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陸繪思過來的時候,褚尋真剛從實驗室裏面出來。
身上穿有縫制護甲的厚實衣服,頭戴怪異的帽子,就連眼睛前都架着兩個透明的玻璃片,鼻梁和嘴部被布蒙上,瞧不清楚模樣。
褚尋真出來時,陸繪思差點沒認出來是她。
“繪思,你來了。”褚尋真脫下防護服,摘掉護鏡等物,将東西交由妙舟放好。
“師姐,你穿這些是在做什麽?”陸繪思疑惑道。
“做實驗,穿着安全些。”褚尋真道:“稍等片刻,我略微收拾下就可以走了。”
陸繪思點頭,等在一旁。
少頃,褚尋真收拾完,與陸繪思向府外走去,虞子與虞禀稚等在馬車上,既然要制造與棉花相關的機器,便少不得去田間親自觀察觀察。
他們要去的是在京城外的一座莊子,先前褚尋真奉旨種下的棉花,如今也已經在收獲期間,到達時,見之雪白燦爛的一片。
虞禀稚攙扶着虞子走下馬車,今日陽光正好,風不疾不徐,田間有人背着簍子,正彎腰慢慢的摘取棉花。
一派田園悠然之景,叫人看着也不禁心情舒暢起來。
“見過虞子,縣主。”莊子的管事走過來,恭敬道:“摘取下來的棉花已經被晾曬在谷場,幾位大人請随小的……”
“不急。”虞子笑着擺手道:“老夫想親自去田間看看。”
棉花的采摘期很長,一般是在兩個月左右,且采摘棉花時更要注意天氣,要在陽光充足濕度低的情況下采摘。
摘取的速度要快,簍子背在身前,雙手同時動作,連着棉花殼用力摘取下來,通常一朵摘下來後還未放入簍子裏,下一朵就也要摘取下來。
“如果遇到連續的陰雨天氣,不吐絮的棉花或棉鈴開裂遲緩等情況就要摘取老熟的棉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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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尋真扶着虞子在棉花田間走着,一邊講解,“到時候将棉桃放在屋內,人工的加溫幹燥,促進棉花開裂吐絮便可。”
這些注意事項,都曾在報紙上刊登過。
虞子手上拿着一朵未來得及吐絮的棉殼,笑道:“是極是極,你家出的報紙,老夫可是一期都沒有落下過,要無它,平日裏簡直更加無聊。”
“對了,還有什麽……避免雜質混入?”
褚尋真點頭,莞爾道:“虞師若覺得無聊,不如我請您出門聽書看戲?”
虞子嘆氣:“皆無聊的很,不感興趣不感興趣。”
連說了幾次後,又笑道:“你們只管讓老夫來研究棉花的機器,這心啊,可不就舒暢了嗎。”
說來說去,就是不想嘴邊指揮,還是想要親身上陣,動手才極有意思。
“師父,我看您老是想多喝些苦藥。”陸繪思道。
前陣子,虞子閑不住,又偷偷地去折騰他那些機械零件等,結果身體受累,喝了有陣子的苦藥補藥等。
小徒弟都開口了,虞子便委委屈屈的不再說話。
他們在田間沒多久,裝棉花的簍子已經一筐一筐的送出去不少,正要出去時,見不遠處的小路上走來兩人。
還是兩個熟人。
“慧言大師和王爺緣何在此?”褚尋真問道。
慧言大師的身上背着藥箱,面上一貫沒有多少表情,但面對戚司安時,卻總要黑着個臉,與他怼言幾句。
方才過來時,必定又在說鬧,這會兒臉黑着回答:“貧僧出來義診。”
戚司安言笑晏晏:“本王陪大師出來義診。”
慧言大師哼了聲,并未否認。
他師從普函住持,自然也繼承下來普函住持的醫術,之所以京城有名,備受百姓們推崇,也是因為慧言時常下山義診,不拘各地各處,走到哪裏算哪裏,甚至有時也會席地而坐,就地支個攤子開診。
虞子與慧言一見如故,兩人都曾聽說過對方的名聲,如今遇上,脾氣趣味倒是對到了一起。
既然志趣相投,焉能有立即離開之理,便請了慧言與瑞親王一同前去谷場。
虞子興然,腿腳也利索了些,與慧言在前頭說着話,褚尋真和戚司安落在後面些。
“王爺怎麽會和慧言大師一起出來義診?”褚尋真不明白,兩人在一起經常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說三句話後又準保互相擡杠。
別人興許會懼怕戚司安瑞親王的身份,但是慧言卻不會,見面也并不怎麽行禮。
戚司安笑起來,小聲回答:“因為本王也會醫術。”
他看上去心情頗好,眼神明亮,在陽光下閃閃發光一般的透徹,嘴邊彎起的弧度,更叫整張面容光彩照人。
本就長得不俗又好看,沒有陰霾的笑起時,連路邊采摘的佃農都忍不住擡眼偷瞧,若有跟着一起勞作的姑娘,更是悄悄紅了臉頰,不敢多看卻又忍不住欣賞。
褚尋真欣賞的光明正大。
戚司安見她未說話,以為疑惑,便解釋道:“本王的醫術也是跟着普函住持學的,慧言大本王不少,住持教我時,他通常也會跟在身邊,算是……看着本王長大?”
