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節
尚未完全适應燈光的眼睛裏。這是個英俊、端正的男人,年齡在25歲到35歲之間,他的眼睛是漂亮的藍色,金發梳得好好的,眉骨很低,眉毛是比頭發更淺的金色。他長着一張對稱又毫無缺陷的臉,因為太完美反而覺得少了點什麽。
這樣的人,卻是個罪犯。歐文想了想自己的研究,的确有英俊的罪犯,但邁克爾遠遠超出了罪犯們的英俊标準。
“你贏了游戲,可以得到速寫本和筆記本。”邁克爾說,他站起來,朝門口走。
歐文看見門口的地上放着獵槍和一堆東西,邁克爾走過去,把它們都拿了過來。
“你的速寫本,筆記本,以及一只炭筆。當我确認你不會用鉛筆襲擊我的時候,你就能擁有它。當然了,也要看後面的游戲完成度。然後這是你的零食,牛排口味的薯片、咖啡味威化餅幹、抹茶味格力高,雙倍焦糖爆米花,還有礦泉水。”
這是歐文去醫院的前幾天,出去買的零食,一樣不差。
“我看了你褲子口袋裏的收銀條,”邁克爾說,“然後按照上面的東西重新買了一遍。你不喜歡喝飲料嗎?你沒有買飲料,所以我給了你一瓶礦泉水。”
“我的冰箱裏有可樂和雪碧,更多的時候,我只喝水。我很少運動,吃垃圾食品,再多喝飲料,就會拿不動相機、走不動路。”歐文回答。
邁克爾的每一個做法,都在展示他是個老練的罪犯。沒什麽不好,歐文想,我沒有挑選怎麽死的權利,老練的罪犯比愚蠢的罪犯要好,他會讓我死透了,不會在我還活着的時候就把我埋了。
邁克爾因為歐文的話笑了。歐文看着邁克爾,他一直都看着他,他的英俊讓他無法移開視線。無論是男是女,美麗的東西都會瘋狂得吸引人。
“每隔三天的晚上,你都可以給我一張零食清單。”邁克爾說。
“我會盡量選擇你買不到的那種。”歐文開玩笑說。
“具體給你什麽零食,可是由我決定的。”邁克爾笑了,他笑的那個瞬間,歐文也笑了。
還有什麽不滿意的地方呢。一場會提供零食的監禁,他還拿回了自己的速寫本和筆記本,他完全可以坐在這裏,度過自己最後的人生。他很清楚斯德哥爾摩綜合症的意義,他也了解怎樣的方式能夠引起這個問題。對他而言,在對人生喪失希望的此刻,任何一種陪伴都會讓他深陷其中。
“晚飯之後,你會擁有一套新衣服。浴缸另一頭的水管裏,可以出熱水。如果你要洗澡,提前向我申請。”
歐文點了一下頭。這都不是什麽難以遵守的規則,截止到此刻,邁克爾沒有對他造成傷害。他到底希望從他身上得到什麽呢?歐文想不通這個問題。僅僅因為他聽了廣播?不,一定有更深層的原因。他想知道。
他看着邁克爾,對他産生了深深的好奇。他不讨厭他身體上的味道(可以說喜歡),再有一夜,他就會愛上這條毯子。他期待下一個游戲,更困難的,更難以遵守的,他希望邁克爾不要對他太快厭倦,至少他還有三個月好活呢,他希望體驗更多。邁克爾身上有一種和他類似的感覺,歐文說不清楚,它藏在邁克爾的微笑下面,藏在邁克爾的手指下面。
“我喜歡你的速寫本。”邁克爾說。
歐文翻開了它,他也喜歡自己的速寫本。
“給我講講這張圖是怎麽回事,紅色的大門和黑霧是怎麽回事?”邁克爾坐到歐文身邊,指着他手裏的那張圖。
歐文告訴他了——死之前,他可以把所有的故事都重新講述一遍,這令他安慰。
當歐文因為思維跳躍太快而語無倫次的時候,邁克爾說他聽懂了。他把手撐在膝蓋上,抵在鼻尖下面,看着歐文。歐文推了推眼鏡,他沒有笑,他覺得感激。
歐文并不認為自己是個标準的同性戀、雙性戀或者異性戀,他不讨厭和男性接觸,也談不上喜歡,大部分情況下,他不接觸男性也不接觸女性。二十七歲之後,他選擇了更孤獨的生活方式。可現在,他卻期待剛剛那種撫摸再重演一次,他回憶起那種被珍視的感覺,這感覺讓他欣慰和滿足。歐文有戀愛經驗,卻沒有被這樣徹底得珍視過。在邁克爾的手指下,他覺得自己被尊重,被安慰,被珍惜。他猜想這感覺和腦癌有關,一定是他的腦子出現了什麽問題。
他開始希望邁克爾的味道是完整出現的,而不是幾個碎片。他希望邁克爾像剛剛那樣,把他慢慢打開,探索他,然後把他慢慢合上。有秩序的,安靜的。
邁克爾坐在歐文的身邊,聽他講速寫本上的故事。
“這是我的夢,我的夢中有個紅色的大門,門後面冒出黑色的煙氣,它不能被打開,後面有危險的東西,會把我吞掉,吞掉之後,我就醒不過來了。”歐文說,他指的是紅色大門和黑霧的圖,他把手随意放在畫面上。
邁克爾看着歐文的手,他的雙手并不像一個罪犯的手,它們太小了,缺乏繭子,沒有粗大的關節,柔軟得像那種只會坐在沙發上畫畫的人才會擁有的。邁克爾開始想象歐文用這雙手畫畫時的姿态,他記得歐文手指柔軟又溫熱的觸感,他還想再感受一次那溫度。
“這個夢只出現了一次,還是一直在重複?你為什麽會有這種夢,發生過什麽嗎?”
