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71.一個問題
那是他們第一次這麽親密的接觸,她坐在他的車子上,甚至還沒有反應過來事情是怎麽發生的,卻已經聽到他的話緩緩傳來:“你該習慣的。”
你該習慣的。
現在她已經習慣了,他也習慣了。
還有往後的每一次親昵,他都跟她說,你該習慣的,是的,該習慣的,然後,她就全部都習慣了。
可是她卻覺得這一切讓她難受,難受得她想要回去好好睡一覺。
“不舒服?”
他已經扣好了安全帶,擡起頭看着她,視線落在她的臉色上。
她擡頭對上他的視線,搖了搖頭,“沒什麽,開車吧。”
時景盯着她看了一會,确定她真的沒什麽之後才開始倒車。
蘇慕染側着頭,車窗上能夠隐隐地看到自己的面容,沒有上妝的臉色蒼白得有些吓人,她終于明白時景為什麽突然之間開口問她了。
比起十天前癫狂的丁曉琪,現在的丁曉琪整個人就好像變了個樣一樣,坐在那禁锢中,滿臉的憔悴和滄桑。
三十三歲的女人了,不管怎麽樣,都已經是女人開始倒退的年紀了。
看到他們進來的時候,丁曉琪眼眸一亮,視線落在時景的身上,帶着幾分期盼和渴望,卻在看到他身側的蘇慕染的時候,突然之間又變得怨恨起來。
慕染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身側的時景,他目不斜視地走着,直到注意到她的視線,她側頭看了她一眼,有些不解:“怎麽了?”
她搖了搖頭,沒有說什麽,收回視線跟着他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去。
丁曉琪最後被判了兩年零三個月,并且賠償她精神損失以及一切的治療費用共計八萬九千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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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慕染以為自己會高興的,可是她在聽到法官錘子落下的那一刻,她覺得自己的心也跟着落下了。
下意識地看着自己身側的時景,他正好低頭看着她,兩個人對望了一會兒,卻誰都沒有開口。
走出法院,她下意識地擡起頭,猛烈的太陽照得她有些睜不開眼,時景側頭看了她一眼:“我去取車。”
她安靜地點了點頭,退到一旁,等着那黑色的奧迪緩緩地開過來。
現在是上班時間,根本就沒有幾個人,他将車子開到她的公寓樓下。
車子停下的時候,她沒有像往常一樣去拉車門,擡手将安全帶解開,緊了緊五指,擡頭看着一側的時景:“時景,我們——”
“什麽時候有空,去把離婚證領了吧。”
她沒想到他會這樣開口将她的話堵住了,而那句話傳過來,她甚至懷疑自己有些幻聽,張着嘴看着跟前的人,目光潰散開來:“哈?”
他看了她一眼,身子往後一靠,扭頭在車後拿了一份文件遞到她跟前:“協議書我簽好了,如果你接下來沒什麽事,我們現在去民政局,順便把離婚證領了吧。”
蘇慕染從未想過他會說這樣的話,她剛剛還想說,我們的離婚協議作廢吧。
作廢吧,畢竟她們還沒有領離婚證,畢竟她真的是愛着他啊。
卻從未想到,他會突然之間開口提出将離婚證領了。
那一份協議就那樣清晰地放在她的跟前,她顫顫地伸手接過,乙方上的名字深刻而洋溢。
她低着頭,就連眼睛都不敢眨,右手的五指死死地扣着那一份合約,手背上的青筋因為她的用力十分的突出。
視線開始一點點地模糊,她張着嘴,喉嚨就好像是被什麽堵着一樣,一側的時景也不急,只是這樣的沉默就像是一張裝滿了針口的網,落在她的身上,疼得不可呼吸。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深深吸了口氣,擡頭睜着一雙發紅的眼眸看着時景:“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她擡頭看着他,早上十一點的陽光帶着泛起的熱氣照在她的臉上,一張瓜子臉白的跟米分刷似的。
聲音就像是被人放了黏濁物在喉嚨裏面,咕哝得如同那攪拌機的聲音一樣沉重而不清。
時景眉頭微微一動,沒有說話,可是動作早已說明了他在默許她的問題。
蘇慕染的左手被那合約擋在下面,誰也看不到她五指并攏緊緊揪着那底座,她咬着牙,只覺得自己窮盡了一生的力氣才說出那麽一句話:“你愛過我嗎?”