“貧僧還沒那麽老。”慧言顯然聽見了,抽空回頭說道:“王爺還是小時候比較聽話。”說完,便轉頭繼續與虞子談話。
褚尋真輕笑:“慧言大師與王爺的關系确實不錯。”
互怼的友人,也是友人。
“栗子糕怎麽樣了?”戚司安問。
“長大了不少,也圓潤了很多,熟悉後,為了不讓它再鑽進床底下,便與繪思共同做了個貓窩,現在喜愛的不行。”褚尋真道。
見褚尋真說得眉眼帶笑的模樣,戚司安措辭道:“倒是有些好奇栗子糕現在的模樣,本王能去看看嗎?”
“王爺想看,我抱出來給王爺瞧瞧便是。”褚尋真笑道。
“如此甚好,明日在仙飨樓怎麽樣?本王去接褚先生。”
未等褚尋真回答,慧言再次轉頭,道:“貧僧也很是想念栗子糕,明日仙飨樓,不若王爺也請一請貧僧?”
他微嘆道:“圓圓怕是也想的,王爺活生生的拆散了它們母子。”
這話在不明就裏的人聽來,只怕會以為瑞親王做下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
戚司安道:“你明天不去義診了?三天時間還未到,至于圓圓那只肥貓,若是想栗子糕的話,明日,本王可以帶褚先生和栗子糕去丹晔寺看望。”
說到底,寧願去寺裏看望一只肥貓,也不願意與慧言共同吃飯。
慧言輕哼,沒再說話,在最前邊帶路的管事這時候開口道:“幾位大人,谷場到了。”
谷場上亦有不少忙碌之人,分攤開始晾曬棉花,近幾天的日頭都很不錯,棉花幹淨蓬松又軟綿,曬好後,便經由人手重新裝入麻布袋中。
衆人忙碌的井然有序,褚尋真常來莊子上,不少農戶認識,要行禮之時,褚尋真擺手,叫他們各自忙活去。
“劉管事也忙去吧,我們自己看便好。”褚尋真道。
“是,縣主。”劉管事告退離開。
棉花機器的事情還是虞禀稚着重研究,進來谷場後便尋處地方細看觀察,陸繪思與他一起。
慧言撚起一朵潔白如雪的棉花,道:“貧僧記得報紙上曾言,棉花有很多的用處,棉籽可以榨油,提油後的籽仁渣子可以作為家禽和家畜飼料?”
褚尋真點頭:“是這樣沒錯,但目前如何用棉籽榨油還需要研究。”
她這一點不是很懂得,便只是在報紙上略提。
棉花含有纖維素,也可以用來造紙,但因為所用成本太高,褚尋真斟酌後,便沒有提及。
她瞧向慧言身上背着的藥箱,突然想起一物,便道:“大師,棉花還可以醫用,制成純棉紗布、藥布等,因為棉織物能夠防污防水,亦能經受高溫熨燙,達到消毒的效果。”
現在包紮時用的皆是麻布或細布,雖然也可以封住傷口并止血,但到底沒有紗布繃帶好用,能夠減少細菌污染傷口。
慧言大師感興趣問道:“消毒是何意?”
“消毒,簡單來說就是清洗傷口,大師也必定遇到過受傷後傷口髒污的情況,或沾染灰塵等物,其實還有些我們看不見的污穢存在,若沒有清洗幹淨,傷口便會痊愈的很慢。”
慧言點頭:“沒錯,确實有這種情況,縣主對于醫術還有研究?”
“沒有。”
褚尋真搖頭:“說到消毒,我只是想起了碘伏,碘伏可以用于皮膚塗擦,比如刀傷、燒傷、擦傷等一般外傷,用碘伏處理的效果很好。”
褚尋真說着也略微沉思起來。
先前在塞北時,她見過大多數受傷的士兵,也想過研究消毒醫護等用具,但到底不是研究這方面的,知之甚少。
且當時戰況加緊,家裏面根本不可能多派人手為她尋來制作碘伏等物的東西,再者那時實驗的器具沒有現在齊全,她便只能暫且将突來的想法放下。
大蔚朝現在沒有消毒一說,用來清洗傷口的不過是鹽水、皂莢花椒等物,效果雖然也差不到哪裏去,但若有碘伏,确實更加方便有用。
“容易制作嗎?”戚司安問道。
制作起來倒是不難,通過化學實驗可以取得,但難處在于,她一個人再如何制作也不可能制作出多少來。
“除卻碘伏,消毒的還有雙氧水,制作之法需得懂得原理,我可以教人制作。”褚尋真道。
“但也不知曉大蔚朝會有多少人喜歡化學……”
既然來此世走一遭,除卻數學,她也想将化學、物理等都傳授下去,可化學……有些實驗确實危險,需要注意。
家人尚且不是全然理解,更惶論旁人。
化學不比數學,數學可以輕易的被盛佑帝、朝廷百官乃至百姓們接受,但化學……畢竟多奇妙、多奧妙,在于物與物融于一起的神奇反應。
她若是教得,如硫酸銅藍花等,一回兩回尚可,次數多了的話會不會被當成妖法?
還是,要往煉丹造化的方向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