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節
貓和烏鴉?”
“貓——”歐文停頓了一下,“我的筆記本在嗎?”
“架子上,我拿給你。”邁克爾站起來,把筆記本遞給歐文。
歐文拿到筆記本,往後翻,翻到不是恐怖片筆記而是雜記的地方:“貓的身上被附加了太多我們自己的意識,相當豐富。16世紀到19世紀,很多人認為貓是女巫的密友,認為它們可以行走在陰陽兩界……”他指着本子,念自己寫下的筆記,“法國醫生安德魯瓦茲……管他具體叫什麽,他在《論毒害》裏寫道……你看這兒——”歐文用手指着那句話,“他宣稱貓的凝視會使易受影響者不省人事,貓的大腦、毛發、呼吸都對人有害,和貓一起睡覺會導致肺結核。還有這裏……”他停頓了,不知道自己要不要繼續下去,他之前也和別的人聊過這個,他們在他說完第一句後就讓他趕緊停下,歐文擡起頭看邁克爾,“你需要我繼續嗎?”
“為什麽不?”邁克爾看着那本筆記本,“非常有趣。”
歐文把他對貓與女巫的研究都念了出來,以愛倫坡的一句話結束了這一頁筆記的閱讀:“坡這樣贊揚他的黑貓:世界上最棒的黑貓之一,這當然有點過譽,因為人們都知道,黑貓個個是女巫。”
然後他翻到下一頁,那裏記錄着20世紀之前,人們對貓的虐待,含有宗教的、含有發洩和訴求什麽的;接着再下一頁,藝術作品和文學作品裏貓的形象。
他自言自語念了大約十五分鐘,把關于貓的筆記都讀完了。
“我很有理由擁有一只貓。”他用這句話結束了自己之前的自言自語。
邁克爾自始至終沒有打斷他,他把他的胡言亂語都聽完了。
“你現在為什麽不養一只?”邁克爾問。
“我也喜歡烏鴉和北美紅雀,如果我養了一只貓,這些鳥就不會停在我的窗前。貓會捕殺屋子周圍的小動物,甚至蟾蜍。”歐文把筆記本往後翻,那裏是關于烏鴉的筆記,比關于貓的還要厚。
“關于烏鴉的更豐富……比如說這裏,将渡鴉的頭在曲頸瓶裏蒸餾,瓶底會留下黑色沉澱。這些黑色沉澱是當年創造宇宙的最初物質,是魔鬼的所在,也是上帝的起點。”他沒有注意到自己換了個話題,只是陷入了筆記,“渡鴉以腐食為生,甚至啄食人類屍體,标志着世上萬物的生死演進,緩慢而不可阻擋的趨于完美……”緊接着,他念起愛倫坡烏鴉裏的句子。和他學生時代朗讀課文一樣,他朗讀時毫無任何抑揚頓挫。
邁克爾始終沒有打斷他,直到他自己從裏面走出來。
歐文感到非常抱歉,他趕緊合上筆記本,放在一邊,擡起頭看邁克爾:“我跑題了。我們在聊……”他想了想,“我的童年?那沒有什麽特別的。”
邁克爾凝視着他:“你可以繼續讀下去。”
歐文輕微搖了搖頭。
“我覺得很有趣。”邁克爾說,“你不是個殺人犯,而是個男巫,我理解了。”
“不,”歐文否認,“我不具有通靈的能力,我想象怪物,它們在我的腦海中,也在我的夢中,我希望自己可以和別人不一樣,可以看得見,但我是一樣的,和普通人一樣。我看不見那些怪物,我不是男巫,有了烏鴉和貓也不會是。”
“我剛剛是在開玩笑,歐文。”邁克爾笑了。
“抱歉。”歐文回答,他撫摸着筆記本的封面,這個對話多少令他有些局促不安,他感到邁克爾遲早會發現他是個沒有任何特殊之處的普通人。
然後一切就會結束了。
邁克爾沉默了,歐文也是,地下室安靜得不可思議。歐文把手放在自己的手上,身體還有些低燒,他懷疑是腦子裏的問題讓他這樣悲觀。也有可能是年齡,他早已過了喂貓時嘴裏還在和它們說話的年齡,而他每周都要這麽做。
他站在生命的盡頭,想想自己,覺得很可笑。
“能再給我一杯水嗎?”他問。
邁克爾站起來,走到靠近樓梯的架子上,拿了一瓶礦泉水給歐文。歐文注意到那裏放了一些日常用品和零食。他接過礦泉水,擰開瓶子,大口大口地喝水。
“貝肯。”邁克爾突然說。
“什麽?”歐文把瓶子放下。
“我的姓。貝肯,邁克爾.貝肯。”
“貝肯……”歐文在腦中搜索這個名字,他不認識姓貝肯的人(他認識的人并不多),他有印象的罪犯裏,也沒有姓貝肯的。
