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穆懷遠不娶沒有心的女人!
已經好幾天過去了,這傷人的話仍時時盤旋在秋霞腦際。
“是我沒心嗎?”
蘭坊內,她一遍又一遍地問自己:目光不時轉向在燈下擺設玉片的穆懷遠。
從那天夜晚後,她很難見到他,就算偶爾在蘭坊相遇,他也很少跟她說話。
就像今晚,他拿了一卷東西進來,伏在案上擺弄了玉片半天,卻一眼都沒朝她看過來,偌大的屋內,仿佛沒有她這個人。
他還在生她的氣!
難道她真的錯看他了嗎?
她很懊悔自己的沖動,無論他再次向她求親,是出于什麽目的,他都是她的恩人、她的主人,她實在不應該那樣對待他。與他冷面相向,對她而言,是種折磨。
可是,她的自尊心不允許她主動向他求和。淪為他的奴隸已經夠糟了,再對他搖尾乞憐,那她就不必活了!
心亂得再也無法留下,她放下璞玉,停下石鍋,靜靜地走出了蘭坊。
在她身後,穆懷遠熾熱的目光緊緊追随着她。
她不是沒有心的女人!
深沉的黑眸銳光閃爍,這幾天她沒有見到他,并不表示他也沒見到她。她對玉石的癡迷,讓他很容易得到觀察她的機會。她的懊悔、憂慮和旁徨,都寫在那張不善扼飾的臉上,也攪亂了他的心。
可是他不能輕易原諒她,否則正應了古淮南的話:被這個女人吃得死死的!
被她吃得死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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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絕對不!
他放在案上的手握成了拳,熾熱的目光變得冷峻而無情。
為了未來,他必須讓她知道,誰才是主宰一切的人!
兩天後的夜裏,當秋霞以為仍然見不到他時,穆懷遠來了。
同兩天前的夜晚一樣,他對她視而不見。
他們倆既沒有說話,也沒有彼此對視一眼。
他一來就直奔案幾,繼續擺弄玉片,而她也繼續在“喀喀”作響的紮鍋聲中切玉。
不過今夜,她留意到他似乎很煩惱,并确信不是為了她。
她頻頻偷看他,見他時而擰眉,時而沉思,時而瞪着雙眼注視着屋頂。
他怎麽了?到底在那裏做什麽?難道有什麽事困擾了他?
一個又一個的問題堆積在心裏,令她焦慮不安,她想問他,想幫助他,可是想到這幾天他對她的态度,便忍住了。
今夜,他顯得毫無耐心,擺弄了半天布料和玉片後,他忽然起身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霍然關閉的門外,她的視線轉向他剛剛離開的案幾,那裏的燈依然亮着,玉片零亂的堆積着。
等了一會兒,确信他不會回來後,她停下紮鍋,走了過去。
當撥開壓着白枷玉片,看到布上所繪圖像時,她明白了他的煩惱一一畫樣!
伏下身,注視着那個倒卧在布上的男性軀體,她皺起了眉頭。
“沒有人體的曲線,玉片的編織如何貼身?”她想着,起身離去。
很快的,她回來了,手裏拿着筆墨和一張竹席。
将竹席平鋪在地上,把油燈放置在竹席的上方,她研墨握筆,跪在席上畫了起來。
時間飛逝,夜靜無人,一個俊美健壯、儀态潇灑的男子在她的筆下躍然而出。
當醒悟到這個男子神似穆懷遠時,她只能自欺欺人的想:也許沒人看得出來。
如此自我安慰後,她略微安心,便将玉片逐一排列在圖上,因為玉片不夠,她用不同形狀、尺寸的玉片代表不同的區域,并不時在竹席下方寫上提示,尤其在那些凹凸有致的部分,做了重點标記。
當這一切都做完後,她仍坐在竹席邊思索,并将不斷湧出的新想法,寫在竹席上。
“冷姑娘,你為何整夜在此?”
忙碌與興奮中,她渾然忘記了時間,直到門突然被推開,邊關的聲音傳來,她才驀然驚覺,夜早已過去!
