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從時亦南回來的那一天起, 樂棟就最大限度地減少了他和白一塵接觸的時間,而他沒和白一塵見面的這段時間裏, 他一直在回想他們從小到大一起玩的那些時光。
他和白一塵是住在同一個巷子裏的,可以說是青梅竹馬, 又不算青梅竹馬, 因為他和白一塵的關系,其實是在他們考上了同一所大學後才漸漸好起來的。
而在很久以前,在他們還很小的時候,他只是知道他們家那條巷子裏,一棟筒子樓裏住着一個漂亮的小孩, 他很想和他玩,只是那個小孩幾乎從不出門, 只喜歡待在屋子裏畫畫,也很少笑。
他印象中最深的, 就是巷子裏的小孩們一起過家家的那次,白一塵扮演寶寶, 他是“爸爸”、“媽媽”最寵愛的小孩, 大家在他“過生日”的時候把漂亮的花和石頭送給他做禮物, 那一天他終于笑了一回。
現在想來,他最開始喜歡上白一塵的契機, 大概只是想看到年幼回憶中, 那個好看卻很孤獨的小孩再露出一次笑容吧。
樂棟深深地嘆了口氣, 覺得他這麽多年以來的執念也該放下了:“你吃好了的話, 就先回去吧, 我想一個人在這裏再坐會。”
“樂棟,謝謝你。”白一塵沉默了幾秒,啞聲道,“能成為你的朋友,我就很開心了。”
樂棟眼眶有點紅,但他還是笑着對白一塵說:“能遇見你,我也很開心。”
白一塵順着樂棟的意思,在結過賬之後先行離開了他們吃飯的地方,但是他沒走遠,而是在飯店外面,隔着一層玻璃望着樂棟。
他看了樂棟很久,在記憶中搜尋他的面容,直到樂棟的面容開始扭曲,從時亦南的臉變成樂棟的臉——那個鼻頭有點圓,下巴也有些方,面容堅毅清朗的青年。
回去的路上,白一塵的心情有點沉重,不是不好,就是有些悶悶的,因為樂棟。
他背負了一些無法償還的感情,這些感情樂棟并不需要他償還,但他還是會因此而感到愧疚和無奈,這種感覺大概很多人都有過,但是也同樣大多無力改變和償還。
白一塵只要想到這裏,就覺得胸腔憋悶,正當他低着頭走在人行道時,一個男人忽然喊住了他。
那個男人約莫是喊了他好幾聲了,只是白一塵一直低着頭走路,還在想着事情,根本沒注意到男人在喊他。但其實要不是男人都将車子開到他身邊停下,還降下車窗就差指名道姓地和他說話了,白一塵是不會發現那人是在喊自己的。
“有什麽事嗎?先生。”白一塵擡起頭,臉上帶着微笑,用禮貌卻不親近的語氣和他說話。
崔商之今天早上被時亦南說的那些話氣得肝疼,中午下班的時候決定去哪個俱樂部找點樂子放松一下,卻在去的路上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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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背影清瘦高挑,主人穿着一件藕色的薄毛衣,纖細的身影在樹蔭間緩慢行走着,燦爛的陽光被樹葉切割成細碎的金線,落在他的臉頰和發梢間,綴在眼睫尖上,清晰地照亮他眼底的憂悒。
崔商之愣愣地看着這一幕,驀然想起他第一次見到青年的那天,他似乎也是這樣郁悒憂傷的,被一層辛辣朦胧的白色煙霧所籠罩,在昏黃的燈光下,消失在茫茫的夜色裏。
那天他來不及喊住他,而青年消失得太快,快到他還以為那是自己的一場幻夢呢。
沒想到他們居然在這裏相遇了。
他是住在這附近的人嗎?又或者是在附近工作?還是最近才搬過來的,為什麽自己以前沒有遇見過他?
崔商之腦海裏閃過多種設想,他忍不住将車速放慢,緩緩開到青年身邊喊住他。
青年停住了腳步,轉過身來望向他。
明媚的光線中,青年臉龐光潔白皙,右眼下方那顆小小的黑痣也愈發明顯,他的笑容溫柔,看着他的目光卻帶着明顯的陌生,語氣也有些疏離:“有什麽事嗎?先生。”
崔商之不由怔住,有些不敢置信地問他:“你……不記得我了?”
青年聽到他的問題後,細長的眉梢微微挑高,同樣問他:“我們……在哪裏見過嗎?”
