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談判
話分兩頭,這道辛默已送黎雪英到家,拉扯着人不願走。
黎雪英無奈任由他拉扯自己手,好似中學生拍拖,臨別一刻還要纏纏綿綿,情話說夠才滿意。
“我退步,你牙尖嘴利,我說不過你。不過但逢豔陽天,我務必來接你。你騎單車不能遮傘,自己又不能暴曬,我給摩托上挂一把遮陽傘,免你受苦。”辛默仔仔細細揉搓手中那一雙細薄潔白的手,手感仿佛上好溫膩的玉器,“旁的不說,總要為你安全。”
黎雪英只好同意。
“你走先。”他沖辛默擺擺手。
辛默拉扯他的手卻沒有要放的意思,一雙眼諱莫如深,有魔力,令人移不開,動不了。
黎雪英嘆氣一口,不願與他黏黏糊糊繼續上演女中學生偶像劇,最終抽出手,“大佬,你知不知顯得太鹹濕,管弟弟妹妹都要驚跑?”
“這還鹹濕?你太不了解我。”辛默沖着他一挑眉,下垂眼慵懶的魅力獨顯。
黎雪英中了魔怔,湊上前在他高挺的鼻頭一點,飛速逃離:“我不要了解,我還要回家溫書。”
辛默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大笑喊道:“講大話,你放假,溫書不如溫我!”
黎雪英早已走沒影。
辛默摸摸鼻子,莫名歡喜。轉過頭,忽然對上一雙有驚有恐,相似的眼。
黎莉拎着一代水果,站在原地不動,眼中神色變幻萬千,最終進化成一種敵意。
辛默是被戀愛伊始的甘美沖昏頭腦,竟在黎雪英樓下與他公然調情。
他只覺尴尬,一米八憑一把斬骨刀拼死拼活的辛默,就這麽一言不發落荒而逃。
在樓上的黎雪英全然不知家姐撞見什麽,見她回來還要去提他手中水果,被家姐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诘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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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他與那古惑仔怎麽回事,為何糾糾纏纏不清,當初家姐給的警告忘得幹淨,如今竟然還惹出這樣的事。女人的心向來靈敏,辛默三言兩語對細佬的撩撥,和眼神中若有若無的情意,就足以令她猜得到全貌。
黎雪英啞口無言,立在門口,無話反駁家姐。
他與辛默之間,多半是随自本心,兩人将來如何自處,他還沒有沒有想好。
黎莉很少像今日這麽激動,從一開始的不可置信,震驚,到害怕,心痛。
細佬從小身體不好,又天生患病,一家人不求望子成龍,只求他這一生當平安順遂。
對象是男人這一件事足以令她跌破眼鏡,沒想到竟是辛默那樣的男人。在她眼中,辛默和馮慶是一類人,并無分別,有的只是立場的不同。
細佬怎會真和這樣的人走到一起?她怎麽也想不通。
見家姐情緒不穩,黎雪英揪心,他好歹哄下人來,給她遞過一杯溫水,這次才開口。
“家姐,他沒有你想得壞。甚至那天他趕來,也是聽聞馮慶為難你。”
“那你同他又怎麽糾纏到一起?你想沒想過阿爸知道怎麽辦?”黎莉并未被他說服。
這一回黎雪英沉默半晌。
“我不知道。”他實在不忍看黎莉熱切的目光,但還是鼓起勇氣,“我不知道同他的事怎麽說。但我知道,聽到他的名字我豎起耳,想到他的嬉笑怒罵我挂心,聽聞他出事我一刻不得安寧,看到他的身影我目光在人群中無論如何挪不開。他同我示好,我本該拒絕,可我一次次不顧一切跟他走,我控制不住。家姐,我至今未曾中意過任何人,你和阿爸總當我小孩,甚至覺得我內心脆弱,因為自己的病而自卑。其實不是,只是因為我從未遇到一個人,能像他一樣牽動我每一根神經。家姐——”
聽到最後,黎莉已雙眼微紅。女人天生對苦楚的愛心生憐憫與親近,甚至總能賦予悲劇美學含義。她并非真希望自己的細佬走上悲情路,她希望他能一輩子歡喜順遂。他還年輕,像任何一個她在書中曾讀過的,在情窦初開時那般不顧一切。
再看少年的臉,生來一副蒼白弱勢,眉眼五官淡淡,如同白紙一張,如今也要上顏色。他淡紅的瞳孔藏着小心翼翼,亦有希冀。
辛默在他心秤上怎樣重量,是否重過秤上砝碼?
黎莉終于開口,不忍再看細佬:“你想好怎麽同阿爸說?”
黎雪英搖頭:“阿爸最近恐怕有大麻煩。”
傍晚七點,黎鵲到家,一身疲憊。或許人的身身體總随心。心累,身體便也無法體察愉悅。
“明晚同邢探長和警署的人吃飯,晚飯不用等我。”即使疲憊,黎鵲還是溫心給姐弟二人布菜。
黎雪英試探問黎鵲可否跟他一同去。
黎鵲思索片刻:“以往聚餐你總不感興趣,這次怎麽有興致?”
