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點擊只有第9章一半?是因為更新時間太貼近了嗎= (15)
平說:“江小姐再堅持一下,馬上有個服務區停下來給你休息。”
冷因開好礦泉水,見江倩渾身沒力幹脆直接喂給她喝。看江倩受罪的樣子,冷因搖頭道:“活受罪。”
江倩回道:“自找的。”
“莫文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別這麽說……”江倩說完又重複一遍,“千萬別這麽說。”
“好,”冷因笑道,“你真是護着他。”
江倩苦笑:“誰讓我大他十天呢。”
劉平口中的服務區,便是大麗高速小有名氣的“雙廊服務區”。入口巨石上刻着大大的 “洱海”。
不過,洱海還是有一段距離,從這裏只能看見遙遠的一片大湖和天邊黛青色的山巒。視野倒是開闊。
劉平要把車開去加油,讓江倩先下車透透風。
“阿布,你陪江小姐下車,冷因跟我去搬點東西。”劉平說完解釋道,“她倆不熟路,又是倆姑娘。”
宋岳聽明白了,點頭說:“我們就在觀景臺。”
小面包車加完油,在便利店買了礦泉水和新鮮水果,劉平說補充點維生素也對高反好。
“別看這蘋果長得醜,不打農藥,不打蠟,可甜可甜了。等會車上直接吃,不用削皮。”
東西放後座,鎖好了車,兩人往觀景臺走去。
洱海雖然隔着一段距離,但能感覺拂到臉上的風有股清清涼的味道,又或許只是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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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吹來的方向,觀景臺象牙白的石欄前,宋岳和江倩正交談着什麽。
忽如其來的第六感讓冷因心一緊:他們兩個,會聊些什麽?
☆、第 52 章
“小因可能會出國,”江倩看向宋岳,“你知道嗎?”
宋岳沉默着,搖了搖頭。
江倩心道果然。
宋岳想起雲南大學裏,冷因提過音樂院校,還有離開的事,于是問道:“是留學嗎?”
“對。”
“她提過。”
“你會支持嗎?”
“嗯。”宋岳說,“會。”
江倩覺得,這實在是個草率的回答。“你有想過,小因出國的話,你們可能一年甚至幾年見不到一面嗎?”
空間、時間的隔閡……不能分享的喜悅、無法共渡的苦痛……越來越少的溝通、越來越多的沉默……久而久之,漸行漸遠,淡去的思念,化去一段還未成熟的感情。
對于這個問題,宋岳沒有很快回答。
他小臂撐着石欄,眺望遠方的青山洱海,深黑色的眼眸中沉澱着一種少有的東西。那是塵世間少有的沉靜。
江倩聽過、也參加過許許多多的演奏會。她知道,整場演奏中密度最大的那一個時間點,往往不是音樂的高潮,而是驟然間、讓全場屏氣凝神的空與靜。
沉靜的力量,無疑是最強大的。
望着宋岳,江倩忽然意識到,這個男人經歷過生死——自己的生死、旁人的生死。光是這一點,足以讓他看懂也看淡許多東西。
足以讓她方才那些擔心變得虛浮。
宋岳說:“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所以她的決定,我會支持。
這點江倩不可置否。
冷因獨立、成熟,拎得清;但有時候又讓人感覺像個孩子,那麽簡單、明澈。
她的矛盾,可愛又讓人心疼。
江倩側過頭,忽然發現宋岳不自覺的彎了彎嘴角。
那樣的笑,是極具殺傷力的;因為笑容裏面,是壓制不住的柔情。
江倩忽然想起,謝靈生前曾哭着說,單相思實在太痛苦了,她愛的那個人無論如何也不可打動。“怎麽會有不可打動的人呢?” “如果他是古時候的君王,一定不沾紅塵、一心只為江山。”
江倩心說,原來那都是假的。原來你也會為一個人心動。
後來謝靈說,她要把他灌醉。謝靈一輩子都是乖乖女,自己也是,于是就開玩笑說:行啊,要是到手了,回來記得請客。
那時候謝靈已經戶外圈工作兩三年了,而宋岳剛畢業沒多久。謝靈給他介紹了不少山友、資源,兩人已經很熟了,只是一方有情,一方無意,加上兩人年齡、生活環境的差異,一直沒有發展。
然而那一回——江倩直到現在都還記得——那一回謝靈從雲南打電話來告訴自己,他們不僅在一起了,而且連婚期都叫人算好了。
再往下問,謝靈就不說了。
只是還沒等到這對新人回來請客,先傳來了女方在哈巴雪山滑墜遇難的消息。
“對不起。”江倩忽然說。
宋岳疑惑的看向她——今天是什麽日子,大家怎麽都這麽愛道歉?
江倩解釋道:“這次是我執意要冷因來的。”
“嗯。你在車上說過。”
“耽誤你也來一趟。”
宋岳搖頭,說不耽誤。馬卡魯回來之後,他本就想放一放,陪在喜歡的人的身邊便好,去哪裏本質上都一樣,都是無所謂的。
江倩聽聞抿唇,笑着點了點頭。
宋岳問她笑什麽,江倩看着延展至天邊的洱海說:“心情好。”
不知洱海本來就如此,還是倒映了萬裏無雲的天宇,呈現出一種純粹的廣闊的蔚藍。
令江倩忽然對這些海天間翺翔的海鷗,生出羨慕。
這邊,冷因一言不發的望着觀景臺石欄邊上的二人。
劉平當然不知這其中的一來二去,還當冷姑娘是吃醋呢,便道:“洱海美吧?咱也過去瞧瞧。”
眼下是旅游淡季,又是周中,觀景臺人不多,除了他們四人之外,只有一對年輕夫婦帶着一個三四歲的小男孩。
離宋岳江倩十來米遠的時候,冷因被那對夫婦攔下,想請她幫忙拍張照片。
橫豎拍了有十幾張,照片拍完,宋岳和江倩已經走過來了。
“好點沒?”冷因問江倩。
“好多了,”江倩笑說,“謝謝。”
“別撐。”
“我知道。”
這時,那對年輕夫婦中的男人在打量了宋岳好幾眼後終于忍不住走上前,問道:“你是……宋隊?”