“十幾歲之前,這個夢總是重複,我不敢去開門,開了門就會被抓走。我在臺階上,往下走,遠離那扇門,左腳單數臺階,右腳複數臺階,只有這樣,才不會被抓走,要保持秩序。我沒有遇到過什麽特別的事,我的童年很普通,我從各方面來說,都是個普通人。”
“童年不普通的人,會成為罪犯,這是一個固有的概念。”邁克爾說,他想聽聽歐文對這件事的看法。
“因人而異。有的罪犯,童年很正常。我幻想過一種裝置,”歐文把速寫本翻到後面,指圖給邁克爾看,“我想象的是,有一種基因,攜帶它的人,就會更容易犯罪。這是一種裝置,可以在嬰兒時期對它進行區分,分辨出那種基因。後天的影響,就無法判斷了。要孕育一個罪犯,需要很多的條件。”
“這倒是沒錯,”邁克爾說,“如果你有一個普通的童年,是什麽醞釀了你成為罪犯?”
“我在幻想中做過很多次罪犯,卻沒有付諸實踐。你從哪裏猜測到,我是個罪犯的?”歐文擡起頭,看着邁克爾。
這句話是在承認嗎?邁克爾想。
“你相機裏的照片,你博客上對犯罪心理的推測,你的廣播,還有你這個人……一切都說明你是個罪犯。”
如果一個人不是罪犯,他為何能那麽清晰地分析犯罪心理呢?
歐文想了想,說:“你确實可以這麽認為,我很像一個罪犯,沒錯,并且是一個對屍體拼圖感興趣的殺人犯。”
所以你還是承認了,邁克爾想。他突然得到了一種認同。
歐文會成為一個好拍檔的。邁克爾擅長分析,歐文擅長需要動手能力的操作。邁克爾扭過頭,看着歐文,他覺得自己在被他深深吸引。就算歐文不是罪犯,他的特質也在吸引邁克爾。邁克爾不知道為何他的博客總是沒有人閱讀,他分明分析獨到,為何人們視而不見?只要認真閱讀那些看起來不知所雲的文章,就能夠從中找到一條跳躍着的線索。
他們繼續聊本子上的東西,歐文把短短的炭筆拿在手上,沒有木質的外殼,只有石墨和炭做成的柔軟,它們在歐文的指尖上化開。邁克爾必須保證歐文不擁有任何一件可以傷害他的東西。歐文看上去沒有任何傷害性,但邁克爾的确在他的相機裏翻到了內髒和血的圖片。他和歐文的博弈到最後,總會有一個贏家。無論他最終失去了歐文,還是失去了他自己,他都想在此之前和他上床,吻他汗濕的身體、發抖的手。他發現歐文對他有一種吸引力,他顫抖的左手,他柔軟的手指,他亂糟糟的卷發,還有他被鎖鏈扣住的白腳踝。
“我會在那個位置加一個攝像頭,讓我能一直看見你。”邁克爾指了指浴缸側面高處的地方,“為了我們彼此的安全着想。”
歐文想了想,點了頭。
邁克爾感到歐文在這種事情上太平靜了,他對綁架、囚禁、監視,每一個都很冷靜。除了他是個這樣對別人做過的罪犯,邁克爾想不到其他的可能性。
“今晚我可以洗澡嗎?”歐文問,“我覺得自己在逐漸發臭。不想讓這味道蹭到毯子上。”
邁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