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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2)

婆不喜歡自己,或許是因為自己看上去太過瘦弱,不好生養,不符合她心目中的兒媳婦兒标準。

即使所有人都覺得王大郎死在了外頭 ,她婆婆依然堅定的認為,自己兒子活着,潛意識裏催眠自己,兒子不僅能回來,還會出人頭地榮歸故裏。

而自己雖是用來沖喜的,好歹也是大郎的媳婦兒,所謂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尤其在這裏,好生養是比姿色更重要的條件,自己這樣瘦成皮包骨,明明十三,看着還不如十歲女孩子發育的像樣兒,自然不招婆婆待見。

而且,最讓她婆婆深惡痛絕的是,自己還不會針線,別說做鞋那樣高難度的活了,就是讓她縫個衣裳都縫不好。

碧青覺得,如果能退貨的話,她婆婆早迫不及待的把她退回去了,其實碧青也很無辜,試問哪個現代人會做鞋,至于縫衣服,她正在努力學習中,短時間內,自然不可能達到她婆婆的滿意,但至少努力了。

可她婆婆看她的目光,仍然讓碧青覺得,自己是個吃閑飯的廢物,在王家待了三天之後,碧青的挫敗感幾乎到了頂點,自己之前的想法太天真,還想着把她娘接過來,這麽下去,恐怕自己在王家都沒有立錐之地了。

碧青想翻身,可想想她婆婆就在旁邊躺着,自己一翻身,肯定更會招她厭煩,只能忍着,卻實在睡不着,瞪着眼望着窗戶外頭,直到晨曦初透,碧青才小心的起來,套上衣裳。

衣裳是她婆婆年輕時候的,雖然有些舊,卻沒打補丁,婆婆雖然不喜歡她,吃穿上倒也沒虐待她,至少到了這裏,碧青能吃飽穿暖了,不用再擔心餓死凍死,這也算運氣吧。

王家沒有男勞力,碧青嫁過來,自然家裏的活都是她幹,就這樣她婆婆還看不上呢,她小叔子王二郎在炕上躺了半個多月了,一開始發燒,無力,腹瀉,現在更嚴重了,吃了不少藥,可就是不見好,聽說是傷寒,碧青看着不像。

她不懂醫,但傷寒應該是不出汗的吧,可王二郎一到了夜裏就出汗,早上的杯子都是濕的,而且腹瀉嚴重,天天這麽拉,早晚拉死。

想到死,碧青忽然意識到自己的處境不妙,如果王二郎一命嗚呼,自己這個沖喜的媳婦兒可就成了喪門星,即使她不是,這個黑鍋也背定了,她婆婆說不定會把她賣了,再賣?恐怕就沒有這次的好運了。

想到此,碧青不禁打了個激靈,所以,她婆婆才用那種目光看她,估計是把她當成喪門星了,這麽下去,絕沒有自己的好果子吃。

而能能改變當前現狀的只有王二郎,只有他的病好了,自己才能在王家待住,可自己又不是醫生,能怎麽辦?

碧青把柴火抱進竈房裏,熬好了粥,就開始給王二郎泡藥,也不知哪個庸醫開的,老大一包,倒進藥鍋子裏足有半鍋 ,去水缸裏舀水泡上,提着桶出了院,去外頭提水。

出了王家走不遠就是一個水坑,大概是各家蓋房挖土形成的,年頭長了積了半坑雨水,村子裏的水井有兩口,卻都離着遠,王家喝的都是這坑裏的水,水不算渾,但也絕對達不到引用的标準,碧青再不願意也只能入鄉随俗。

她能做的就是把水煮開,即便如此,也喝的心驚膽戰,碧青嚴重懷疑,王二郎的病就是喝這水喝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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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青蹲下用手撥了撥水面的漂浮物,打了一桶水上來,剛把桶放在地上,不想腳下一滑,下意識伸手抓住旁邊的蒿草,這才穩住身形,勉強站起來想拍拍身上的泥,卻發現手裏抓了一把草,因她用力過大,草汁滲出來,把她的手都染成了綠的,而且,有一種味道。

