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十四章
天上一輪皎潔的圓月,照亮了冰藍的天空。
林小魚坐在窗沿邊懶懶地撥弄着手裏的三弦琴,淡淡地看着天上的月亮。清瘦的身子和軟軟的發絲随風微蕩,仿佛一片輕飄飄的羽毛,随時會羽化登仙一般。側影柔美得如詩如畫。
沈開捏緊了拳頭,正要上前。黎遠攔住他:“少爺,你這幾天使喚她也使喚夠了,讓她歇歇。”
沈開斜瞥着他:“黎遠也有同情心。”
黎遠笑笑:“連黎遠也有了同情心,說明那人确實值得同情。爺,一直欺負人家女孩子,人家怎會喜歡上你?”
沈開少有的沒有跟人争辯個不休,抱起雙臂不出聲。
早看穿他的心思,黎遠又笑:“少爺,他們是未婚夫妻,只要還沒成親少爺您就有機會。”
沈開低頭,嘟囔道:“他們一起做殺手多年,生死相依的情分,我頂多能把她栓在身邊,還能做什麽?”
黎遠勸:“少爺,女人是用來疼的,只要你真心疼她,心裏有她,一定能把她的心捂化。”
女人的心能捂化?沈開心頭沒底。
大家都說乾王夫婦伉俪情深,深愛對方,可沈開卻看得出,雖然繼父對母親是掏心掏肺,恨不得每天黏在母親影子裏,但母親對繼父總是淡淡的。不止乾王,多少英雄豪傑死心塌地追随母親,邪王葛丹,邊疆六虎将,黎遠,哪個不是為母親終身不娶?母親對他們也都是淡淡的。
唯有他十六歲生辰的晚上,母親帶他上河邊祈福放花燈。那夜,母親在河邊的小食攤喝得酩酊大醉,盯着他的臉凄涼冷笑:“淩羽,我養大了你的兒子,又重振淩家門楣,欠你的命已經還清。而你欠我的又什麽時候還?我要你還我。“
可嘆,繼父快二十年的付出,那麽多男人把心掏出來卑微地獻在母親腳下,也比不上父親無情的背棄。
像母親這樣的女人,太執着,太冷血。
也許是因為母親的執拗對自己影響太深,每次看見小魚那抹同母親有幾分相似的身影,沈開就只想欺負她。如果女人的心太冷,捂是捂不化的,不如來強來硬的,讓她沒得選擇。
如果她心裏早已有了可以記挂一生的未婚夫,他沈開也不會像繼父一樣白白浪費那麽多年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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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會……
斬斷她所有牽挂,讓她不得不呆在她身邊,別無選擇。
這是母親教他的。
終于捏緊了拳頭,沈開越過黎遠走到小魚身邊,伸手把三弦琴奪了過來,問:“你彈得甚好,誰教你的?”
小魚默不作聲地看着他,眸光透過飛揚的發絲,柔媚刻骨:“我師兄。”
看着她的目光,沈開剛才的一片雄心壯志頓時散了形。他原本起了壞心,想要把琴砸了,但此刻心裏頭想的卻是,他是不是真的欺負小魚過了頭。像這樣狠心的女人要是恨起人來,大抵也是死心塌地的。
所以忽然他就膽怯了。
擡手把琴扔給黎遠,挺了挺胸膛,他道:“本少爺要去花滿樓,你換上男裝,随行。”
花滿樓是梧州有名的風月之地,鬼眼神蔔鳳至被流放之後就天天賴在花滿樓,每天只替一人占蔔。
小魚自然知道花滿樓是什麽場所,她沒抗議,默不作聲地進裏屋換衣服。
黎遠蹭到沈開邊上,低聲問:“少爺,剛才您氣勢洶洶的,不會是想砸人家姑娘的琴吧。”
魔物就是如此可惡,普通人想什麽做什麽,人家一眼就能看出來。沈開瞪了他一眼,板着臉沒出聲。
黎遠又道:“少爺,聽說鳳至算姻緣也很準。”
沈開覺得一向無趣的黎遠此刻說了一句最有用的話,立刻眉開眼笑,拍了拍黎遠的肩膀:“知我者,黎叔也。鳳至喜歡好酒,我去準備一下。”
說完哼着小曲跑下了樓。
看着他的背影,黎遠嘴角的笑容漸漸變冷,陰沉的眸子映着窗外的月光,令人不寒而栗。
黎遠聽沈開的母親說過,沈開和他的父親長得幾乎一模一樣。
是麽,那個讓沈圓月挂念了一輩子的男人,那個名叫淩羽的男人就長那個模樣?如果可以,真想撕下那張臉皮貼在自己臉上,用那張臉攝取那個女人所有的注意。然後咬死那個女人,吃掉她,讓她永遠融入自己的身體。
是的,每次看着沈開,這種妄念就會纏着他。殺念無數次在心頭騰起,無數次讓他差點破了自己在那個女人腳下立下的,永遠保護她兒子的誓言。天知道,他多想殺了那個長得像淩羽的臭小子。
“殺氣。”背後傳來道輕輕的聲音。
殺手總對殺氣特別敏感,黎遠冷笑,轉身看着小魚,發現她全身繃得很緊。五鬼索命戒仍在修理中,這樣的毒魚對陣阿鼻黎遠,根本沒有勝算。
“既然怕輸,何必想跟我打?”黎遠問。
小魚蹙眉:“我是怕我輸了,再無人阻止你殺沈開。”
黎遠笑出了聲:“毒魚,跟在沈開身邊真的只是為了活命?”
小魚看向他:“為了殺沈開,我跟了他三個月。我覺得他是個好人。”
黎遠道:“所以你一開始就沒想殺他,叛閣也是為他?”
小魚道:“不是為他,只是殺人累了,想換一種被人殺的生活。”
黎遠笑笑,忽然一個閃身上前,小魚還未來得及反應已被他探住動脈:“司千廉也太大膽,這等大事竟敢瞞着爺。”
小魚面不改色:“司千廉能幫我暫時壓制住此毒,已是厲害至極。”
黎遠笑道:“世上最蠢的人,便是墜入情網的女人。”
墜入情網麽?
小魚笑了笑。那日在善堂,當看見那張笑得如同陽光般燦爛的笑臉時,她鬼使神差換了毒。殺手的癡迷和殺手的職業習慣一樣,毫不猶豫,不留退路。也許從決定手下留情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此生萬劫不複。
“我只是任性而為。”她道。
黎遠點點頭:“好個任性而為。可惜那臭小子像他爹一樣,只看到自己,配不起你的用心,只怕要讓你含恨而逝了。”
說完将三弦琴扔到她懷裏,大笑着離開。
小魚輕輕擦掉嘴角滲出的烏黑血液,抱着琴回了屋。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