“邊關,快來看,我好高興一一”她興奮的沖着他喊,然而,她快樂的聲音,在看到從邊關身後走出來的穆懷遠時,驟然停頓了。
“你……堂主……”她不安地站起身,看着他陰沉沉的面孔。
“你不想睡覺是你的自由,可別人還要睡!”他嚴厲地說:“如果你不願在這裏住,可以告訴我,但我不許有人态意破壞我屋子的寧靜!”
他的話令秋霞剛剛還紅潤的臉,頓時變得蒼白,她看着邊關。“我……”
“冷姑娘,你真是讓人吓了一跳。”奴仆急忙解釋道:“今晨給你送飯,我見地上席子沒了,案幾歪斜,筆墨散亂,只當是有人劫了姑娘,明知堂主剛合眼,也不得不去報告。幸虧堂主想到這裏,不然恐怕還得驚動更多人。”秋霞明白自己惹了禍,急忙解釋道:“是我忘記了時間,可我不知道弄亂了屋子,那時我只想取竹席筆墨,沒留意其他事。”
穆懷遠一夜無眠,天亮前才有了睡意,卻被吵醒,自然沒有好脾氣。怒沖沖地問:“深夜不睡,取竹席筆墨做什麽?”
她轉身指向地上。“做這個。”
穆懷遠和邊關的視線往下,終于看到在她身後地上的竹席。
可是光線不夠亮。
“邊關,揭開窗板!”穆懷遠命令。
邊關立刻照做,風飕飕吹入,但并不覺得特別寒冷。
陽光射入屋內,秋霞這才知道,她真的徹夜未眠。
穆懷遠走過來,盯着地上的圖和擺放好的玉片,心裏充滿了驚喜和詫異。
“嘿嘿,姑娘把堂主畫得可真有神!”
邊關無心的一句話,令秋霞恨不得當場暈倒。
“不是!”她驚慌的否認,眼睛望向穆懷遠,而他令人發沭的黑眸一直緊盯着畫像,臉上的表情如死水般波瀾不興,絲毫看不出是喜是怒。
她再次堅決否認道:“那只是我胡亂畫的,不是堂主!”
“當然是堂主……”
“邊關,出去!”穆懷遠忽然發出命令,眼睛仍在竹席上。
邊關轉身,門被推開了,一個歡快的聲音道:“沒錯,邊關出去,我進來!”
屋內三個人的臉,同時轉向門口。
在填滿門扉的明亮陽光中,一抹攜紅帶綠的影子跳躍着靠近,秋霞覺得仿佛一道彩虹降落,絢麗得令她不得不閉上眼睛。
“邊關,你還不出去?這女人是誰?”
察覺來人帶着冰冷的氣息靠近,秋霞張開眼睛,卻在對上一雙美豔冷絕的鳳目時,心裏微微一顫,轉開了眼。
“她是作坊新進的玉工。”
邊關迅速的回答,令秋霞覺得他對這個女人的反應,也太熱情了點。
如此想着,她不由再看向那個女人,沒想到那女人也正盯着她看,目光奇冷。
“方芳,你不在家裏待着,到這兒來幹什麽?”
穆懷遠的問話,将那雙冰冷的眼引開了。
“你好久不回家,我當然要來。”女子倨傲地說:“憋了一個冬天,開春了,娘讓我找你一起去散散心。”
“我沒時間。”穆懷遠說着,視線下意識的轉回地面。
方芳也随他看過去,頓時,她的表情變了,眼睛瞪得又大又圓,尖叫道:“懷遠,這就是剛才你們說的畫,是不是?你居然讓這個女人畫你,你怎麽可以讓這個盧兒畫你?”
