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一鍋湯
晝裏趕去的時候,顧宇宸趴在地上,他的頭被人打了,血從他頭上流下來,流過臉頰流到地上,他手裏緊緊捏着手機,生怕錯過點兒什麽,眼神模模糊糊盯着海浪遠去的地方。
晝裏跟辛暮朝連忙把他送到醫院去,但他走到醫院裏就快要哭出來了,進包紮室的時候,他拉着晝裏不放手,聲音帶着點兒哭腔:“爺,你一定要救海浪,她還什麽都不懂。”
“我知道,你先包紮傷口吧。”晝裏把他推進去包紮,海浪不是人,被綁架了不能報警,只能通知萬俟景麟。
海浪被綁架了,劉離失蹤了,他感覺這兩只妖在這件事情上有着莫名的聯系。
等到顧宇宸包紮傷口出來,他焦急拉着晝裏的手說着:“那些人不知道給海浪撒了一把什麽玩意兒,海浪就暈倒過去了,接着我的頭就被打了一棍子,我看到他們把海浪變成小白蛇之後帶着海浪離開了,我沒有看到那個車牌號,是一輛白色大衆車,爺,怎麽辦?他們會不會傷害海浪啊?”
“現在大衆車那麽多,怎麽找呢?”辛暮朝揉了揉眉頭,這幾天被這個事情快要煩死了。
先是西北風通知他路上遇到一個怪道士,接着劉離失蹤,再接着海浪被抓走了。
“第一,海浪是妖,那些人對付他的手段也是對付妖的手段,可見有備而來,那麽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妖,并且懂得對付妖的是什麽人?要麽是妖,要麽是道士。”
“第二,在你回家的路上,海浪好歹也是蛇,對危險感知能力還有的,她不僅沒有反擊,還被人一招制服。也就是說,那些人要麽太深不可測,要麽就是海浪認識的,因為認識讓她放松了警戒才導致她被抓走的。”
“海浪對誰都自來熟。”顧宇宸補充,“她沒什麽壞心眼,所以不會想到別人害她。”
“那就排除第二點。”劉亭說着。
“第三,這個世界上知道有妖存在的不多了,除了修道人之外也就寥寥無幾了,我們可以從周圍的道士開始盤查,以及這附近有什麽人運着動物出去,我通知警局的幫你們找找。現在主要是能把大白蛇藏起來并躲開人群的只有兩個地方,一個是別墅,一個是動物園。”
聽完劉亭的陳述,辛暮朝不得不驚嘆,不愧是做警察的人,這麽快就把案件全部鎖定在一個範圍內。
“你還記得那人具體身體特征嗎?你好好想一想,什麽都不要放過,想到什麽記得通知我們。”劉亭對顧宇宸說着。
晝裏跟辛暮朝出了病房門外,劉亭朝着前面走了幾步轉過身對辛暮朝說着:“你通知你那個朋友,有什麽事兒,記得通知我一聲。”
“為什麽要通知你?”晝裏不滿,他對劉亭依然沒有放松下戒備。
辛暮朝笑了:“你快回去吧,有事我會通知你的,畢竟現在多一個人幫忙也挺好的,我們需要警察局的幫忙。”
“為什麽要他幫忙?他一個人類能做什麽?”晝裏在劉亭走遠之後憤憤不平抱怨。
“球,我也是人類。”辛暮朝說着。
晝裏噘起嘴:“你知道我什麽意思,我不是嫌棄你們人類怎麽樣,我就是讨厭他。”
他不想接觸劉亭還是因為劉離,劉離那樣一個高高在上的妖,他所有的一切痛苦都是劉亭所賜,所以晝裏反感劉亭。
“你難道沒看出劉亭在關心劉離?”辛暮朝把生悶氣的小狐貍摟着朝着醫院外面走去:“你想想,劉亭一直都知道劉離跟着他,劉離那麽愛他,他想要殺劉離是很容易的,別忘記了他可是受過專業訓練的警察,但是他從來都沒有得過手,為什麽?因為打心裏他根本不想殺劉離。”
“我親眼看到他對劉離開了一槍。”小狐貍說着。
