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我會不會死掉?
"那侯爺的意思是?"
邊洛站在他身旁,看着那封書信被燃起的火焰一點點吞滅掉。
"按之前的計劃做,他們要想攻進鎮北來我随時恭迎。"段忘塵松開手,他指縫間夾着的那僅剩的一點白紙落到地上,化成一片灰燼。
"是。"
邊洛應承下來,退了下去。
落鏡笙和年喚景等了好幾日,都未得到段忘塵的回應,他們便知道段忘塵不曾将他們提出的條件放在心上。
"将軍,既然段忘塵不答應我們的條件,那我們便不用再等了。"落鏡笙站在年喚景面前,十分幹脆利落地說道。
"邊洛與鎮南的金銮素來交好,我們強制進攻,他一定會向鎮南求取援軍,若到了那時,他手裏的三十萬大軍再聯手金銮手裏的二十萬大軍,我們會敗得很慘。"
年喚景看着眼前的沙丘,眉頭豎了起來。
"既然金銮手裏的援軍是他們的後主力,我們便将這後主力先切了,便是将他們的後路給切掉了。"
這個計策,是落鏡笙這兩日想出來的。
年喚景一聽便知道他心中有了主意,"先生可想出計策來了?"
"這幾日我們先集中兵力做出要拿下鎮北城的陣仗,段忘塵他們自會向金銮搬救兵,到時候我們便兵分兩路,你攜五萬大軍前去對付段忘塵,我則攜五萬大軍去攔截金銮。你有沙場作戰的經驗,你前去對付他不會有所懷疑。"落鏡笙拿着手裏的小旗,不停地在沙丘上比劃。
年喚景的眼珠子亮了亮,他沒想到落鏡笙會想出這樣的計策來。眼前他們處于劣勢,可這一計他們若是能成,那這場戰役的劣勢便轉成了優勢。
"這幾日我會全力配合好你。"他一口應承下來。
"承蒙将軍相信。"落鏡笙拱手,話裏透着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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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公子如此足智多謀,若是不入朝為官。當真是浪費了這麽一塊好料子。"
年喚景看向他的眼眸中,盡透着欣賞的意味。
"鏡笙此生,都不會入朝為官。"
他颔首,拒絕了年喚景的好意。自打蕭王府出事之後,他便知道伴君如伴虎,入朝為官的念頭便沒再出現在他的腦海中。
"那真是可惜了。"年喚景獨自嘆了一聲氣。
落鏡笙微微傾身,出了他的營帳。接下來,他們只要全心備戰便可,其他的都得置身之外,不能分了心,不然錯了一步棋。便會步步錯。
"師兄,何時去進宮鎮北城?"雲舞守在營帳外,一見到他出來便追了上去,迫不及待地問。
"明日。"
落鏡笙一邊往前走,一邊開口說道。爾後,他又突然停下來,警告她,"你不能去。"
"我為何不能去?"她立刻不服氣,嗆了他一聲。
"我說不能便不能。"她若是見到段忘塵,那不還得炸了,他不能讓她鬧出什麽亂子來。
雲舞低着頭生起悶氣來。不過她才沉默沒多久,便乖乖地開口了,"好,你不讓我去我不去便是了。"
"我可是認真的。"落鏡笙再一次警告她。
"嗯!"
她點了點頭。
等落鏡笙入了營帳後,她立刻将禦風拉到一旁,"你想法子,去幫我弄一套他們穿的衣服來。"她指了指眼前走來走去的士兵。
"您要做什麽?"
禦風皺了皺眉,不太想幫她。方才落鏡笙剛才警告她完,他可是聽得一清二楚。
"你怎麽這麽多廢話,我讓你去便去。"雲舞推搡了一下他,很是不滿他這般拒絕她的樣子。
"小姐,戰場很危險的,到時候公子他無暇顧及您,我也空不出手來。"禦風還是沒動。
"好你個禦風,你不去是吧?那我自己去!"她說完,便握緊手裏的劍,大步走了出去。
"我去,我去就是了。"怕她惹出什麽事端來,禦風還是忍不住答應了下來。
這下,她才轉回頭來,對着他笑了一下,"還是你待我最好。"
禦風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今晚我會拿到你的營帳外面,你記得出來拿。"他囑咐她一聲,便往前走,身影消失在一個個營帳中。
雲舞勾起眼角,轉身進了自己的營帳。
到了夜裏,禦風如約來到她的營帳外,将偷來的一套軍裝遞給她,"這是個子最小的了,你穿興許還會大些。"
"謝了。"她說完,便要将簾布放下來。
禦風一把将簾布抓住,開口問了一句,"你可想好明日找什麽理由瞞過公子了?"
