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為什麽不燒?”白一塵已經畫燒去大部分了, 只留下幾幅放在身側待燒, 他也不等時亦南回答他的問題, 輕輕勾了下唇角開口道,“反正畫裏……畫的也不是你啊。”
白一塵看着手裏的畫,自嘲地笑了笑:“我居然還把這些畫當做生日禮物……送給你。”
“是我的, 這幅畫的是我。”時亦南握住他的手, “你送給我的那些畫我也都喜歡。”
白一塵問他:“即使畫的人不是你, 你也不介意嗎?”
“不介意。”時亦南說, “我知道你想畫的人是我。”
白一塵微怔,垂下眼睛緩緩道:“你……是什麽時候發現的呢?”
時亦南這一次不敢再隐瞞他了, 從頭至尾地将全部事實說出:“知道有段時間了,我跟蹤了你, 知道你去夏天心理咨詢室看醫生, 也知道……你不太分得清我。”
“不太分得清?”白一塵覺得時亦南用的這個詞真是很溫柔了, 但事實卻是, 他根本就認不出時亦南。
“你還記得你有一天從心理咨詢室出來,遇到一個穿灰色棒球服的人嗎?”時亦南告訴他, “那個人……就是我。”
“是的,我記得,你還和我說話了。”白一塵顫了一下,唇畔的笑容也變得更加苦澀,“我那個時候還在想, 這個人好像年輕時候的你啊, 沒想到……那個人就是你。”
時亦南聽着白一塵輕飄飄的聲音, 也有些哽咽,他将白一塵的手握得更緊,和他說:“沒關系的,你要是喜歡那個樣子的我,我可以天天穿成那樣陪你,多久都可以……”
“我喜歡那個樣子的你……”白一塵輕喃着這句話,恍若一語驚醒夢中人般,他笑了一下,“原來我已經不愛你了嗎?我愛的只是記憶中的,那時還很年輕的你。”
白一塵說着,手裏的畫緩緩垂落,滾到地面上展開,那畫裏确實是時亦南——穿着白色襯衫,年輕時的時亦南。
“時亦南。”白一塵自重逢以來,第一次在時亦南面前連名帶姓地喊他。
而時亦南聽到他的聲音後渾身猛的一顫,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恨不得自己是聽不見聲音的人,這樣他就可以聽不到白一塵的後一句話。
白一塵說:“我們分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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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亦南僵在原地,保持着半跪的姿勢,他和白一塵交握的手上還戴着兩人的訂婚戒指,而他們現在談論的卻是要分開的事。
并且時亦南知道,白一塵這一次是認真的。
“為什麽呢……”時亦南顫聲問他,“我們不可以在一起了嗎?”
“我們要在一起,要怎麽在一起?”白一塵很疲倦往後一靠,輕聲地問他,“你和我繼續在一起也不會再覺得快樂了,我只會傷害你,不要再和我在一起了。”
“我沒有不快樂,你會傷害我那只是因為你病了,你不是故意的,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我是故意的。”白一塵告訴他,繼續緩緩說着,“我以為我只能畫得出你了,但是我還能畫出別的人;我以為我已經認不出你了,但是我……還是能分得清你是誰的。”
時亦南說:“你能認出我了……那不是很好嗎?”
“不好。”白一塵轉過頭,靜靜地注視着時亦南,擡起手輕輕撫着他的臉,“時亦鳴親我的時候,我知道那個人不是你,他的吻太生澀,不熟練,沒有一點你的影子,但是我沒有躲開。”
時亦南頓時怔住,愣愣地望着白一塵的眼睛,聽他用溫柔地聲音說:“因為他像第一次親吻我的你。”
“我以為我還是愛你的,但結果是,我并不愛你了。”
時亦南怔忡了幾秒,緩緩笑了起來,但是他也哭了,又哭又笑,淚如泉湧,涕泗橫流,幾乎話都不會說了,他将頭靠在白一塵的腿上,啞聲道:“可是我愛你啊……我愛你啊,我還是愛着你的……沒關系的,我真的不在乎那些,那都是我的懲罰,因為我做錯了你,你可以懲罰我,怎麽做都好……我們還可以繼續在一起的……”
白一塵的表情看上去也很哀傷,眉頭蹙着,微涼的手指穿過時亦南的頭發:“我不……”
“你不是說……我們只會分手一次嗎?”時亦南不想聽他說出那句話,猛地擡起頭來,拿出白一塵曾經說過的話來,試圖做最後的掙紮,“我們已經分手過一次了,不會再有第二次了。”
“是的,分手一次,我提的分手。”白一塵點頭道,“但是以前的那次根本不算是分手,我沒同意,我一直在等你回來,我很高興你回來了。”
“可是分手這種事,還是要雙方同意才好吧?”