“可是劉離死了嗎?劉離根本沒有死,劉亭當時可是特訓小隊的隊長,站得那麽近,他想要讓誰一槍斃命是易如反掌,更何況對方還不會反抗,可是他并沒有瞄準,在他心裏,他也是愛劉離的,劉離也明白這點所以才會對自己的哥哥不離不棄。”
“那他為什麽不答應跟劉離在一起,劉離會很開心的。”晝裏不解,人類真的很複雜,明明可以很幸福,卻偏偏要相愛相殺。
“他的鄉親,他的父母,他所有親近的人,都是因為劉離妖化之後被殺死的,劉亭是一個很正義正直的人,他選擇了正義,那麽就永遠是最正義,他不允許自己的生命裏出現一點兒污濁,如果他原諒了劉離,那麽他的良心就會受到了譴責,更何況劉離這麽多年經營死亡賭場傷害了多少人的生命,劉亭不是不原諒劉離,而是不原諒自己。他寧願活在痛苦之中也不承認自己喜歡上劉離。劉離可以大膽去愛,大膽對自己所愛的人好,但是劉亭呢,他裏外不是人,他無論怎麽做都會受到良心譴責,他連關心劉離都是錯,他才是最不容易的人,想愛不能愛,不愛卻又想愛。他不管怎麽樣都是最苦的那個。”
晝裏沉默了,人類很複雜,有良心的人更複雜,被暮兒這麽一說,他倒是有點兒心疼了劉亭了,愛在心、口難開……
“那我不讨厭他了。”晝裏一陣氣悶,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氣悶,就是誰也不想說話,如果這件事放到他身上,他想自己也會這樣的,他喜歡暮兒,就算暮兒對他不好他也喜歡。
也許每個人每個妖都有一段銘心刻骨的感情,就像劉離跟劉亭,如同電磁場的同級,想要在一起卻互相排斥着,排斥着卻又互相吸引。
放手了,舍不得,堅持了,太累了,在一起,卻又煎熬着。
——
陽光明媚,暖風處處,晝裏把醜醜給他撿回來的球用盡全力一扔,扔到了花園裏。
晝裏說着:“我不跟你玩了,你自己慢慢玩吧。”
醜醜氣得“汪汪汪”叫着:這只騷狐貍好讨厭,不玩了就不玩了,把我的皮球扔那麽遠幹什麽?
醜醜不得不跑去撿自己的皮球,這還是新買的皮球呢,千萬別弄丢了。
花園裏花枝抖擻一聲,醜醜跑近猛然一驚,由于他的腿太短了,看不到花枝裏面是什麽場景。
他鑽到玫瑰花從裏看了一眼,這裏有只妖掉下來了,嘴裏還流着血,身上到處都是傷口。
他連忙跑回家沖着晝裏汪汪叫。
晝裏不明不白。
醜醜實在是沒辦法咬着晝裏的牛仔褲拖着他朝着外面走去。
晝裏無精打采的把醜醜拉開:“我都說了不跟你玩了,我煩着呢。”
醜醜依然咬着晝裏的褲腿把他往外面拖。
晝裏意識到醜醜的異樣,因為這只狗狗太反常了,以前要是晝裏拒絕這只狗狗,他肯定高傲着扭頭走人,打死也不會理他,現在他焦急的扯着他的褲腿往外拖。
等到了花園旁邊,醜醜沖着花園裏汪汪汪的叫,緊接着,花枝一陣搖曳。
醜醜絕對不是在向他炫耀自己練成了絕世神功,裏面應該有東西。
他一步步的朝着裏面走去,他用手撥開玫瑰花的花枝,花枝上粘着一撮撮毛,應該是某種動物的毛發,等他稍微走近一點兒看到花枝上有血。
他連忙走到園子中間去,園子中間有一個人,是劉離。他看到劉離嘴角流着血躺在花園裏,旁邊的玫瑰花上沾染了他的血顯得異常鮮豔。
他連忙跑過去把劉離扶起來喊着:“劉離,劉離……”
劉離昏昏沉沉之間被人拍着臉,他意識一點點的聚集,看到晝裏剛要說話,嘴裏湧出大片的血。
血流滿他的頸脖,瞬間沾染了他的衣服,衣領被染出一片污漬。
劉離抓住晝裏的手腕,有氣無力的喊着:“走……”
“我現在就帶你去醫院,你不要說話了。”晝裏扶着劉離朝着花園外面走去。
劉離緊緊捏着晝裏的手腕,嘴裏念着:“走,你,走,快走。”
“什麽?”晝裏不明白,劉離為什麽叫他走,讓他到哪兒去?
