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節
爾看了看褐色的毯子,這條毯子是他自己的,他有兩條毯子。褐色的剛清洗沒有多久,他把它扔給了歐文,而他自己則蓋着塞進洗衣機還沒有來得及洗的藍毯子(他把它從洗衣機裏又拿了出來)。這些都是被綁架者歐文不需要知道的事,邁克爾必須保持一種專業綁架者的氣息,這樣歐文才能接納他,讓他成為拍檔。
“我允許你洗澡。但你洗澡時,我要在這裏,這是游戲規則的其中一條。”邁克爾說。
歐文沉默了一下:“好吧。”他回答。
直到現在,邁克爾所提供給歐文的一切都很好,他要開始增加一些歐文心理上的不适,讓他更快地陷入斯德哥爾摩綜合症裏。觀察他洗澡就是其中之一,安裝攝像頭也是。他其實還準備了繩索、手铐……這都是以後游戲的一部分。歐文最終會輸在他的陷阱裏,邁克爾才是那個有主動權的人。
邁克爾精細設計着所有的一切,他今晚要給歐文的衣服也是他自己的,他穿了大約四個小時,然後換下來——他給歐文的所有東西裏都有他自己的氣味。
在歐文的第五期廣播裏,他講到了味道,邁克爾因此了解了歐文對嗅覺的重視程度。而他聽了最多遍的則是第七期廣播,解讀一些不是那麽轟動的連鎖殺人事件。
大約6個月之前,邁克爾在網絡上看到了歐文的廣播。他花了一周的時間,聽完了廣播、看完了歐文的社交網絡和博客,對他有了一個整體的了解。當時他還沒有動綁架歐文的念頭,後來他把廣播聽了更多遍,發現自己得試試這個,試試綁架歐文。他太想知道歐文是個怎樣的人,對歐文的分析讓他感覺他是一個藏匿在書呆子外表下的罪犯。
歐文并不是他随機挑選的,綁架歐文也不是一時興起,他計劃了半年之久,但他沒有跟蹤歐文,沒有監視他,他藏在黑暗裏,覺得自己會得到他。
想得到一件東西,然後現在他得到了,他把歐文養在地下室的浴缸裏。
綁架歐文的那一天,是他第一次見到歐文,雖然他已經搞清楚他的地址很久了,他看見他在陽光下,像個真正的獵物,他比邁克爾想象得身材更小,更瘦,更年輕。邁克爾走過去,歐文依舊看着他,他沒有逃跑,沒有大叫,邁克爾用棒球棒敲擊他的腦袋,用乙醚捂住他的口鼻,他扛着歐文向車裏走。當時他只是想向歐文确認幾個問題,只是想讓歐文成為他的搭檔,他沒有想過會被獵物吸引。
邁克爾給了自己一個期限。在那之前,只有做完所有的游戲,他才會和歐文上床。他還準備了一些混合藥物,它們致幻,卻不會有危險。他看着歐文的耳根,想象自己把針頭戳進他柔軟的脖子。
“綁架一個人讓你有什麽感覺?”歐文一邊捏着炭筆随意塗鴉,一邊問邁克爾。
邁克爾看着歐文的耳朵和嘴唇,他被他吸引,這真奇怪。
“就像是,擁有了一只小寵物,一份好禮物,不想讓他跑掉,也不能讓別人偷走。他很珍貴。他是我的。”
歐文研究過綁架殺人犯的心理,他有一篇博客就寫這個。從邁克爾嘴裏聽到這句話,讓他發現他的一段分析沒有錯。就是這種心理,他想,這種飼養人類的占有欲。他開始回憶自己的筆記和文章,幾秒鐘之後,他意識到邁克爾的這句話說的是他自己。
這感覺并不真實。
“我是誰的替代品嗎?你之前也收集了我這樣的?”歐文問。
邁克爾看上去深谙此道,歐文推測他有好幾個住所,他收集受害者。我和其他受害者的共同點到底在哪裏?歐文想,他喜歡戴眼鏡的?喜歡對恐怖的東西有特殊喜好的?頭又開始痛了,歐文用手摸了摸太陽穴,血管浮現出來,在他的指尖下疼痛地跳動。他閉上眼睛,大約三秒後又睜開,這并沒有緩解疼痛。
“你是我挑選的,随機,也不那麽随機。”邁克爾說,“據我所知我沒有收集癖。”