“我相信我們都對自己的童年有很多話好說,”邁克爾看着歐文,“那些細節改變了我們。”
他說的沒錯,歐文想,他害怕木偶,有想象中的朋友,這都和童年有關。然而他的童年真的太悉數平常了。對他來說,那是構成他的元素,如果他說出來,普通就一覽無餘。要在邁克爾手中活下去,他是不是應該隐藏這些事?邁克爾希望一個犯罪的搭檔,歐文知道自己根本不合适,他害怕在現實裏看到別人受傷,他會被木偶吓得跳起來。
“我在閣樓裏見過一只木偶,被扔在盒子裏。紅色的眼睛,漩渦的,不友好。看見它,我就趕緊下樓了。那天夜裏,我聽見閣樓上有聲音,好像是腳步聲,我以為它要來捉我……也沒什麽,就這樣。我那時住在叔叔家,不應該随意去閣樓玩。”?歐文看着邁克爾,不再說話。這一刻,他覺得自己需要邁克爾,那麽需要。好像他現在就是被扔在閣樓的木偶,又或者那個躺在床上吓得發抖的男孩。一個晚安故事和晚安吻都好,但當時他一個人。
歐文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又看了看筆記本,他撇了一眼木偶,很快收回目光。
“我會把它拿走。”邁克爾說,“待會就拿走,扔掉。”
“我以為你會說,把它挂滿浴缸上面,讓我每天看着。”
“為什麽?我不會做單純讓你害怕卻不讓你享受的事,那沒有意義。”邁克爾說,“那不是我的方法,可能是別人的吧,不是我的。”
“你為什麽會當個罪犯?”
“必須說,和我的童年有關系。每個人都覺得你有某種童年,就會變成一個罪犯。我搬過很多次家,最後定居在這個州。事情從這裏開始,現在我又回來了。”
“你想找回什麽?”
“不找回什麽,為了綁架你。”邁克爾說,他凝視歐文,認真的,“歐文,我們每天都會玩游戲,各種各樣的。這其中,最大的游戲是,我的話裏有真有假,你選擇相信或者不相信。你可以随時讓我講一個我殺人的故事,這裏面有的事發生了,有的事沒有,你根據判斷,猜測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然後你就能慢慢知道我的手法。”
“我現在就可以問?”歐文瞥了一眼木偶,真可怕,他心想,他又把視線轉到邁克爾的臉上。
“現在就可以。”邁克爾的眼睛緊緊抓住歐文。
“……你第一次殺人是什麽時候,那次是怎樣的?”歐文問,他又看了眼木偶。
此刻,邁克爾突然湊過來,他吻了歐文。那并不是一個簡單的親吻,他吮`吸了他的嘴唇,用舌頭舔了他的舌頭。
然後他離開了。
歐文并沒有完全反應過來,他有點僵硬,卻盡量表現得平常。
“我會先把這個小玩意兒扔掉,再回來回答你的問題。你應該害怕的人是我,這才是有意義的。我喜歡你害怕,就像現在,這讓我很想吻你,也讓我很想和你上床,在這裏操`你。”
“所有的一切之前,希望你先把木偶扔了。”歐文說。他的嘴唇上還有被人吻過的殘留感覺,像是有一種隐形的力量依舊在輕輕按壓他的嘴唇,他想舔舔因發燒而開裂的嘴唇,卻覺得這樣做顯得過于弱勢。邁克爾剛剛把舌頭伸進了他的嘴裏,而他上一次這麽接吻是什麽時候?這麽被人吻又是什麽時候?似乎是很久之前。
歐文沒有和男性的經驗,除了十年前被男性室友抱着睡了一夜的那次。他那位倒黴的、剛剛被女友甩了的男性室友痛哭流涕,抱住歐文哭了整整一夜。當時他們都喝醉了,腦子裏是酒精搞出的無意識。二十歲出頭的歐文身體瘦弱,抱起來大概勾起了室友悲傷的回憶——他把歐文壓在身體下面睡了一夜,而歐文連條褲子也沒穿。什麽時候脫的褲子?歐文沒有印象了。第二天的清晨是他們這輩子最尴尬的一天。
邁克爾對他感興趣嗎?歐文沒有真實感。他希望有人在意他,但如果一個人說得這麽直白,就好像并不是對他說的。歐文推了推眼鏡,感到疲憊,想再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