“我說,你現在快點兒走,離開……離開這兒。”劉離死死地拼命的抓着晝裏的手腕。
晝裏心一個咯噔,劉離的功夫靈力都不錯,什麽人竟然能把他傷成這樣,這個人究竟有多厲害。
劉離緊緊貼着他說着:“能走多遠……就走……”
“走?”一陣蒼老的聲音突兀響起,聲音裏帶着一絲得意,宛若老鷹抓到自己的獵物一擊沖天般洋洋自得。
晝裏看到一個涵養極好,氣度從容的老人,老人皮膚紅潤有光澤。
劉離仿佛意識到危險猛然把晝裏一推,希望晝裏走得越遠越好。
老人繼而大聲冷笑着:“一個也別想走。”
這個老人也許就是重傷劉離的兇手,晝裏戒備看着這個老人,老人的氣場太強,比那萬年的彼岸花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剛想用自己的尾巴纏住老人,老人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拍向他的胸口,他頓時胃裏如同翻江倒海一樣疼痛,噗的一口血吐出來。
老人仿佛意識到什麽看向晝裏,晝裏也看向了他,四目對望,火花崩烈。
老人難以置信的瞪大了瞳孔,他猛然收手,一條紅線從他的手腕處飛出,纏繞住晝裏的脖子。晝裏痛得尾巴都沒辦法攻擊老人了,他的尾巴在空中搖曳着,疼痛與窒息讓他腦子一片空白。
老人一步步的走向晝裏,上下打量了半天,半晌,他的聲音裏惶恐驚厥:“不,不可能……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他在說不可能幾個字的時候猛然收手,晝裏的脖子瞬間被紅線勒出一道血痕,血順着潔白的頸脖流下,只要他稍微用用力,晝裏的頭顱絕對會跟身體分家。
劉離趴在地上有氣無力,他現在連站起來的力氣也沒有,手指絕望的向前延伸着,他想拉住這個老人,但是他連移動一步的力氣也沒有。
“放手。”辛暮朝跟劉亭舉着槍對着老人的後背開了幾槍,但是子彈還沒有靠近老人就被紅色的絲線攔住了。
老人目光一寒,直接掃向劉亭跟辛暮朝,紅色的絲線如同利刃一樣向他們攻擊而來,劉亭閃躲不急被紅色的絲線割破了手臂槍掉在了地上。
劉亭的手臂瞬間鮮血淋漓,疼得他呲牙裂目。
辛暮朝不得不掩護着劉亭退到家裏瞬間關上了門,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辛暮朝真的不會相信有人會把軟綿綿的紅線這麽用,比刀還鋒利。
“汪汪汪汪……”一只狗猛然沖出來,逮着老人大腿就咬,老人痛苦呻吟了一聲放開了晝裏,一腳踹向醜醜。
醜醜由于被西北風打習慣了,這一腳過來,他當時避開,飛奔着躲到了園子裏,其實這一腳的準頭還不如西北風的,西北風每次踢他百發百中,但是西北風踢得不疼。
老人手裏的紅線沖向醜醜,醜醜在園子裏到處亂鑽着,紅線一會兒就纏了一坨。
園子裏玫瑰花叢林,老人的絲線被纏住了,醜醜逃過一劫。
晝裏捂着胸口看向那老人,随着那老人一步步往前,他爬着一步步的後退,劉離把他擋在身後。
