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壽誕是非生（三）
自古以來，這酒過半巡之際都是看熱鬧的好時候，有皇帝給皇子公主指婚，有番邦貢獻美女珠寶，有刺客圖窮匕首見，各色人等各種情态，此刻一覽無餘，實在是有趣的很。不知這天上的酒過半巡，有沒有什麽可樂之事？
思及此處，夏莫莫來了興致，拿起幾只果子吃了起來，以養足精神待會看戲。
果然，沒讓夏莫莫等太久，天帝放下酒杯，清了清嗓子，道：“衆位仙卿，朕，今日有件事想同諸位商量。”
天帝話一出，衆仙立刻安靜了下來，在各自席位上坐端，整理好自己的儀容，齊刷刷望向天帝，席中跳舞的仙娥也立馬退了下去。
“不知天帝有何指示？”說話的是天後娘娘，顯然天帝要說的事都未曾跟天後商量，此刻她面上還保持的端莊，想必心裏是不大好受的。
天帝只側眼瞧了下天後，又繼續說道：“想必大多數仙卿都知，吾妹西靈已在天牢中關押了一千五百年。今日，朕想借着這十五萬歲的壽誕，将她放出來。不知諸位仙卿意下如何？”
放西靈天女出來？一陣唏噓自人群中升起，卻都是切切私語，沒有一人亮出聲來。
大家心知肚明，這天帝在壽誕之時提出此事，想來是想将此事化為一般家事處理了，借着壽誕讓仙卿們賣他個面子，莫再糾結，放出西靈天女便是。可這放與不放，皆有它的說道，況且西靈天女的事情,當年天後為給衆仙以警戒，是極力要求按天規處置的。是順着天帝的意思還是遵循天規，得有個帶頭的人物出來，可誰願意當這風頭浪尖上的人物？
感覺到此刻有些凝重的氛圍，夏莫莫着急了，她人微言輕沒有說話的權利，可顏若仙君有啊，她撇頭朝顏若望去，他此時還雲淡風輕地喝着酒，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在看看那邊的四位芳主，怎麽說花神也是衆花仙之首，照常理來說這個時候應該為西靈天女說幾句話，可此時四位芳主皆是神色為難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無一人敢出面言語。
夏莫莫疑惑了，她拉了拉顏若的衣袖，輕聲問道：“仙君大人，依您看此事會如何啊？”
顏若稍稍側頭，“你很關心西靈天女？”
夏莫莫沒作聲，只輕輕點頭。
顏若仙君這才放下酒杯，沉思了一會兒。方才天帝發完話後，夏莫莫成了局中之人，這樂子自然被身在局外的顏若看了去。他雖在喝着酒，沒有注意其他，卻是無意看到了素漪仙君，他的臉上露出了千年難得一見的——凝滞。
依他之見，這碼子事最終還是會攤到素漪頭上。當然，這之前，衆仙家們為了表現自己還是有用處的，要經過一番形式上争論，然後再推出素漪。這些年來，這種事他見多了。只是，這一次，素漪的反應确實有些怪異……
思慮完畢，顏若仙君說道：“此事還得看素漪仙君。”
“他？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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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若繼續說道：“素漪仙君是仙庭的公正之神。他脾性耿直純淨，又有一顆大公無私心，不會被任何事物所左右，所以他的判斷是最公正的。因此，仙庭一旦有難以決策的事情，便會由素漪仙君作決定。”
哦，夏莫莫恍然大悟的點點頭，原來這素漪仙君還是杆兒秤啊！
果如顏若仙君所料，不消多時，司命仙官拱手朝天帝說道：“天帝，小仙以為此舉不可。”
