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大夢
黎雪英本身主要坐莊百家樂,英國佬沒意見,換過莊後,雙方正式開局。
他洗牌手法一流,手法順暢,獨眼虎多看過他幾眼,越看越覺賞心悅目,目光中不由帶有幾分猥瑣氣息。
坐莊許久,黎雪英知曉這樣目光代表什麽意味,他本當忽略,此刻卻擡起眼皮,迅速地睇一眼獨眼虎。
“雙方投注。”他話。
獨眼虎下莊家,事頭豪則依舊沉默,下注和局。
沒加牌一張,事頭豪的眼皮就跳一下,等到最後開牌,雙方全神貫注,盯住那雙手下決定性的牌底。
一滴汗悄悄從事頭豪耳邊淌下。
黎雪英迅速開牌,莊閑點飛快計算:“莊家勝。”
獨眼虎猛砸賭桌,起身将滿杯酒敬過屋內所有人,一言不發一口悶。
而與此同時事頭豪臉色剎時蒼白,手中煙灰抖落一大截,半天沒能再言語。似乎這一舉輸贏已經抽掉他命魂。
“事頭豪,看來今日老天也不站你邊!”獨眼虎大喝,“一個月之內,你親自把他送到水庫來,若有反骨,我親自斷你全家手足!”
十分鐘後,事頭豪與他一幹馬仔飛快離場,屋內只剩下恭喜獨眼虎的英國佬與兩位荷官,黎雪英收過牌,知今晚賭船便會受到獨眼虎大筆酬金資助。
他靜等一分鐘,獨眼虎果然端酒杯來到他面前:“細仔,今晚有你給我帶好運,上去陪我多喝兩杯?”
黎雪英擡眼靜靜看他,卻并不結酒杯:“先生今晚運氣好,恭喜,不過我沒幫上什麽忙。”
“哎,話不能這樣講。”獨眼虎暧昧勾住他的肩,一雙眼更不加掩飾上下打量。
這樣的事在賭場屢見不鮮,不少莊荷除了本職工作,偶爾同大佬們勾搭上的幾率也十分高,尤其模樣夠靓,什麽事都願意豁出去做,鈔票到手更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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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國佬見怪不怪,眼風犀利,同在場幾位再次道過恭喜,就立馬遁走。
一幫馬仔也十分有顏色,紛紛借口離場,只剩下獨眼虎同黎雪英。
黎雪英這才接過酒杯,一口飲盡,笑着望住獨眼虎。
獨眼虎心思打動,摟住他的肩一路往三層卧房走,路上笑聲不斷,又飲下三杯酒,等到門口,已是醉醺醺上頭,手腳開始不幹淨。
忍受獨眼虎上下其手,黎雪英将人扶進卧房後,對他終于展現笑容,登時令獨眼虎迷得七葷八素,直想把人往床上帶,身下脹得發緊。
黎雪英将人扔上床口,拿起桌上酒又倒一杯,趁獨眼虎放松警惕,色心上頭不注意,飛快将迷藥下好,晃動酒杯來到獨眼虎面前。
“大佬,剛才都是你敬我,今日照顧我,再敬你一杯,恭喜大佬好運。”
獨眼仔被黎雪英一口一個大佬叫得身心愉悅,想也沒想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緊接着精蟲上腦,只覺這後生仔怎麽看怎麽滿意,從頭發絲到腳趾沒有一處不漂亮。
黎雪英擡手看腕表,一分鐘過去,鹹濕佬的豬手夠到胸口,緊接着垂下,整個人重力失橫,徹底癱倒床上,不省人事。
湊近拍打兩下,不為所動。再等過兩分鐘,黎雪英立馬動身,将獨眼虎翻過面,将口袋內襯全掏一遍,發現并無有價值的資料。
黎雪英又逐一檢查過獨眼虎櫥櫃中外衣,旅行箱。
最終他專心破除保險箱密碼,将裏面內容文件全部鋪在地板,逐一拍照,再飛快放還原處,鎖住保險箱。
想要的東西到手,黎雪英悄沒聲息離開房間,反手帶門後,長噓口氣。
他整理衣衫表情,确認四下裏無人注意,向邢紹風所在房間行去。
迎接他的是穿着浴袍,大敞胸襟的邢紹風,臉上還騷包地帶兩三個紅唇印記。
“跑去哪邊啊你?我尋遍二層不見你人,還以為你出老千被人跑屍大海。”邢紹風抱怨着讓黎雪英進門,走到桌前準備咖啡與茶,“飲哪個?”
