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曬紙
“看來不是。”
謝秉言繞過蒙博書,看向桌上的長明燈。
到了白天,跟熄滅的白燈籠一樣,長明燈也熄滅了。
謝秉言走近觀察,看到幾乎每一盞長明燈裏都多了一些東西,小小的燈盞裏,殘留了一些黑色的紙屑殘渣。
再低頭看看長桌下的竹籃,裏面的黃紙少了一大半,稍微動腦思考一下,謝秉言便知道了這紙屑是哪裏來的了。
“突然有點感謝他了。”
紀慕夏沒有說話,他的視線再次落到了牌位上。
到了白天,原本寫滿名字的黑色牌位變得空空蕩蕩,只有最邊緣的牌位上有名字。
窪田友江,晁代成,蒙博書。
三個牌位上都是死去的玩家的名字。
紀慕夏默默數了數,不多不少,剛好十八個牌位。
十八個牌位都是為玩家準備的嗎?
紀慕夏回憶着,昨晚上牌位上應該是原本宅院主人的名字,他挨個記過,是姓“徐”的一家人,但是牌位分明不止十八人。
或許,夜晚的牌位代表的是NPC的,白天的牌位代表的是玩家的。
“什麽情況?”
秦椒挺着肚子,從祠堂外走了進來,跟她一起進來的還有與她一起住在桃字間的女玩家瑪莎。
Advertisement
謝秉言不意外她能找到,只擡頭看了她的假肚子一眼,似笑非笑道:“有人替我們以身試險,排除了一個選項。”
秦椒瞥了一眼變成長明燈的蒙博書,嘴角一撇:“我就知道這蠢貨要死,昨晚還威脅我讓我陪他一起去碾草房,被我揍了一頓。”
“難怪他不肯放過最後的希望,大概是沒想到連看起來最弱的孕婦都能把他打成狗。”謝秉言恍悟。
他是覺得奇怪,他跟紀慕夏離開正堂時,蒙博書明明在到處找同伴,怎麽晚上那麽決絕的去冒險。
原來是找同伴失敗了,逼上了絕路。
“他也找了我,但我蟬聯了三屆拳擊冠軍,看在他年紀大的份上沒打臉。”秦椒的同伴,那位黑色卷發長相只算的上清秀的女孩瑪莎說道。
在場的其他三人同時默了默。
瑪莎穿的普普通通的寬松運動衫,長袖長褲,看不出身材。長相普通,性格也不出衆,名字也很常見,誰能想到她的身手那般厲害。
“注定要死。”紀慕夏從蒙博書身邊再次路過時,低頭看了看他的雙手。
普普通通的中年男人的手,帶着白種人特有的發達毛發,毛茸茸的像熊爪。
但是,沒有血跡。
這是第一個死後沒有看到任何血跡的玩家。
紀慕夏記住這一幕:“走吧,回去吧。”
四個玩家朝着用膳的正堂走去時,經過正堂正後面的主屋時,突然發現了不對勁。
“燈籠不是晚上才亮嗎?”
秦椒看着滿屋子紅色的窗戶紙,覺得有些不對勁。
“或許,不是燈籠。”
紀慕夏看着那讓人感覺不舒服的紅色窗戶紙,先站在窗外喊人:“蘇傑克!”
沒有任何回應。
謝秉言換成喊他的本名,也依然沒有回應。
“進去看看。”瑪莎冷靜地走在最前面,擡腿直接一腳把門踹開。
門被打開後,室內一股濃烈的血腥味撲面而來。
仿佛之前是一個密室,所有的味道被封鎖的嚴嚴實實,直到門被打開,瞬間有了宣洩口,氣味一下子爆炸了。
“血……”
“蘇傑克看樣子兇多吉少了。”
謝秉言沒有捂住鼻子,皺着眉頭走入室內觀察。
室內并沒有看到蘇傑克本人,桌上唯一一盞紅燈籠也是靜悄悄的沒有火焰,窗戶紙上的紅色并不是燈光,是滿室的鮮血。
整面牆的窗戶紙都被染紅,底部還有血液不斷往地面流淌。
進門時,門口的白燈籠和封條上出現過兩個人的手印,一個是窪田友江,一個是蘇傑克。
窪田友江死了,蘇傑克還活着。
在窪田友江死的時候,紀慕夏就猜測蘇傑克逃不過這一關,現在看來,果然如此。
別人都以為窪田友江的死是因為夜晚沒有回游戲安排的地方過夜,是因為堂屋的原因,但是紀慕夏知道并不是。
“沒找到人,也不知道待會會出現在那間工作間。”謝秉言戴上醫用手套,摸了摸窗戶紙上的血液。
剛進門時,血液還在從牆壁上往地下流淌,現在已經凝固了,顏色變的暗沉了。
四人在室內床上床下各種角落找了一遍,不出意外的沒找到蘇傑克的屍體,但是也沒找到他的死亡痕跡。
床鋪上是幹幹淨淨,沒有絲毫血跡。
桌椅上亦然。
只有整面牆的窗戶紙被染紅,染得整整齊齊,仿佛是泡在染缸裏一張張上色的。
“只有找到屍體才知道死因。”紀慕夏說道。
他們見過窪田友江的屍體,兩半截,是腰斬。
也見過晁代成的屍體,是頭被砸碎。
還有蒙博書,是被做成了長明燈。
只有蘇傑克還是未知。
眼看時間不早,四人便先回了堂屋,而這時熱騰騰的早餐已在八仙桌上散發着香味,其他玩家也坐在桌邊一邊吃一邊往外張望。
“你們總算來了,還以為一下子全死完了。”
一個玩家松了長長一口氣。
如果一晚上死這麽多玩家,感覺自己也活不了多久了。
“昨晚死了兩個,蒙博書和蘇傑克。”謝秉言沒有遮掩,坐下先給紀慕夏遞了包子饅頭,然後開口就是一記猛藥。
在座的其他玩家齊齊一靜。
才進游戲兩天,已經死了四個人了。
紀慕夏環顧一圈,十八個玩家,除去死去的四個,加上自己,只剩下十四個。
十四個玩家,不知道明天還能剩下幾個?