“當然見過啊。”
你還說我看上去很眼熟呢,崔商之在心裏說道,沒有把這話說出來。他見青年似乎真的對他一點印象都沒有,忍不住提醒他:“一個多月以前,我們在希爾酒店的……男廁所外面見過。”
這話崔商之說得有些難以啓齒,他也不知道為什麽每次在遇到青年時,他們的對話就如此尴尬俗套,他明明想要用一些……稍微文藝浪漫一點的方式和青年交流的。
“抱歉,我不記得了。”白一塵笑了笑,搖着頭如實回答道。別說他現在根本分不清人,就算放在以前,他也不見得會對一個僅有過一面之緣的人印象太深。
他一開始還以為這男人只是來找他問路的,卻沒想到……白一塵看着男人側身望着他,俊美的臉色一副故作風流的神态,又不禁勾了勾唇。
——這人挺逗的。
對于這種人他向來是嗤之以鼻的,要不是他臉上黏着時亦南的臉,白一塵連個笑都不想給他。
“如果先生你沒有其他問題的話,那我就先走了,我還有點事,抱歉。”白一塵和他揮了揮手算作告別,轉身就欲離開。
“诶——”可是那人卻不管在路邊随意停車會不會被罰款的事,直接從車上下來去追白一塵了。
崔商之跑到白一塵的面前,張了張唇卻沒想到怎麽搭腔,其實被白一塵這樣冷漠疏離的對待,他其實是有點羞惱的,可是他覺得眼前的這個青年長得實在是太好看了,青年現在溫潤淡漠的模樣,和他記憶中那個夜晚青年抽煙的樣子交錯着在崔商之腦海裏浮現,教他竟然有種宿命的感覺——看,他們那時萍水相逢,現在居然又相遇了,簡直就像是命中注定的事。
白一塵見他還不打算放棄,唇角的笑容就淡了下去,他輕聲道:“你說……我們是在希爾酒店相遇的?”
崔商之以為他記起了自己,驚喜道:“你想起來了嗎?”
“想起來了。”白一塵說,下一刻卻又繼續道,“那天我是和我男朋友一起去吃飯的。”
崔商之怔住,頓時明白青年提及希爾酒店是因為什麽了,希爾酒店是有名的情侶約會聖地,基本不會有人單獨去那裏的。
可就算青年有男朋友又怎麽樣呢?
他兩次遇到青年,青年都是一副郁悒憂傷的模樣,想來一定是因為他男朋友對他不夠好吧?那為什麽不和他分手,試試和他在一起呢?
“我知道,但是那沒關系。”崔商之含蓄而帶着暗示性的說道。
白一塵聞言挑起眉梢,直接了當道:“可我覺得有關系,先生你會去希爾,也是陪戀人去的吧?你既然有愛人,就不要做對不起她的事。”
說完,白一塵頭也不回地就朝地鐵口走去。
崔商之心道:我有哪門子的愛人?
要和他訂婚的那個女的,不過是商業上的聯姻,那女的和他在一起待了幾天,可能是察覺到他心思也不在她的身上,所以他們現在又開始各玩各的了,互不幹預就行。
他很想追上白一塵,告訴青年他沒有愛人,但是崔商之又不太敢。他看白一塵好看幹淨,身上穿的都是精細的手工制品,不是什麽名牌,就覺得他應該是富裕人家的孩子,而不是什麽被包養的人,大部分被包養的都喜歡購買名牌,就比如他養的那群情人。
崔商之一面喜歡白一塵身上幹淨矜貴的氣質,卻又不知道該如何下嘴,怕一個沒弄好就引起了他的厭惡,畢竟富裕人家出來的孩子是沒法用錢引誘的,青年看到他昂貴的跑車眼裏沒有一絲波瀾就是最好的證明。
“那……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嗎?”崔商之仍然不死心,用商量和央求的語氣詢問白一塵。
我的名字嗎?
白一塵垂下眼簾,頭也不回地說:“那不重要。”
崔商之從和白一塵搭讪的第一句話起,就沒得到他一點好言好語,全是接二連三的拒絕,可即使這樣,他望着白一塵離去時清瘦的背影,心中卻越發覺得心癢難耐了。
他回到車上後,反複想着青年對他笑時輕輕勾起的唇角,右頰上那顆小小的黑痣,還有他吐煙時仰起的白皙脖頸,沉寂多年的心髒再次呯呯跳動起來,就像他當年遇到第一個喜歡的人的感受。
霎時,崔商之覺得今天其實還不錯,就連早上和時亦南的那一場争鋒相對都不那麽叫他生氣憤怒了。
時亦南從夏天心理咨詢室出來之後,午飯也沒心情吃直接就回了公司。
早上他去盛睿的時候沒帶白維歡去,所以白維歡也不知道時亦南在盛睿和崔商之談得怎麽樣,他見時亦南臉色頹沉,還以為他在崔商之那落了下風,所以和他說話時都小心斟酌着詞句。
等到和時亦南一起去盛睿的那個助理來和他彙報了上午的情況後,白維歡才發現吃癟的完全就是崔商之,那怎麽時亦南臉色還那樣難看呢?
“白維歡。”
白維歡一邊想事,一邊整理文件,忽然聽到時亦南叫了自己一聲,他看向時亦南,應道:“時總?”
時亦南問他:“你有煙嗎?”
白維歡聞言差點沒把手上的文件夾給摔了:“沒有……時總,你該不會是想抽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