂易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忘了拿出來,唉別管這個,看這張,濃眉大眼的貓。”
樂易一股腦地說為拍這只貓追了三條街,程煙景卻看向那張人像特寫,身子貼近桌面,用胳膊掩着,悄悄塞進白大褂口袋裏。
樂易渾然不覺,把照片疊成一摞:“喜歡嗎?喜歡的話我天天去拍,林城的山河日月,花鳥魚蟲,都給你拍來。”說着又把相機收好,拉着他在病床上坐下:“雖然這些地方,我想挨個和你走一趟。但你不肯出門,我只好把外面的世界搬來。”
手心發燙,被樂易握住的地方像被火燒,程煙景氣息不穩,說:“你……”
“嗯?”
你……你真的這麽喜歡我?
程煙景捏着口袋裏的照片,卻不敢用力,只是摳着方形的一角,像是捏着撥片,把照片當作琴弦了,他一擡頭,看見樂易眼裏的火光,又像是被炮烙似的縮了手,說:“沒什麽。”
樂易轉頭望向天邊落盡的霞光,神情痛苦地嘆了口氣。
“這個相機不太好買,一般型號拍出來的照片還沒手掌大,我想那哪兒行啊……”樂易徑自躺下來,滞滞地望着的天花板:“太小了你看着傷神。”
“後來才買到這款,寬屏的。”富士instax WIDE 300,價格不貴但稀少,機身大而笨重,不符合小清新風格,投入市場沒多久就被取代了,此時孤零零地立在桌上,更像是個棄兒。“我還買了膠片,可以拍很久。”
樂易自顧自地說:“有一次我躺在這張床上,你為我推拿,我勃 起了。”
“其實在夢裏,我抱過你很多次了。”
程煙景臉色變得很難看,紅的青的輪番在臉上變化。
“長這麽大,頭一次有喜歡的感覺。”
“我承認一開始是急一些,可從我們争執那天起,我又慢下來了,我覺得總有一天你會接納我,但有時候我又覺得我走了很遠的路,一看,還在原地。”
“別看我橫沖直撞的,我也會灰心。”
“一灰心,就很難過。”
天花板上只有一根細長的燈管,白恹恹地照着,仿佛倦怠了日複一日地發光,樂易跳起來,搓了搓臉,強打起精神:“反正該說的不該說的,我都說了,你別裝作沒聽見。我不會放棄的,我說過了,我管不住自己。”
他走到桌前:“相機我帶走了,照片都是為你拍的,送給你,我明天再來。”
程煙景坐着,像個木頭,僅有視力的左眼也失了神色,但當他看向那縮小的紅影時,又像有了色彩。
夜色暗了,街燈噗嗤噗嗤地響,樂易無精打采地踢着樓道裏的石塊,他并不失望,程煙景的态度已經親近了許多,會主動說話,有時候任他牽着,很是乖巧,可還是覺得累,或許和今天幾乎跑了半個林城才買到合适的相機有關。
“啊啊啊!搶包啊!”女人的尖叫在耳邊炸開。
樂易飛奔出去,一個瘦小的男人從他面前沖過,差點撞個正着,穿高跟鞋的女人在不遠處一邊喊一邊追。
翠柳街窄有窄的好處,随便誰一吼,幾層樓都聽得見,住臨街的,過馬路的,騎電驢的,一窩蜂地來了,逼得男人四處亂竄,騎電瓶車的外賣小哥沖到最前,把車一橫,堵住去路,那人一愣,竟掏出一把水果刀,又折回來。
女人追紅了眼,見男人跑回,不但不躲,反而發瘋似的要去搶,樂易來不及多想,一個箭步沖上去把她推開,刀口朝着樂易左肩直直劈下,他本能地抱起相機要擋,不知怎麽的,又突然收了手,換作胳膊擋了下來。
“傷人啦!!”人群中又傳來尖叫。
刀口見了血,男人明顯愣了下,趁他恍神的空當,樂易一腳朝踢中男人腹部,聞聲趕來的民警沖進人群,把男人死死壓在地上。
周圍頓時響起掌聲,民警照例問了幾句,要帶他去醫院,樂易抱住相機盒翻來覆去地檢查,确定完好無損才說,小傷,沒事。看熱鬧的人不肯散去,豎起大拇指誇他,人群外燈影幢幢,有道白影卻是沒動。
樂易睜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穿過人堆:“你……”
程煙景什麽時候在的?他怎麽出來了?樓道那麽暗,他看得見嗎?
“你受傷了,上來包紮。”程煙景說。
樂易跟他走了兩步,忽然又停下來,不肯繼續往前了:“為什麽出來了?”
程煙景貼着牆壁往回,腳步虛浮,像是快要跌倒。馬路上的喧嚣,車輪碾過地面的聲音,男人女人的尖叫,都被無限制地放大,震得他頭痛欲裂,汗水涔涔下落,直到摸到診所的門簾,才松了一口氣:“有人受傷,總要看看的。”
“騙子。”樂易飛快地跑上來,抓着程煙景的胳膊朝後一拽,竟把人逼到牆邊,程煙景來不及反應,高大的身影就壓下來:“兩個月前,就在這條街上,有個小孩卷到車子裏了,你記得嗎?”
“那天的陣仗比今天大多了,你站在窗臺前,我看到了。”樂易逼近一步,盯着他的眼睛又問:“今天為什麽下來了?”
程煙景卻全然不動,石像一般。
“因為你受傷了。”程煙景咬着烏青的嘴唇:“管不住自己的,不是你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