碧青把自己的手湊到鼻子聞了聞,側頭看過去,借着水氣,坑邊兒上的野草瘋長起來,異常濃密,自己抓的就是這種最尋常可見的野草,前兩天沒注意過,今天仔細看才發現,有些熟,草的葉子呈羽毛狀,有古怪的氣味兒,有些像茴香。

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碧青記得這種草,她最好的閨蜜,家裏祖傳中醫,耳濡目染,哪丫頭自然也知道點兒草藥知識,時常跟自己臭顯擺,說什麽神農嘗百草等等,自己當時吐槽說:“快算了吧,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知道幾味藥,就算知道也不認識。”

那丫頭氣不忿,随手指着當時水邊的一叢野草說:“誰說我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這個就是藥,專門治瘧疾的,古時候這可是能救命的。”

自己當時笑的前仰後合說她胡說八道,那丫頭氣哼哼的好幾天沒搭理自己,現在想起來,碧青不禁搖頭苦笑,也不知那丫頭怎麽樣了,要是那丫頭穿過來,估計不會像自己這麽沒用,至少知道這是藥,能治瘧疾,等等……瘧疾,瘧疾不就是拉肚子嗎,跟王二郎的症狀一樣。

這麽說,難道王二郎得的是瘧疾,那麽自己手裏的這個野草,豈不正對症,不,不行,再沒有常識,也該知道拉肚子有很多種,自己也不是醫生,怎麽就能斷定王二郎就是瘧疾呢,再說了。

即便是,這種草治瘧疾是自己聽說來的,也不一定靠譜,萬一弄錯了,這要是七步斷腸草呢,自己豈不成了殺人兇手。

想到此,急忙丢了手裏的野草,提起水往回走,走了一半卻停又住了腳,王二郎的病再拖下去,除了死恐怕沒有第二種結果,那個庸醫開的藥不對症,再吃多少也好不了病。

自己嫁過來之前,王二郎死了是他自己的事,跟自己沒幹系,可現在,自己是沖喜的媳婦兒,王二郎要是死了,自己也甭想有好日子。

說白了,自己現在跟王二郎就是一條繩上的兩只螞蚱,誰也跑不了,所以自己想過順當日子,就只有治好王二郎。

眼面前碧青前頭擺着兩條路,一條是不冒險,等着王二郎病死,自己背上個喪門星的名頭,被她婆婆賣出去,結果可想而知,估計比死都難過。另一條,就是冒險給王二郎下藥,他死了,自己仍是逃不過上一個下場,卻,一旦運氣好,王二郎的病好了,那麽自己就成了福星,在王家自然也就站住了腳。

也就是說,不冒險是死路一條,冒險的話,還有一線生機,這麽看來,自己仿佛沒有別的選擇了。

想明白了,碧青放下水桶,跑了回去,抓了一把蒿草,回來的時候,她婆婆還沒起,快速用刀剁碎了混在藥鍋裏,至于跟那些藥在一起會如何,也顧不得了。只不過,熬好了藥,端進屋的時候,手有些不自主的抖,心跳的她自己都能聽見。

大概看出她有些異樣,何氏多看了她一眼才接過藥,碧青暗暗松了口氣,心說自己真果真不是下毒的料啊,這點兒事兒都差點兒吓出心髒病來。

王二郎已經病糊塗了,眼睛都睜不開,成天迷迷糊糊的,藥也得灌,碧青扶着王二郎,她婆婆何氏掰開兒子的嘴,一點點的灌了下去,基本上灌一半灑一半,也不知有沒有用。

灌了藥,何氏就守在兒子床頭絮絮叨叨的自說自話,碧青去幹活,其實也沒什麽要緊的活兒,就是收拾院子,劈柴等零碎的活兒。

要說現在正是農忙的時候,家家戶戶都忙着地裏的活,風調雨順的好年景,都盼着能多打點兒糧食能衣食無憂,也不知道王家地裏怎麽着了。

碧青也沒心思問,能不能留下都是未知數,問這些不是多餘嗎, 碧青如今也只能聽天由命了,有時想想,碧青都覺得自己真沒用,堂堂一個現代人,受過那麽多年的教育,怎麽就混到聽天由命的地步了,還有比她更倒黴一點兒的穿越女嗎。