"明日師兄若是問起來,你便說我身子不舒服便好了。"雲舞朝他一笑,将簾布放下來。
禦風握着長劍的手緊了緊,再凝了一眼簾布上的影子,從營帳外走開,臉上透着些許無奈。
這些年來,他瞞着落鏡笙私下替雲舞做了多少事,他都記不清了。也難怪那日她會說,"你待我真好,比師兄待我還要好。"
第二日,軍中要随着年喚景和落鏡笙到鎮北城下的将士已經準備好了。落鏡笙往身後掃了一眼,沒看到雲舞,他問禦風一聲,"小舞呢?"
"小姐說她身子不太舒服,就不出來送公子了。"禦風按雲舞之前叮囑的告訴他。
他一聽,便覺得有些不太對勁,親自走到了雲舞的營帳外,"小舞,你可起了?"
裏面傳來一陣弱弱的聲音,"師兄,我的身子不太舒服,就不起來送你了,我還想再睡一會。"
聽完後,落鏡笙便拿起簾布,往裏面走去,看到她真的躺在床上,一片虛弱的樣子,這才開口說道:"那你好好休息,傍晚回來我再過來看你。"
她朝他眨了眨眼睛,"嗯,師兄你要小心些。"說完後,"咳咳咳..."還咳了幾聲。
"嗯。"
落鏡笙點下頭,這才轉身離開。
他一出去,雲舞便從床上下來,身上已經穿着禦風昨日偷來的軍裝,她從床下掏出軍帽來,戴在頭上。
趁着落鏡笙不注意,她溜到那撥将士中。
城外,傳來了號角聲,邊洛跑到段忘塵面前,"侯爺,他們來了。"他還在喘着氣,話裏透着一絲興奮。
"來了我們便迎戰。"段忘塵坐在長椅上,冷哼一聲。
"叫你們邊将軍出來見我。"年喚景坐在馬上。向上望,并沒有看到邊洛的身影。
"我們将軍豈是你想見便能見的。"守在城門上的一員小将十分嚣張,并不把年喚景放在眼裏。
"你是怎麽說話的?!"年喚景身旁的副将看不下去,當即斥了他一聲。
那員小将還想再罵,邊洛從他身後走了出來,揮手讓他退後,他的臉色變了變,急忙往後走。
"年将軍好久不見。"他站在城門上,朝他寒暄一聲。
"邊将軍,若是此刻你能迷途知返,放下兵權随我回長安城同皇上認罪。我會在皇上跟前替你求情。"
年喚景勸了他一句,畢竟同朝為将這麽多年,他不想看着他就這麽淪落下去。
"年将軍不必勸了,本将生是侯爺的人,死是侯爺的鬼。我已經背叛過皇上一次,絕不會再背叛侯爺了。"
這麽看來,他還是個有原則的人。
"将軍也不必手下留情了。"末了,他開口朝年喚景說道。
年喚景沒有再出聲,只是他們現在在城門下,全軍都是處于劣勢,只要邊洛一聲令下,便會有無數的箭雨朝他們射來,這樣于他們已經是損失慘重。
他朝後揮了揮手,身後的将士往後退了退。
雲舞混在那些将士中,頭上的帽子有點重,她退的時候總覺得頭上頂着一塊石頭。
可是又不能拿下來,只好就這麽戴着。
一擡眼看到前面坐在馬背上的落鏡笙,她的心情才變好起來。禦風跟在落鏡笙身旁,時不時便往後看,确保雲舞是不是安全。
看到她小小的個子還混在那些将士中,他便也放心了。
身後的将士往後退後,年喚景和落鏡笙避到人群中。前面三排的将士将手中的盾牌擋到前面,形成一道道銅牆。
邊洛站在城門上,看着他們擺成陣後,便一聲令下,"放!"霎時間,從城門上射下無數支利箭,朝他們射來。
前面的将士蹲了下來,将他們射過來的利箭擋了回去。可箭雨越來越密,年喚景知曉連這道銅牆也快要守不住了,拔出腰間的長劍大聲吼道:"殺!"聲音響徹雲空,那三排将士當即舉着盾牌往前面沖出,沒了這道銅牆很多往前沖的将士皆被利箭射中,一個接着一個倒了下去。
