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合作1
火光映照二人面孔,老人是驚怒交加,邢默則是眼底淬冰。他需要很快清醒,冷靜,動用最佳判斷力與行動力,将老人送到安全地方。
邢默坐入副駕駛,而老人則鑽進後座。汽車幾乎婚檢啓動,朝預定好的安全地點行駛。
“海安縣暴露時間大概多久?”老人問司機。
司機已将一腳油門踩到飛,仍淡定回答:“十二分鐘。”
邢默飛快從包中掏出槍支裝彈匣:“太久,加快速度,盡量平穩。”
空寂無人的沿海公路上,汽車速度逐漸飙升。兩窗風景飛逝而過,窗外幾乎看不清景致,邢默探出半個身子,兩手拖住手槍,每兩分鐘飛快打量一周。第第三次探出頭,他敏銳地發現後方地平線出現車光。短短一分鐘內,後方汽車已迅速逼近,幾乎能看清車身。
邢默冷靜應對,安撫老人,同時催促司機再次加快。不遠處隧洞近在眼前,等行駛到近前時,後方車上的人射出第一槍。
第一槍炸響在車尾,是宣戰開始的信號。老人同司機驚疑不看,而後座的保镖已耐不住性子,身子同邢默一般伸出窗外,端一把老式步槍連射三次,後方車輛開始蛇形游走。
邢默朝對方開過一槍,接着便不再開槍,臉色越來越差。
隧洞的黑暗籠罩一切,唯獨上方一線的白熾光冷冷照射黑暗柏油路,飛速跳躍的線條和冷峻的隧洞牆壁反射青光。
一陣陣如同跳躍畫面,只看得到後方車輛如同默片進行,每一幀都跳進大格。
這也令邢默越來越确認心中所想。
對方應當是火力全開,不要命似的開法,以至于在出隧洞的瞬間兩臺車并駕齊驅。
紅色汽車上殺手初次登場,熟悉的眉眼身量,短短幾個小時,已是完全不同面孔,他肅殺,狠厲,如同最鋒利的刃。
“羅修!”邢默忍無可忍,第一次将槍口對準羅修。
羅修冰涼的目光轉來,臉上不帶一絲笑容,槍口同樣緩慢轉向邢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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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身配合地撞向他們的車,同時兩聲槍響。羅修的紅車堪堪避過邢默子彈,對方車技了得,即使極限速度中也能穩操轉盤。反觀邢默這輛,司機的心理素質顯然不能相比,右後輪被爆胎,立馬減速的車呈S形滑行,而司機滿頭細密汗珠,力求慘勝,祈求上帝好運。
大約安穩的日子過夠,一輩子未再逃過命,便忘記後生時這條命,也曾槍林彈雨中來,刀頭舔血中過。
老人大約也看出兇多吉少,深深呼吸後,緊緊捉住門把手,另只手按住腰間槍支。
“不必擔心我,至少我還有最後一顆子彈留給自己。”老人同邢默道。
減速同時,羅修大敞車門,捉住上沿猛然用力,矯健地躍上邢默汽車引擎蓋。他的平衡力仿佛天生,多年的練習和生死場上的控制讓他瞬間地直起身,端起手中黑色長槍,黑洞洞槍口直指邢默。
“滾開。”羅修發聲。
“做夢。”邢默幾乎同時端槍。
“我給你留過足夠時間,東西你已拿到。現在,讓開。”羅修端槍手臂擡高,從目視鏡中凝望邢默。
“你知我要的不僅僅是東西。還有他的命。”
車已停下,紅色車輛上跳下四人,飛快将邢默和老人的車包圍,各個手中端槍,面上冷凝成霜,不帶丁點感情。他們每個人,邢默都叫得上名,都是五年來生死中信賴,後背交付的隊友。這就是雇傭兵的規則,你永遠不知下一秒誰會站在對立面。