吃完飯後,家譜無聲無息地再次自動翻頁,這一次,它快速的翻過後,其他人的任務都沒變,只有紀慕夏和謝秉言的變了。
“我的變了,變成了碾草。”
謝秉言手裏的手術刀不知不覺從袖中滑出,他有一種給這本家譜做手術的沖動。
“我一個人碾草,你一個人曬紙,這居心很明顯啊。”
謝秉言的嘴角勾起,看起來像是在笑,但是眼裏一片冰冷。
安排他送死他不怕,但是安排紀慕夏去曬紙房,謝秉言更生氣。
碾草房的危險是已知的,只需要不念詩避開就好,但是曬紙房的危險是未知的,誰也不知道觸發死亡的條件是什麽。
而第一天工作時都沒有變化,即使窪田友江死亡,原本跟他一起安排在一個工作間的玩家也沒有變化或者得到填補,一個人也沒有遇害。
這一次的故意調整,紀慕夏懷疑,就是來自游戲NPC的報複。
因為他們的縱火和夜出。
“小心點吧。”紀慕夏抓緊時間,快速啃完手裏的饅頭,擦擦手站起來,“生命要緊,也沒必要太守規矩。”
家譜再次分散成了一張張,這次從他頭頂飄過時沒有拍開。
紀慕夏想,大概在這個鬼的眼裏,自己已經是個死人了。
沒必要跟死人計較,因為都變成鬼後完全可以打一架……
曬紙房緊挨着撈紙房,也正好是撈紙的下一道工序。
根據牆壁上的工作流程圖看一遍,紀慕夏發現曬紙房的工作難度相對于來說比撈紙難度更大。
他需要把撈紙時疊在一起的濕紙一張張分開,然後一整張攤平貼在牆壁上等着把紙曬幹。
這個過程,紙張不能有折痕,不能有孔隙,也不能撕爛,動作得輕柔,還得快。
紀慕夏進門之間看了看天色,估算了一下時間,大概是早上九點左右。
——進入游戲後,個人終端都會被屏蔽,直接無法打開,也無法被使用。玩家只能從太陽的高度估算大概的時辰,從游戲每晚零點的倒計時知道日期又過去了一天。
曬紙房的位置是最溫暖明亮的,大大的窗戶,曬紙的那一面牆壁正對着好幾扇敞開的大窗戶。
紀慕夏撸起袖子開始分紙曬紙。
剛剛摸到濕紙張時,紀慕夏下意識的手指一縮不敢觸碰。
昨天剛剛撈過紙,他記得濕紙張的觸感分明不是這樣。
今天的濕紙的觸感,竟然像人皮。
像他自己洗澡時,觸摸到的自己被水打濕後的皮膚。
冷冷的,細膩的,還是冷水澡後的肌膚。
但是仔細看時,毛絮絮的邊緣,又分明是紙張的質感。
曬紙房只有他一個人,桌子上有一系列的工具,攤紙的木板,棕毛的刷子等。
不知為何,這一系列的東西都讓他突然産生了畏懼。
仿佛木板變成了人的骨骼,棕毛刷變成了人的頭發。
就連整個曬紙房,仿佛是人的腹腔,他變成了一團腹腔內正在被消化的食物。
紀慕夏索性閉上眼,默默回憶着自己的畢業論文,背誦幾句理論知識。等到再睜開眼後,他果斷伸手分紙,上牆,貼紙。
這一次,紙張好好的,就是紙和水的觸感,沒有了那種詭異的錯覺。
紀慕夏心無旁骛的忙碌起來,快速地把木板上的濕紙一張張全部貼在牆壁上。
等到木板上最後一張紙貼完,紀慕夏打算去宅院的其他地方尋找線索。
“啊——”
紀慕夏長長地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呵欠,突然聽到了回聲。
這小小的房間,哪裏來的回聲?
紀慕夏慢慢回頭,看到了失蹤的蘇傑克。
他被釘死在牆壁上,擺成大字。
所有的血液流幹,屍體像一具幹屍。
黑色的皮膚,還像是被燒焦的幹屍。
他的血液往下流淌,流了整面牆壁,染紅了牆壁上貼着的濕紙。
“可惜這不是大男主文,傑克蘇到底還是成了炮灰。”紀慕夏冷靜的嘆息。
牆壁上,蘇傑克睜開眼睛,咧嘴一笑:
“其實,我也很喜歡看恐怖小說的,現在終于有機會當小說男主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