落鏡笙亦是拔出了手中的長劍,揮劍擋開那些朝他們射來的利箭,他的身手十分的好,射過來的利箭很快便被他擋開,而且還救下了不少差點被箭射中的兵将。
他那一身白衣藍袖就漂浮在馬背上,十分的惹眼。
邊洛一開始便注意到了他,此刻見他的身手這般的好,他從身後的副将手裏拿過弓箭,對着落鏡笙射出一支箭羽,那支箭還未靠近到他面前。已經被他揮劍斬下。
邊洛勾起唇角,再拔了三支箭,朝他同時射出,亦是被他擋了下來。
"真有意思。"他冷哼一聲,落鏡笙挑起了他的好勝心,他連着拿出利箭,只朝他射,落鏡笙知道城門上有人刻意針對他,當即擡起頭來,朝邊洛這邊看來,他的眸光中滿是寒意。
不過。只看一眼,他便收回眸光,繼續抵擋朝他們射下來的箭雨。
邊洛微微勾起唇角,将舉着箭的手慢慢放了下來。一個人若是起了警惕心,那麽這時候想讓他受傷便是十分艱難的了。
他在等一個時機,一個能讓落鏡笙分神的時機。
雲舞早已拔出劍來與她身邊的将士一同揮劍斬開朝他們射來的箭雨,可人太多,她總是被擠來擠去,有好幾次都差點被箭射到。
禦風此刻正在落鏡笙的身旁護着他,方才邊洛的射出來的箭他看到了,他要留意
他那個方向射出來的箭。
他的身影一直在前面閃來閃去。早就無暇顧及她的安危。
雲舞擰了擰眉頭,收回往前望去的眸光,她咬了咬牙,握緊手中的劍保護好自己。
雙方僵持了半日,地上躺下的屍首大半是年喚景手裏的兵将,但邊洛手裏的兵将損失也不少。
年喚景帶的兵将身手敏捷,城門上已經聚集了不少他們的人,雙方在城門上争執。
邊洛皺了皺眉頭,也一直沒有放松警惕。
落鏡笙混在混亂的人群中,手中的劍沾染了不少猩紅的血,他鼻尖聞到的,都是一抹熱熱的,膩膩的鮮血味。
這個場景,只有在當年的蕭王府,他才強烈感受得到。
雙方打鬥了這麽久,雲舞不堪負重,握着長劍的手越來越沉,只覺得手中拿着的東西有千金那麽重。
她的額頭上,已經沁出一層熱汗。可那些刀劍無眼,不會停下來,只不斷地朝她刺來。
突然,不知是誰執劍往她頭上劈來,她急忙往一旁躲閃,可還是沒有躲過那一劍,利劍沿着她的軍帽劃下,将她的軍帽劈成了兩半。
一頭的長發瞬間落了下來,在人群中特別顯眼。她身邊還在打鬥的雙方将士紛紛朝她看來,她的臉上滿是怒意,咬牙将眼前的敵軍一一斬殺。
那些敵軍見她一個女軍如此兇殘,皆朝她奔來,冒着寒光的利刃朝她刺來,将她圍得水洩不通。
她的眉頭擰成一團,可是嘴咬得死死的,一個人也沒叫。
禦風恍然想起雲舞,急忙往後轉頭,看到她被敵軍圍困住,霎時朝她這邊跑來,将圍住她的敵軍斬殺,解了她的危機。
雲舞擡起頭,臉上早已疲憊不看,可眉眼間露出了一絲笑意。禦風只看了她一眼,便将她護在自己身後,不讓那些人再靠近她。
落鏡笙察覺到不對勁,轉回頭看時才知道雲舞一直跟在他身後。好在此時被禦風護着,他才稍稍放下心來。
站在城門上邊洛早已留意到雲舞,禦風是落鏡笙身邊的侍衛,此刻将雲舞護在自己身後,她與落鏡笙的關系定是十分親密。
他拿着弓箭的又舉了起來,雙目緊緊盯着被禦風護在身後的雲舞。他能看得出來,她舉着劍的手已經有些乏力了。
而且,落鏡笙對她也很上心,不然不會頻頻回頭看了她幾次,他在擔心她的安危。
從身旁的副将手裏抽了一支利箭出來,他架到弓箭上瞄準禦風身後的雲舞。松開利箭的那一剎那,他微微勾起了唇角。
那時候,禦風還在奮力斬殺将他們二人圍困住的敵軍,那支箭飛過來太快,他還沒能空出手來,箭已經刺入了雲舞的後肩。
"唔..."