老人沒有直接殺了他們兩,而是壓迫着他兩變成了原形,拎着他跟劉離的尾巴就飛奔而去。
辛暮朝追出去的時候,人已經沒了影子,劉亭被割破了手臂要急着送醫院,此刻晝裏跟劉離全部被抓走了,也不知道抓去幹什麽了。
他現在心亂如麻,晝裏被抓了,生死未蔔,他的世界仿佛瞬間崩塌了一樣。
他有點兒痛恨自己的無能,他的人際關系,他的金錢仿佛什麽也做不了,在這大千世界,他太渺小了,只能眼睜睜看着晝裏被變成原形之後被帶走。
“喂,景麟嗎?我遇到了麻煩,你快點兒過來。”辛暮朝立刻給萬俟景麟發了語音。
沒過一會兒,萬俟景麟過來了。
“情況怎麽樣?我陸續接到報案,最近不少的妖失蹤了,目前就有一百多起案子。我覺得應該是同一起案件。”萬俟景麟一過來就展開調查。
“我大致盤查了一下,按照顧宇宸給我的信息,目前目标鎖定在道士裏面,目前城市內有三家比較大的,我們進去過,裏面什麽也沒有,動物園也去看了,沒什麽異常,我覺得不會在城內。”劉亭提供了幾個道士居住的地兒。
“那人要做什麽?”辛暮朝不理解,抓了這麽多妖。
“聽說過長生嗎?”萬俟景麟看向辛暮朝:“萬事萬物,沒有什麽是長生不死的,妖修煉的命數雖然大于人類,但是也是會死的,你們人類修道雖然可以延長壽命,但是一旦修道遇到了瓶頸期,就會停滞不前,那麽壽命也會随之驟減,驟減之後就是死亡的來臨,因而無論是人還是妖如果修煉遇到瓶頸期了,最好的辦法就是吸收別人的功力以迫使自己得到飛升,所以煉丹這重要的修煉就興起了,希望通過丹藥輔助來維系修煉,這樣就能保住性命,就好像秦始皇煉制海外仙丹生死藥一樣,當時趙高幫他煉制生死藥不知道抓了多少妖怪修士呢。”
“什麽意思?”辛暮朝內心一陣驚慌,“你是說那個人抓晝裏他們去煉丹?”
“挖出妖丹跟心髒,輔佐人參靈芝五毒之類的藥物,煉制丹藥來提升修煉。”萬俟景麟說着:“以別人的修為或者妖力煉丹早已經被妖盟與道盟禁止,那麽這個人肯定不會明目張膽幹這件事。”
“可我們連晝裏在哪兒都不知道啊。”辛暮朝急的整個人都快崩潰了。
醜醜“汪汪汪”跑過來,沖着辛暮朝叫喚着。
辛暮朝以為狗狗肚子餓了,随手倒了一大袋狗糧到狗盆子裏,醜醜依然“汪汪汪”叫着。
“狗。”辛暮朝摸了摸狗狗的脖子欣然笑了:“你知道狐球在哪兒對不對?”
醜醜依然“汪汪汪”叫着。
“我們走。”辛暮朝牽着狗狗朝着門外走去。
劉亭看向醜醜問着辛暮朝:“這不是警犬吧,鼻子不會那麽靈的。你先冷靜,我已經把排查範圍縮小了,現在是我們不要自亂陣腳。”
“汪汪汪。”醜醜對別人說他不如警犬很不滿,他能夠聞出晝裏的狐貍味。
“醜醜鼻子很靈,他跟狐球在一起的時間很長。”辛暮朝說着。
劉亭看着辛暮朝把狗牽出去猶豫着跟了上去,萬俟景麟二話不說也跟了上來。
——
晝裏一覺醒過來全身疼痛不止,他尾巴與耳朵都被打了出來現了原形,身上多處傷口,一動就鑽心的疼。
劉離在他的不遠處,傷的比他還重。
晝裏連忙爬過去抱起劉離,劉離臉色蒼白,唇角滲出血來,他咳了幾聲,迷迷糊糊的看向晝裏:“你還好吧?”