也不知是不是加的那種草起了作用,亦或者自己命不該絕 ,轉過天兒,王二郎的病情緩了起來。昨兒還是暈暈沉沉的人事不知,今兒一早眼睛睜開了,人也清明了不少,還喊了一聲娘。

何氏歡喜的不行,滿嘴絮叨着佛祖保佑,菩薩保佑……除了感謝神佛,她都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麽。

碧青把熬得糯糯的米粥端上來,一碗米粥王二郎吃下去了大半碗,碧青暗暗松了口氣,能吃下飯就算有了一半機會,不管是不是那野草的效用,碧青都加大了劑量,卻始終瞞着她婆婆,碧青可不傻,這樣自己都沒譜的事兒,讓她婆婆知道的話,肯定沒好兒。

随着二郎的病越來越好,何氏對待自己的态度也發生了變化,看她的目光再不是前幾天那種厭惡,怨恨,而是一種溫和,即使這溫和有些複雜,至少不是敵對的狀态了,這讓碧青長松了口氣。

至少暫時安全了,至于跟她婆婆的關系,也只能徐徐圖之,婆媳本來就是天敵,更何況她跟何氏這種境況,想改變絕非一朝一夕能達成的,不過碧青相信以何氏善良的本性,搞好婆媳關系應該不是太難的事,只要王二郎的病徹底好了,王家的日子上了軌道,自己就有機會改變這一切。

碧青拔了一大把蒿草攥在手裏,直起身,擡頭看了看,破雲而出的日頭分外璀璨,從今天起,仿佛可以期待了……

☆、第 5 章 腹瀉止住了,眼瞅着二郎的……

腹瀉止住了,眼瞅着二郎的病一天比着一天好,何氏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看碧青的目光也越來越和緩。尤其土郎中來瞧過之後,說二郎病好了大半,何氏更從心裏松了口氣。

雖說心裏覺着大郎好好的活着,盼着大郎光宗耀祖,可也真怕有個萬一,若大郎真沒了,好歹跟前還有二郎,便大郎有個萬一,有二郎在,也不會斷了王家一門的香火,有個兒子在自己跟前,日子再苦再難也能熬過去,若是沒了,還有什麽盼頭呢。

何氏心裏頭歡喜,也顧不上瞧那土郎中有些異樣的臉色,去裏屋箱子底兒的摸出一串錢來,遞在碧青手上:“虧了郎中的藥,才救了二郎的命,這些錢就當謝他的救命之恩吧。”

碧青心說,什麽救命之恩,就算碧青不是醫生,也能瞧出外頭那土郎中是個二把刀,若他開的藥真有用,二郎的病哪會拖到現在,沒死在土郎中手裏,算命大,還給診金,依着碧青的脾氣,把他趕出去都是好的。

不過,這些也只能在心裏想想,即便她清楚是坑邊的野草救了二郎,何氏卻不會信,所以,也只能便宜外頭那土郎中了。

還有,自己真是頭一次見着這個世界的錢,碧青忍不住仔細瞧了兩眼,跟自己在文玩市場見過的銅錢大同小異,區別只是上頭的年號,是自己從沒見過的,背面是光背兒,正面刻着四個字,大齊通寶。

大齊?碧青還來不及想這兩個字的含義,何氏見她拿着錢不動,催了她一聲:“還不去送郎中,只管發愣做什麽。”

碧青這才回神兒拿着錢出去,到院子裏把錢遞給郎中,整整十枚銅錢,即使碧青不了解在這個世界一枚銅錢的價值,卻記着曾經看過一個古代的電視劇,一枚銅錢至少可以換一個饅頭,而在溫飽還沒有普及的古代社會,糧食大概是最金貴的東西。

以此推論,何氏給的這十枚銅錢的診費應該很多了,尤其那郎中接過去,一臉藏都藏不住的笑,碧青更肯定這一點兒,這土郎中倒撿了大便宜。

這麽想着,心裏不免有些氣,送郎中出了籬笆門遂開口道:“先生站一站,在下有事要問?”

