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夜裏,寬大的炕上鋪滿了畫着玉衣圖樣的竹簡。
穆懷遠盯着竹簡沉思,秋霞跪坐在他身邊,注視着他略顯消瘦蒼白的臉。
他們剛剛從蘭坊回來,這是他受傷後第一次出門,關在屋內整整六天,他早已不耐煩了,因此當得知她已經為那個陶俑裝扮好時,他堅持立刻去看。
可令她納悶的是,在蘭坊看到陶俑上的“瓦衣”時,他還贊不絕口,可回來以後,他卻一直沉默不語,只盯着她相她畫的草圖看。
“你怎麽了?”良久的靜默後,她問他。
他身子一震,仿佛忽然意識到她的存在似地轉過身來,對她抱歉地笑了笑。“看着你的設計,我走神了。”
“是關于玉衣的構想嗎?”她問。
“噢,不,你的構想比我預期的好。”他露齒而笑。“你總是讓我驚喜。”
她也回他一笑。“我知道,你慢慢走神吧,我走了。”
她擡腿想下炕,卻被他一把拉住。“別走!”
“你已經好了,有好多事要忙,而我也有我的事要忙,該回廂房去了。”
“不行。”他堅決反對。“我的好多事都需要你參與,你現在的事就是日夜陪伴我,做我的幕僚!”
他的話讓秋霞笑眯了眼。“我很高興聽你說需要我,也很願意幫你的忙,可是幕僚也該回自己的居所睡覺的,不是嗎?”
“其他幕僚是,你不是。”他将她拉入懷中,用四肢鎖住她。“你答應過要留下來,卻總是食言,從今天起,我不準你再偷偷離開,我要你住在這裏,一夜到天亮!”
他大膽的言詞令她面熱心跳,虛弱地說:“那樣不好。”
前幾夜她都在他熟睡後溜回廂房,清早再趕來,還以為瞞過了他,沒想到他什麽都知道,盡管食言而肥不是她的個性,可是“一夜到天明”?她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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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麽好不好的,反正我是要娶你的,現在“金縷玉衣”正是取樣制胚的緊要時刻,婚事只能先擱着,可是要我離開你,萬萬不成!”
雖然與他已經互訴衷情,可說到嫁娶,還是讓秋霞畏縮和心痛。“如果你想要我陪你,我陪你便是,不必說婚娶的話。”
聽到她的話,他很生氣,托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嚴厲的問:“你是什麽意思?難道你想再一次拒絕我的求親?”
“不是!”看着他眼底積衆的黑色風暴,她意識到過去她的拒絕,曾在他心裏留下深刻的陰影,不由感到內疚,決定這次要好好跟他說明白。
“那是什麽?”他咄咄逼人地追問。
“先別生氣,你聽我說。”她在他懷中挺直腰。“當我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我很快樂,常常忘了所有的煩惱,可是那并不代表煩惱就真的消失了。”
“什麽煩惱?”他的神情變得防備和謹慎。
她沒有注意到他的變化,只是沉浸在自己将要說的話,所帶給自己的痛苦中。
“不管我過去的身份是什麽,現在我是你用錢買來的盧兒,你是我的主人,你的母親不會允許你娶一個盧兒,況且你還有方芳姑娘,所以你不必再說婚娶之事,我不想因為我,造成你的家庭失和。”
原來她不是想借他求愛之機,妄提無理要求,他早該知道,她不是那種女人!
他将她緊緊抱住,心中充滿喜悅和感慨。
過去,他從來不相信女人也能慷慨、無私和忠實,是她改變了他的看法。
她總是為別人考慮,為朋友而放棄自己的權利!
就在不久前,當她遭到侵犯、備受驚吓時,他要為她嚴懲肇事者,她卻為了他的事業和作坊的安寧,懇求他放過那些人;今天,她又為了他家庭的和睦要放棄自己的幸福。
他以前一直嘲笑那些為了女人而神魂颠倒的男人,認為他們是傻瓜,可不知從何時起,他也變成了這樣的傻瓜!