“好。”晝裏把他放到草堆上免得他這樣難受。
草堆旁邊的小白蛇已經暈過去了,小白蛇縮成小小的一團。
晝裏戳了戳小白蛇的頭,小白蛇睡眼朦胧的看着他吐着信子。
小白蛇仿佛怕冷,纏住他的手指把頭放在手心裏睡覺,晝裏沒辦法只能把小白蛇裝在褲子口袋裏,小白蛇一鑽進口袋就不困了,把頭伸到口袋外面好奇的看着。
晝裏四處看了看,他們都被關在籠子裏,籠子被吊在空中,每個籠子關着幾只類似他們這樣的妖怪,有的被打回原形,有的則半人半妖的狀态,一個個面如土灰,臉色蒼白,絕望的眼神空洞的看着前方。
如今到了這樣的田地,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還能有什麽期盼呢?
他們的眼裏沒有希望,沒有未來,只有死灰,一個個眼神裏,透露着恐懼,害怕,悲傷,仿佛被判了死刑一樣。
一只貓妖跟一只老鼠妖關在一起竟然無動于衷,他們沒有想過逃,甚至沒有想過未來,就那麽孤零零的坐着等着死亡的降臨。
晝裏猛然一扭頭看到最靠近自己的籠子裏關着一個女人。
女人披頭散發,血順着額頭往下流,左半邊臉全是豔紅的血,将她絕美的容顏洗禮得格外驚悚。
晝裏膽子很小,看着那恐怖的眼睛裏黑漆漆的一片,他吓得一陣瑟縮。
他連忙爬到劉離的面前,那個女人仿佛也注意到了晝裏什麽,冷笑一聲:“沒想到在這種環境下竟然能見到你,小狐貍,你說我們是不是有緣?”
“你……你是……老奶奶?”晝裏詫異回神,是那朵彼岸花,萬年彼岸花,上次差點挖了他的心,這次沒想到卻是天涯淪落人。
“哈,老奶奶?第一次見人這麽喊我。”女人笑了笑,笑聲蒼涼而悲哀。
在空蕩蕩黑漆漆的牢籠裏顯得格外的凄涼,頭頂的天窗偶爾投射着一絲光亮,現在已經辨不清白天黑夜,她的笑聲穿透了所有的妖精的耳膜,兩只小刺猬妖抱着哭泣,随着這一聲抽泣聲,其他的妖也暗自流淚。
修煉一場不容易,誰不是修煉幾百年,每次天界被雷劈,經歷着被劈得灰飛煙滅的危險最後才修煉成人形,他們恪守規矩,兢兢業業做好自己分內的事情,誰曾想到最後要死在這裏,還是被下油鍋燙死的。
“吵什麽吵,等不及想死了嗎?”看守的人不耐煩的看着這些妖精哭泣。
“你才想死,你全家都想死。”晝裏自從跟西北風學會了罵人,就想罵別人全家。
一個道士裝扮模樣的人兇神惡煞的走過來,沒好氣說着:“你這狐妖,太不知好歹了,想死就直說。”
他剛要走進來給晝裏一個教訓卻被另外一個拉住說着:“你最好克制一下,別這個節骨眼上給祖師爺弄出亂攤子。”
那人聽完猛然關上門走了。
“劉離,這是哪兒啊,我們怎麽回家去啊?”晝裏問劉離。
“回不去了,那老道要靠着我們煉丹呢。”彼岸花苦笑着。
“奶奶……”
“叫我姐姐。”彼岸花特別怕別人把他叫老了。
“姐姐你也打不過他嗎?”晝裏詫異,萬俟景麟打不過彼岸花,而彼岸花卻被那個老頭抓過來還打傷成這樣,那老頭得有多厲害。
“哈。”彼岸花苦笑一聲:“如果不是萬俟景麟把我重傷,你真以為我打不過那個老頭兒?不過一個虛僞的人類而已。”
“那姐姐能不能救我們出去啊?”晝裏聽她這麽說燃起一點兒希望。
