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見葉婉香的這個小插曲, 不管是白一塵還是時亦南都很快就将它抛到了腦後, 他們的生活還是像以前一樣平靜, 看似恩愛甜蜜,但這樣的恩愛更像是刻意維持的。
兩人心中都沒有了過往那種熱烈熾灼得幾乎能把人焚燒殆盡的感情,白一塵是心如死水, 早就不會再起任何波瀾, 而時亦南則是有心彌補, 但積重難返, 無力回天。
可就算這樣,時亦南還是在很認真地準備他和白一塵的婚禮, 似乎只要婚禮能夠完成,他和白一塵的感情就還有回旋的餘地。
十月上旬的時候, 婚禮的大部分事宜都拟定好一半了, 只是婚宴需要宴請的賓客還沒有确定下來, 時亦南這邊沒幾個能邀請的人, 他想把這場婚禮辦得很隆重,但是來的人不需要太多, 只邀請幾個自己的老朋友和知道他與白一塵感情的相熟舊同學就夠了。
而白一塵那邊是不知道要邀請些什麽人,時亦南在這天下班就拿了幾份請柬樣本回別墅,想給白一塵看看,讓他挑選一個喜歡的出來。
他回到別墅的後在客廳和廚房裏看了看,沒在一樓發現白一塵, 便擡步朝二樓畫室走去——白一塵如果不在樓下的話, 基本都是在畫室裏的畫畫。
結果也的确如此, 時亦南推門走進畫室時,一擡眸就看到白一塵坐在兩個畫架前蹙着眉,一副十分苦惱的模樣。
時亦南慢慢走到他身後,也跟着他一起欣賞畫架上的畫。
這兩幅畫都是未完成的人像,不過畫的大部分都已經完成了,只有人物的五官還沒有畫上去而已。
時亦南還沒來得及細看,白一塵就忽然開口問他:“亦南,你覺得這兩幅畫畫裏的人有什麽區別嗎?”
“沒有吧?”時亦南聽到他這麽問,馬上就凝神打量了一下這兩幅畫,即使畫裏的人沒有畫上五官,但是白一塵說過他只會畫他的人像,所以這話裏的兩個人應該都是他,既然都是他的話,又怎麽會有區別呢?
“沒有嗎?”而白一塵聽了他的回答後微蹙的眉頭不僅沒有舒展開,反而還皺得更緊了,他指着左邊的那副說:“這是你,另外一個是宋老板。”
時亦南聞言心髒頓時收緊,連忙解釋道:“我不懂畫,所以認不出的人也是有可能的。”随後,他又小心地問白一塵,“可是一塵,你不是……不再為別人畫人像了嗎?”
“嗯……我不畫其他人了,是因為我——”白一塵正在思考事情,說話也沒太經過思索,只是下意識地開口回答着,但是說到一半他就猛地反應過來了,立刻改口換了種說法,“是因為那個時候你還沒有回來嘛,現在你回來了,我就能夠畫別人了。不過我太久沒畫別人的人像了,所以都不太會畫了。”
白一塵笑着,把兩幅畫收了起來,不再讓時亦南看。
時亦南沉默地望着他收畫的背影,心裏悲哀的感覺越發濃厚,他就算真的不懂畫,也能聽出白一塵說的這個謊言有多麽蹩腳——他可是美術老師,就算很長時間不畫人像了,難道就不會畫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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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天怎麽回來的這麽早?”白一塵走過來挽住時亦南的手臂,“我還沒有開始做飯呢。”
“沒做的話就別做了,我們今晚出去吃飯吧?”時亦南對他笑了笑,拿出那幾份請柬樣本給他看,“你看看你喜歡哪個?我們的婚禮請柬樣式設計成這個樣子的怎麽樣?”
白一塵看過請柬樣本後沒有一點意見,笑道:“都喜歡,你是最了解我喜好的人,這些請柬選哪個都可以。”
時亦南找了一個他最看好的款式出來,說:“那就照這個款式做吧,對了,你想要邀請哪些人來參加我們的婚禮呢?你給我列個名單吧,我讓人去給他們送請柬。”
白一塵愣了幾秒,沉默了一會說:“我還沒有想好……給我兩天時間吧,兩天後我把名單給你。”
“好。”時亦南答應道。
“那我們今晚去‘7p.m.’吃飯吧,那家店我們好久沒去過了。”
“7p.m.”這個名字喚起了時亦南過去的一些回憶,7p.m.是他和白一塵的大學附近的一家情侶小餐廳,價格比一般飯店要貴,所以他和白一塵每次在賺了些錢後就會去那裏吃飯慶祝。
而自從他離開南城那天起,就再也沒有來過這家情侶餐廳了,如今四年過去,情侶餐廳還在,裏面的裝飾也沒有什麽太大的改變,老板夫妻二人還是一如既往地恩愛,甚至老板娘看見他們兩人時還驚訝地睜大了眼睛:“你們還在一起啊……”
白一塵也很驚喜,問她:“老板娘,你還記得我們嗎?”
“當然記得,你們兩個比較特殊嘛。畢業後你們兩個都沒再來了,我還挺想念你們的。”老板娘很含蓄地說道,這對同性小情侶她印象可深了,沒想到多年以後再見,他們兩個感情還是很好,不禁感慨“你們還是好好的啊,感情真好。”
白一塵笑道:“是的,我們馬上就要結婚了。”
“哎喲,那更好了!”老板娘一拍手,“什麽時候辦婚禮啊,我和我老公能去喝杯喜酒嗎?”