可是,何必介意呢?他已經找到了一個能夠使他的心完整,讓他的生活充滿陽光和希望的女人,他又何必介意成為傻瓜,為她神魂颠倒呢?
是的,他樂意做這樣的傻瓜!
“秋霞,我美麗的小盧兒!”他在她耳畔親昵地低語。“你是罕見的珍寶,是老天賜予我的美玉,我要娶你,今生今世你是我唯一的妻,我要讓你的餘生完全屬于我。”
他呢喃着,親吻過她***的耳垂、柔嫩的面頰,将熾熱的吻落在她唇上,甜美的呼吸注入她的胸腔。
她醉了,癡了,迷惑了。
她不知道他竟然能說出如此動聽的話,不知道他的話對她的情緒有如此***的影響,她歡快地喘息着敞開自己,但仍有最後一絲疑慮。
“方芳呢?她該怎麽辦?”
他身子一僵,将她微微地推離自己,俯視着她氤氲的雙眸,嚴肅地說:“或許她是我娘的寶,但不是我的,我從來不想跟她有任何關系!”
望入他如秋潭般深邃沉靜的眼,她看清了他的心,那裏面也許曾經有過晦暗,有過秘密,有過算計,可此刻卻清澈無比。
她迷失在那無底的深潭裏,不再有任何猶豫,忘記了自身的教養,把以往恪守的禮數全然抛在腦後。她摟住他的肩,将他拉近,主動獻上她的唇。
他欣然接受了這美好的***,将混合着溫柔和原始需要的甜蜜注入她的口、她的心、她美妙動人的身軀,當她略有猶豫想要撤退時,他像一個經驗老道的獵手,收緊了手腕,重新捕獲她的嘴,讓她沉醉,再也不能回頭。
當他的手指輕柔地沿着她面頰的曲線滑向她裸露的頸部時,她的肌膚竄過一陣陣迷人的輕顫,他微笑着繼續親吻她,靈巧的手指解開了她衣領下的系帶。
溫暖的房屋,禁閉的空間,***的炕褥,她緊攀着他,緩緩倒下,渾然不知衣服已滑落,裙子已敞開,當他***的唇熨貼在她從未被人碰觸過的地方時,她發出本能的呻/吟和喘息。
他伏在她身上,用于代替他的嘴***着她美麗的身軀,她是如此美麗和脆弱,他從未對一個人産生過這種強烈到令人心痛的愛憐之心,當看到在她手臂、肋骨處有淡淡的鞭痕時,他想起了她曾經遭遇過的傷害,心裏燃起狂猛的怒火和強烈的保護欲。
他親吻那些傷痕,低聲說:“我永遠不會再讓你受到傷害永遠!”
“懷遠……”她迷離的眼睛望着他,白皙的手臂伸向他依然完好的穿着,他急促的呼吸燒灼着她的胸腔。
注視着燈光下猶如羊脂白玉般散發着動人光澤的她,他的眼睛迷茫,一向引以為傲的自制力全然崩潰。
“別動,秋兒!”他跪起身來,用熱情如火的注視将她定在原處,動作迅速地脫掉自己的衣服。
她根本沒有力量移動,她的雙眼注視着他俊美的身體,紊亂的呼吸變成了微弱而急速的喘息,她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卻對将要發生的一切滿懷期待。
“懷遠!”她再次呼喚他的名字,那似乎是此刻她唯一想得起來的詞語,充滿了愛慕、***和需要。
“我在這兒!”他滿懷激/情地回應她,眼睛一刻也沒離開過她嬌媚的身軀。
當他再次覆蓋她時,她感到體內的血液變得滾燙,身體也變得全然陌生,她緊緊抱着他,被淹沒在自己強烈的需求中。
令她安慰的是,他仿佛知道她要的是什麽,并滿足了她的每一個需求,帶領她越過她所不知道的極限,跨入一個全新的境界。
雖然沒有更多的甜言蜜語,沒有更多的柔情***,當撕裂般的痛楚劃過她的身軀時,她卻在那短暫而刻骨銘心的痛苦中,與他達到了他們共同追求的靈肉合一。
“懷遠,我不知道是這樣……美好!”