“白水,不看看現在幾點?”黎雪英習慣性擡腕。
“你還知來太晚?”邢紹風登時表情誇張,他本就慣于輕浮倜傥,每個表情都深深具有感染力。
可惜黎雪英卻不為所動,他将小型相機舉到邢紹風面前:“幫你搞東西啊大佬,我冒多大風險知不知啊?獨眼接下來要去水庫,叫你的人盯緊些,事關人命大事。”
“明白,多謝你。”邢紹風見到相機馬收斂笑容嚴肅起來,逐一翻看內裏,一目十行略過所有文件內容。
當年黎鵲過身後,黎雪英同黎莉一度無所依靠。馮慶不來強行逼迫那一套,引着誘着,拿黎雪英的未來同黎莉談條件,要黎莉成為他的攀附物。黎莉三番掙紮後假意妥協,馮慶擺開兩條路給黎雪英選,要繼續讀大學,或跟在他身邊做事。不論哪一種,只要他們姐弟二人乖乖聽話,将來保他步步高升,財源滾進。所有人都當黎雪英會選繼續進修,黎雪英偏偏選中後者,為馮慶做事。
所有人都懷疑他是否能撐住,黎雪英也的的确确咬牙撐過來。他同一切黎鵲舊時朋友斬斷關系,看上去就如同被拔掉爪牙的幼獸,實際上私下裏接受邢世懷邢探長的幫助,為他在馮慶的場中做一個中間人。邢世懷膝下無子,唯一有可能的血脈在五年前終究沒能尋到屍骨。他膝下卻撫有早逝細佬的仔,便是邢紹風。
邢紹風為人倜傥,在O記已是職位相當高的警務司,偏偏他出入這等風流場所總令人懷疑他天生主場,如此一來,黎雪英私下裏同他見面比直接見邢世懷也安全得多。兩人都是十足惹眼的皮相,辦事也都各有各的手段和方式,一來二去,竟也培養出些默契來。
此刻邢紹風翻看相機,越看越眉開眼笑,最終還好整以暇點評一番:“找個光源好的拍嘛,影子遮住一大半,還拍的這麽斜,不夠專業。”
“同你O記領導多話去。”黎雪英煩不勝煩,飲一口溫水,才壓下剛才喝兩杯酒的不适,“邢探長最近怎樣,身體還好?”
“還好啦還好,老樣子咯。”邢紹風心不在焉,來回搗鼓相機,“你老那麽關心我阿伯,簡直懷疑你要愛上他,忘年戀哇?”
黎雪英已習慣他滿嘴跑火車,只當過個順風耳。眼見邢紹風此刻專心致志進入工作時間,旁人勿擾,他識相地起身告辭。
“喂別走,還有消息告訴你。”邢紹風飛快整理資料,把重要信息摘抄,眼不離手,“給我十分鐘先。”
直到黎雪英等到昏昏欲睡,邢紹風終于嘆聲大功告成。
“聽說馮慶年底話事人的位置就要讓出去,手下資金洗白大半,剩下全留給洪門,讓後生仔去創,又是一場血雨腥風,不知什麽時候才能停止。”
“越忙越露出破綻,不敢進讓邢探長着手抓人?”