“我如果能救你們,我也不至于落到現在這個樣子。”彼岸花冷笑着:“真沒想到我白骨之間走過來,活了上萬年,到最後竟然是這死法。”
“一定要死嗎?”晝裏沉默了,他不想死,他活的很幸福。
“你有辦法逃出去嗎?”彼岸花微笑着。
晝裏沉默了,他逃不出去,他誰也救不了。
“別那麽沮喪,要死也要開心點兒。”彼岸花微笑着對着晝裏說着。
咔擦一聲——
他們腳底的玄鐵地面開了。
玄鐵地面緩緩打開之後便有濃煙網上冒,這個時候,這個大空間的所有的燈都被打開了,晝裏到現在才看清自己的處境,他們在火鍋之上,不對,不應該這麽說。
這個地方類似火鍋,而他們就是食材,此刻他們的籠子下是滾燙翻滾的水池,池子裏的水渾濁不堪,在水花浮動中,晝裏看到了很多草藥,還有一些分辨不出什麽的東西。
在遠處的高臺上一個人喊着:“放五毒。”
接着,幾個籠子咔咔咔的打開,蟾蜍妖,蛇妖,蜘蛛妖等全部掉在鍋裏。
撕心裂肺痛苦的喊叫聲瞬間蔓延了整個空寂大房間。
凄厲的喊叫聲沖擊着每一個妖的耳膜。
晝裏趴在籠子邊看着,那些妖怪的聲音一遍遍的擊打着他的心,原來是這麽一個死法。一個妖怪活活被煮死是什麽滋味,百年千年的修為毀于一旦是什麽感受。
恐懼,害怕,惡心……等等感覺一瞬間湧了上來。
他忽然明白為什麽劉離傷成那樣還趕回去通知他讓他趕緊逃,這個人徹底瘋了。活活的把妖煮死,那得有多疼。
他害怕得眼淚一顆顆往下掉,看着浮浮沉沉的藥物,看着一鍋渾濁不堪的東西,他忽然明白這湯是什麽熬出來的。
剛剛還活着的妖一瞬間就被熬成一鍋湯了,殊不知這鍋湯裏熬了多少只妖才能熬得這麽濃烈。
他忽然“哇”的一口吐出來,胃裏翻江倒海,實在是止不住的惡心。
天空中一道鞭子瞬間抽過來,在抽過來的時候被劉離擋住了,劉離抱着晝裏,晝裏控制不住惡心反胃,劉離怕又惹怒那人拼了全身力氣捂住晝裏的嘴巴。
随着玄鐵地面關上,地面恢複平靜,那鍋湯被蓋住,整個屋子又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晝裏驚吓得眼淚一顆一顆往下掉,他忽然明白為什麽這裏的妖都這樣的絕望,這樣的無助,眼神那樣的空洞。
原來他們都看過這樣的場景,看着同類一個接着一個被熬成那鍋湯卻無能為力,自己也許就是下一個被丢進湯鍋裏煮着的人,一個個擔憂着,害怕着,在同類被丢下去之後絕望了,可是這些有什麽用,他們知道抓自己來的人多可怕,遲早會被丢進湯鍋裏的,死亡或許是最好的選擇。
最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死之前還要經歷各種死亡的恐懼。
“劉離,劉離,我還不想死。”晝裏耳邊仿佛回蕩着那種凄慘的叫喊聲,他害怕得手抖。
劉離抱住晝裏貼耳說着:“辛少爺一定會來救我們的。”
“可我不希望他來。”晝裏知道抓他走得人多恐怖,他連反擊的餘地都沒有,暮兒能來做什麽,他不想暮兒有任何危險,他只想要暮兒好好的。
一想到暮兒,晝裏就哭得更厲害了,他還不想死,他要回家。
彼岸花看着他哭得樣子十分不耐煩的吼了一聲:“別哭了,又不是你一個妖要死,大家都要死,你看那小孩兒都沒哭呢,你哭個屁啊。”