“哦？”天帝眉梢挑起，看了一眼司命仙官。
與天帝對視一眼，司命仙官忙低下頭，道：“西靈天女身為仙體，卻與一個凡人糾纏不清，押入天牢本合情合理之事。況且，天帝曾給過西靈天女機會，但天女不思悔改，倘若将其放出，定然會重蹈覆轍。天理昭昭，難道就任由西靈天女随意而之嗎？且不說小仙掌管司命之事，天理輪回定不能讓人擾亂了去，仙庭之法則就可擾亂了嗎？”
“嗯…”司命仙官說得義正言辭，天帝語氣不善的一聲悶哼，一旁的天後娘娘倒是臉色好了不少。
“老君我倒是有幾句話說。”
“老君有何話，不妨直說。”太上老君一開口，天帝似看到了希望，多年的君臣之義，他曉得太上老君的性子，向來是老好人，定然不會拂了他的心意。
太上老君捋着長白胡須，緩緩道：“西靈天女已在天牢關押了一千五百年，至今心志未改。總不能她一生不改便關她一生吧？老君以為，罰她一千五百年，足矣。是緣是孽，皆由造化。倒不如将天女放出，造化福禍皆由她自己去承擔。天地萬物本就是遵循自然輪回，就算是神仙也不能脫離循環之外啊，強行幹涉，有違天意啊！”
“這……”太上老君一席話，引得衆仙紛紛議論。
此時，一直未做聲的天後終于抑制不住了，“天帝，妾以為此事還是交由素漪仙君為好。”
“天後娘娘說得是。”天後的話倒是引得衆仙家一陣贊同，既然沒法解決，還是趕緊抛掉為好。
“這……”素漪仙君的為人，天帝不是不知，正得不能再正，一點情義都不講，如若交由他決定，八成這西靈天女是放不出來了。可衆意難為，即便他是天帝，這天地萬物最大的主宰，也無可奈何，“好吧，就由素漪仙君處理。”
衆仙的目光一并投到了素漪仙君身上，是關是放，皆由他一句話。可這瞬間聚集的目光，并未讓素漪有任何的不适，冰冷，他的周身還是如寒冬臘月般的冰冷。
“仙君大人，素漪仙君會怎麽說啊？”夏莫莫有些急，未等素漪仙君說話，便問向顏若。
顏若低聲道：“莫心急，等着便是。”
“素漪仙君有何看法啊？”天帝見素漪仙君遲遲未開口，加重語氣提醒道。
“我……”素漪未擡頭看天帝，只盯着眼前一滴未沾的酒。杯中酒平如鏡，而他的心卻亂了。為什麽亂了呢？從前遇到此種事情，他總是能立刻衡量出最公正的答案，因為無關他利弊，也不會牽動他的心，為什麽這一次卻遲疑了呢？他不是沒聽說西靈天女的事情，只是他向來是一個人獨來獨往，不喜與人交往，只淺薄的聽人說西靈天女是犯了天規才被押入天牢的。再詳細些的，甚至連平日與他相處略多得錦彥也未曾跟他提過。
只是那一次，他無意聽到夏莫莫和海棠的對話，才對西靈天女的事情有了更多的了解。也是因為那一次，他克制不住自己想要更多的知曉西靈天女的事情，所以他才會不自覺的跟着海棠和夏莫莫。他自己也不知為何一聽到西靈天女的事情會莫名地感到難受，這種感覺，是他在天上七百年來從未有過的。那以後，他偷偷跑去看過西靈天女，幽幽天牢裏，那個女子一襲白衣，墨發及地，背影料峭孤絕，直直刺入他的眼簾，也刺進他的心裏。他沒想到過，有一天，那個白衣女子的自由，會讓他來定奪。
要怎麽辦呢？腦海中，不覺浮現出那女子有些平靜又有些希冀的眼睛。他的心已經亂了，怎麽可能還能做出最公正的決定？
“我…… 我不知道……”素漪仙君話未說完，忽的起身，慌張踉跄地離開了席位，駕着他的雲座晃晃悠悠的跑掉了。
由于他起身的動作太大，撞翻案幾上的酒杯，杯中酒撒了一地，酒杯也在案上打了幾個璇兒，終于掉倒了地上。
此刻的仙庭，似有一陣秋風吹過，端端的，有些涼意……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