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章節
、恐懼一系列複雜的情感看向邁克爾(邁克爾确實也看着他)。
金色的額發在邁克爾臉上投下陰影,他的皮膚是漂亮的、由于加了一整桶奶油而淺到無法察覺的弱焦糖色,燈光照在他臉部的絨毛上,讓他看起來那樣真實,那樣具體,他微笑的時候習慣性地抿起上唇,帶有一絲狡黠、陰險和可愛,歐文能夠想象他帶着這樣的笑容把他身體的一個部分浸泡進福爾馬林,然後放進冰箱。他的美很單純,無需努力捕獲,只需轉動眼球,讓視線落在他的臉上、身體上,那種感官上的美就傳遞進來了。藍色的襯衫包裹着他結實卻不過分強壯的身體,他的胸肌在襯衫裏藏得很好,手臂的肌肉和大腿的肌肉都圓滑而令人舒服。
這是歐文被綁架以來最認真打量他的一次。
“你在觀察什麽,歐文?”邁克爾盯住歐文的眼睛。
“抱歉。”
“這是個問題,不是個指責。”
“觀察你。”
“為了得出結論嗎。”邁克爾微笑了。歐文盯着他的嘴唇看,他是那種讓人想吻他的長相,這和性取向無關,他是美的,讓人喜歡、迷戀的那種美。今天歐文總是盯着他的嘴唇看,體會和咀嚼他的笑容,他的視線也會時不時落到邁克爾的眼睛上,那雙藍得、琢磨不透的動人雙眼,笑容、狡黠、殘酷都在裏面。邁克爾是個完美的罪犯,歐文慶幸他落在他手上而不是別人手上——他沒有失去手、失去腳,他被要求想象死亡方式,被鎖住,被關起來,被撫摸,被觸碰,被引誘向死亡。都是他真正要的。
“不,不是為了得出結論。我已經不再想得出關于你的結論了。”?“為什麽?”
“游戲的意義比真相的意義更大,像你說的,關注游戲。”
“乖孩子。”邁克爾笑了,他盯着歐文的眼睛,“所以現在該叫我什麽?”
歐文轉轉眼球,卻沒有回答。
Daddy,他想。
随即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邁克爾看起來比他年紀小,歐文也沒有一般人所謂的Daddy Issues,然而只是想想就讓他起雞皮疙瘩。他沒有試過這個,即使想象裏也沒有,他覺得自己是健康的,只是恐懼咳嗽的聲音。他閱讀犯罪的書,閱讀罪犯的思維,他知道只要去嘗試,只要去挖掘,只要去塑造,就能改變你的性癖、痛苦、記憶、身體。所以什麽是真實的?你真的擁有這種問題,還是持續的自我暗示導致的?如果痛苦和障礙是自我暗示,那麽抑郁和絕望呢?只是腦部缺陷導致的瘋狂想象和暗示嗎……
他不再往下想,隐約覺得這可以成為下一個要寫的話題(如果還能活着接觸到電腦的話),找一些綁架并性侵犯的罪犯出來,然後弄一張思維導圖之類的東西。至于結論,可能根本得不出。人的大腦太複雜了——得了腦癌的大腦就更複雜了。指望了解別人?他連了解自己都指望不了。
邁克爾顯然知道他在心裏說那個詞了,他微微笑了,那種抿起上唇的微笑,歐文注意到他額發灑下的陰影和上唇微微翹起的角度更迷人了。
Daddy,歐文又想,這下子想象更具體了,邁克爾讓他光着屁股坐在馬桶蓋上,擡高他的腿把他壓在水箱上操`他,而他向邁克爾求饒,說所有他讓他說的詞,把自己全部交給他……
歐文深吸氣,他得停下來。
為何他最開始沒有特別仔細地觀察邁克爾?他知道只要盡力觀察,就會陷入斯德哥爾摩綜合症。現在他沒辦法了,他已經一只腳踩在泥潭裏,他太想要那只泥潭裏的手抓住他的第二只腳踝,淹沒他的身體。
“午飯時間,”邁克爾往外走,“我待會兒回來。”
歐文得到的是一碗壽司飯,除了橙色三文魚和鮮橙色的魚子,标新立異地還有漂亮又完整的雪蟹腳和甜蝦。切成整齊小塊的玉子燒鋪在三文魚的下方,一片紫蘇壓在旁邊,暗黃綠色的芥末塊放在綠色紫蘇葉的左側,飯裏已經添加了少量的壽司醋。湯是紅味增和海帶,色拉是芝麻菜和球生菜,醬油在碟子裏。?“罪犯是好廚師。”邁克爾說,他把一雙筷子、一把叉子、一根勺放在歐文面前的椅子上,歐文則坐在地上,“為了防止你不會使用筷子。”
他當然不會用。于是他用叉子和勺子解決他的中餐。
“罪犯是廚師。”歐文想起來了,“這是我很早的一篇博客文章。”
“是。”邁克爾回答,“現在你又有了新的素材。”
“昨天說的游戲……”歐文詢問,“是下午開始嗎?”
