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舊事
易疏是玄平王最疼愛的女兒。
至少在外人看來是這樣。
每次進宮朝見那些嫔妃,易疏就得維持一副父慈子孝的假象。那些深宮裏的女人,也是閑得發慌,除了相互使絆子,就是談論各家的宅邸私事。表面上她們笑意盈盈地誇自己和父親,背地裏卻不見得會說什麽好話。
易疏有時覺得,若什麽事都不知道,便也能無憂無慮了。
父親是先帝最器重的小兒子,天資卓越,領軍作戰、參政議政都是幾個兄弟裏最出色的,但最後先帝卻選了如今的皇帝當繼承人,稱他性子溫善,能鎮得住江山,使國泰民安。
新朝的鐘聲響起的那一刻,王府裏也傳出了新生兒的哭聲。
玄平王神色清冷地站在檐下,喜婆臉上的笑意堆起了一簇簇皺紋,“恭喜王爺喜得千金”這樣的八個字重重地落在他心上。
他神思恍惚地抱住錦緞裹纏的那個嬰兒,她的小臉皺巴巴的,看不出未來會長成什麽樣子。
四周仆人進出的腳步聲漸漸弱下去,他腦子裏只剩一個聲音,“若王妃此胎是個女兒,她的血便能成為神羽之引,助王爺的江山大計。”
他突然如釋重負地笑了出來。
裏頭王妃身邊的丫頭連忙把這消息告訴床上精疲力竭的王妃。她和王爺是結發夫妻,這麽多年,她膝下未曾有出,她心有愧疚,不斷地給他納妾,那些妾卻一個比一個争氣,為王爺添了五個兒子,但他眉間的陰雲未曾消散過。而今日,他臉上露出的是很久沒有過的真實的喜悅。
易疏是吃着藥長大的,小時候她因為藥汁太苦不喝,任憑丫鬟在後面從一間房到另一間院追着喂她,或者賭氣偷偷把那一碗碗黑漆漆的東西倒進花壇,但都沒有用,若是被發現,她得喝下雙倍。
而每次都能被嬷嬷發現,也不知她長了幾雙眼睛。
若是父親來了,他光是站在那兒,臉上的不愉就會把她吓哭,她只好邊哭邊喝。
她還記得每次針灸采血的時候,母妃摟着她,捂住她的眼睛,所有感官閉合,于是疼痛全凝聚在手臂上,那是鑽心的疼。
她也吵鬧過,發過火,最後只剩下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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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前還總喜歡纏着母妃,覺得那麽多人逼着她吃藥采血的時候,只有母妃會為她流淚,會在夜晚輕聲哄她安慰她。但直到那天,母妃抱着她,和她說“阿寧忍一忍好不好,一切都是為了你父王,馬上就會過去的。”她才真正地放棄了所有希望。
原來那些眼淚也不是為了自己而流。
那個「馬上」她一等就是十六年。
自己壓根不是珍貴的王府千金,只是一顆恰巧投胎在這深淵的棋子罷了。
她很羨慕那些哥哥,雖然是庶出,但他們不需要肩負這麽沉重的東西。自己雖然什麽都有,但其實什麽都沒有。
起碼她沒有愛吧。落在她身上的好意,全是有預謀的,她的存在只是為了成全他人,成全父王的江山夢,成全母妃的一片深情,成全所有下人和醫師的恪盡職守。
她的心是漸漸枯竭,漸漸熄滅的。從前她還會為了一星半點的微弱火光掙紮一下,如今她只是躺在灰燼裏凝望天際。
但知漣意外降落在了她身邊。
她跳上花臺跳舞的時候視線一直追着自己沒放開過,她先前只是覺得有趣,把籠子提回去,既承了那位天師的好意,也滿足了自己的私心。是妖又如何呢,若是把這王府踏平,把父王和他狂熱的謀逆之夢全毀了,自己是不是就能得救?
後來看它裝模作樣地吸引自己的注意,她覺得心裏流過一絲溫熱的異動。
不過知漣只是個小妖而已。
她能辨別妖的氣息。每次父王帶哥哥們去圍獵場,就會有一個白袍子老人帶她去見識各種妖物,讓她感受它們氣息的強弱。
有的妖長的可愛水靈,有的看一眼就會讓她犯惡心犯得一周吃不下飯。
她識妖無數,所以第一眼就把知漣看穿了。
她承認當初帶知漣回來有過利用她的念頭。但當她插上門栓的那一刻,突然想做點別的什麽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