在衆人詫異時,她忽然抓起竹席用力***,玉片如同雪片般紛紛墜落。
掉落的玉石聲中,穆懷遠一把奪下已被她扯破的竹席,而她立刻像蜘蛛般纏在他身上。
“收好!”穆懷遠一手控制着瘋狂的女人,一手将竹席扔給秋霞。而後将纏着他的女人用力拉了出去。
秋霞抱着竹席,看着邊關收拾着地上的玉片,感覺仿佛剛剛經歷了一場狂風暴雨。
“那個女人是誰?”她問。
“堂主的表妹。”
“表妹怎能如此放肆?”想起她***竹席,糾纏穆懷遠的一幕,她尤感驚奇。
邊關遲疑了一下,說:“因為老太大喜歡她,早就決定了要堂主娶她。”
“娶她?那堂主呢?”秋霞面色蒼白地問。
“自然是要娶羅。”邊關情緒低落的撿拾着玉片。“方芳姑娘從小就很喜歡堂主,被她看中的男人,誰都跑不掉。”
心痛得再也無法承受,她沒有留意邊關失魂落魄的神情,抱着竹席,她走出了作坊。
他已經訂親,卻仍向她求親,幸好她沒有答應他!
明知他一再對她耍手段,可她卻絲毫不怪他,只是感到悲哀。
從一開始,她就明白他求親圖的是她的手藝,要的是她一輩子心甘情願地待在他身邊,做他的“玉工”,可她還是執迷不悟的夢想着,從他口中聽到動聽的話!
路過上房時,想到他正在裏面安撫那個女人,她幾乎無法呼吸。
這樣很好。她對自己說,他與她不匹配,而他的冷峻配那女人的瘋狂,他的英俊配她的美豔,倒也十分合适。
道理是明白的,可心頭的陰影難消。
回到房間,看到那裏的混亂時,她理解了為何早上穆懷遠會那麽生氣。
實在太亂了,難怪他們會以為自己遭了劫。
昨夜腦子裏全是編織玉片的構想,她跑回來想找夠大片的布,可是翻箱倒櫃也沒找到,匆忙間看到地上的座席,她只顧挪開案幾,抽走座席,再取走筆墨,卻忘了把案幾放回原位,把文具收拾整齊。
唉,粗心如她,穆懷遠又怎麽會真心喜愛?
如果不是她的手藝對他還有用,她這一生也不會與他相識。
收拾好屋子,她沒有吃任何東西,抱着竹席睡了整整一個上午。
當穆懷遠來找她時,她仍沉睡着。為了取出她懷裏的竹席,他不得不驚醒她,而兩人都被她滿臉的淚水吓了一跳。
“為什麽哭?”他問。
她擦着眼淚說:“我沒哭,是汗!”:
汗?聽着她濃濃的鼻音,穆懷遠眸光微黯,道:“我替我表妹粗野的行為,向你道歉,你不必跟她計較。”
他在替那個女人說話。心中泛起師苦的漣漪,她把竹席遞給他。“我不會,堂主快走吧,不然她又會鬧的。”
他濃眉微抖。“她不會,我已把她送回家了,以後她不得再進蘭坊!”
送回家!那親昵的口氣再次***了她,她黯然無語。
“這幾天我對你的态度不好……”
“是我不好。”她很不自然地打斷他。“我只想讓你知道,我不是故意要畫你的,本來只想畫個男人,不知怎麽地,畫出來就成了那個樣子,我很抱歉惹你表妹生氣。”
“我理解。”他望着她,臉上挂着神秘的微笑。“你畫得很好,她生氣是因為她嫉妒你。”
“嫉妒我?那她太傻了。”
“她不傻,連我都嫉妒你。”他的目光溫柔得讓她想哭。“我真想知道你到底還有多少才華,藏在我看不見的地方。”
他在贊美她!
她的心不由自主地***,但她立刻提醒自己不要被他的聲音蠱惑,更不要被他溫柔的日光淹沒,要記住他的贊美和仁慈都是另有所圖,而他的身邊早已沒了她的位置。
垂下頭,她避開他的話題,指着席子淡淡地說:“可惜破了。”
她的刻意逃避,逃不過他的眼,他的心一沉,但表面上仍不動聲色,指指自己的頭。“沒關系,你的設計都在這裏,我會盡快把它弄出來。”
“需要我幫忙嗎?有的地方我還想跟你讨論。”她公事公辦地說。
“今天不必了!”他臉上仍帶着笑容。“聽邊關說你今天上午連口水都沒喝,你該好好吃飯休息!”