“怎麽抓,馮慶老狐貍,老天偏要給喪盡天良的人好腦好運。一點證據沒留下,O記聯手皇家警務司也逮不住。好幾次,ICAC都請他去過‘喝咖啡’,到頭來還不是完頭完尾走出來?現在他惡貫滿盈後金盆洗手,往後就是魚蝦入海,你以為我和阿伯不急?”邢紹風嗤之以鼻,“你也知,五年了,你家姐同你離他這樣近,到手的證據依舊不構成威脅。光懷疑,懷疑頂個叼用。”
進入公海後手機沒信號,黎雪英本來胡亂在掌心翻來覆去玩,聽聞這一句停下手,翻眼盯住邢紹風。
“我知,我知。是我講錯話。”邢紹風舉起兩手做投降狀,“不過這是事實。你阿姐這麽多年想幫你,沒從馮慶大屋裏出來。這是為正義現身,應當嘉獎。”
“你再多一句我去叫醒獨眼虎,把你身份透證件影印給他怎麽樣?”
邢紹風立馬認慫,作勢拉上嘴上拉鏈。
黎雪英心煩意亂,無心再談,回到休息室後窩在笑窗口邊看海。
其實漆黑一片,實在沒什麽可看,但他總覺得望住遙遠地方,心中好過許多。
迷迷糊糊,随船身輕微搖擺,他很快沉睡發夢。
夢中他回到十七歲那年,黎鵲還未被槍殺,家姐仍在他身邊,他大可無憂無慮繼續念大學,過尚未做完的大夢。
朦胧中還有一人的身影模糊,總站在他窗外月下,迎清冷月光向他笑,張開雙臂要擁抱他。
他身上每寸氣息都層包裹他心,但等黎雪英拉開窗,想要躍下投身他的懷抱時,他卻轉身離開,再次消失在遠處的濃霧中。
夢中似有霧霭,陰沉沉籠罩大地,令人莫名不适。滿地狼藉,血肉橫流,掙紮呻吟中任誰看過都要想,這恐怕不是修羅地獄?
好在夢境主人來不及多恐懼,尖銳疼痛鑽破大腦皮層,長時間的應激和習慣令他下一秒捉起大腿根上的匕首,手上動作同睜眼幾乎同時。冷冽的匕首折射出光輝,猝然出擊,有如毒蛇。
下一秒冷兵器被人奪走,無窮大力的手一把捂住他的嘴,要他停止掙紮:“收聲!”
辛默睜大雙眼,他渾身是血。從噩夢中掙紮出不過一瞬間,他還未來及多反應,熟悉的聲音令他瞬間冷靜。周圍的環境與他昏迷前大不相同,應是敵人轟炸後他被隊友背到安全地帶。低頭看去,傷口已被簡單處理,渾身上下十多處傷,好在未見彈孔,也未喪失行動力。對于雇傭兵團,在執行任務時失去行動力無疑送死。
只多給自己十秒鐘緩沖時間,辛默将匕首重新插回大腿外側,捉起自己背上斷步槍,翻身打滾集中高度注意力。耳邊傳來隊友一聲笑。
“怎麽?”鮮血順着他過分精煉的手臂線條流淌,辛默全身穩如磐石,動也不動。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他尚且分出一絲餘念給隊友。
遮掩物外人的痕跡逐漸消失,觀察鏡中狙擊位也再無人影。
“想起你五年前剛加入鷹眼時,老大問你五年換一條命願不願意,當時你命垂一線,卻還說不願意。你說你有必須要完成的事,必須回去。結果你記得怎麽?老大二話沒說擡腳一踹,你昏了十幾個鐘頭。現在看你,身上的傷比那時候重多少倍,卻能控制自己在十秒鐘內回到戰鬥和行動狀态。這就是進步咯?”
辛默勾起嘴角扯一下,是個十足敷衍的笑,他的雙眼如鷹隼,說話時不忘犀利繼續掃視四周:“多洗你誇獎,實在不認為這是好的進步,至多說明比起當初,我現在需花十倍努力活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