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樂易沒想過自己會喜歡一個男人,甚至沒想過會喜歡上誰,他認定自己會被噩夢糾纏一生,無論是女人或是男人,都無法讓他勃 起,他可以對着黃色網站打一炮,卻無法接受真實的手臂纏上他。
可程煙景出現了。程煙景是他的安眠藥,更是春 藥。他想着程煙景入睡,又想着程煙景夢遺,在夢裏把人操得泣不成聲。
似乎全翠柳街的人都在同一天想吃面,面館裏擠得滿滿當當,樂易揉了揉肩膀,看見程煙景站在窗前,安靜沉穩,自始至終兵荒馬亂的只有他一人。
樂易收了目光,撞了撞姚珊:“南哥今天怎麽沒來?”
姚珊朝人群裏看了圈,嚷了句誰知道呢。客人陸續散去,喬南還是沒有出現,樂易扔了攤子,到市公安局附近找到喬南的水果鋪,一看喬南正蹲小板凳上吃壽司,比程煙景早餐吃柳橙還奇葩。
“喲,樂子,怎麽有空過來?”喬南揮了揮筷子,順手拖了一張塑料板凳:“來,坐。”
“手怎麽了?”樂易坐下,盯着喬南手腕兩道明顯紅印。
“哦,昨天玩過頭了。”喬南塞了一片三文魚在嘴裏,滿不在乎,“就那啥,你懂的。”
樂易:“……”
警察真是下得去手,那痕印凹陷,分明是手铐铐的。他忽然想起夢裏把程煙景操哭的畫面,程煙景被他揉得跟破布條一般,相比之下,自己也沒比耿青城好到哪兒去。
喬南揉了揉手腕:“情趣,老耿為了賠罪六點起來做早餐,這波不虧。吃不?老耿的手藝。”
樂易斜了他一眼:“不了吧。”
喬南哈哈大笑起來,攬過樂易:“找哥啥事?”
樂易挪了凳子,湊到喬南耳邊:“南哥,問你點事兒。”
“說吧,借錢?”喬南伸手就要去掏錢包。
“不是,就是,就是,”樂易咬牙:“你天生就喜歡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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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三文魚片從嘴裏噴出來,喬南捂了嘴,咽回去:“這還真不是,遇到老耿前我喜歡胸大的。這話別跟老耿說。”
“那你和耿警官?”
喬南擱了筷子,從貨架上拿了兩盒特侖蘇:“感情這事哪說得清。怎麽突然問起這個?”
樂易接過,說了聲謝:“我喜歡上一個人。”
“誰?”
“程煙景。”
喬南愣了半天。
“誰是程煙景?”
“……”
怎麽還沒把人家名字記住。樂易額頭青筋突突直跳:“沉香堂的程大夫。”
喬南一僵:“……程大夫?”
樂易:“程大夫。”
喬南:“男的?”
樂易:“男的。”
喬南拖長音‘哦’了一聲,一拍大腿:“不對啊,哥認識你十年沒發現你有這種傾向啊?”想了想又說,“也對,你和珊兒這麽多年都沒修成正果,是有問題。”
“跟這沒關系。”根本問題是他性冷淡,一閉上眼就被夢裏的手臂纏住,呼吸都困難,哪還有性沖動,偏偏遇上程煙景,讓他安睡,還能和他癡纏。
喬南吸着牛奶,咻咻地響:“程大夫知道麽?”
樂易:“我還沒說。”
“那你現在是來向我傾訴的,還是來問我這個‘過來人’的?”
樂易拆了吸管,誠實道:“都有。”
喬南搭着樂易肩膀,摟了摟:“樂子,哥拿你當兄弟才說,你有喜歡的人哥高興,但哥不想你走這條路。”
喬南嘆了口氣:“就說老耿,年年立功還是刑偵隊副隊長,為啥?每次提拔就有人遞匿名信上去,說老耿和男人搞在一起,破壞警察形象。老耿不在乎,可我替他憋屈。憋屈又能怎樣?說到底還不是因為我。”
“你,我就不說了,哥知道你性子,性別在你這兒都不是個事兒。可程大夫你才認識多久,他性子你了解嗎?你确定他能走這條路?”
樂易沒說話,喬南便接着說:“我看那程大夫不是一般人,說他眼神不好吧,偏偏開着診所。開個診所吧,不挂招牌不招人,一天就看那麽一兩個病人,跟誰都是表面親近……”
樂易擡起頭:“表面親近?”
