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你……”郭展鵬僵住了,聲音卻顫抖得厲害,他難以置信,原來自己要找的人一直就在眼前,并且,自己還曾為了利用他而逼人下毒!
“當年……姍姍把孩子送去了你那?”郭展鵬臉上頓失血色,神情慌張地跌坐進辦公椅裏。
“哎,”冷牧陽和郭展鵬多年未見,沒想到再見面會是在這樣一個場合,他只是很無奈地搖了搖頭扶着冷烈坐進了旁邊的沙發裏。
索焰摟過冷烈的肩膀,讓他把頭埋在自己的頸窩,一下下地安撫着冷烈的後背。
“帶走那封信卻沒有燒掉,是我的錯。”冷牧陽知道這一切再也藏不住了,便主動澄清事實,一直和藹的臉龐也泛上了幾縷愁雲,他說,“三年前,你拿着那封信問我的時候,我就知道了冷烈不是我親生兒子,而是你的。我之所以不辭而別,還帶走了這封信是因為我舍不得這個兒子。”
“在他小的時候,我雖然經歷過一陣子很沒有方向、很頹喪的時期,但……對這個兒子的愛從沒有減少過。我知道他有音樂天賦,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糾正他握琴的姿勢。愛他甚至超過了愛老大,就算小愛帶着他哥哥離開的時候,我也沒有把他丢給誰。在我心裏,他就是我親生的。”
冷牧陽說完,瞥了一眼放在桌上的信紙,笑道:“展鵬,這些年你做的事兒,我都知道,可就是苦于沒有證據,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作為曾經的大哥,勸你一句,收手吧!”
冷烈一點都不願意接受這樣的現實,他恨不得跳腳和那個躲在辦公桌後愣神的郭展鵬撕扯一架。他難以接受自己心目中高高在上的“父親”,突然變成了人渣。他不願意那個喪盡天良的家夥和自己扯上一絲的關系!
可是,這就是事實。
冷牧陽牽起冷烈的手,給斷齒使了個眼色,回頭對郭展鵬說了最後一句:“就當為孩子積點兒德。”
回去的路上冷烈按照來時那樣坐了索焰的車。兩人一直沉默不語。
按照今天這個架勢,若沒有冷牧陽及時出面,索焰看得出冷烈是沒打算活着回去的。他的牙關一直是緊咬着的,偶爾瞥一眼身旁的冷烈,心痛地都在滴血。
“我們都長大了,”索焰慢慢開口,“我知道有些傷痛很難治愈,尤其是原生家庭帶來的那些,可是……我們長大了,就可以不用再顧及別人的目光,努力去尋找喜歡的東西。我知道你心裏的想法,但……沒有一個生命是多餘的,你千萬別那麽想自己,如果沒有你,至少我就不是現在的我。如果沒有你,十年前我就沒辦法遇到搖滾樂,就沒辦法把你像棵樹似的種在心裏……你在我這兒,永遠都不多餘。”
冷烈聽着索焰着一大段,鼻子有些酸,他知道剛才當着大家的面,那一頓嘶吼确實不像往日的自己,應該還挺震撼的。
他只是暗暗地嘆了口氣,盡量把目光移向窗外,城東景區附近的大巴上下來一群游客,各個看上去都笑盈盈的。冷烈胸口稍微舒緩了一些,心想,是啊,若沒有這條命怎麽能遇到這個人呢。
“對不起。”冷烈聲音幹澀而沙啞。
Advertisement
“永遠不需要對我說這話,”索焰看冷烈有了反應,車開得慢了一些,嘴角微微勾起,說,“咱們還有好多事兒要做呢。菠蘿飯那電影被大導演vivi轉發了,外網上叫好聲一片。咱們樂隊還要抓緊排練新曲子呢。再說,前兩天你才認了婆家,不許你這麽喪!”
是啊,冷烈也不由得勾起嘴角,自己這命還真是金貴呢,如今有這麽多事兒等着自己呢。
晚上,冷烈跟着索焰回到了耗子酒吧,才一晚上沒回來,再看到樂隊成員的笑臉,覺得就更糟了天雷渡劫回來似的。
索焰沒把冷烈的身世對外說,哪怕是烈焰的那幾個。冷烈自己也不想再提起那檔子事。只是和大家一起開了酒一圈圈地碰着幹喝。
晚上,索焰把醉酒後的冷烈安頓好,又專程打車去了一趟城東冷牧陽那兒。他知道想要保護好自己深愛的那個人,就得更加深入地了解他和他的過去。
冷牧陽在冷清的屋子裏修着古琴,按照古書上的記載從型到神一遍遍地打磨着琴身。等他注意到院子裏來了人時,索焰已經在外面的門廊上站了許久。
“你怎麽來了?冷烈呢?”冷牧陽把門打開,連忙倒了杯熱茶給索焰。
“他心情不好,今兒晚上和哥幾個喝多了,這會兒睡了。”索焰說着看着做了一半的古琴笑出聲來,“要不是今兒早上那出,我根本不信冷烈不是您親生兒子。去年那會兒,他也自己倒騰琴呢,做了一把電吉他,還挺好用。”
“是嗎?”冷牧陽欣喜,眼裏發光,“我就知道這孩子能在音樂這條路上走得很遠。”
“哈哈,那是。”索焰附和着,只是傻笑。
“哎,”半晌冷牧陽嘆了口氣,把琴身往旁邊推了推,看着對面的小夥子,說,“來說說吧,你這大晚上的來我這兒什麽事兒啊?”