很久之後,當喘息漸漸平緩,體溫漸漸正常時,她在震撼的餘波中感嘆。
“是的,确實非常美好!”此刻他與她面對面躺着,他仍然緊緊抱着她,修長的手指深深地探入她濃密的黑發中。
“你說,我們以後都會像這樣美好嗎?”躺在他的臂彎,她仰起臉來問他。
他親吻她的眼睛。“會的,只要我們永遠相愛。”
愛!這是他第一次說到了愛。
“你真的愛我,不是愛我的手藝?”仿佛為了求證,她盯着他問。
而她看到了他充滿愛意的俊美笑容。“是的,我真的愛你,愛你的手藝,更愛你這個人!”
她高興地抱緊他,心因漲滿的幸福感而疼痛。
可是,當身體完全平靜後,自幼接受的道德教育,和根深蒂固的傳統思想回來了,羞恥感占據了她的心,現實也像一個沉甸甸的包袱壓在她心頭,将她的快樂驅散。
“怎麽了?”他問。
她為他總是能捕捉到她的情緒變化而感到驚訝,卻不想解釋她複雜的思緒。
推開他的胳膊,她坐起來,尋找自己的衣服。
“告訴我,你怎麽了?”他跟着她坐起身,抓住她的手,想将她拉回。
她抗拒他,抓着被角包住自己,憂郁地說:“你該早點說你愛我,那樣的話,你第一次來提親時,我就會高高興興地嫁給你,我爹爹也不會死,我也不會做出不合禮教的事。”
“你是說,你後悔我倆今夜的事?”她的說法令他的面色陰沉。
她不說話,可臉上的罪惡感已回答了他。
于是,他爆發了。
“不許後悔!”他厲聲喝止她,“這是我最美妙的經歷,我不準你後悔!”
他的怒氣讓她倍感委屈,也更加懊悔。
她臉上時悲時悔的神情逃不過他的眼睛,他為此而感到挫敗私生氣。“你剛才不是也說這很美好嗎?為何現在又要怪我?”
“我不怪你,只怪自己。”她羞愧難當的抱緊自己,後悔莫及地說:“我們應該先成親再……現在,我還有什麽?誰還會瞧得起我?”
他定定地看着她,眉頭越皺越緊,就在她感到不安時,他忽然掀開被子,跳下炕,撈過一件袍子穿上,就往外走。
“你要去哪兒?”她驚慌地問。
“去安排禮樂婚宴,我們今夜就成親!”
“不要——”看到他撩開帷幕時,她驚恐地裹着被子爬下炕。
“為什麽不要?”他驀地轉身看着她,嚴厲的神情絲毫沒有她所熟悉的溫柔。
“如果只有成親才能讓你安心地躺在我的炕上的話,我可以立刻滿足你,當然,你也得滿足我!”
聽他說得好像她是個為了嫁給他,而以手段要挾他成親的女人時,她坐倒在炕沿上,感到天昏地暗。
“你以為我是在逼你成親,是嗎?你是這樣想的嗎?”
他不回答。
憤怒夾雜着失望,她淚盈雙睫。“如果你是這樣想的,證明你根本不愛我,那我也絕對不會嫁給你!”
他震驚地看着她。“我愛你!”
“既然愛我,為何要曲解我?”她問。
他沉默地注視着她。
“我并沒有後悔把自己給你,也很高興是你帶我初嘗男女之愛,和***上的歡愉。”她面色微紅,深吸一口氣,平靜地說:“很早以前我就知道,一時的沖動必定教人付出代價,所以我一直要求自己理性,可今夜,我因愛而失去理智……”
說到這,她聲音哽咽,但仍堅持把話說完。“無論怎麽說,未出嫁的姑娘做出這種事,還有何尊嚴可言?而那,是我唯一僅有的財富!明天以後,我在別人眼裏會是什麽?一個蕩婦!”