秋霞沒有堅持,看着他離去。
她的心情糟透了,為了消彌那種讓人發瘋的情緒,吃過飯後,她決定不理睬他的命令,自己去蘭坊,只有玉石能安撫她的心情。
還好,他并不在那裏。
可是令她驚奇的是,一個如同真人般的陶俑,橫躺在作坊的案桌上。
一定是竹席給了他啓發,穆懷遠才弄來了這個。
她想着,情不自禁地在陶俑四周轉着、看着、琢磨着,心情越來越好。有了這個“模子”,可是容易多了!
當轉得頭開始發暈時,她有了好主意。
她記得在院落西北角,有很多廢棄的板瓦,現在正可利用。
轉身走出門,她對這段時間以來,總是跟在她附近的男人說:“邊關,能找幾個不忙的奴仆雜役嗎?”
“幹嘛?”
“想讓他們幫我點忙。”
很快的,“榆林苑”後院的西北角,冰雪被掃除,堆積如山的瓦片前,五六個雜役奴仆在秋霞的指揮下,拉開弓子切瓦。
弓子是開玉工具,以竹板繃成彎弓,弓弦則用鐵絲或細鐵片擰成麻花形制成,此刻用來切瓦,其利無比。加上經過一個冬季的雪掩冰埋,瓦片吸入足夠的水分,硬度降低,因此切割起來不是很難。
幾個時辰後,當穆懷遠從邊關口中得知此訊,趕來查看時,奴仆們每人身邊都堆了不少切割成小塊的瓦片。
“你要這麽多瓦片做什麽?”他問她。
“畫樣。”她笑嘻嘻地說,然後走向一個向她招手的男人。
她的笑容令他陶醉,穆懷遠看着她的背影想。
他拿起幾片瓦片,放在手掌上審視,發現它們有大有小,只要擺放得宜,便可服貼在手上。
想起今天讓人送來的陶俑,他心頭一動,顯然她是為“他”準備的。
“你們怎知這大小尺寸?”他問身邊的奴仆。
奴仆答道:“冷姑娘給比劃好了。”
他高興的笑了。秋霞與他确實心有靈犀,竟想到一處去了,只不過,她的方法來得更快、更簡單。
站起身,他用眼睛尋找她,卻發現在晃動的弓子中,有一把弓子形狀怪異。憑經驗,他知道那是脫弓前的征兆。
他正想叫拉弓的奴仆停下,卻看到秋霞在那把變形的弓子前站了起來。
來不及喊她避開,他猛地向她跑去,卻聽到一聲斷裂聲,那片竹板和弓弦同時彈起,他只來得及把秋霞推開,就感到迎面挨了重重一擊,身子仿佛失去控制似地離開了地面,爾後,沉重的黑雲向他壓來……看到穆懷遠滿臉驚駭地向她跑來時,秋霞愣了,直到他用力将她推倒,弓弦擦面而過,目睹他被驟然繃開的竹板打得飛出去時,她才明白發生了什麽。
看到他跌落在瓦堆上,被坍塌的板瓦壓住時,她驚駭極了。
“懷遠!”
她大喊着跑過去,除了想把他拉出來,要他好好的站在她面前外,她看不到邊關驚恐的臉,看不到其他趕來的人,也聽不到自己的尖叫聲和破碎的哭泣聲。除了他,她感覺不到任何東西,仿佛靈魂已經離開了她的身體。
她跪在雪地上,用手挖掘埋住他的泥土瓦片。
更多的手伸出來,與她一起奮戰。
終于,她看到了他的衣服,然後是他的腿,他的身子一一染血的身子,接着,是他全是血的臉……眼前出現爹爹血淋淋的傷口,她的手指仿佛再次觸摸到濃稠微溫的血,她的身軀無法控制的抽搐起來……“快讓開,郎中來了!”