被當成小孩兒的小鼠妖不滿:“姐姐,我已經兩千歲了。”
劉離有氣無力的回着:“哭也不行了,又沒有在你的地兒哭。進來的妖誰沒有哭過啊。”
晝裏抽泣了會兒把眼淚擦幹淨,他一直以來被暮兒保護得太好了,很少受傷生病,就像個小公主似的撒撒嬌,有了委屈了就抱着暮兒賴着他,現在呢,現在他馬上要死了,他卻連哭都不能哭。
彼岸花用衣服擦了擦臉上的血,把亂糟糟的長發梳理幾下放了下來。
“小狐貍,可以把你的狐貍毛借我幾撮嗎?”彼岸花看向晝裏。
晝裏看了看自己毛絨絨的大尾巴就點了點頭,他把尾巴伸向彼岸花的牢籠裏,彼岸花快速的扯了幾撮狐貍毛,她慢悠悠的整理着自己的長頭發,用幾根發絲把狐貍毛綁起來,做成發飾,別在綁起的發絲之間,宛若最美麗天然的裝飾品,白色的絨毛裝點着黑色的頭發。
她拿着衣服慢慢的擦着臉,将臉擦幹淨之後便沖着小狐貍微笑着。
小狐貍看得愣了,彼岸花真的很漂亮,除了額頭上的傷疤以及失血之後蒼白的臉以外,她簡直可以比拟天人,饒是如今這麽落魄,依然美得不識人間煙火。
她發間白色的狐貍毛搖晃着,将她整個人襯托得不染一絲塵埃。
“你看着我做什麽?死也要死的體面一些啊。”彼岸花微笑着。
晝裏發現除非她發脾氣的時候,否則她一直保持着這個笑容。
“景麟說,你們彼岸花是殺不死的,除非你們想死。”晝裏不相信萬俟景麟說得,這個世界上怎麽會有殺不死的妖呢,又怎麽會有想死的妖呢?
“我們生長在白骨腐肉之間,确實殺不死,但是洞玄那老妖人要這樣囚禁我一輩子,我也無計可施。我聽說人類有句話叫做‘愛情誠可貴,生命價更高,若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人類尚且知道自由很重要,更何況是我們妖怪。”
“可是我覺得只要活着就有希望。”晝裏勸說着。
“活着永遠是一個無底洞,這個希望太渺茫了,我活了一萬多年,活夠了,也不想活了,我從來不知道我為了什麽而活,我也不知道我為了什麽而存在。所以我想要看一眼我想要看見的就夠了。”彼岸花嘆息一聲,她微笑着,笑容很美。
“你想要看什麽?”晝裏不解,他不能讓自己靜下來,一靜下來他就會去想那五毒死前凄厲痛苦的喊叫聲,他會去想那鍋湯是怎麽熬成的,幸好彼岸花願意跟他聊天。
他問着:“你現在被囚禁在這裏,你怎麽能看到你想要的呢?你只有活着,活着走出去之後你就可以看看你想要的。你真好,不會死,不像我們,待會兒就要被扔下去煮成一鍋湯。”
“你還不知道我想要看到的是什麽就敢這樣說?”彼岸花失笑:“難怪那個人類說你蠢,你真的很蠢。”
晝裏生悶氣。
“哈,你還生氣了,你生氣的樣子真好玩兒。”彼岸花笑得很開心。
“我不跟你說話了。”晝裏靠着劉離,劉離傷的太重了不能跟他說話,小白蛇把腦袋搭在他褲子口袋的邊緣睡着了。
“小狐貍,把你的身體借給我用一下吧。”彼岸花在很長的時間沉默之後說着。
晝裏詫異看向她:“我怎麽給你用啊?我又出不去。”
“我想看看我的葉子是什麽樣的。”彼岸花失笑,她笑起來的時候眉眼動人。
“你沒見過你的葉子嗎?”