“秋兒!”他幾個大步走回來,将她緊緊抱住。“是我太自私,只想到自己,沒有考慮到你的心情。”
她仰起臉,抓着他皮袍的衣領,蓋在她身上的被子落回炕沿上,而她毫不在乎自己***的身體,對他說:“我不需要你道歉,只需要你的理解。”
“你得到了!”怒氣消失,他恢複了溫潤沉穩的神态,摸到她冰涼的臂膀時,他把她抱起,塞進炕上的被子裏。“瞧,凍着了吧?”
邊說,他邊脫掉皮袍,鑽進被子裏躺在她身邊,将她抱進懷裏暖着。
她沉默地享受着他的呵護,心裏仍有淡淡的憂愁。
兩人擁抱着彼此,好久都沒說話,可從呼吸中,他們都知道對方沒睡着。
穆懷遠知道她的心結并未解開,于是問道:“睡不着嗎?”
她在他懷裏點點頭。
“在想什麽?”
“想明天晚上,我還是回廂房去睡。”
聽她又說這個,他眉頭擰成了結。“如果這樣,那我們還是早點成親吧,反正也耽擱不了多少時間。”
“那樣不合适。”她心平氣和地說:“你先前說得對,‘金縷玉衣’現在正是最關鍵的時刻,不容分心。”
“我們可以喜事簡辦。”他熱切地說:“就在“五仙堂”,不必廣邀賓客,反正禮儀、司儀、古樂隊都是現成的,拜天地祭神靈,讓八人大轎擡你在五坊之間走一圈,這樣雖然委屈了你,但也算昭告天下我們成親了,等‘金縷玉衣’大功告成時,我再娶你一次,到時定讓你風風光光的宴請天下,可好?”
他的真情讓她感動,側過臉親吻他的心窩,她悠悠地說:“只要能跟着你,我不嫌簡略,不求風光,可是你是中山國的重臣,是穆家的獨子,你的婚事不光只是你的事,還是家族大事,王國大事,豈能如此草率?”
明知她說得對,但他仍堅持道:“不要在乎其他人,我只要你快樂。”
“有你的愛,我已經很快樂了,可是,如果我能幫助你事業發達、家族興旺的話,我會更高興。”
“那我們就更該成親。讓你早日為我生兒育女,興旺家族!”他高興地說,手在她腹部溫柔地***着。
“別鬧,聽我說。”她抓住他的手放在胸前,可他立刻又不規矩起來,她只好将它改放在她的脖子上,他輕輕笑了。
“我跟你說正經的。”她輕拍他的臉,繼續分析道:“你說過,‘金縷玉衣’是千古極品,人們對這東西只有耳聞而無目睹,中山靖王給你兩年時間制成,這事不光在中山國,就連在京城也早已造成轟動,如今時間已過數月,可懸而未決的難題仍未解決,此刻不知有多少人注視着你,其中有眼紅的、嫉妒的、好奇的……他們都在等着看結果,你只能成功,不能失敗!”
穆懷遠靜默了,連呼吸仿佛都消失了。
他深沉的眸子與她憂慮的目光相接,緩緩地說:“是的,做成了,我必大富大貴,流芳百世,可一旦做砸了,将傾家蕩産,身敗名裂,我知道其中的利害關系,可這與我們盡快成親有什麽關系?你在擔憂什麽?”
“不要又胡亂懷疑我的動機。”她對着他***的臉皺了皺鼻子。“既然我說過愛你,就會一輩子跟着你,你成功了,我為你高興;你失敗了,我陪你上刀山、下油鍋,只要不死,就尋寶揀玉,東山再起!”
一個大大的笑容出現在他臉上,“這是你給予我的忠誠?”
“是的。”
他撫摸着她柔嫩的肌膚,目光停在她面頰上那條淡淡的疤痕上,莊重地說:“你同樣擁有我的忠誠!”
“沒錯。”她轉過臉,親吻他的手心,感覺到他強烈的反應時,會心一笑,繼續道:“既然我們意見一致,那你一定同意暫時不對外人提起我們的親事,等時機成熟時再說。”
“我同意。”他微笑着翻到她身上,用雙臂支撐着自己的體重,聽到她的呼吸忽然加快時,笑意更深地問:“還有嗎?”