本來王家這一趟郎中不樂意來的,因他心裏明白,王二郎這個病好不了,前兩天來給他瞧了脈之後,就知道沒救了,再拖些日子,就只有一個死,自己大老遠跑一趟也是白跑,估計連診費都得不着,哪想到,短短幾天,王二郎的病竟然好了起來。

剛瞧脈的時候,自己特意仔細瞧了又瞧,真是好了,雖然想不通各種緣由,土郎中心裏也高興,雖說王家窮,可這病從自己手裏好了,診金自然要給的,怪不得今兒出門前,瞅見喜鵲在枝頭叫個沒完呢,果然有好事。

土郎中心裏正高興,聽見碧青喚他,以為要問藥的事,住了腳轉身道:“莫非是問你小叔的病,照着我今兒的藥方子再吃上幾天,想來就能好了。”

碧青心裏冷哼了一聲,臉上卻不帶出來:“我是想問先生,小叔倒是什麽症候?怎麽前頭吃了先生的藥不見好,這兩日就好了。”

那郎中一愣,怎麽也沒想到,王家這個買來沖喜的媳婦兒會問出這麽句話來,郎中差點兒都以為她是諷刺自己了。

王家用一口袋黍米換來個沖喜的媳婦兒,十裏八村沒有不知道的,土郎中自然也聽說了,這樣的事兒在冀州不新鮮,郎中也沒在意,到這會兒方才仔細瞧了碧青兩眼,一看就是長年挨餓的,身子板瘦成了皮包骨,個頭也不高,頭發枯黃枯黃的,一臉菜色,聽說十三了,瞧模樣兒,還不如十歲的丫頭壯實呢。

不過,這丫頭的一雙眼倒亮,亮的土郎中都有些不敢跟她對視,到底心裏有鬼,即便對着個無足輕重的小丫頭,土郎中還是有些心虛,目光閃了閃,做出一副深奧的嘴臉:“前次瞧二郎的病,我便已經胸有成竹,所謂不破不立,前番的藥下去,二郎的病瞧着雖重了些,卻是轉好的跡象,如今不是好了嗎,這岐黃之術深不可測,用藥之妙更不是你一個小丫頭能窺其門徑的,寬心養着就是。”說完,袖着錢跳上門口的驢子跑了。

碧青不禁撇撇嘴 ,心說什麽不破不立,狗屁不通,簡直就是庸醫,忽聽裏頭何氏喚她,碧青忙掩上籬笆門進了屋。

她婆婆何氏正在二郎的炕頭坐着,王二郎也坐了起來,病的日子長了,雖說好了不少,卻仍不能下地,背後墊着一床棉被,靠在他娘旁邊兒,精神已經好了很多。

這幾天收拾屋子,灌藥,做飯的都是碧青,王二郎這屋也是碧青收拾的,碧青不懂醫,但她有常識,王二郎在屋子裏躺了一個月,又吐又瀉的,這屋子裏病菌不定有多少呢,碧青能做的就是盡量除菌。