白一塵問他:“時亦南,你願意和我分手嗎?”
時亦南再也說不出任何挽留或是乞求的話了,他恍恍地望着白一塵,望着青年臉色哀傷又溫柔的表情,忽然間就停下了所有的眼淚。
他們明明是相愛的。
這是他曾經堅信的事,就如同曾經的白一塵堅信他們是相愛的一樣。
可他最後卻提了分手,所以如今白一塵也提了分手,這一切不過都是命運的輪回,是他注定要為自己犯下的錯誤所接受的懲罰。
而白一塵是那樣溫柔,還給了他告別的機會。
他當初離開時卻是一聲不響,任由所有悲傷與絕望猶如塌倒的大廈,在一夕之間伴随淚水和痛苦淹沒白一塵。
如今,他也終于嘗到了那種痛苦的滋味,它又苦又澀,大概是這世上最難喝的東西了。
“我……”
時亦南顫着唇,聽着自己不受控的身體機械地說出那句話:“我願意……”
說完這句話,時亦南有種連靈魂都被撕扯着脫離軀體的虛浮感,壁爐的炭火還在燃燒着,發出偶爾哔嘙的聲響,在這微涼的雨夜燃出融融的暖意,而他頭頂的吊燈傾瀉下暖黃色的光芒,将他整個人籠罩在其中,明明周身的所有事物都那麽溫暖,時亦南卻感受不到一點溫度,仿佛連身體裏的血液都跟着冷下,幾乎要将他凍死在這個夜晚。
白一塵望着他悲痛絕望的模樣,輕輕捧着他的臉,在他額頭吻了一下,喃喃道:“別難過,我真的愛過你。”
“其實我一直想要告訴你,不管是在軍訓時你給了我遞了一瓶水的那天,還是在公交車上遇到時你借了我一把傘的那天,我都很開心,我希望能和你永遠這樣一直開心地生活下去……你是我這一生最愛的人。可是我還沒來得及說,你就走了。”
“我每晚喝的酩酊大醉,想要一直睡着,一直做夢,在夢裏你會回來,會和我繼續在一起。”
“很多人都在勸我不要再愛你了,我也知道我應該重新去愛一個人,可是我卻覺得如果我愛的那個人不是你,那這一切就都沒有任何意義了。”
“這些來不及告訴你的話,我還是想和你說一次。”白一塵貼着時亦南的額頭,一字一句緩緩道,“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誰會比我更愛你了。就像我說的,我只愛過你一個人,我以後再也不會愛上其他人了,但也不會再愛你了。”
“我也愛你……永遠愛你,即使……”時亦南停頓了下,又艱難地繼續說話,他的聲音因為悲恸變得嘶啞無比,每一句說得都很痛苦,卻很堅定,“即使我們分手了,永遠也不能在一起了……我也還是愛你。”
白一塵沒有再說話,閉上眼睛,抱着時亦南最後吻了他一次。
他們吻了很久,但只是唇貼着唇,這個吻一點都不甜蜜,能嘗到的只是彼此苦澀的淚水。
“再見了。”白一塵說。
時亦南流着淚,扯唇笑了起來,即使笑得很難看,他也還是笑着,就像白一塵說的這三個字是“我愛你”一樣,而他也一如既往的,像以前那樣回應白一塵似的回應他:“我也愛你。”
白一塵最後留下了一幅畫,但是他沒自己留着,而是送給了時亦南。
時亦南搬來南城後的這段時間都是住在白一塵的別墅裏,這間別墅也處處充斥着他的影子,可是他真正帶來的東西,不過就是一些常用的日用品,還有幾套衣服而已。
來的時候輕松的兩箱行李,走的時候也是兩箱行李。
白一塵送他到別墅門口,外面的雨還沒停,所以白一塵又進屋給他找了一把傘,是那把藍白色的格子傘。
時亦南将傘撐開後看了會仍是嶄新的傘骨,怔怔地笑了笑,說:“這把真的不是我送你的傘。”
“它現在是我送你的傘了。”白一塵走上前,為了他攏了攏風衣,“夜裏涼,早點找個可以休息的地方吧。”
時亦南拎起行李,和他道別:“好,晚安。”
白一塵也和他揮揮手:“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