“大學開學在即,叔伯公們都是成功人士,我也該多取經,總沒壞處。”黎雪英演繹萬無一失的三好學生。
黎鵲滿意于小兒子的上進,終于懂掙得人前,很是欣慰。又問過姐弟二人讀書如何,實習有無進展,悉心關護。
一頓飯上演父慈子孝,三人各自暗懷鬼胎。
直覺告訴黎雪英,黎鵲這段時間一直不對勁。而從小到大,事無巨細,無關家庭的話題黎鵲很少帶回給她和家姐,在外鄰居都要誇一聲當家的好男人, 這才是頂梁柱的好标榜。所以他料定阿爸有再重的心事,不到大廈将塌,決計不會對他透露哪怕一個字。
深夜,黎鵲果然輾轉反側無法入睡。
直到淩晨兩點,他起身看過姐弟二人,在孩子們的臉上他尋找一種丢失已久的真切,那是來自于對亡妻的想念。
又在窗臺抽煙,一根接一根。他懷疑自己精神早已壞死,日複一日無窮擔驚受怕。
二十年前他尚且不知天高地厚,給他十個馮慶他都能一刀劈死,如今年紀越大,人卻越活于懼怕之中,這大約是世上所有人的寫照。
曾經的一無所有,所以孤膽赤心;如今擁有太多,便也越怕失去。
再想起這幾日邢世懷對他的“特別關照”,似乎格外注意他的一舉一動,細想來令人心驚。
馮慶是否已有活動?他最終的目的究竟如何?邢世懷是否早已與馮慶沆瀣一氣?這兩個孩子究竟又如何是好?
月光依舊無情,照射大地,以供無數愁苦之人在世上對月思痛。最好抓緊時間,切勿優柔寡斷,否則太陽升起,任愁眉不展也要收起,只因又是光輝明亮的一天。
辛默親自去拜訪過叔公叔伯。究竟有多久沒見已不記得。
契爺剛過世時,盯在他身上的眼不少,後來幾年過去,九龍城的人們便也漸漸淡忘他。歷史人物退出舞臺,新的聚光燈打給馮慶。
香江勢力中人熙熙攘攘,誰也沒工夫為個後生多生心腸。
當然,除非你手中有足夠引起旁人注意的東西。
契爺臨死前的百萬家産留給九龍城,那是他一輩子黑暗的榮光,唯獨留張“免死金牌”給辛默,那是他給他的補償。
辛柏宏留給辛默的“免死金牌”,是一份名單。
名單上記錄辛柏宏在十期間所有合作過的白粉商,軍火商,甚至收賄賂的官僚,與黑勢力勾結的商業大亨。包括這些當年黑社會集團的阿公叔父的犯罪記錄,交易名單,一應俱全,詳細無比,價值高過社團內部賬本。名單上傳在隐秘的暗網中,獨辛默一人擁有訪問權限。
這份名單的意義多重大,辛默心知肚明,遠高過契爺留下的百萬家産。利用得當,名單上的人便是一份資源,一份人脈;作為盾牌,這份名單是當之無愧的免死金牌。
現在辛默要用這份名單,去換一個未來的可能性。
“我要馮慶入冊(獄)。”可惜他開口就是天方夜譚,“你們中意給誰當話事人我不關心。只要他入冊,我就徹底消除這份名單,讓各位永無後顧之憂。”
在場無一不嘩然,緊接的是鴉雀無聲。無數探究的目光在他臉上尋過,找的确是背後辛柏宏的影子。
有人暗道辛柏宏太不厚道,這麽多年共事,死了也不給人安寧,入土五年十年依舊能翻出驚濤駭浪,果然是顆毒瘤;有人心中卻暗嘆辛柏宏雷霆手段,帶出的養子辛默卻沒大志向,可是他為何煞費苦心要馮慶入獄?他們二人一個是辛柏宏的接班,一個是辛柏宏的養子,就算有沖突也不至于如此。
無數雙試圖從他身上窺見辛柏宏的初衷,以得知一二,卻是一無所獲。
那雙少時所有覺得讨巧的下垂眼,如今其中迸射出豺狼之輩的本色。慵懶下垂的眼角令他只露出半個眼瞳,黑漆漆不透一絲光,眉峰卻淩厲上挑,與垂眼形成一個銳利的夾角。他的面容無疑是英俊,夾雜一股後生傲氣,能引來無數女人偏愛。
終于有人發聲,是人群中資歷最老那位叔公。他頭發已半白,拐杖踢打地面,遍布滿臉的皺紋因忽而生動的表情而抖動:“細辛,你契爺在世時都尚未讓我們知道有這麽一份名單,你知不知為什麽?馮慶與你有什麽舊仇我們不管,但他如今是九龍的話事人,而你早已離開。想用名單設套所有人推倒馮慶,細辛好大手筆。”
他一發話,旁人紛紛應和,也想明其中關節:“況且你想要備份太過輕易。你當我們癡傻,受你要挾,親手替你做嫁衣?”
瞧瞧,關乎己利,即使馮慶坐穩洪門一把椅,事到關頭也無人在乎他死活。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是九龍城向來普世真理。
“何必那麽麻煩,眼下就有讓名單永遠消失的方法。”衆人紛紛起身,月牙樣地半攏上來,将他圍在中心,“細辛吶,地獄無門你闖進來!”
作者有話說
現在的老墨還是老狼狗,和中意人黏黏糊糊,願為對方一個笑沖鋒陷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