她每天都會把王二郎的被褥拿出去曬,曬一個晌午拿回來再給王二郎鋪上,有太陽的餘溫,還消了毒,對于王二郎的病應該有些作用。

至于屋裏,這裏不可能有消毒水,碧青就用開水多擦幾遍,當消毒。王二郎穿的衣裳也都用開水煮過一遍,這麽折騰了幾天,碧青跟王二郎也算熟了不少。

就算病了一個多月,也能瞧出來二郎是個壯實的小子,這場病,碧青還是覺得,跟那坑裏的水脫不了幹系,如今剛一見好,就一天一個樣兒,估計再有兩天,這小子就能下地了。

二郎是個典型的農家小子,腼腆,認生,之前病的迷迷糊糊,何氏也沒正式說碧青的身份,大概何氏心裏想着,二郎要是病死了,就把碧青這個喪門星給賣了,根本沒把碧青當成家裏人,如今二郎的病好了,碧青也從喪門星轉成了福星,地位自然不一樣了。

碧青一進來,何氏就跟二郎說:“這兩天你病着,也沒來得及跟你說,這是你嫂子。”

二郎雖說病着,心裏卻并不糊塗,他娘用一口袋黍米給大哥娶了個媳婦兒的事兒,自然也是知道,從清醒過來就是碧青伺候他,自然也明白這就是大嫂。之前昏昏沉沉,也沒說句話,今兒他娘一說,小聲兒的喊了句:“嫂子。”

還是個孩子呢……碧青瞧見二郎,就仿佛瞧見了現代時,老家那些親戚家的孩子,過年跟奶奶回老家的時候,就跟二郎現在這個樣子一樣,躲在大人身後,好奇的望着自己,大人叫喊人,才喊人,樸實憨厚的農家孩子,沒那麽多心眼兒,讓人讨厭不起來。

而且,碧青此時心裏充滿愧疚,自己是運氣啊,就憑閨蜜那麽一句不靠譜的話,就拿這孩子當了一回小白鼠,虧得成功了,若不成,這孩子的命恐怕就要葬送在自己手裏了,她張碧青險些就成了殺人的兇手,即便為了自保,這樣的做法也太不厚道。

這麽想着,心裏更有些愧疚起來,低聲道:“小叔想吃什麽,就跟我說一聲,我給你做去 ,多吃些飯,病才好得快。”

二郎眼睛一亮,這個忽然蹦出來的嫂子雖然陌生,做的飯卻真好吃,二郎想着昨兒吃的那碗面,香的連舌頭都差點吞進去呢。

這麽一想,就忍不住咕咚咽了下口水,小聲說:“我,我想吃昨天那個面……”

碧青卻有些為難的看向何氏,這王家的确比沈家強的多,但也并不富裕,頓頓吃白面,絕對是妄想,碧青來的這些天,吃的都是一種類似雜面的餅子,雜面是現成的,就放在面缸裏頭,拿出來加水活了,在鍋裏貼熟就能吃。

不過,跟碧青現代時吃過的雜面完全不一樣,又澀又苦,吃着都拉嗓子眼兒,不就着稀粥,根本咽不下去,若不是在沈家那一個月,碧青真吃不下去,可現在碧青不禁吃了,還吃的格外香甜,甚至,有些感恩。

挨過餓的人才知道珍惜糧食,到這會兒,碧青終于理解奶奶經常說的這句話了,除了雜面,王家也是有白面的。

碧青記得來的一路看見地裏種的麥子,有麥子自然就有白面,王家也有,被她婆婆當寶貝一樣鎖在糧食櫃裏,昨兒早上何氏舀出一碗來,叫碧青給二郎做些吃食,說二郎病着,總吃黍米粥雜面餅也不是事兒,做點兒好的,病也能好的快。

碧青盯着那碗白面,足足半天才嘆了口氣,從沒想過,有一天會覺得白面如此金貴,就這麽一碗面,她婆婆也眼巴巴的盯着她。

何氏的心思,碧青知道,怕自己偷吃呗,即使接受了自己,恐怕在她婆婆心裏,自己也永遠是個外人,從古至今,婆媳關系就不可能和諧,尤其,剛才自己還盯了面碗半天,估摸她婆婆心裏已經認定,自己會偷吃了。