“嗯,還有,明天……”她呻/吟、躺平,用行動呼應他熱情的召喚,用浸染着濃濃愛意的美眸凝着他。“明天起,我回廂房睡。”
“那我呢?”他的肌肉***,身體蓄勢待發。
“你留在上房,那裏是你的地方。”
“我的地方在這裏!”他身子下沉,與她再次完美的結合。
他們幾乎同時發出歡悅時嘆息,因為,在那裏,他們發現了屬于他們的愛。
翌日下午,秋霞去找總管取料。
走廊上很安靜,大人們都在幹活,只有幾個孩童在廚房大棚外的角落,玩着冬季最後一堆積雪。
看着他們歡笑奔跑,她感慨地想:孩子總是無憂無慮,雖為奴隸的後代将終身為奴,可他們并不為将來擔心。
“騷貨!”稚氣而邪惡的笑聲如同銳利的刺般,在她猝不及防時猛地戳向她。
她驚恐地回頭。
“嘻嘻,堂主的暖炕石啦——”
一塊冰冷的雪團擊中她的臉頰,她尚未作出反應,無數團混合着泥土的雪團越過圍欄砸來,其中一塊打在她眉骨上,碎裂的冰渣濺入她眼中。
“小混蛋,你們找死!”
邊關朝那些投擲雪團的孩子怒吼,秋霞則羞愧地跑進拐角處,整理被冰雪弄污的臉和衣服,心裏凄慘地想:這就是一時沖動的惡果!
“故作清高的***!”陰沉沉的聲音令她差點兒失聲尖叫。
不久前曾想侵犯她的男人,仿佛幽靈似的出現在她面前,但她不知道他究竟想幹什麽,因為邊關的腳步聲和喊叫聲将他吓跑了。
“冷姑娘,你……別理他們……”
秋霞看着他同情的眼睛,發出一聲啜泣,轉身往“榆林苑”奔去。
把自己關在房裏,她跪在地上,抱着***不已的身體。
這是她生命中最恥辱的一天!孩子們投擲的冰塊、男人邪惡的目光及他們污穢的言詞,将她的尊嚴剝奪得一絲不剩。
淚水無聲地流淌,她的大腦裏一片混亂,心底凝結着一層堅冰。
愛,讓她付出了一切,她該如何拯救自己?
門上傳來敲打聲,她恍若未聞。
“秋兒,打開門,讓我進去!”
穆懷遠的聲音溫柔得像春日的暖陽,融化着她心底的寒冰,她想要他的安慰,想要他的擁抱,想要他強壯的身體為她阻擋難以承受的冰涼,可是她不能!
她用雙手抱住頭,捂住耳朵,拒絕聽他急切的呼喚。
可是,她不知道他是如何辦到的,在感覺到有人進來時,她的身子便倒在了她***的強壯懷抱中,他熾熱的吻,驅趕了她痛徹心扉的寒冷和絕望。
“秋兒,永遠不要把我關在外面,不要忘記我的愛!”
他雙手捧着她的臉,親吻着她被冰雪打到的眉峰和面頰。然後牽着她的手站起來。“來,換掉這身衣服。”
她木然地看着他解開她髒污的衣服,替她換上放置在炕上的新衣。
她神情恍惚地看着他,絲毫沒注意到他把她脫得如同初生的嬰兒,沒注意他為她換上了最美麗的綴花華服,沒注意他為她梳理了長發。
直到他牽着她的手走出門,涼風撲面,她才猛然驚醒,問道:“你要帶我去哪裏?”
他握着她的手,放在唇邊輕輕一吻。“跟我走,我會給你一個交代!”
他的笑容還是那樣溫柔平靜,但帶着一絲銳角和冷硬。
她無言地跟着他,感到心情逐漸穩定,然而,這分穩定在***“五仙堂”最寬敞豪華的大殿,面對黑壓壓的人群時,消失了!
“不!”
