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而時亦南望着白維歡剛剛拿進來那一疊材料忍不住閉了閉眼睛, 他還是沒勇氣去看,于是時亦南頓了幾秒, 忽地起身拿起自己的外套:“那你看看吧,看完放我抽屜裏, 我明天上班時再過來看。”
“啊?”白維歡愕然地看向時亦南, 完全不知道時亦南為什麽要讓自己看這個東西。
時亦南自己也不太明白他為什麽要這樣幹,但他現在就是不想看這份文件,因為他總覺得,一旦翻開,他和白一塵就再也回不到過去了。
可他還是要翻開, 所以今晚,就最後一個晚上, 讓他最後一次,再和白一塵好好地待一個晚上。
時亦南沒管他身後一臉茫然的白維歡, 飛速離開了公司朝白一塵的別墅駛去。
但臨到進去時,時亦南卻忽然退縮了。
他站在別墅門口躊躇猶豫許久, 才調整好臉上表情笑着進去。
“一塵, 我回來了。”時亦南輕聲喊着白一塵, 卻沒得到回應。
時亦南在一樓繞了一圈,發現廚房裏飯已經被煮上了, 需要用到的菜和肉也都被洗好放在一旁, 就等着他回來下鍋, 而砧板旁邊的刀冷冷折射出寒光, 時亦南看着它, 就想起白一塵割腕的樣子,頓時落荒而逃。
他跑上二樓,發現白一塵在畫室裏畫畫。
“亦南你回來了啊。”白一塵看到站在門口的時亦南,馬上将畫筆放下站了起來,走到他身邊,“我畫得太出神,都沒發現你回來了。”
時亦南像平時那樣輕輕攬住他的腰身,扯唇笑道:“沒事,你還可以再畫一會,我先下去做飯,做好了我來叫你吃飯。”
“不畫了,明天再畫也可以的。”白一塵就勢偎進時亦南懷裏,靠着他的胸膛說。
時亦南的手擡起,在半空中猶豫片刻才放下,搭在白一塵肩上,小心翼翼地将青年往自己懷裏攏了攏:“那我們就下去吧,不是說好我來做飯的嗎?你怎麽把什麽都弄完了?”
但白一塵不承認:“什麽叫弄完了?我還沒下鍋呢。”
“是是是,你還沒下鍋。”時亦南順着白一塵話裏的歧義和他開玩笑,餘光瞥見白一塵的畫架,那上面有着一幅沒有完成的畫像,應該是一個穿着黑色西裝的男人,只是五官還沒畫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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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一塵發現了時亦南的視線,也看了一眼自己的畫,有些邀功似的對他說:“我在畫你,不過還沒畫好,你要去看看嗎?”
因為隔得有些遠,那幅畫其實時亦南看不太清,他搖頭說:“等你畫好我再看吧。”
“好,那我們下去吧。”白一塵抱着他的胳膊往樓下走,“我都餓了。”
時亦南和白一塵一起下到了一樓,他讓白一塵去看會電視,自己一個人在廚房裏忙活就好。白一塵聽他這麽說,笑着在他唇上吻了一下,說着“好”就跑去沙發那待着了。
唇上的柔軟一觸即分,時亦南有些怔怔,他貪戀和白一塵接吻時的呼吸交纏的感覺,如果放在以前,他就可能會扯出白一塵的手臂,将他拖回自己懷裏來一個深吻再放他離開,可是現在呢?他甚至連擁抱都是帶着負罪感的。
時亦南自嘲地笑了笑,轉身進了廚房切菜。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心不在焉的緣故,時亦南不小心往自己食指上來了一刀,尖銳的刺痛過後,就是争先恐後湧出的血液,很快就滴到了砧板上,而因為刀上沾着菜汁,所以傷口還有一種難以言述的浸痛。
但時亦南并沒有在意這點疼痛,他将手指移到眼前,心裏想的是:這麽小的一個傷口也會這樣疼,還有那麽多的血,那麽白一塵割腕的時候,他又有多疼,又有多絕望呢?那樣孱弱的身體裏,又有多少血能流?
時亦南不記得在哪裏看到過這樣的一個說法,說割腕其實是一種很痛苦的死法,割得淺了死不了,割得深了卻也死的很痛,因為割腕不像跳樓或是上吊,不是開弓就無法回頭的箭,是一個緩慢走向死亡的過程,每割一刀都會很痛,血液流得越多身體也就越冷,這是一種能夠真正感受自己正在“死去”自殺方式。
所以真正割腕死去的人,都是極度痛苦和絕望的。
“冰箱裏的葡萄汁還有嗎?我想喝——你的手怎麽了?!”白一塵的聲音忽然出現在時亦南身後,沒有一點征兆,托厚重地毯的福,時亦南根本來不及遮掩手上的傷。
白一塵飛快沖到他的身邊,抓着他的手就往水龍頭底下放:“快沖沖!”
