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捉蟲)
6月初,餘澤找了個時間去打論文,事實上他好幾天前就定稿了,拖延症使他直到今天拖無可拖之時才出來打印。
學校裏的打印店不少,但現在是高峰期,無論什麽時候去都有人在打論文,而且論文格式要求又多,一個人占着操作一個多小時簡直不算事。
餘澤生無可戀地排着隊,偶遇了一個同年級的男生。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話,說到無話可說也沒輪到他們。
餘澤視線四處瞄着,看着電腦屏幕上的論文題目們,“Zr-Ni-Sc什麽什麽的相關系測定”、“Si光波導1150nmCe探測器設計”……
餘澤悲哀的發現自己連題目都不太看得懂,只能感嘆一句,不愧是理工科學校。
正想得出神,有個人撞了餘澤一下,餘澤下意識回頭,然後對上了晏未泯的臉。
晏未泯:“抱歉抱歉。”
餘澤只看了他一眼,扭回頭直接當這個人不存在。
晏未泯:“……”
晏未泯就站在餘澤後面,餘澤覺得後脊發涼,但強行鎮定。晏未泯雖然沒有說話,但這個人存在感太強,他身上的氣息足以化作有形之刃刺在餘澤的背上。
餘澤察覺自己的呼吸有些沉,刻意放緩放輕,收斂着自己的存在。還好前面的大兄弟終于弄完,餘澤幾乎是撲上去握住鼠标。
整個過程餘澤腦子都是混亂的,匆匆掃了一遍論文打印出來,又匆匆返回宿舍……直至到了宿舍才發現自己格式錯了,還錯得挺徹底的。
餘澤仰天長嘆。
徐志浩笑到不能自已。
餘澤一直等到晚上快十點的時候才又出去打印了一次,這次沒有見到晏未泯,安全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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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就到了答辯當天,餘澤是在上午答辯,起了個大早去抽簽,結果抽到最後一位,只能幹巴巴地坐着等前面人答辯,困得要死,中途一度失去記憶。
等輪到餘澤時已經到了飯點,他餓着肚子上去被狠狠地怼了一遍,被說得得一無是處。答辯老師一開始挑他結構的問題,後來幹脆跟他直言,建議換個題目。
餘澤:“……”
特麽都六月了還換什麽題目。
心裏雖然是這麽想的,但餘澤依然保持了一臉和煦,真誠地附和:“好的好的,老師您說的都對,我一定按照您的修改建議改。”
老師滿意了,揮手讓餘澤下臺。
回到宿舍,徐志浩問餘澤改不改,餘澤呵呵一笑,完全不為所動,他就不信過了今天答辯老師還記得這茬。不過為了略表誠意,餘澤還是按着答辯老師的建議稍微做了點改動,然後就不管了。
班級聚餐、畢業晚會、畢業典禮、論文膠裝、畢業生信息确認……一件一件按部就班,都宣示着餘澤的本科生涯即将結束。
就連窮得要死的法學院樓前也拉起了橫幅——祝20XX屆畢業生前程似錦。
餘澤是去交畢業生留學信息登記表時注意到的,他在樓前站了很久,将這句話來來回回反反複複看了好幾遍。
回到宿舍,餘澤打開電腦,登錄QQ,找出晏未泯。
他們上體育課的時候有一個班群,主要作用是用來請假,餘澤上課的時候就暗搓搓注意晏未泯,有天狠狠心加了晏未泯,沒有說自己是誰,晏未泯直接通過也沒有問他,然後他們就在雙方的列表裏面躺屍。
餘澤用QQ郵箱給晏未泯發了一封定時郵件,裏面只有一句話——祝你前程似錦。
時間定的是五年後的今天,發完後餘澤發了會呆然後删除了晏未泯。
這些社交工具方便、堅固又脆弱,删一删就沒,換一換就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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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大快遞公司開始在校園裏擺攤促銷,餘澤也開始整理行李,多得超乎他的想象,四年下來一件添一件,不知不覺就積攢了這麽多。
這間又窄又暗的宿舍竟然能容下他們三個人的行李,真不容易。
餘澤陸陸續續翻出了過去四年的筆記,然後對比了一下字跡十分悲傷地發現大一大二的時候自己的字還勉強能看,不說有筆鋒但也端端正正算是個人寫的,大三之後畫風突變,到現在連自己都很難分辨出來寫了些什麽玩意。
餘澤覺得自己可以去研究一個深刻的問題——自己是如何一步一步馊掉的。
把自己的教材全部整理出來拍照發在學校的二手交易群裏,很快有人來私戳餘澤,問他經濟法教材五塊錢賣不賣。
餘澤默默看了一眼書本的标價,幾十大洋,當初也是買的新書,這才多久就掉價成這樣……他在心裏随便感慨了一下,然後果斷回複——賣!