“慕染,可羨慕你了,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一下子就找了這麽一個高富帥。”
蒙娜麗莎一邊幫忙補着妝一邊撩撥着她說話,蘇慕染只是笑了笑,擡手指了指頭上的一個頭飾:“好像有些歪了。”
新娘妝瑣碎而費時,她們一大早就起床開始化妝,比起同事們和伴娘們的興奮,蘇慕染始終都是淺笑,不喜不悲,沒有絲毫當新娘的自覺。
門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蒙娜麗上剛想說哪個走路那麽大聲,就見門被推開,一個高挑的女人站在門口,看着蘇慕染,一臉的怒氣:“蘇慕染!”
慕染又驚又喜:“青青,你不是說在法國嗎?”
蒙娜麗莎一看就知道怎麽一回事了,體貼地退了出去,還幫忙拉上了門。
房間剩下蘇慕染和林青青,林青青臉色很冷,看着蘇慕染逼到她跟前:“你想清楚了嗎?”
蘇慕染眉頭動了動,“青青,我想得很清楚!”
林青青幾乎被氣到肺爆:“你所謂的想清楚,就是這樣随便地找一個人結婚嗎?婚姻不是過家家,你們之間連愛情都沒有,你覺得你和他用什麽去支撐這一段婚姻?!”
蘇慕染抿了抿唇,擡頭看着憤怒的林青青,“青青,我們都不小了,愛情不是生活的全部。”
“但是你也不應該這樣消極啊?你看看你,你覺得你今天有結婚的樣子嗎?你高興嗎?你幸福嗎?你不愛許君維了嗎?”
蘇慕染臉色一白,低頭抿着唇,半刻後擡頭看着自己十多年交情的閨蜜:“青青,我知道你什麽意思,我不騙你,也騙不了自己,我還愛許君維,可是這和我結不結婚沒有半分的關系。”
“你!”
林青青還想說什麽,門外卻傳來了交談聲:“新郎怎麽站這兒了?是不是來找新娘?!”
林青青怔了怔,下意識地看向蘇慕染,蘇慕染只是擡頭看了一眼林青青,走到門口邊拉開門,看着門口的時景。
他臉色并無變化,只是對着她點了點頭:“我媽讓我過來看看,賓客來得差不多了,可以開始了。”
蘇慕染回頭看了一眼林青青:“青青,我想和時景說幾句話。”
林青青雖然氣,但是也知道自己在人家婚禮上這樣和新娘子說話很不厚道,點了點頭,沒有說什麽就将空間留給他們。
門被拉上,房間就只有他們兩個人,蘇慕染率先開口:“你聽到了吧?”
時景點了點頭,神情淡淡:“聽到了。”
她低着頭看了一眼自己腳下銀色的婚鞋,緩緩開口:“我不想騙你,我高中的時候談了一場戀愛,一直到大四他全家移民我們分手。這麽多年了,我一直沒有忘記他。如果——”
“蘇慕染。”
他突然喊她的名字,醇厚渾圓的聲線,好聽得讓她有幾分怔忪。
身側的手突然一暖,她有些詫異地擡起頭,對上那一雙深黑的眼眸,不禁有些呆滞。
他看着她,一直一句地開口:“我這一輩子只想領一次結婚證。”
頭頂上的燈光從時景的頭頂打下來,她沒有帶隐形,只覺得影影倬倬,男人眉眼間的神聖讓她心念一動。直到許多年後蘇慕染回想起這一刻,她都沒有辦法忘記這個男人的神情。
蘇慕染絲毫沒有料到他會這樣說,看着他神色一怔,半響才反應過來,她彎唇微微一笑:“好巧,我也是。”
我這輩子只想領一次結婚證。
蘇慕染睜開眼睛,才發現是一個夢。
夢啊,可是它确實真實的存在過的,
兩年前那在外人看起來就好像是兒戲一樣的決定,甚至連她自己許多次午夜夢回的時候都發現,真的是太兒戲了。
一直到兩年後的今天,她才發現,原來這段婚姻,時景一直都很努力。
猛然想起幾天前的樓下,她就在時景的車內,那輛低調無比的奧迪裏面,拼了一生的力氣開口問出她從未問出口的問題。
“你愛過我嗎?”
“愛過。”
那一日的陽光落在他的臉上,一如當年他看着他說“我這輩子只想領一次結婚證”一樣,陽光打在他的臉上,神情專注而認真,她沒有帶隐形,只覺得影影倬倬,男人眉眼間的神聖讓她心念一動。
她到底是驕傲的,即使心境不同兩年,她仍舊可以那樣倨傲地笑,然後給出如同當年一樣的答案:“好巧,我也是。”
黑夜讓情緒放大,她坐在床上,忍不住擡手捂住自己的臉龐,掌心打滿了一大片的濕意,粘黏着皮膚,就連呼吸都有些困難,而她只是就那樣攤着手,然後靜靜地感受着自己的呼吸從細微到急促,最終忍不住失聲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