有人在喊,像是總管的聲音。她被推開,看着他被人擡起,令人心驚的血順着他下垂的手臂滴落在泥濘的地上。
“冷姑娘!”
有人搖晃她,她擡起頭,看着邊關的臉。
“別讓他死!”強烈的暈眩感混合着***的悲哀襲來,她暈倒在瓦礫中。
“秋霞,為何每次都得我派邊關去喊,你才來?”
“榆林苑”寬大的上房內,穆懷遠半躺在垂簾重幕的***炕頭上,不高興地問着剛剛掀簾而入的冷秋霞。如果不是他頭上、胸前包着的布和憔悴的面容,誰會想到他受傷至今不過三日。
秋霞很高興看到他又可以橫眉豎目了,那說明過去三天的高熱已經消退,他喪失的體力正在恢複。
走到炕邊,她給他一個安撫的笑容。“他不去喊,我怎麽知道你醒了?”
“我睡着了,你就不能陪我嗎?”
他蒼白的臉色充滿疲憊,讓她看了很心痛,便好言勸道:“我離開也是為了讓你好好休息,郎中說了,失血過多得靜養,那樣才恢複得快。”
“如果要我好好休息,你就留下來陪我。”
想到他這樣一個總是精力充沛、四處忙碌的人,忽然被迫成天躺着,什麽事都做不了,的确令人難受,她同情地問:“如果太寂寞,那就不要封鎖消息,讓你的好朋友和家人都來陪陪你,不好嗎?”
“不好。我只想要你陪我,其他人滾得越遠越好!”他不高興地說。
為了不讓他生氣,她只好答應道:“如果你好好休息,我就留下來陪你。”
“行,只要你留下,我保證聽你的!”
“那你睡覺吧。”對他的讨價還價,秋霞報之一笑,輕輕的扶他躺下,看到他皺了皺眉頭,忙問:“頭疼嗎?”
“就像有幾百根***在裏頭敲打。”他苦着臉說。
不忍看他受苦,她說:“我去給你端藥,喝了止疼,好睡覺。”
“剛才已經喝過了。”他抓着她的手,帶着不确定的神情望着她。“秋霞,你答應過留下,不會反悔吧?”
他從來沒有這樣不自信過。秋霞心痛地看着他,知道是高熱和受傷讓他失去保護色。她回握着他,柔聲說:“不會,你安心睡,醒來時第一跟就能看到我。”
他半信半疑,但還是慢慢閉上了眼睛。當她剛準備抽出手時,他突然又張開了眼。“秋霞,我很地憾那天你喊我的名字時,我沒聽見。”
秋霞美麗的臉龐,頓時紅得如晚霞。
他将她握得更緊,因發熱而顯得格外明亮的雙眸,充滿深情。“我很高興受了傷,否則,你也許永遠不會表達出對我的感情。”
她輕輕掩住他的嘴,輕斥道;“別說傻話了,受傷好玩嗎?任何人看到朋友受傷,都會表現出那樣的感情。”
“你真的只把我當朋友嗎?”他洞悉一切的眼深深地凝着她,令她的視線無法轉開。“朋友會讓你那樣失控的哭喊,悲傷的暈倒嗎?”
看來多嘴的邊關和其他人,已經把她那天的表現全部告訴他了。
她略感羞澀地看着他,回憶起那天的情景,眼裏不由得再次盈滿淚水。
藥效已經讓他的眼神呆滞,但他仍緊緊抓着她的手,急于讓她明白。“不要再否認,因為我對你也有同樣深的感情,難道你要我真的死一次,才肯在我的墳頭承認嗎?”
她終于崩潰地把臉埋在他手上,哭泣道:“不要死!爹爹死了,你是我唯一的親人,我不能沒有你!”
他長長地籲了口氣,拇指輕輕撫着她的臉。“你放心,我不會死,可是我……要睡了!”
