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章節
一覺,又想先聽聽看邁克爾的往事。如今邁克爾了解他,他卻完全不了解綁架他的邁克爾.貝肯。
邁克爾拿着木偶和餐具上樓去了,歐文松了一口氣,他靠在顫巍巍的床頭,又喝了好幾口水。如果邁克爾對十年前的他感興趣,歐文倒是可以理解,他當時算是個招人喜歡的年輕人,瘦弱、有點輕微的神經質,有不少姑娘喜歡和他混在一起。後來他越來越喜歡一個人,不太在意自己是不是招人喜歡,也不那麽在意體重和發型,他變得更普通,更平庸,獨居、寫些不會有人讀的東西(他自己倒是很喜歡)。
歐文覺得邁克爾是想控制他,才會那麽說,那麽做,他自己卻從中獲利了,有人像是那麽珍視他,這幻覺令他感到快樂。
邁克爾再次走下來時,歐文突然有了個新想法。
“我們繼續之前的問題。”邁克爾重新坐回他的身邊,他還是那個英俊的、閃着光的綁架犯。
“作為回報,你講你的故事,我也告訴你我的一個故事,我腦中的故事……如果你想聽的話。其實都是些碎片,其實沒什麽意思,我想還是算了。”他可能沒有機會把它們寫下來了。不管是腦癌還是別的,他大腦裏的問題都可能讓這些想法漸漸萎縮。如今他有一個聽衆,他希望可以講述,然而他并不擅長講述,并不擅長說話,那些故事大部分只是碎片,沒有值得講出來的價值。他不相信如果自己現在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會有誰願意聽他腦子裏的怪東西。被綁架可以說是上帝給他的一個機會。如果邁克爾希望控制他,他會同意聽他的故事的——歐文這麽希望。可他的故事卻都是碎片……
“很平等。”邁克爾說,“我對你的故事感興趣,無論長還是短。現在,我需要你先開始。你先說一個故事,然後我再告訴你,我第一次殺人時發生了什麽。”他看着歐文,兩手交叉,“我已經扔掉了木偶,它不會晚上平白無故又跑回來,你可以開始你的故事了,歐文。”
歐文感覺喉嚨一緊,他不可控制地想象了那個木偶晚上又出現在地下室的恐怖場景,他推了推眼鏡,轉移注意力,不去看剛剛放着木偶的角落。
“都是些不完整的故事,沒問題嗎?”
“沒問題。”
“這是第一故事。主角是個男人,或者女人,不重要。生活在都市一間破舊的公寓裏。他的身邊一直有怪物,他分不清哪裏是怪物,哪裏是人,為了避免麻煩,很少說話。小時候,他的衣櫥裏有個從不露臉的怪物,總在他拿衣服時抓住他的手。所以他亂糟糟,從不整理衣櫥。公寓的床下,也一直有個紅發的怪物。他在那個髒兮兮的公寓住了十幾年,紅發怪物也是。他很害怕紅發怪物,晚上,他去廁所,或者下床喝水,怪物會抓住他的腳。十次中,有三次是這樣。他只能回到床上去,待會再碰碰運氣。有一天,紅發怪物走了。他那個晚上下床了二十多次,沒有誰來抓他的腳。他躺在床上,回憶起一直以來那種腳踝被抓住的驚吓感。他以為紅發怪物一直會在,後來發現怪物會換地方,它們只是比人在一個地方停留的時間更長。他見過很多怪物,它們像公共汽車,在他的眼前離開,然後走進,然後離開。他回到原來的家,那個房子已經廢棄了,他走進去,打開破舊的衣櫥,很害怕,可是裏面沒有人抓他的手。他更害怕了,只能重新回到了公寓,繼續生活。”
邁克爾在仔細聽這個故事,這反而讓歐文不好意思起來。
“然後呢?”邁克爾問,他看着不再說話的歐文。
“就這樣,結束了。”歐文說。
“他沒有去找紅發怪物嗎?”
“為什麽去找?”
“因為它不見了。”
“怪物有自己的世界,他們想走就走。”
“紅發怪物如果去別的床底下,抓別人的腳踝,不會覺得不習慣?”