看到認識的,不認識的護衛、工匠、奴仆、廚娘,甚至馬房小厮都在這裏,她抓緊了穆懷遠的手,想要後退。
“別怕,他們是你的奴仆!”他的聲音溫和而殘酷。
她擡起頭看着他,可他沒有看她,他的手堅定地握着她,他的眼睛,幽暗而高深莫測的眼睛,凝視着前方。
人群自動分開,他牽着她走到大殿正前方的平臺上。
“堂主,全體家仆玉工,及不當值的護衛都在這裏,請示下。”
站在臺上的總管迎上前報告。
“很好。”穆懷遠把僵硬的秋霞帶到案幾邊,親自扶她坐下。然後起身面對近兩百雙或吃驚、或好奇、或慌亂的眼睛,大聲道:“本堂主今日召集你們來此,是因為有事要說,請各位聽好!”
他屹立在臺上,一襲青色錦袍令他形如青松,卓然挺拔,一頂冠帽垂纓續羽,更顯他容似冠玉,溫潤晶瑩,而他的雙目炯烔有神,不怒自威。
臺下衆人皆為他的風采所傾倒,一時之間殿內寂靜無聲,只聽到他朗朗開口。
“本堂主的家務事,與各位無關,可偏有好事者喜言是非,好探隐私,既然如此,本堂主今日就在這裏廣而宣之,以杜絕閑言碎語!”
說到此,他頓了頓,明亮深沉的目光掃過全場。
殿內岑寂無聲,空氣仿佛瞬間凝結了。
他走到秋霞身邊,輕攬她的肩,以指腹按壓她僵硬無比的肌肉,繼續道:“本堂主與冷氏并非初識,她是本堂主的未婚妻!”
一石激起千層浪!寂靜的大殿起了一陣騷動,衆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們身上。
秋霞憎惡自己成了靶子,但依然穩坐着。
穆懷遠同樣痛恨公開隐私,但為了秋霞的尊嚴,他必須一次把問題解決。
他放開秋霞,走到她身前,擋住了人們投向她的目光。“本堂主去年秋天向冷府求親,蒙寵獲允,不料婚娶前,冷府突逢橫禍,岳丈冷老爺遇害,她落入奴市,然天不負我,讓本堂主有幸在此與她重逢。本堂主有心即時迎娶完婚,可冷氏認為‘金縷玉衣’乃王國大事,為了大事,應暫緩行婚禮,本堂主敬她忠義,故順其心願,因此,她名為吾奴,實為吾妻,今日本堂主昭告于此,請各位慎行,若再有人對她嚼舌弄目,恣意侮辱,無論長幼,本堂主定不輕饒!”
一席話說得铿锵有力,如珠落玉盤,當下無人敢言。
就連秋霞,也被他真假參半的陳述和毫不隐諱的情感鎮住。
望着他的背影,她心中的禁锢被打開了。
他憐她愛她,她知道,可是他剛剛當着這麽多人的面說他敬她!
她的眼睛濕潤了。
“此問玉工中,不乏玉德高深者。”他沉穩有力的聲音,繼續在大殿內回響。
“玉,乃人間至寶,彙天地靈氣,聚日月***,故君子說,“修玉修德”。各位玉工若自谪玉德高深,堪與君子德行相應,就該如玉石般寧折不屈,潔淨平和,恃強淩弱,實屈可惡!本堂主要失德者上前,向冷氏賠禮致歉,以全玉德!”
他的話至情至性,令人醒悟,滿場靜默,微聞嘆息啜泣聲。
秋霞震驚,男人向女人賠禮已屬罕見,何況是這些強悍的玉工?若因此而失去工匠,将得不償失!她匆忙站起。“奴妾無意争榮辱,請堂主收回成命!”
“今既已出,定不可收!”穆懷遠神情凜然。“‘金縷玉衣’乃人間精品,無德無行者,不配留此地!”
他的話音剛落,幾個玉工走出人群,面對秋霞跪在臺下,接着又有幾個,包括那幾個孩子的爹娘,他們對曾經羞辱、調戲秋霞而愧疚地認錯。
最後,那個兩次對秋霞意圖不軌的男人也走出來,跪在秋霞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