面不多,也做不了什麽吃食,二郎的病剛好些,需吃些軟爛好消化的,于是碧青就擀了一碗面條。

碧青的奶奶在農村生活過很長一段時間,後來跟着父親進城,每年也會帶着碧青回老家住一陣,碧青的老家是河北有名的貧困縣,所以,身兼照顧奶奶任務的自己,就學會了用農村的大鍋燒火做飯,當時自己還頗有些怨言,現在想來,真虧了會這些,才讓自己在何氏眼裏有了一些可取之處,至少不是吃閑飯的了。

掙紮在溫暖線上的農民家,就別想有什麽調料了,碧青能做的就是把面條盡量切細,出鍋的時候,沒有香油,就撒上了些碎碎的蔥花,二郎吃的一根兒面都沒剩,碧青得到的是一碗煮面的湯,就是那碗面湯,也讓碧青覺得香甜無比。白面太少,所以吃面還需她婆婆何氏點頭才行。

何氏瞧了碧青一眼,對着個買來沖喜的媳婦兒,有了些許好感,除了二郎的病好了,何氏也看到了碧青的勤快,人雖瘦小,手腳卻勤快,自從她來了,家裏上下都不一樣了,收拾裏外,提水,做飯,劈柴,這些活兒都拿了起來,雖說針線不行,自己教了她兩天,如今也好多了,不會做鞋 縫個衣裳也算過得去。

鄰居也都說這樣的媳婦兒難得,又是個福星,何氏越看碧青越順眼起來,這一順眼也就不把碧青當外人了,伸手把糧食櫃的鑰匙摘下來遞給碧青:“二郎想吃面就給他做吧,也別就做一碗,多做些,今兒就吃這個。”

碧青看着何氏手裏的鑰匙發愣,何氏塞在她手裏:“去吧,我也餓了呢。”

手裏攥着鑰匙,碧青才有了些許真實感,糧食櫃的鑰匙,可是她婆婆當成寶貝一樣的東西,這會兒交給自己,雖說是為了給二郎做面,也算間接承認了自己的身份,自己在王家就算站住了。

碧青暗暗松了口氣,拿着鑰匙去裏屋打開糧食櫃兒,裏面就剩下小半口袋白面了,怪不的她婆婆當寶貝一樣呢。碧青想了想,舀了兩碗面出來。

何氏吃了面去竈房瞧了一眼,見碧青就着面湯吃雜面餅子,暗暗點了點頭,心說 ,是個會過日子的。

等碧青收拾好了把她叫到跟前說:“這些日子二郎病着,也沒旁的心思,今兒得空咱娘倆說兩句心裏話兒,不管你是怎麽來的,進了我王家,就是我王家媳婦兒,你也別聽外頭那些人胡亂嚼舌頭根子,說大郎如何如何,娘不信,大郎出生那會兒,有個和尚就給大郎算過命,說大郎是個富貴命,将來有大出息,你安心守着,等大郎回來,就算他出息富貴,外頭有了人,你也是明媒正娶的大房夫人,有娘在,誰也壓不過你。”

碧青嘴角忍不住抽了兩下,即便自己是王大郎沖喜的媳婦兒,那也是因為實在沒別的活路了, 而且,自己之所以嫁進王家,除了能活命,還有一個原因就是認定王大郎死了,她想憑借自己的能力,改變自己的境遇,并不想把希望寄托在一個男人身上,哪怕像何氏說的這樣,王大郎沒死,衣錦榮歸了,自己也不稀罕當什麽大房。

雖然混到這種地步,她好歹是個現代人,如果落到跟一個女人或者一群女人争男人的地步,那還不如餓死來的痛快,所以,何氏的話,碧青只是聽着,反正王大郎死了,不可能回來,更不可能發生何氏說的這些,自己也不用想,她現在該想的是怎麽才能讓日子好過些。