順便也發了條朋友圈,把自己不帶走的東西都列了出來,表示有看上的可以随時來取。
還有學弟學妹來跟餘澤要雅思的書,順便問餘澤備考經驗,餘澤仔細想了想覺得自己腦袋還是空得不行,不敢誤人子弟,只能解釋自己就是運氣好遇上特別簡單的題。
有個跟餘澤關系好的學弟來餘澤宿舍揀漏,謝訴跟徐志浩都表示自己的東西看上的都可以拿去,學弟一臉欣喜、迫不及待地要了謝訴的好多東西,尤其重點要了筆記,說是要讨個喜氣。
餘澤跟徐志浩問他怎麽不要他們的筆記,就按着謝訴一個人的羊毛薅。
學弟笑笑,含蓄地表示謝大神才是真錦鯉,其他人的效果還是差了那麽點。
學弟一趟過來收獲頗豐,餘澤把能給的都給了,最後檢查的時候發現了一瓶除蟑螂的粉末。餘澤愣了愣,然後強行把這瓶粉末加到了學弟的收獲堆之上。
學弟:“???”
餘澤冷靜道:“這個藥效很好。”
學弟:“不是……這就不是藥效的問題,我們宿舍在七樓沒蟑螂啊。”
餘澤:“你沒看到就以為沒有嗎?你的視角怎麽可以這樣狹隘,這樣你來如何征服未來的星辰與大海?”
學弟:“……”
餘澤拍拍學弟的肩,豎起大拇指,“這就是學長最後能給你的了,請記得我來過。”
學弟:“……”
這學長恐怕是個傻的,失策,之前竟然沒發現。
學弟走之後,徐志浩疑惑地問,“你啥時候買的蟑螂粉,都沒見你用過……而且我們宿舍又不在一樓,根本就沒蟑螂。”
餘澤:“大概是我操心過多,時刻關注着一樓住戶的蟲患問題,恨不得随時幫他們分憂。”
“噗……”徐志浩毫不客氣地笑了出來,“就你?”
餘澤聳聳肩,沒再說話。
能給的都給出去,能扔的都扔,還有些徐志浩幫他拿去跳蚤市場擺攤賣……最後餘澤打包出來的行李也只有兩袋而已,郵寄費都沒花多少。
等餘澤把所有東西清理掉,只剩下一個空蕩蕩的床架,與四年前剛剛進校時無異。
有的人會在牆上寫寫畫畫,有的人會弄壞桌椅,這些餘澤都沒有,他連一張便利條都沒有貼過,完全沒有絲毫屬于他的痕跡留下。
學校配套的椅子并不舒服,餘澤以前很少坐,但凡有時間都躺在床上,這時候倒是挪了不少時間出來,什麽也不幹就是坐在椅子上發呆。餘澤覺得自己是不應該有太多惆悵的情緒的,他對這個學校沒有什麽感情,也一直游離與班級之外。前幾天聚餐時有女孩子哭了,餘澤還跟徐志浩說自己做夢都能笑醒。
感情确實沒有,留念也不存在,只不過心裏好像缺了一小道口子而已,具體原因卻追究不出來,想來想去大概就是自己睡了四年的床即将換人,稍微生了點物是人非的愁緒罷了。
餘澤不打算再繼續探索自己的內心世界,反正只要小小的一個口,好像稍微抹抹就能抹平。
六月中旬,餘澤正式離校,回家蹲着等待八月來臨,然後開啓他的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