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烈焰又開始每天排練、演出。考慮到耗子這兒還做着生意,大家把排練又挪回到音樂學院附近,斷齒大哥的排練室。這樣距離楊凱也進一點兒。
斷齒當然很歡迎他們回來繼續玩兒。大偉出的那事兒在圈子裏已經傳開了,看樂隊裏換了新的鼓手,他也不瞎問,只是一如往日,給大家提供最好的場地,時不時地熬點兒小粥。
有了新樂手加入,烈焰成員們都在進行新一輪磨合,一邊兒改以前的曲子,一邊創作新的曲子。
另外,為了生計,冷烈和索焰跟金敏似的也開始出去打工了。
冷烈在一家音樂培訓學校給小朋友們教吉他,他從小就跟着老爸學琴,特別了解小孩子學琴時面對的困難,居然還教出了點兒成就感。
索焰托劉勁在附近的修車店找了份兒幫人擰螺絲的活兒。他還是沒有回家,每次想起在酒店和老爸見過的那匆匆一面,他就心慌氣短。現在要他回家去,面臨的困難就不是從國外逃學回國這麽簡單了。他還談戀愛了,交了一個男朋友,這事兒恐怕比休學更難以擺平。
看上去一切歸于平靜安好。烈焰也有條不紊地排練、演出,在A城的各大livehouse裏漸漸有了點兒名氣。
這一天,烈焰和往日一樣去斷齒那兒排練,大家都把手機調成靜音。排練完,索焰一邊兒趴在樓道的櫃臺前喝玉米粥,一邊兒劃開手機,這才發現有劉勁十六個未接。
索焰心裏隐隐不安,正準備給劉勁回個電話,老爸來電。
他突然想起來,之前用這個手機號給老爸發過一通短信來着,便怯生生地接了。
沒想到,電話那頭是姐姐索晴的聲音。
索晴的聲音沙啞帶着哭腔,一接通就吼叫:“索焰!你個王八羔子!你死哪兒去了!快回來!”
索焰心想大事不妙,聽索晴這動靜估計是家裏出了大事,連忙問:“老爸破産了?你被男人抛棄了?老爸老媽離婚了?”
索晴哭哭啼啼,電話被準姐夫接了過去,他顯得更冷靜一些,對索焰說:“在人民醫院,心腦血管科,快來吧,老爸突發腦梗。”
索焰一個哆嗦,丢下貝斯就往外跑。
冷烈望着索焰的背影,腦袋裏還嗡嗡嗡地想着索焰剛才打電話時說的那些話,連忙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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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了?去哪兒?”冷烈追上索焰,扶着他的肩頭。
索焰瘦高的身影在冬夜裏顯得有些落寞,微微搖晃着身子打車,很小很小的聲音說:“我爸病了,在醫院。”
冷烈一聽,原本嗡嗡作響的耳朵響得更厲害了,兩人一起站在馬路邊兒揮手打車。
到了人民醫院,準姐夫一個人守在走廊裏,索晴和老媽則被醫生叫去談話。
索焰跑過去問準姐夫老爸的情況,只聽他說太突然了,還在昏迷。
宛如晴天霹靂,索焰覺得整個人瞬間被抽空了。他心目中那個中氣十足,訓起人來毫不含糊的老爸,就這麽倒下了?
ICU監控裏,老爸很平靜的躺着,如果不看那些監測儀器,和睡着了沒什麽兩樣。索焰盯着看了很長時間,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我爸會不會就這麽沒了?”索焰冰冷的聲音沖準姐夫問。
準姐夫擡手搓了搓臉,輕輕嘆氣:“狀态不好,說不準。”
“爸……”索焰轉身輕輕抽着鼻涕。
冷烈遠遠地站着,不知道該做什麽,他很想上去安慰索焰,就像索焰平時安慰自己那樣,可是又怕自己讓對方厭煩。
“這是?”過了好久,準姐夫才發現走廊邊還站着一位。
索焰招手把冷烈叫過來,想了一下,開始介紹:“這是……我……朋友。”
因為這檔突然狀況,烈焰迫于無奈暫停了排練。
索焰聽說自從和老爸在酒店匆匆見了一面之後,老人家回去就性情大變,總是自己和自己置氣,大半夜地坐在客廳裏喝悶酒。這下好了,把自己折騰成腦梗躺在了醫院。
不過話說回來,或許早早地回去和家裏人把這事兒說明白,現在也不用整天在醫院裏看着索老板遭罪了。
自從烈焰有了金敏之後,大偉就主動和樂隊拉開了距離,他不想因為自己的存在幹預樂隊的創作和演出。
這一天,他實在手癢難耐,準備去斷齒那兒找兄弟們玩兒會兒,卻不料排練室裏空無一人。
大偉皺眉問斷齒哥:“躲我?”