既然是農戶人家,就從種地開始吧,想到此,碧青開口:“多謝娘替碧青打算,碧青信娘的話 ,只是大郎不知什麽時候才能家來,咱家的日子還得過下去,這兩日去坑裏提水,見左鄰右舍的鄉親們早出晚歸,忙着去田裏收拾莊稼,咱家……”說到這兒住了口,瞧着何氏。

何氏嘆了口氣:“難為你倒是個有心的孩子,冀州府如今風調雨順,正是好年景兒,咱種地的就指望着老天吃飯,老天爺風調雨順,地裏的糧食打的多,咱莊戶人家的日子就好過,咱家的地兒雖說不多,也有幾畝,大郎征兵去了,咱家免了田稅,日子倒能過得去,可二郎這一病,娘的照顧二郎,哪有別的心思。”

碧青一愣:“娘是說咱家地裏沒種?”

何氏搖搖頭:“種上了。”

碧青剛松口氣,就聽何氏道:“你公公沒了,大郎在外頭,二郎又小,家裏沒個頂用的男丁,娘一個婦道人家,着實沒那些力氣幹地裏的活計,隔鄰王青山家,四個小子都大了,就把咱家的地讓他家種了,打了糧食,給咱家一口袋白面,兩口袋黍米,再加五十文錢,也夠我們娘倆吃穿的了,柴火棚裏的柴火,也都是他家小子送過來的。”

碧青不可思議的看着何氏,雖說是她婆婆,可年紀也不過三十多,家裏明明有地,卻給別人種,怪不得王家這麽窮呢,這是個沒成算的人。

婦道人家怎麽了 ,種地雖然辛苦,也不至于累死吧,把地給別人種,是省事了,可這麽下去,王家只會越來越窮,怪不得何氏嘴裏天天絮叨着大郎如何如何富貴命,大郎是何氏絕望日子裏唯一的希望,自然天天念叨着。

自己不是何氏,她不要這麽過下去,以前在沈家是沒機會,現在不一樣了,她不要啃一輩子雜面餅子,她要過好日子,不僅自己要過,還要讓她娘跟弟妹都過上好日子,可怎麽才能致富,真把碧青難住了。

王家連地都讓別人種了,就算收回來也得明年,可今年呢,就這麽幹等嗎,碧青嘆了口氣把自己昨天縫好的東西,套在水缸上,才把水桶裏的水緩緩倒了進去。

這是碧青想了兩天才想出來的法子,雙層的舊麻布,用繩子系在缸口,雖不見得有用,至少能起到些過濾作用,想真正達到飲用水的标準,還需要更繁複的程序,而目前的條件也不允許她折騰這些。

前兩天,碧青說服何氏去跟王青山家說了明年把地要回來自己種的事兒,何氏一開始不同意覺得碧青異想天開,後來碧青說二郎的病好了,雖說年紀不大,可地裏的活兒也能幹一些,再說,一共也才五畝地,也就播種子收糧食的時候累些,家裏三個人呢,怎麽也能忙得過來,多打些糧食家裏的日子才能好過。

何氏是個典型的農婦,以前靠着丈夫,丈夫死了就靠着兒子,大郎走了,二郎還小,何氏就沒了主心骨,日子過的一天不如一天。

碧青這個兒媳婦兒有主意,又說的頭頭是道,何氏也就應了,畢竟誰不想過寬裕日子呢,雖說何氏聽了碧青的,可碧青也愁啊,愁怎麽弄點兒錢買種子,指望王青山家把好種子送過來,絕對是妄想,。