說完這模糊不清的話,他真的睡着了。
秋霞擡起頭,看着他即使受傷流血,仍不失英俊陽剛的臉,心裏充滿了愛。
那天看着他倒下,她只覺得整顆心都碎了,除了一心想救他、拉回他外,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不知道為何會喊出他的名字,甚至為他暈倒。
邊關說,她昏迷的時間很短,甚至還沒将她抱進屋,她就醒了。
盡管那樣,可她的哭喊、哀求和昏迷,已将她內心的秘密公之于衆,這幾天,從人們看她的眼光中,她知道自己的秘密再也無法收回。
然而她不後悔,因為她的愛不是單方面的,她獲得了回應。
“我對你也有同樣深的感情!”
他的聲音在她耳邊回響,她的心再次被柔情填滿。如此驕傲的男人,對她敞開了心扉,而她愛他一一真的愛,她為何還要繼續封閉自己的感情?
不,她也要敞開心扉接受他,并獻上自己的全部!
穆懷遠醒來時,天已經黑了,而張開眼就看到她,讓他精神一振。
她背對着他,坐在炕桌前,埋頭做着什麽。
看不見她的臉,他感到有點失望。不過她的背影也很美,屋裏暖和,她沒穿袍子,上身穿着白色短衣,下着青色襦裙,玲珑秀雅的身影***着他。
她倏地轉過身來,驚喜地問:“你醒了?感覺怎樣?”
他順勢摟着她,将她拉倒在自己身側。“從來沒像現在這樣好過。”
“傷口不疼了嗎?”她嬌羞地問。第一次與男人如此親近,她感到驚慌,可是害怕扯痛他肩上的傷,她沒有動,只是溫順的依偎着他。
“只要看到你,就不疼了。”他的聲音像溫柔的撫摸,令她發出一陣輕顫。
“我希望你快點好起來。”她克制着顫栗,衷心地說。
“會的,我很快就會好的。”他貼着她的鬓發低語。“秋霞,擡起臉來。”
他的聲音有點怪,摟在她腰上的手很燙,她情不自禁的擡起臉。
“什麽事?”她問他,随即被他幽邃黑眸中跳動的火焰吸引了。
“我要親你。”他喃喃地說,無情的火焰正吞噬着她。
她錯愕地看着他,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而他的嘴已經壓向她。
她沒想過要後退,從他***的神情和燃燒的眼,她以為她的第一次親吻會是粗暴和狂野的,然而,他的嘴唇只是輕輕地、仿佛害怕傷到她似地刷過她的唇,有點癢。
可是當她以為已經結束時,他的唇再次擦過她的,一次,兩次……每一次的力道都比前一次大。
他眼底的火焰蔓延至她的體內,她感到自己也在燃燒,而她的呼吸裏全是他的氣息。
她從不知道,親吻是如此美妙,仿佛把兩個人的心連在一起,可是還不夠,她還想要更多。
忘了所有的禮教和禁忌,她貼近他,***永遠與他心靈相通,氣息相融。
然而,他的親吻突然中斷,嘴裏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
想起他的傷,她的激/情迅速退卻。“呃,你的傷口,我忘了……”
她慌不疊地直起身,見他微縮雙肩,忙查看他肩胛骨附近的傷。還好,綁帶依然完整,也沒看到滲出血跡,可她還是為自己的行為感到羞愧不安。
“我不該在炕上。”
“該。”他的大手緊緊扣着她的腰,将她再次拉倒在身側。“不是你的錯,是我自己想抱你,不小心扯到了傷口,現在沒事了。”
恢複了理智,秋霞深感不安,低聲說:“讓我起來吧,我們不能這樣,會有閑話傳出去。”
“我們當然能,在這房內走動的奴仆都是可靠的人,不會有閑話。”
盡管他這樣說,秋霞仍不願繼續與他***,便問:“既然你清醒了,想不想看看我設計的玉衣圖?”
這話頓時抓住了他的注意力。“你也畫了嗎?那太好了,快給我看!”
秋霞欣然從命,起身将炕桌挪近,那上面放着她畫了一天的草圖。
“來吧,我扶你坐起來。”
她俯身攙他,他仰起臉給了她一個火辣辣的吻。
可他并沒能立刻看到她的設計圖,因為簾幕外傳來邊關的聲音——“堂主,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