斷齒笑笑:“至于嗎?你自己的哥們兒還信不過?”
大偉笑着點頭,問:“哪玩兒去了?”
斷齒無奈搖頭:“好像是索焰的老爸病了,住院,這幾位已經好幾天沒來排練了。”
大偉默默點頭,坐在櫃臺旁邊的單人沙發裏仰着脖子嘆氣。
斷齒看大偉落寞的神情琢磨了一會兒,從抽屜裏取出一張名片,走到大偉斜對面坐下,把名片遞到大偉手裏說:“聽說這裏缺個樂手,你最近閑的話,要不要過去試試?”
大偉拿起名片,百無聊賴地翻看,目光掠過“王嘯娛樂公司”頓了頓,問:“你認識?”
斷齒咧嘴,豁牙暴漏眉眼彎曲點了點頭:“一朋友。去吧,找份像樣的工作,別成天沒事人似的瞎混了。我知道,想要戒那個玩意兒不容易,內心不充實點兒人就……”
大偉拍了拍肥碩的肚腩,無奈的笑着,輕輕嘆氣:“斷齒大哥以前在這個圈子裏也混得不錯吧?”
“哎,”斷齒保持笑容嘆了口氣,“嗯,玩兒過,小紅過,也土豪過,更……走過和你一樣的路。不過,現在什麽都不稀罕,就想着能在這熬熬粥,幫孩子們拾掇拾掇樂器,在這走廊裏聽聽動靜,挺好。”
大偉沉默片刻,好幾次瞟過斷齒斜倚在沙發裏的身子,再一次拿出名片,把王嘯娛樂的聯系方式存進手機,起身對斷齒說了聲“謝謝”便走了。
這一段時間,他很難過,自知毒瘾不深,配合社區的戒斷治療應該能順利把毒戒掉。可是心裏總揣着事兒,這讓他很難受。
沒有工作,他沒有了經濟來源,老媽在療養院裏開銷不低,老本已經不夠撐了。
還有,郭展鵬那兒,看上去風平浪靜,可他明白,越是大難臨頭的時刻越是顯得格外寧靜。這也是他今兒格外想來看看幾位的原因。只有看到哥幾個都安安穩穩的,他心裏頭才踏實。
大偉回家的路上一直嘆着氣,最終撥通了存在手機裏的那個電話。
索焰的老爸醒過來了,但是有了比較嚴重的後遺症,一側身體幾乎廢掉,還損傷了語言功能。每天只能坐在輪椅裏“嗯嗯啊啊”的發脾氣。
索焰辭了修車車的工作,每天就守在醫院裏,把腦袋紮到老爸的懷裏讓他罵讓他打。不過這又有什麽用呢,現在索老板已經有心無力了。
這一日,冷烈下課,買了把鮮花去醫院看索老板。
病房裏空無一人。索老板仰面朝天微閉雙眼,手上的液體緩緩地流動。冷烈進屋,把花瓶裏的舊花丢掉,接了清水換上新的,細小的動靜把索老板給吵醒了。
坦白講,冷烈對索老板有點兒懼怕,盡管知道那人現在已經沒有行動能力不會對自己造成人身傷害,但總覺得索焰不回家讓他生氣有一大半兒原因是自己,心理愧疚。
他往旁邊躲了躲呆呆地與索老板對視。
索老板眨着雙眼意思讓冷烈近點兒。
冷烈靠近一些,索老板繼續眨眼。冷烈再靠近一些,只見索老板微微張開雙唇,口中含糊不清地說着一個字:“噓!”
