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那一天,冷牧陽帶着冷烈從錄音棚離開,郭展鵬的心徹底碎成了渣子。回想當初自己對冷烈使的那些壞心,就跟糟了天雷一樣匍匐在辦公桌上動彈不得。
他千萬次的感激老天,那個叫周大偉的家夥幸好沒有聽從自己的安排給冷烈下毒。他慶幸自己,從烈焰樂隊回到A市以後就一直耐心等着魚兒上鈎,而沒有再次主動出擊。
他怎麽都沒有想到,冷烈居然是自己的兒子!
他居然曾經恨得牙齒癢癢,想要把那個小子引成一條毒蟲。
郭展鵬找了錄音棚的員工紀念冊來看,裏面有不少國外樂手來棚裏錄音的時候和棚裏人拍過的照片。
他随便一翻就找到了冷烈的照片,再拿着小鏡子來對比,兩人卻有幾分的相似,才發現自己和兒子在一起三年多卻從來沒有珍惜時光與之好好相處過!
他還記得三年前去宋小愛那裏打問兒子消息時回來的路上,在街邊遇到了冷烈。那會兒背着吉他的冷烈不滿十六歲,早已辍學在家,和街上的小混混沒什麽差別。
那時候,他想到的居然不是以一個成年人的心來疼愛這個孩子,極盡全力讓他去享受那個年紀的孩子應有的教育。而是為了自己的私利,把他弄進了錄音棚。
向使喚不知疲倦的耕牛似的把最難啃的活兒都丢給那個小子,還美其名曰鍛煉。
更是為了引誘冷牧陽出來安插了周大偉在那孩子身邊……
想想自己做過的那些事兒,郭展鵬痛不欲生。
他自認為是一個心狠手辣的人,從來不管自己叫好人,也不會有絲毫的內疚與悔恨。可是就那一刻,他恨透了自己,他恨不得拿刀将自己千刀萬剮。
那個苦苦尋覓的孩子,原來一直就在自己的身邊。
郭展鵬想見冷烈一面,好好的看看他,看看自己留在這世界上唯一的血脈。可是他沒臉。
或許,自首——唯一的這條出路才能讓他的良心稍稍安穩一些。或許,只有承擔了自己所犯的那些錯誤,他才能有一丢丢見親生兒子的臉面。
于是他就真的帶着所有的材料,曾經想要藏得密不透風的那些材料去自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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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展鵬自首以後,A城娛樂圈整個都顫抖了,宛如一座立在空中的樓閣,支撐着的那根柱子終于被白蟻咬斷,轟地一聲墜落下來,掀起四散的塵埃。
周大偉第一個跑來找烈焰,他知道自己曾經也參與過帶貨,如果真追查起來,絕對也得進去呆一段時間。
冷烈和索焰知道那人最放不下的是什麽,他們沒辦法對着兄弟說“我們幫你逃”,他們只說了“放心吧,阿姨有我們照顧”。
于是,包括周大偉、梁子在內和展鵬錄音工坊有關的好幾十號人,都被這場聲勢浩大的娛樂圈***行為給卷了進去。
幾場春雨過後,烈焰開啓了新的征途,這一次,他們要放肆地演出,像是一場宣洩和告別過往的儀式。
四月底,金敏因為老家爺爺意外去世回了一趟C城,樂隊短暫地修養了一段時間。往後的三個月,他們游歷了半個中國,把烈焰燃動的音樂毫無保留地展現給全國各地的觀衆。
夏日,第一波熱浪襲來的時候,烈焰巡演結束,線上線下叫好聲一片。大家驚呼“烈焰是新搖滾的代表當之無愧”。
而烈焰的那幾個小子,回到A市之後,在冷牧陽的安排下,重新進了王嘯娛樂,開始接受更為苛刻的訓練。
一個優秀的樂隊,不光是樂隊成員間默契的配合,有高水平的創作能力,還要有更加長遠的規劃。他們想要在事業上再上一個臺階,在很多方面都需要專業人士的指導。
七月當頭,郭展鵬一案公開宣判,這在A市算得上是個轟動事件。
索焰本來以為冷烈不會去的,卻沒想到冷烈一大早就穿好了肅穆的西裝等在耗子酒吧的後門。
“去嗎?”索焰笑着問。
“為什麽不去?”冷烈笑着回。
這一次巡演回來,冷烈總是這樣溫柔的微笑,眉宇間似有若無地透着養父冷牧陽的氣質。
“好,那一起。”
法院停車位不對外開放,兩人停了車又繞了很遠的路才到了法庭。
宣判的時候,冷烈盯着郭展鵬瘦削的側臉發呆。他其實有過那麽幾個片段期待過這個人是自己的父親。
十六歲那年,在街頭見到郭展鵬的時候,他想要是這個人就是自己的老爸就好了,他那麽成功那麽厲害,對自己也很好。
還有一次是一位挺拿自己當回事兒的腕兒,對冷烈的吉他部分挑刺,被郭展鵬保護着愣是沒改一個音符。他那時候想過,這個人要是自己的爸爸就好了。
還有,棚裏的那些人,總是開玩笑說他是郭展鵬私生子的時候,他笑而不答。那時候,他心裏想的是,是啊,比起冷牧陽,有郭展鵬這樣的爸爸似乎更好一些呢。
一記法槌落下,宣判結束,冷烈覺得雙腿發軟,因為他混亂的腦袋裏嗡嗡作響,依稀聽到了“死刑”這樣的字眼。
郭展鵬被法警攙扶着轉身的時候,冷不防與冷烈四目相對。
冷烈緊緊咬着後槽牙,努力睜大眼睛,不想有一絲的動容。然而,就在郭展鵬對他裂開嘴角露出一個極淺的微笑的時候,他還是繃不住哭出了聲。
“爸!”冷烈知道這一生父子緣盡,恐怕再也見不到面了,便不由自主地叫了一聲。
被法警拖着的身子微微一怔,手臂擡了擡在臉上擦拭,什麽也沒說走了。
回家的路上,冷烈對索焰開玩笑說:“啧,我有倆爸爸,一個吸毒,一個販毒,呵呵,還都特麽浪子回頭了。”
“呵呵,”索焰附和着笑,心裏卻是酸的,“你忘了還有一個爸爸在輪椅裏呢?”
冷烈想到索老板,心頭一緊,咧嘴傻笑,說:“是啊,還有一個土大款老爸,被自己兒子氣了個半身不遂。”
“這都什麽事兒啊。”兩人傻笑一通,看着天邊的晚霞各自陷入了沉默。
索焰把車停在空曠的地方,兩人下車坐在車前蓋上抽煙,恰好一群戴着鴿哨的白鴿飛過。冷烈童年的記憶不自覺又竄了出來——一邊兒是清脆的鴿哨,一邊兒是震耳欲聾的搖滾樂;一邊兒是湛藍的天,一邊兒是群魔亂舞的四合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