“我……”索焰來的時候,想了一堆問題,這會兒一緊張什麽都說不出口了。
“那先說說你兩什麽關系吧。”冷牧陽為索焰添上茶水,笑盈盈地說道。
“我倆……”索焰頓時覺得一陣眩暈,清了清喉嚨,挪了挪身子,半晌才不好意思地說,“我倆是戀人!就是好一輩子的那種。”
“戀人?一輩子?”冷牧陽臉上的笑容未變,語氣卻稍微顯得嚴肅了一些。
“嗯。”索焰卻是再也笑不出來了,很認真地點頭。
“呵,行吧,”冷牧陽卻沒再就這個話題更深入地探讨下去,轉了個話頭開始問,“那你大晚上來找我……”
“我……”索焰不知道冷牧陽這态度對兩人的事兒是支持還是反對,心裏還忐忑着,回,“白天那事兒太突然,其實這大半年來,我們遇到了不少狗血的事兒,我就想來問問您,我們從別處聽到的郭展鵬,和您認識的郭展鵬是不是一樣的,畢竟……那個人是冷烈他……”
“他生父。”冷牧陽淡淡地答,“其實展鵬十幾年前跟我玩兒音樂那會兒,我就看得出這小子的野心了。那時候,他就是一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
“還記得有一次我們去演出,場地沒協調好,按照我們的性子也就算了,他非逼得人家把架好的設備又換下來給我們用,完後回去的路上還耍了心機讓對方的車半路抛錨……
“所以我一直留着他在我身邊兒,也許是年輕時候的那種自大吧,就信那小子跟着我能安穩。
“他一直喜歡秦姍姍我們都是知道的,但我們都沒幫他說合過,也許是太了解他的心性。誰知道,那小子得不到的就要硬來。
“那天,我對冷烈話說了一半,只說他老子我爬錯了床,和秦姍姍有了一夜情,生下的他。其實,現在想來,或許那會兒秦姍姍已經知道自己懷了孕,想找個借口把孩子給我而已。
“可惜,我辜負了她,沒能當一個好爸爸。還因為這些事情壓力大到沾染了毒品,最後鬧得和宋小愛不歡而散。宋小愛走的那天晚上,還下着雨,那會兒我已經沾了毒,她哭喊着說要把冷烈還給秦姍姍,是我,我求她,我讓她留一個兒子在我身邊……”
說起往事,冷牧陽的眼眸不覺蒙上了一層霧氣,他嘆息着把頭扭向索焰說:“你想聽我說郭展鵬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好選擇遇到麻煩的時候站在哪邊兒才是保護冷烈的最好方法?可是,我告訴你,我們這一群裏,哪有什麽好人,不過是有些人遇到事兒省悟了,有些人卻沉淪了而已。”
索焰聽着這些,不覺得心頭一緊,是啊,他們這些人裏哪有什麽好壞之分。一時間,他突然就明白了冷牧陽之前說過“王嘯娛樂”的初衷——讓它回到娛樂圈本來的模樣。
純粹地為了喜愛而催生出的圈子,摒棄那些欲壑難填的雜質?!
索焰似懂非懂默默點頭,起身,說:“叔,那我先回去了。”
冷牧陽微笑,把索焰送到門口,說:“改天和冷烈一起回來,包餃子給你們吃。”
索焰心頭一暖,點了點頭。
烈焰繼續排練着,去展鵬錄音工坊的那一段小插曲無人提及。
冷烈的指尖全是血泡也不肯停下來休息。按照樂隊的安排,開春以後,他們會借着紀錄片在國外的名聲再一次全國巡演。
這一次不參雜任何的私心,完全是為了音樂和熱愛的氛圍而去演,所以大夥兒都格外努力。
第一場春雨來臨的時候,烈焰正從斷齒那兒排練完準備各回各家。路上收音機裏突然傳來一條新聞:“全國知名錄音棚 ‘展鵬錄音工坊’的老板郭展鵬近日自首,坦白交代了這些年參與的涉黃、涉毒行為……”
冷烈和索焰僵硬在前排,金敏和楊凱則在後排擊掌慶祝。
“這一次,大偉哥的心再也不用提着不放了。”楊凱樂得合不攏嘴,說着就要掏出手機給大偉打電話。
“這不知道又得牽扯出多少事兒,”金敏啧啧搖頭,半晌才問,“剛是說他去自首了?!”
冷烈長出口氣,後腦緊貼座椅後背,表情變得糾結。
索焰知道這一段時間來冷烈表面在刻意躲避郭展鵬的信息,實際上是在一點點地說服自己接受真相而已。
他急打方向盤,一腳油門轟出去,調轉車頭往城北深處展鵬錄音工坊開。
金敏和楊凱慌了神,一時摸不透索焰的心思,不過看冷烈默不作聲他們也不多話。
冷烈沒有制止索焰,卻在車子停了之後不肯下車去看一眼。
他遙遙看到展鵬錄音工坊的大門已經貼上了封條,一顆心安定下來,才明白之前從收音機裏傳出來的新聞不是幻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