冷烈以為是自己剛才的動靜吵到了他,便悄悄坐在一旁。沒想到索老板一直不間斷地說着:“噓噓噓……”
這聲音連到一起,頓時有種讓人尿急的感覺,冷烈不禁打了個寒顫,起身湊近,小心謹慎地問:“叔叔您是想小便嗎?”
索老板見自己的需求終于被人理解,連忙松了口氣,眨着眼睛從喉嚨裏發出一個“嗯”。
冷烈還從來沒伺候過別人上廁所呢,這一個大活人,還是成年人又是長輩,該怎麽弄?冷烈頓時急得滿頭生汗。
只聽索老板還能活動的那只手輕輕磕動床沿,冷烈順着手指往床下看,終于看到一只白色尿壺。
尿壺上貼着使用方法,冷烈快速掃了一眼,就把壺塞進被筒裏幫索老板小解。尿壺放進被筒的時候,冷烈立刻感受到了一股臊氣和溫熱,看來自己反應太慢,大叔已經尿褲子了。
冷烈手扶着尿壺,讓索老板把最後一點兒尿完,起身淡淡地說:“叔,我沒扶穩撒出來一點兒,幫您換換褲子?”
索老板雖然身體不能動,但腦子清醒着呢,他比誰都明白這是怎麽回事。想當初他叱咤江湖幾十年,掌管着近萬人的公司什麽時候說話辦事兒不是雷厲風行,哪受過這種屈辱,便無奈地閉緊了眼睛。
“叔我就在被子裏換,沒事兒的。”冷烈又安慰了一遍便去衣櫥裏找換洗的內衣。
片刻,冷烈回來,打了盆溫熱的水,幫索老板把褲子從被窩裏扒下來,隔着被子摸索着擦了一遍,又換上幹淨的。這會兒他才摸到索老板身子下面還墊着尿墊呢,看來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冷烈默不作聲地把這些收拾妥當,面上沒有一絲一毫的不悅。恍惚間他想起了十來歲的時候,每次冷牧陽昏睡不醒,他也是這麽打了熱水拿着毛巾幫那人擦臉擦腳。
“行行,我知道,嗯好謝謝……”門外,索焰邊打着電話邊推門進來,一看冷烈端着尿盆正要去倒,連忙關了手機去搶冷烈手裏的尿盆,“爸!你怎麽又尿!幹嘛不等我回來。”
“喂!”冷烈松了手,瞪了索焰一眼。
索焰這才意識到自己說話做事不過腦子,倒了尿盆乖乖回來,把頭塞給老爸:“對不起!對不起!”
索老板喘口粗氣,擡手揪了下索焰的頭發,又把他推開,嘴裏“嗚哩哇啦”地亂說一陣。
冷烈要走,索焰送他到樓梯口,看四下無人便從後面摟住了他的肩膀,嘴巴在冷烈耳邊輕輕吹氣:“對不起,最近忙,一直沒顧得上你。”
冷烈轉身,摟過索焰的脖子沖着嘴巴親了一口:“照顧好叔叔吧。”
“嗯,”索焰依依不舍,手還握着冷烈的肩膀,“過兩天,我爸出院,咱們樂隊繼續排練吧?”
冷烈望着索焰的眼,愣了會兒神,輕輕嘆息:“我覺得現在這樣挺好的,大家都過得挺順,不行你就……”
“我就什麽?”索焰追問。
“不行你就做點兒讓你老爸開心的事兒,比如說回英國去念書?”冷烈把索焰的指頭捏進手心。
“呵,”索焰嘆氣,又吻了一下冷烈的眉心,“還去念什麽書啊,我爸成這樣,公司股票一落千丈,最近聽我姐夫說董事會都在鬧,新産品也推遲上市了……現在,我做什麽都沒法讓他開心了。”
冷烈微微閉眼,默默點頭,嘴巴緊緊地抿住又松開:“對不起!”
“這和你沒關系,以後別說對不起,我只希望無論我是什麽樣的我,你都永遠在我身邊,就行。”索焰再一次貪婪地吻冷烈,“我從來沒有為我做的選擇後悔過!”
“嗯,”冷烈稍微退後一步,說,“那過陣子,咱們繼續排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