身後傳來她一聲痛苦的悶哼聲,禦風急忙回過頭,她的後肩上已經滲出一道血跡,将她的軍裝都染紅了。
"小姐!"禦風一手将她扶住,大喊了一聲。
落鏡笙聽到他的聲音,擡起頭望去,恰好看到她被血染紅的後肩,那些敵軍趁他們不備,急忙圍上去。
他再顧不上別的,執着手中的劍一邊殺敵一邊朝他們奔去,手中的劍不知染了多少敵軍的血,血一路沿着他的痕跡滴過去。
在他的身後,還有從未停過的箭雨,是邊洛命人射的,他都不遺餘力的躲開了。
一走到雲舞面前,他急忙将雲舞護在懷裏。
年喚景吼了一聲,"擺陣!"便有無數的将士擋在他們面前,用手裏的盾牌做成一道銅牆。護着他們往後撤。
雲舞後肩上流出來的血越來越多,将落鏡笙的手掌心全染紅了。
"我都說了不讓你跟來了,你為何就是不聽?"落鏡笙擰着眉頭,開口便是斥責她。
她這樣,他看着很心疼,特別是看到她痛苦的表情,他更心疼。只是他最氣的是,自己沒有看顧好她,讓她悄悄溜入了将士中,還讓她受了重傷。
"師兄,我,我不放心你..."雖然她也沒幫上什麽忙,還成了他們的累贅,可是能親眼看到他此刻安然無恙的,她就安心了不少,比讓她就這麽待在軍營中乖乖等着他回去好多了。
"公子,我們還是先退回營地,讓軍營中的軍醫給雲姑娘醫治。"雲舞的臉色蒼白得可怕,年喚景怕她出事不想在這裏再耗上時辰。
"将軍,對不住了。"落鏡笙朝他微微施禮,立刻抱着雲舞翻身上馬,策馬趕回營地。
禦風亦是翻身上了馬,緊緊追在他身後。
年喚景随着大軍們善後,很快便退了回去,這一戰是他們輸了,但損失不算慘重,雙方的傷亡人數相差不大。
邊洛看着他們匆匆退去的身影,臉上一絲笑意也沒有,城門下擺滿了屍首,不止是年喚景攜來的将士,也有他們自己人的。
而且,傷亡數還不小,比他預估的損失慘重。
段忘塵走上了城門,看着被血染紅的城牆,眸子一點點沉了下去。他沒想到只是這麽小小的一戰,竟也能死傷這麽多将士。
"侯爺!"
見到段忘塵,邊洛急忙叫了他一聲。
"這一戰,他們也沒吃多大的虧。"他的手負在身後,凝着不斷遠去的燕國戰旗。
"是我的失誤。"邊洛急忙低頭認錯。
"不,這不能全怪你,怪我們太過輕敵,以為我們手擁三十萬大軍,便不把他們的十萬大軍放在眼裏。"這一點,段忘塵心中也十分清楚。
"侯爺,我們要不要趁着他們今日一戰的損耗,今夜直接乘機偷襲他們的營地?"
這是他方才射中雲舞時,腦中冒出來的想法。
聞言,段忘塵挑起眉頭,眸光落到他身上,"沒想到這一戰倒是讓你起了覺悟。"
邊洛亦是笑了笑,他聽得出來,段忘塵對他想出的這個主意十分滿意。
二人沒在城門上站太久,便一前一後從城門上下去。今夜的突襲,他們要回去好好計劃一下。
此戰宜快不宜慢,若是拖得太久,于他們的威脅更大。年喚景他們還能倚靠軒轅帝的餘下的五十萬大軍,而他們,只有金銮的二十萬大軍了。
落鏡笙的馬騎得很快,但也十分颠簸,他讓雲舞倚靠在他懷裏,在她後肩上上點了一塊軟枕,想讓她靠得舒服些,也不能讓她的傷口撕扯得太厲害。
"師兄,你說我會不會死掉?"趕回營地的路上,她的視線越來越模糊,眼前的這副面龐她越來越看不清。
落鏡笙低下頭來看着她,眸中映出一陣柔和的光,"不會的,我一定會讓軍醫把你醫好的。"他笑着安慰她。
"可是,我想讓時辰停留在這一刻..."雖然很痛,但是她的心裏是甜的,是暖的,她從來沒有過這麽強烈的感覺。
是躺在他懷裏,真真切切地體會到他是在為自己擔驚受怕的感覺。
"別傻了,哪有人願意永遠讓自己變成這樣的。"他笑了笑,笑得極為勉強,她話裏的意思他不是聽不懂,只是心疼她。
"我願意,我真的願意..."她很想把這句話說給他聽,可是話到了喉間便被她堵了回去。
因為她知道,他的心裏還記挂着另一個女人。
那個女人從未從他的心間抹去過,不管她做什麽,此生她都不會從他的心間抹去。
"其實我不傻,我真的一點也不傻..."她往他懷裏靠了靠,輕聲呢喃,眼角滑下的淚水浸入了他的衣衫裏。
落鏡笙收回心疼的眸光,繼續策馬趕路。一回到軍營裏,他立刻派人去将軍營中的軍醫叫來。
那時候,雲舞已經失血過多昏了過去。禦風站在營帳外,低着等着落鏡笙出來責罰他。
若不是他偷偷拿了衣服給雲舞,她也不會受這麽重的傷。
這件事,過錯全在他一人身上。
有軍醫趕了過去,走營帳裏幫雲舞治理傷口。她後肩上的箭刺入太深,他軍醫将箭拔出來時又有不少血流出來,疼得昏過去的雲舞微微皺了一下眉頭,她的額角上流出一層又一層的冷汗。
軍醫處理完她後肩上的傷口時,已是夜晚,禦風便是在營帳外站了一整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