自打何氏去了王青山家說了明年還地的事兒,王青山家就再沒給王家送柴,現在燒的是以前剩下的,也只夠燒半個月的了,不過,碧青不着急。

距離王家不遠的水坑邊兒上,有不少大楊樹,因沒人管理,橫七豎八的出來很多樹枝子,碧青每天回來都弄一些,也能支撐一陣了。

碧青現在愁的是錢,有了錢才能買到好種子,碧青比誰都知道,種子對于收成的重要,種子好,收成就多,如果用了劣質的種子,就算累死,恐怕也是白忙活。

而且,除了這裏人都種的麥子,碧青還想種別的,麥子的産量有限,王家的五畝地就算都種上麥子,也不會有太多收成,倒不如拿出一畝地來種別的試試,或許可以另辟蹊徑。

至于種什麽?碧青也不知道,當前還是要先得弄點兒錢,何氏手裏應該有些存項,可碧青知道,讓何氏拿出那些存項,還不如自己想法子更快些。

可自己怎麽弄錢呢,自己會什麽?水倒了進去,碧青剛要再去提,手上一輕,水桶被人拿了去。

碧青擡頭一看是二郎,不禁道:“餓了嗎,等我再提一桶水回來就做飯。”說着去拿水桶,二郎卻不給她:“我的病好了,以後我幫着嫂子提水。”撂下話,提着桶一溜煙兒的跑了,腳步明顯比碧青快多了。

碧青不禁莞爾,到底是小子,雖說才十歲,力氣可比自己大多了,有二郎提水,碧青也就不着急了,抱了柴火過來做飯。

雜面餅子實在的不好吃,又硬,碧青就摻了些白面發起來蒸,像蒸發糕,雖然不如發糕好吃,至少比起雜面餅子強多了,何氏跟二郎都喜歡,也就成了王家餐桌上必備的主食。

火燒的差不多了,碧青抹了把汗,往外頭往去,擡頭看了看,發現鄰居家的牆邊兒上種了一棵桃樹開了花,從牆邊兒探到了這邊兒來,斜斜的一枝桃花,頗有幾分意境。碧青起了興致,随手撿起一根細柴棍,在地上瞎畫了幾筆。

王二郎把水缸提滿了,轉身正好看見碧青再地上的畫,憨憨的道:“嫂子畫的真好看,比我娘買的花樣子還好看呢。”

花樣子?碧青眼前一亮,對啊,自己會素描啊,雖說水平不算高,畫個花樣子還能應付,如果能賣出去,自己還愁什麽。

想到此,一把扯住二郎:“娘買的花樣子什麽樣兒?多少錢一張?”

大概碧青的目光有些吓人,王二郎吓了一跳,半天才磕磕巴巴的說:“那個,那個,一文錢五張,我,我給嫂子拿去……”轉身跑屋裏去了。

☆、第 6 章 最粗劣的草紙描上幾朵簡單……

最粗劣的草紙描上幾朵簡單的花兒,就是二郎說的花樣子了。本來碧青還有些顧慮,看到二郎拿來的花樣子,頓時信心倍增。只不過,一文錢五張,這也太便宜了,而且,怎麽賣出去是大問題。

碧青拿着花樣子問二郎:“ 這些是從哪兒買來的?”

碧青覺得不可能是冀州城,雖說這裏隸屬冀州,卻并不近便,碧青估摸着,怎麽也有二三十裏地,在這個交通工具極為落後的古代,二三十裏坐牛車也得走上大半天。

而王家,別說牛車了,家裏連頭豬都沒有,聽二郎說,原先倒是養了幾只母雞,後來二郎一病,為了給二郎瞧病抓藥都賣了,現在家裏連顆雞蛋都沒有,整個王家村裏,何氏娘倆真是實打實的一級貧戶。

這人一窮就讓人瞧不起,挨的白眼多了,指望大郎揚眉吐氣就成了何氏唯一的想頭,說白了,就是畫餅充饑,與其指望大郎,還不如指望自己更靠譜些。

二郎撓了撓頭:“鄰村有個小五哥,是個走街穿巷做小買賣的,隔三差五就會來咱們村一趟,這花樣子就是娘尋他買的,不止花樣子,還有他媳婦兒做的麥芽糖,一塊一塊的裝在壇子裏,一文錢買兩塊,去年過年娘給我買了兩塊,可甜了。”說着咽了口唾沫,看了碧青一眼,見碧青笑眯眯的望着他,忽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

雖說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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