“是啊,你看他雖然對你笑,每次你去呢也都迎上來,問你身體怎麽樣,但我覺得那就是職業病、表面功夫,其實跟誰都隔着條河。”
樂易啜了口牛奶:“沒,他沒對我笑過,也沒迎過,表面都不親近。”唯一說了一次謝謝,還是病糊塗了。
喬南疑惑道:“那就怪了,對我還挺好的,趙婆婆不也說程大夫溫柔嘛。”也別管是真溫柔還是假溫柔,至少樣子做足了。
樂易盯着牛奶盒子,條形碼仿佛首尾相連系成一條細線,栓住他的喉嚨,隐隐的疼。
“反正,就是個極度內斂的人,一顆心,深着呢。依我看,他要是喜歡你,這事簡單,他要是不喜歡你,比登月還難。”喬南扭了扭脖子,仰着腦袋畫了個圈,“吃飽了,去程大夫那兒推推。”又回頭看着樂易:“要來嗎?”
和喬南說的一樣,兩人踏進沉香堂時,程煙景正站在廳中間,樂易恍然記起,第一次陪趙婆婆來的時候,程煙景也是等着,還喚了一聲,語氣親昵,讓他錯以為是對他說的。
程煙景淡淡地朝他掃了眼,又問喬南:“哪裏不舒服?”
喬南幹咳了聲,眼睛瞟向別處:“腰有點疼。”
程煙景面色如常:“那就做腰部推拿吧。”
“行!”喬南大方走到床前,脫好衣服躺平,又掀開簾子一角:“樂子,來陪哥聊會兒?”
樂易收回思緒,拖了張板凳在床尾坐下:“聊什麽?”
“随便聊聊呗,”喬南說着,卻是看向程煙景:“程大夫,說說你呗。”
“我?”程煙景一滞,手指輕點在喬南腰間,輕輕摁了兩下:“我沒有什麽可說的。”
手掌一摁,喬南就舒服得忘了接話茬,閉着眼呼出一口長氣,程煙景掌心向內,緩慢揉搓,沿着脊椎推到尾椎,他的視線随着手慢慢移動,手揉到哪裏,就看到哪裏,喬南心滿意足地閉上眼,眼皮裏都是燈光的氤氲。
哐當一聲脆響,椅子被撞翻,然後迅速被扶起拖到一邊,在地板上摩擦出呲——的長音。喬南驚醒:“怎麽?”
程煙景回頭,看着模糊又漸遠的身影:“走了。”
喬南一頭霧水:“誰走了?樂易走了?”
程煙景:“嗯。”
喬南撐起身,床尾果然沒了人。“這小子,怎麽突然就走了?”
程煙景搖搖頭,樂易走時帶起的風似乎還殘存着,被簾子禁锢在狹小的推拿房,在他手邊繞。“還推嗎?”
“算了,繼續吧,哎喲,真舒服。”喬南扶着腰躺了下來。
正午時分,面館沒什麽客人,姚珊玩着手機打發時間,樂易從櫥櫃裏翻出幾捆蒜頭,吹開地上的灰就一屁股坐下。
姚珊瞅着樂易鐵青的臉色:“這是跟誰怄氣了?”
樂易埋頭剝起大蒜,食指一攆,抱團的蒜瓣就妻離子散。陽光把行人曬成行屍走肉,地面火辣辣的,樂易心裏也火辣辣的。
“這是怎麽了?”喬南揉着腰走過來,不得不說程大夫手藝真好,推拿完腰不酸腿不痛,一口氣上五樓不費勁兒。
樂易瞅了喬南一眼,摸了一根煙點上。
喬南:“咋了,怎麽跑了呢?”
樂易吐了口煙圈,望向對面窗臺,肥厚的綠葉叢中有一道白色的身影。
“我坐不住。”
喬南低頭看到樂易眼裏的火光,隐隐發亮。樂易磕了煙灰:“看到程煙景的手貼着你,我受不了,我會想躺着的應該是我,他能摸的只有我。”
喬南後退兩步,這話聽起來蠻橫無理,喬南認識樂易十年了,沒見過他這模樣。“你冷靜點,那是程大夫的工作。”
“我知道,所以我走了。”樂易雙手捂住臉,目光從指縫裏透出來,又胡亂抹了一把,過濾掉臉上的煩懑,遲疑一會兒才說:“南哥,我沒喜歡過誰,我都不知道我喜歡上一個人是這樣的。”
像火像鐵水像熔岩,燒得他面目全非,變得和過去不一樣。
樂易自己都不敢相信,過去二十八年他都白活了,連自己骨子裏的獨占欲都沒看出來,程煙景輕輕一挑,就挑破了髓腔,膿液全撒了。
“我是真的喜歡程煙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