“沒事。”時亦南啞着嗓音告訴他,“這麽小個傷口。”
“不小了,看着還挺深的。”白一塵卻不怎麽贊同時亦南的話,他看着時亦南手上仍在流血的傷口蹙眉道,“你疼嗎?我去給你拿創可貼。”
說完,白一塵就轉身出去了。
時亦南望着他的背影,一句“不疼”消失在微張的唇間。
白一塵拿來了酒精和創口貼,給時亦南的手指做消毒,他告訴時亦南:“我要給你塗酒精了,可能會有點疼,你忍着。”
時亦南一聲不吭,由着白一塵給他的手指貼上創口貼。
白一塵一擡頭,看到的時亦南怔怔地望着自己的模樣,他笑了一下,伸手去撫時亦南的臉:“怎麽,疼傻了嗎?”
“沒有。”時亦南擡起手,蓋住白一塵的手背,臉頰在他微涼的掌心蹭了蹭。
恍惚間,時亦南忽然覺得這個動作很熟悉,因為白一塵曾經也對他做過,那時青年蹭得眷戀又委屈,目光和體溫似乎都在哀求他不要離開。
而剛才不覺得痛的時亦南在這一刻突然間痛了起來,但那股疼痛不是從他脊髓深處,從他靈魂中蔓延而出的劇痛,而是從白一塵撫着他臉龐的手掌上傳來的,他感受到的,是白一塵曾經經歷過的痛苦和絕望,痛得他幾乎直不起腰,痛得他所有的神經都在一根根繃斷。
白一塵問他:“真的不疼嗎?你臉都白了。”
時亦南笑了一下,堅持道:“不疼。”
“算了,你還是老老實實在這坐着吧,我去做飯。”白一塵不由分說地将時亦南推到廚房外的餐桌前坐下。
時亦南卻不願意讓白一塵辛苦,立即起身,然而他很快就痛得坐了回去,時亦南這才發現他的确是在疼的——胃疼。
他一天沒吃什麽東西了,胃部酸灼翻攪得疼,那種疼既鈍又磨人,即使是時亦南,也痛得額頭微泌冷汗。
但時亦南臉上的表情仍然沒有什麽變化,甚至在白一塵端着菜過來時還露出了一個和平時無二的笑容,争着給白一塵添飯,而為了轉移白一塵的注意力,他甚至還特地提及樂棟:“中午和樂棟吃飯怎麽樣,你們聊了些什麽,樂棟不會又勸你和我分手吧?”
白一塵聞言噗嗤一聲就笑了,說:“你還說你沒有吃醋,”
“真沒吃,我就是問問。”時亦南夾了一塊肉放到白一塵碗裏,故意用有些暧昧的語氣說,“你多吃點飯,身上都沒肉,很咯手。”
白一塵臉上的笑容淡去,看了眼那塊肉,又盯着他的臉看了一會,問他:“亦南,你真的沒有哪裏不舒服嗎?”
“沒有,你怎麽突然這樣問?”時亦南還說笑着回答他,但他握着筷子的手因為胃部的疼痛都在輕顫。
“你當我傻嗎?”白一塵嘆了口氣,伸出手指去摸時亦南的額頭,“你額前全是冷汗。”
時亦南自覺自己已經僞裝的很好了,要怪就怪在白一塵足夠了解他,只要一點點蛛絲馬跡就能抓住他的馬腳,所以他在白一塵面前才僞裝不了。
可是他呢?他們同床共枕在一起的時間是一樣的,他不了解白一塵嗎?白一塵同樣也暴露了那麽多的蛛絲馬跡,他發現了嗎?
他發現不了,他像個瞎子,什麽都看不到。
“我真沒事……咳咳咳——!”
時亦南別過頭,避開白一塵的觸碰,掩飾性地往嘴裏扒了幾口飯,卻因為吃得太猛太快而嗆到,頓時劇烈地咳了起來,而胃部也因着劇烈的扯動而越發鈍痛,時亦南幾乎是彎着脊背趴在桌子上的,疼得根本擡不起頭來。
“亦南?!”白一塵走到時亦南的身邊去扶他,聲音裏滿是焦急,他看時亦南冷汗涔涔,但是身上卻找不出明顯的傷痕,便猜測性地問他,“你是胃疼嗎?”
時亦南垂着頭沒有說話,好半晌,他才擡起頭看向白一塵,眼眶有點紅,也許是因為咳的,嗓音低啞地應了一聲:“……嗯。”
白一塵站在時亦南面前,抱着他的頭,将時亦南被冷汗浸濕的發絲撥開,微涼地手指在他發間輕輕摩挲,柔聲嘆息道:“胃疼怎麽不告訴我呢?”
時亦南伏在白一塵懷裏,擡頭抱住他的腰身,大概是因為在忍痛的緣故,他說話很慢:“沒事……我不想讓你擔心。”
“我去給你拿藥。”白一塵又摸了摸時亦南的頭發,去藥櫃拿來了藥讓時亦南吃掉。
晚飯因為這一場插曲提前落幕,晚上,時亦南洗過澡後躺上了床,他沒有看文件,也沒有看手機,就半坐靠着枕頭發呆。
白一塵洗完澡出來看到的就是他出神怔愣的模樣,不禁笑了一下,問他:“胃還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