“晚上,你還有足夠的時間完善自己的答案。下午我會帶你去屋子前面的空地。”
歐文停下勺子:“你要讓我走出地下室,走出房間?”
“為什麽不呢,今天的陽光像金子一樣好。蒙上雙眼,脫掉鞋襪,你能在森林裏跑多久?”邁克爾笑着凝視歐文的眼睛,“然後我舉着獵槍,耳邊響着緩慢的歌,在瞄準鏡裏找到你的肩膀,嘣——”他做了個開槍的姿勢,“你像小鹿一樣倒下來,倒在草叢裏,倒在森林裏,倒在樹下,滿身是血,這多美妙。是我能想象的、最美好的秋天了。”
午飯之後,歐文被蒙上了眼睛。一塊有着邁克爾氣味的柔軟布料,在他頭上繞了兩圈。他猜測這塊布料不會完全隔絕陽光,只是讓他看不見。随後,他的脖子被皮質的項圈環起,手腕被同樣材質的手铐鎖住,項圈和手铐又同時被鎖到一根細細的鎖鏈上。腳鐐被打開了,邁克爾牽着他的脖子往前走,像遛狗一樣牽着他。歐文跟着鎖鏈拉拽的方向慢慢往前走,他知道自己出了浴室的門,來到床邊,知道自己開始順着樓梯爬上去。
樓梯發出輕微的吱呀聲,和邁克爾每次下樓時所發出的聲音一致。順着樓梯上了樓,他的腳底接觸的便是一個新的天地了——邁克爾的家,邁克爾的屋子。邁克爾繼續牽着他往前走,慢慢的,安靜的,充滿儀式感的。或許這是我最後一次活着來到外面了,歐文想。這期間他赤着腳踩過柔軟的地毯,踩過幹燥的地板,他的心像無風的湖面。
“等在這裏。”邁克爾說。
他們可能已經來到了門口,歐文被蒙住的眼睛感受到了光。
邁克爾給了他一件大大的外套,觸感像燈芯絨,他将衣服披在歐文的身上,為他把扣子一顆一顆扣好,又為他整理領子。和今天的主題很像——Daddy款外套。接着他蹲下去,為歐文穿襪子、穿鞋,歐文覺得自己快要死了,無法自理生活,又或者變小了,變成了男孩。咳嗽、木偶、閣樓、叔叔阿姨的家、自己的家、衣櫥、床……所有都回來了。他始終相信一些瞬間,每個人都是男孩和女孩,有些東西沒有死,藏起來了,在心髒的最深處,直到有人說——“走出來”。痛苦、絕望、溫暖、黑暗……它們都在等待呼喚。
邁克爾為他把鞋帶系好,重新站起來,給他打開脖子和手腕上的鎖扣,解放他的脖子和雙手。他記得飯前邁克爾說的是“脫掉鞋襪”,現在他所做的是,為他穿上鞋襪。這樣的改變令歐文不知所措,他感到自己是被領出去參加生日派對的內向男孩。他準備好面對世界了嗎?他在地下室待了好久,久到已經對陽光感到害羞。
邁克爾打開門,寒冷的空氣和陽光同時向歐文撲來,布料下的眼睛感受到一片猩紅。
歐文跟着邁克爾出去,他們在屋前的木制平臺上坐下。
這是我死前最後一次接觸陽光嗎?他想。陽光灑在他的身上,驅散了空氣帶來的寒冷。森林的味道不那麽明顯,卻在一定程度上觸手可及。
“我們的面前是一片樹林,地上覆蓋着落葉的腐土。”邁克人說。
歐文想象起這個畫面——可能面前有些他見過卻叫不出名字的樹,可能灑在地上的樹葉是金黃色的,那樣光燦燦,陽光穿過高高的樹梢,照在屋頂上,照在他和邁克爾的身上。他頭一次覺得離整個世界那麽近,也頭一次覺得世界那麽安靜,除了時不時的幾聲鳥鳴和持續的蟲鳴,剩下的只有風吹動樹葉的輕響。
他想象自己是個男孩,朝森林深處奔跑,怪物在後面追趕他,把他殺死在樹林之間。
“你在想什麽,告訴我。”邁克爾說。
“我往森林裏跑,有個怪物把我殺死了。”
“怎樣的怪物?”
“很高大,手腳很長,也很細,把手穿過我的心髒,我一下子就死了。沒覺得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