歐文繼續翻看手裏的本子,他意識到一個問題,人們之所以害怕監禁、囚禁,是因為他們害怕這就是一生終結的方式,害怕在這種可怕的境地中度過一生。如果生命只剩下三個月,又會如何選擇呢?有人會選擇自由,用最後的三個月游覽世界、告別親友、和朋友聚會……歐文想象不出自己幹這些事的樣子,他的失蹤甚至不能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一想到要通知所有人來參加他不久之後的葬禮,他就覺得過于為難。他還要去和保險公司周旋,即使不是腦癌,是腦部其他疾病,他也可能得不到保險,不能進行有效的治療。保險公司是一群吸納血液卻吝啬于給人輸血的混賬,他研究過的案子裏,有三個是診斷出重大疾病卻被保險公司拒絕治療賠付申請之後導致的。
如果沒有被綁架,歐文會有小山一樣的事情需要面對。即使他只是随機的收集品之一,那也比獨自面對前來安慰他的人群好。歐文更願意選擇單獨赴死,這由他的性格決定,他不想要那種所有人都圍在身邊的死亡,它們太重了,令他感到難以呼吸。人們對他人的關心很多時候只集中在他們死的時候,歐文覺得如果死後有靈魂的話,他會發現參加他葬禮的人,他都不怎麽熟悉。
歐文想問邁克爾他是不是能在他手上活夠三個月,但他沒有開口。如果他本來準備留着他半年呢,他這麽問會給他造成三個月就把他殺了的暗示。
歐文伸手拿到頭痛藥,吞了兩片,喝了一口水。
“你一直頭痛?持續多久了。”邁克爾問。
歐文不想讓邁克爾知道他可能存在嚴重的疾病:“一個老毛病,很久了。”
當罪犯發現收藏物不完整、和想象中不一樣,他們就會放棄對收藏物的喜愛和飼養。某些案件中,存在這種情況,罪犯在挑選獵物時出現了偏差,偏差一旦不可以被修複,就會以死亡而終結。
歐文想盡可能地活下去,盡可能找出他和其他可能存在的受害人之間的聯系。這樣如果他逃出去,報警時可以提供更多的線索——如果警察局會給他提供線索獎金的話,搞不好可以拿去治療他的腦子。
不,他又想,我不能抱有希望。腦癌會有怎樣的治療方式?他不想頭皮被人剝掉,然後切開頭骨。他的腦海中出現了具體的畫面,醫生像殺人犯一樣站在他的面前,而他躺在病床上,不得動彈。
“頭痛的原因可能有很多,很多問題都會表現為頭痛。”邁克爾說。
“我睡一覺就會好。”歐文回答,他看着邁克爾。
邁克爾的藍色眼睛很深,他非常英俊,有些小小的陰險寫在他的臉上。他的眼睛裏有着對歐文真切的關切,這一點點的善意讓歐文有強烈的真實感,他感覺自己受到了重視。他有一半以上的可能性患有腦癌,還沒有得到來自為數不多的朋友和親人的關切,這兒卻有一個罪犯,在關心他的頭痛問題。
他笑了。這裏面有一種只有歐文自己才會懂的滿足感。生命快要消逝之前,他感受到了真實的關切。沒有确認腦癌之前,他不能夠尋求這種關切,他不能對朋友親人說“我可能有腦癌”,這等于在用假想來宣告自己的死亡。他的身邊只有可以傾訴“我得了腦癌,感覺很害怕”的人,沒有可以傾訴“我擔心我得了腦癌,不确定,我非常害怕”的人存在。
如果沒有被綁架,他會自己度過難熬的幾天,等待上次報告的結果出來。
邁克爾上樓去了,歐文靠在浴缸上休息,頭痛被藥物抑制了,變得有點昏昏深深,微濕的衣服貼在身上。歐文可以忍受不洗澡,卻不想弄髒那條毛毯,所以必須要洗澡。這種舒服的味道,一旦髒了之後就會消失不見。
邁克爾再次到來時,端來了晚飯。他走過來,步伐堅定。他必然是個很受歡迎的男人,優雅、英俊,有關心他人的特長(歐文覺得這是一種特長,有的人就是沒有,邁克爾恰好有,他對他的關心可能只是來自于這種能力)。
歐文不再細想,開始着眼于他的晚餐:一份牛排,旁邊配着通心粉和薯角。
“給你刀叉,是将我自己置于危險中。”邁克爾說,他的手上拿着一副刀叉和一塊餐巾,“我可以信任你嗎,歐文,你能保證不會用它們對付我嗎?”
“我可以保證。”
“記住,就算你用它們對付我,你也會餓死在這裏。餐刀砍不斷你自己的腳。”
“我知道。”歐文笑了笑。
邁克爾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