“沒見過,彼岸花,花開彼岸,花開則無葉,葉落則花開,花葉永不見,我從來沒有見過他是什麽樣的。我真的很想看看他的樣子。”彼岸花聲音一點點的低下去,低下去……以至于晝裏沒有完全聽到她說的是什麽、她說這些話是什麽意思。
“‘他’是誰?”晝裏好奇的坐在籠子邊問着。
“是她的葉子。”劉離咳了半天接了這句話,他本來對晝裏與彼岸花的話并不感興趣,但是他怕這只蠢狐貍上當受騙。
“葉子?”晝裏不解,第一次聽說還有這種說法,這個世界上的事情真是無奇不有,有了九尾貓的願望,有了骨妖的執念,如今又有彼岸花的生生世世不得相見的悲哀。
“彼岸花花葉本來就是一體的,一千年花開,一千年葉盛,當我從沉睡中蘇醒的時候,他已經離去,我從來沒有見過他。”彼岸花嘆息說着,聲音裏沒有不甘,仿佛只是淡淡的講了一個故事。
花葉本來就是一體,他們只有一個身體,彼岸花開的時候,那麽葉子就進入了沉睡的時候,彼岸花從來不知道有那麽一個人陪伴着自己,他不能跟自己見面但是他是自己的一部分,當她沉睡的時候,他就蘇醒了。
後來,她在自己的家裏發現了一幅畫,一副男人的畫像,那男人眉眼如玉,風度翩翩,不食人間煙火,而畫像的下面壓着一張紙,上面寫着:“我知道你也存在這個天地間,你是另外一個我,但我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我叫葉,彼岸花的葉子,畫像上面的人是我,你呢?你叫什麽?”
她看了看自己所居住的屋子,屋子裏的物品擺放如初,只是多了一些另外一個人的用品,她于是用筆寫下了自己的名字,給自己畫了一幅畫像,畫中女子儀态萬千美不勝收,她就在人世間等啊,等啊。
等着這個一千年過去,她這一千年一直在想象他看到她是什麽樣的表情呢?
開心?難過?驚喜?
他會說什麽?
他難道會說:“小姐竟然長得這麽漂亮,真是三生有幸。”
不行,不行,太俗氣。
他難道會說:“這是你嗎?千回百轉,我在夢裏見過你……”
不行,不行,太矯情。
就這樣,花一直等着,等着這一千年過去,她陷入了沉睡,而葉再次蘇醒,等着一千年再過去。她醒過來看着他為他寫了一千多年的情書。
她一個字一個字的讀着,生怕錯過每一個字,她怕自己讀的太快,而剩下的時候裏,她拿什麽度過這漫長的一千年,她又想快點兒讀,看看他給了她怎麽樣的驚喜……
花葉本來就是一體,她與他只有一個身體,而每次對話都隔着千年,千年相思,萬年愛戀。
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再見他一面,她想要看看他長什麽樣子,想要問問他見到現在的自己會高興嗎?
——
“你是說,你愛上了另外一個自己?”晝裏詫異。
“也許可以這麽說,也許不能這麽說,我們是不同的,我們只有一個身體,當我醒的時候,身體就是我的,當他醒來的時候,身體就是他的,所以我從來沒有見過他,生生世世永遠的錯過。”彼岸花淡淡笑着:“可憐我空有一萬年的修為,到最後還只能找你幫忙。小狐貍,幫我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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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場:
狗狗:我是最膩害的。
狐球: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