“當然可以。”白一塵說,“等過兩天請柬做好了我就來給您遞請柬。”
“那敢情好,今天的晚飯我給你們打六折!”老板娘很熱情地帶白一塵和時亦南上樓,途中時亦南幾乎沒怎麽開口說過話,不過以前他就這樣沉悶,只會和白一塵笑鬧,所以老板娘也沒覺得他變了。
白一塵坐下後看着老板娘高興地去找自己老公分享這件喜事,輕聲道:“老板娘他們感情還是一如既往的好啊……”
“嗯。”時亦南應了一聲。
白一塵又把視線轉向他,笑了笑說:“等我們結婚後,大學裏學生也放寒假回家後我們去學校裏轉轉怎麽樣?我們确實很久沒來過這裏了。”
“好啊。”時亦南也微微笑着,說,“我們還可以再坐一次17路公交車,然後我再給你遞一次傘?”
“那也得等那天下雨才好啊。”
“那就看天氣預報,等下雨的那天我們再來。”
天已經黑了下來,7p.m.裏的暖色燈光也随之亮起,白一塵和時亦南坐在靠窗邊的位置上,路過的行人如果能擡頭就能到看到這一對情侶。
清瘦的那個青年總是笑得眉眼彎彎,一直在說着開心的事,而坐在他對面的那男人也是微微笑着,認真回應着青年的話語,他們的眼中似乎只有彼此,除此再也容不下其他,仿佛他們真的是一對深愛彼此的戀人。
第二天早上,白一塵和時亦南親吻道別後就來到了畫室,還帶了他未完成的畫,繼續給宋玉珩畫畫像。
只不過畫着畫着,他又想起了昨天問時亦南的問題——這兩幅畫畫裏的人有沒有區別。
時亦南的回答是沒有。
白一塵自己也是這樣認為的,因為自從他再也分不清時亦南和其他人之後,他就覺得自己沒有辦法再畫其他人的畫像的,尤其是男性的,他覺得自己畫出來的所有男人都是時亦南。
可是最近白一塵又覺得,或許不是這樣子的,他也許還是可以畫出其他人的畫像的,只是他分不出來而已,因為他自患病以來再也沒有在畫時亦南的同時畫過其他人了,但是當他同時畫兩個人時,他發現自己畫的方式是不同的,畫中人的五官有些細節是不一樣的。
夏起曾經告訴過他,他其實是能看到別人和時亦南完全不同的臉龐的,他自己也應該是分得清的,他已經可以看清樂棟的臉就是最好的證明,只是他潛意識裏告訴自己,他看到的是時亦南,所以他真的以為,自己“看到”的就是時亦南。
只要他邁過這個坎,他的病就能治好。
只要只要,說的這樣輕巧,可是真要做到他又怎麽會一直為此郁郁那麽久?
白一塵越想心越亂,漸漸攥緊畫筆,再也畫不下去。
幾秒後,他站起身脫下袖套,對宋玉珩說:“抱歉宋老板,今天我狀态不太好,沒有辦法再畫下去了。”
宋玉珩愣了一下,走上前關切地問他:“怎麽了?你沒事吧?”
宋玉珩知道他求白一塵畫的畫像已經到最後部分了——也是最艱難的那部分,可是他走到白一塵身邊後一看畫像,頓時就驚住了,他指着畫像上的人說:“你畫的人……挺像我的啊。”
白一塵聞言也跟着愣住了,他問宋玉珩:“……像你?”
“是啊。”宋玉珩說道,白一塵拒絕他的理由一直都是他只能畫出時亦南,畫不了其他人,可是他看這幅畫,即使還未完成,也能看出畫裏人明明就是他。
“不可能的……”白一塵怔怔道。
宋玉珩只得指給他看:“我右眼睛上面這,有顆小痣,你畫出來的,時亦南也有這樣的痣嗎?”
白一塵更加怔忡了,顫聲道:“……沒有。”
宋玉珩篤定:“那你畫的就是我。”
“我畫的是你?”白一塵呆怔着望向宋玉珩,盯着他的臉龐眼睛一眨不眨,的确在他右眼睛上方看到了一顆黑色的小痣。
白一塵身影微晃,趔趄地後退兩步。
是的,他想起來了。
他看到的所有人的确都是時亦南的模樣,可是除了臉,那些人沒有一處和時亦南是相似的,就連他們的臉上那些斑點和痣他也是能看到的,他甚至還一度将這些看作是區分時亦南和他們的标志。
“一塵?”宋玉珩看到白一塵踉跄着後退,伸手想要去扶他,卻被白一塵一下子揮開。
“宋老板……能讓我一個人靜靜嗎?”白一塵啞聲對他說。
宋玉珩微怔,但還是答應道:“好。”
臨走之際,他不放心,又問了遍白一塵:“你真的沒事嗎?”
白一塵勉強笑笑,說:“沒事。”
宋玉珩這才願意離開,卻不忘叮囑唐乙一會要過來看看白一塵,防着他出什麽意外。
可是白一塵雖然嘴上說着沒事,心裏卻早已掀起了驚濤駭浪。
他緩緩走回畫前,撫着畫中人眼睛上方的那顆小黑痣,他記得他家裏有幅畫,畫中的時亦南眼睛上方也是有這顆痣的,但是這些細節都被他刻意忽視和遺忘了。
而他在時亦南生日那天給時亦南看了這些畫,時亦南看完後就紅了眼睛,他當時以為時亦南只是感動于那些畫,現在看來……他大概是因為發現了那些畫,畫的都不是他吧?
那時亦南,知不知道他的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