“八十萬美金外加勳爵先生半年軍火供應,你賠不起,我們也不賺人情差價。”羅修長身站立在車頭,睥睨。
邢默放下槍,接着在羅修目光從目鏡中挪開瞬間奪身而上,矯健地将羅修撲倒在地。他單用手臂去控制羅修脖頸,對方的反應一如既往地迅速,迅速攻破弱勢點翻身為上,拔出短靴中匕首。
邢默一招未得勢第二下便直接抽槍抵住羅修太陽穴,而與此同時,羅修擎利刃反手抵住邢默喉頭。
所有外圍端槍的人全部神經發緊,兩只槍已隔住玻璃瞄準後邊的老人。
“羅修!”邢默怒吼,刀刃割破他一層皮,磨出血痕。
“沒有退路,你們也沒有勝算,你認輸,我收手。”羅修言簡意赅。或許勝利在望,那種玩世不恭重新出現在他臉上。
“我賠。”邢默咬牙切齒,“只要你開得起價,我還得起。”
“沒問題。”羅修從善如流,仿佛這是早為他設好的局,“我要你回歸鷹眼。”
“不可能。”邢默幾乎與他異口同聲。
羅修多盯住他兩秒,歪頭笑:“你看,你所謂的情意千金,實際上比不過你的私語。在鷹眼這麽多年,你其實早學會如何放下仇恨。你自始至終無法釋懷的,除了未得到,不過是當年那句“你本可以”。你想向那個小白鼠贖罪,也同時在你心底,想徹底擁有它。承認吧,你心中所謂那根标尺,根本抵不過那個靓仔的感情。我也是奇怪,做劊子手這麽多年,你那顆心竟還好好保留在胸膛中。”
羅修笑道:“真想剖開你的胸膛,看看你是什麽怪物。”
“沒有什麽可奇怪。”邢默手下使勁,雙方仿佛角力,“只是在鷹眼之前,我已找到更想要的東西罷了。”
羅修面無表情看他半晌,忽然擡手,看也不看朝一個方向射一槍。瞬間玻璃破碎,老人掩面喘息。
“話說太多。本不是同路人,就更沒必要賣人情了。”羅修發號命令,“動手。”
邢默被逼絕境,周身力量猛然爆發,沖出閘門,竟大力掙脫羅修桎梏,将他翻倒在地。
從此刻起,羅修的槍口不再對着他,而是老人:“回鷹眼,或他死。”
老人此刻看上去更顯老态龍鐘,不論從前多少風浪,此時此刻,不過是任何一個平凡的老者。
驟然槍響,所有人沉默。在這沉默中,邢默的目光飛快掃過在場所有人的槍口。
沒有硝煙。
老人手中握着一把槍,頭已無力垂下,血從他身體中流出,彌漫。
“看來有人替你做了選擇。”羅修淡淡說道,利落收起槍支,目不斜視從邢默身旁走過,“收工!撤退!”
邢默無聲無息跪坐在原地,好半天無動作。直到羅修同鷹眼其他團員全部消失,他才站起身來到老人面前。悲憤和掙紮的情緒已散去,只剩下酸澀和無奈感。他伸手捂住老人雙眼,默哀三分鐘。
老人的拳頭始終是緊握着。邢默掰開的他手,發現手心中一張柔皺的字條——
“孩子,我已行将就木。首先請你相信,生命絕不因此而對我變得廉價。相反,在澳安度晚年後,我發現其實并沒有年輕時期待功成名就退身後的欣喜。你養父曾饋贈我良多,我也欠他良多,越是到老,越是反思曾經自己的罪孽與過錯。你養父将這份名單交給我,曾讓我一度擔心來領取他的人是什麽樣的目的,又會怎樣利用這份名單。你回港之後,我一直關注你的動向,我想,這份名單交給你,是正确的。去做你覺得應該做的事吧。”
邢默沉默着,而前面的司機也一同沒有聲響。好半天他才對邢默說道:“先生之前就料定有人會盯住他,天天盼着你早些來,好把東西安然交到你手上。這封信,也是他早寫好的,說如果你看到,你會明白他。”