“人的腳踝,區別不大。”
“區別很大。”
歐文用手摸了摸太陽穴,那兒還在痛。生病讓他變得脆弱,他感到孤獨,即使邁克爾在面前他也有這種感覺,他看了看廢棄的浴室,他真的想回到浴缸裏去。
“有人對我的失蹤報警嗎?”他問了一個自知答案的問題。
“沒有人報警。我保持你的手機處于開機狀态,目前沒有人聯系你。如果有,我會把手機給你。你可以和他們聊天,規則是不能逃跑,不能求救,并非不能打電話。只是我不希望那些電話太長。”邁克爾說。
歐文覺得很糟糕,他待在這裏,就是想和世界斷掉聯系,他不想和人聯系。
“你能關掉我的電話嗎?”
“如果有人給你打電話,發現總是關機,就會去你的家裏找你。而我擔負着遭遇報警的風險。”
“不會有人給我打電話。除了那些推銷電話。”
“下個月就是聖誕節,會有人給你打電話的。”
“你不擔心我對着聽筒叫救命嗎?”
“你試圖違反規則嗎?”邁克爾的眼睛裏是有些陰冷的光。
“不會。”歐文低聲回答。
他很奇怪自己為何突然不想尋求任何親人和朋友的安慰,他只想躲在這個地下室,度過最後一個聖誕節——很可能是最後一個。他無需知道上面是雪還是風,是怎樣的寒冷和蕭瑟,他想躲在這裏,忘掉整個世界。如果邁克爾最終把他殺死在這裏,他希望可以在浴室裏慢慢腐爛。如果死後有靈魂,他實在不想看見自己的葬禮。
歐文沉默了,他不知道要怎麽面對關于電話的問題,只能感受着太陽穴那裏傳來的疼痛。牙龈還腫着,身體炎症未消,他對此無能為力。
“說說看你第一次殺人的事吧。”歐文只是這樣詢問着,像是聽到這個回答,就能夠忘掉世界上的一切。
“是我大學裏的事,有個叫約翰還是威廉的人,沒什麽印象了。他總是找茬。我避免和他見面,盡量。我并不是那種有點兒不滿就把人殺掉的類型,我挑選他們,我很讨厭把不喜歡的人變成獵物。我們都參加了一場橄榄球賽,恰好是對手,他幾乎撞斷了我的腿。我想着,不能那麽有原則,這可以作為一個開始。他不是我挑選的,他是自己撞上來的,就像橄榄球賽他惡意撞在我的身上一樣。我在一家小旅館把他殺了,僞裝成一個他剛剛在酒吧搞上的女人,我給他發短信,很簡單,他就上鈎了。”
歐文認真聽着邁克爾所說的每一個字,他感覺邁克爾不是在談論自己殺人的過程,而是在談論天氣。他的眉骨在臉上投下陰影,他看上去很冷靜,也很瘋狂。
“我是勒死他的,這不是優雅的殺人方式。我戴着手套,坐在他的身上,我的手掐住他脖子時,我看着他無力的掙紮,看着他慢慢地、慢慢地在我手下斷氣。我感到權力。非常非常強的掌控感。這感覺真好,也加大了我的快感。”
“你在殺他的過程中感受到性快感嗎?”歐文問,他第一次有機會詢問一個殺人犯問題,邁克爾會用什麽方式殺他呢?他為何挑選他呢?
“不,就像參加完一場很激動人心的球賽。”
“殺人像一場運動?”
“比那更……優雅一點。對,是這個詞。”
“你告訴我這些,是為了讓我選擇死亡方式?”
“當然不是,”邁克爾露出一個無法猜測的笑容,他的眼睛死死盯着歐文,“我試着讓你了解我。”
我并沒有值得你了解的地方,歐文想,我不是個罪犯,我寫一些沒有意思和邏輯的故事,任何一個成年人都能輕而易舉的從我的東西裏找到邏輯問題。
他凝視着邁克爾,在這一刻他只是想這麽做。
一個罪犯,他卻并不懼怕他,他所感受到的只是一種隐隐約約的不安。他的身體依舊是熱的,他的腦海中是疲憊和倦乏。
“沒有警察發現他的屍體嗎?”他問。
“他們發現了他,沒有找到兇手而已。”
“你被調查了?”
“是的,我被詢問了,我有不在場證明和好演技。”
“不在場證明?這是如何做到的?”
“你研究過很多罪犯如何僞造不在場證明,不是嗎?你自己應該也很清楚這個問題。”
“了解是一個概念,操作又是另外一個概念。那不同。”歐文頓了頓,“我想知道你後來挑選獵物的方式。”
“發光體。”邁克爾很快回答,“我喜歡閃閃發光的東西。我沒有收集癖,但确實會對一些閃光的人有興趣。我喜歡漂亮的人,英俊的人,一眼就能從人群中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