三分鐘後,邢默面上再看不出任何情緒,他飛快收拾行囊,奪過雙手顫抖的司機的方向盤,調頭向安排好的住所開去。他不明白一個只有一面之緣的陌生人何以為自己做到此等地步,看到信後他才明白,也許老人不僅僅是為了他,也為了他自己。
邢默忽然覺得手中這份名單,有着更沉的分量。
第二天早上九點鐘,他準時乘飛機返港。這次來回甚至不足十二鐘頭的旅程,他收貨了一些東西,也失去一些東西。
至少他确認,比起從前,他更堅定且不畏艱辛。
黎雪英今日一件黑襯衫,一改往日潔白氣息,令他被襯托得迷人又耀眼。
他坐在小黑屋正中,手握一只桌球正百無聊賴玩弄。這間夜總會深處的房間錯綜複雜,隐藏許多通道,不是熟知且有人脈的顧客,根本無法解除到巢穴深處。就算是黎雪英,平日也極少會來這。
但今天他是來等人,也是來辦事的。
對方拿腔作勢搞遲到這套,不知誰定下的社會規則,大搖大擺遲到的人總要彰顯自己的地位和與衆不同。
黎雪英無所謂,他今天只辦這一樁事,勢必要辦妥當。
對方也沒令他太多等,不到十五分鐘門便被撞開,大佬燦說話算話,獨身一人單刀赴會。花襯衫,牛仔褲,金懷表同你皮靴,腰上紮緊圈皮帶,外衫松松垮垮罩住,不知對誰威風暗示腰間有槍。
馮慶要金盆洗手的原因不光因為他已能坐擁金山銀山,手中也有足夠白廳勢力,其另一個很大原因,便是他屁股下的位置再坐下去便有些燙人。再過幾年他五十,就算身體強健也不再能燒殺砍奪,手下人要反水輕而易舉,不如此刻留條退路,天高海闊留給後生,免遭來殺身之禍。
不過馮慶夠聰明,他坐山觀虎鬥,留兩個大佬角色互相争鬥話事人。大佬燦便是其中一人,狠辣而勢力,風頭正勁。
黎雪英選他下手而不是另一個,正是看中他弱點。大佬燦雖行事風格狠辣,但貪財且心急。馮慶位置還未騰出半個,他已搶奪培養自己勢力和錢財,恨不得将所有區的話事權都劃在自己名下。對這種人,利誘最好不過,再編個冠冕堂皇理由,幫他把馮慶往水裏推的好事,大佬燦又怎會不心動?
“我要他所有親自交易,會面的準确消息。地點,時間,交易內容和對象,一樣都不能少。”黎雪英簡單話明來意後,單刀直入,“我也知你想說什麽,二五仔不好當,尤其做到你這樣大佬。但我承諾将你清清白白摘出去,不露半點風聲,我有我的辦法,你大可放心。我若有半點虛言,這條命也給你。”
大佬燦将信将疑,否決道:“我今日既然單刀赴會就搞虛的那套。實話說,我承認想搞馮慶,但交給你搞我不放心。你和你家姐在他監視下活過五年,讓我如何信你能一招翻身?到頭來二五仔的名頭我來背,才是真正大難臨頭。”
“現在跟住馮慶每個月多少鈔票來?兩萬,五萬?還是萬字都不曾到?燦哥,我為你算算。他少說還有一年左右,這一年中他會将所有公司和黑錢洗白。社團的錢你猜他會給多少?兩成?還是一成?況且不說未來你當不當得上話事人,就算當上,以後還要從那兩成錢裏瓜分,你又能得到多少算過沒有?白粉鋪頭和煙酒,這些年早就潛移默化将交易場改到夜總會,賭場和麻雀廳,到時候他金盆洗手全是他的産業。你高高興興當上洪門話事人,卻不知是為他人作嫁衣裳。”
大佬燦未想到黎雪英一番話單刀直入戳中他心病,臉色頓時不多好。張張口,話還未說出,黎雪英已直接截斷他。
“十萬。”黎雪英用手掌在桌上緩慢地滾動桌球,額前碎發垂下,令此時的他如此無害純良,令人捉摸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