宋岳先是一愣,然後說:“……張偉?”
“你還記得!”男人十分欣喜,“六年了都。”
這個叫張偉的男人轉去和她妻子說:“這位就是我當年第一次登哈巴雪山時的向導。”
“這麽年輕,”妻子對宋岳點點頭,“你好。”
張偉又讓兒子叫人,小東西有點害羞的糯糯的喊了聲“叔叔好”。
張偉又和宋岳寒暄兩句,見宋岳身邊還有朋友,自己妻兒也在,這才打了招呼離去。
上車後,劉平啧啧道:“六年前,正好二十歲,是你剛畢業那會兒吧。”
宋岳點頭,“張偉是我帶上哈巴的第一個人,不然哪會記得。”
二十歲畢業……冷因想起宋岳提過自己在拉薩念過三年書,于是好奇的問:“是大學嗎?”
“西藏登山學校!比大學可難多咯!”劉平大聲回道,聲音流露出的驕傲像是自己從那畢業了似的。
江倩面露驚訝的問道:“你是西藏登山學校畢業的?”
宋岳意外江倩竟然聽說過這個地方,問她:“你知道?”
江倩不想暴露身份,頓了頓,解釋說:“家父很愛登山,和我提過。”
劉平說:“前兩年國內還上過一部電影,講得就是他們學校。”
江倩問:“《喜馬拉雅天梯》?”
“對對,當時學校還打來電話找阿布去演來着……”劉平說着看向宋岳,“你當時在幹嘛的沒有去?”
“13年在卓奧友*。”宋岳回說。
“第一座8000米?”
宋岳嗯了一聲。
“你瞧,我都幫你記着呢!”
“總共就兩座。”宋岳不以為意的回道。
車上忽然一陣安靜,劉平發現冷姑娘好像一直沒加入談話。他悄悄往後看了一眼,見冷姑娘正望着窗外發神。
“冷姑娘?”
“嗯?”
“咱剛買的水果呢?”
“在我腳下。”冷因動了動腿,塑料袋沙拉沙拉一陣響。
劉平說:“拿出來吃吧。”
冷因撿出兩蘋果,蘋果的清甜味一下子散了出來。
她說:“還沒洗。”
劉平說:“沒事,不用洗。”
劉平買的水果,自己開車卻吃不成。
宋岳看他可憐兮兮,車上沒刀,就端着一顆整蘋果給他啃。蘋果沒咬下來,汁水倒是留了一嘴,順着下巴脖子淌進了衣領。宋岳抽了張紙巾要給他擦嘴。
劉平搶過紙巾,說:“您還是離我遠點吧。”
宋岳嗤了一聲,“合着我多想給你擦嘴似的。”
“對了,今晚還是你我睡一間。”
“!?”
“房間不夠,”劉平乜他一眼,頭往後側了側,“你跟冷姑娘睡了,我怎麽辦?”
“哦。”
“放心,又不會把你睡了。”劉平學着宋岳上回在香格裏拉的口氣。
宋岳啃了口蘋果,漫不經心的說:“難說——我說我。”
“靠!”劉平背後一陣麻,本想呼喚求助于冷姑娘,可後視鏡裏的冷姑娘還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望着窗外,一臉生人勿進、請勿打擾。這下子,劉平反倒為宋岳憂心忡忡起來:這孫子是不是幹了什麽得罪人家姑娘的事情來了?
到香格裏拉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回房放下行李,劉平說要請吃飯。
客棧和飯店都在香格裏拉的獨克宗古城內,隔着幾百米就沒開車。
方才在車裏沒覺得,一走出來就能感覺到寒氣逼人。稀薄的空氣鎖不住餘溫,消失的太陽無情的擄走了最後一絲暖意,留下大地如同黑乎乎、幹巴巴、硬邦邦的冰塊。
見冷因拉裹着灰大衣,宋岳說:“待會兒回去,上我那拿沖鋒衣。”
冷因看着還是一件黑夾克的宋岳,吸了吸鼻子問:“你真不冷?”
一旁劉平答道:“咱倆打小在這兒待慣了,皮厚。”又指着一身長款羽絨服的江倩,對冷因說:“你該學學人江小姐,多暖和!”
江倩笑道:“我怕冷,沒辦法。”
晚飯很應景,吃牦牛肉火鍋,一進門騰騰熱氣就撲面而來。
冷因環顧一圈,得出結論:是家藏餐館,但不是上回和宋岳去的那家。上回那家門口挂了彩色經幡,這家沒有。之所以知道是藏餐館,因為這家店在中央設有一座神龛、供着鮮果鮮花,每張木桌旁還挂畫,畫的都是繁複的佛像,色彩很豐富。
對了,還有桌上銅制的長嘴壺。那壺裏裝得可不是酒,而是怪怪甜甜的“酥油茶”。
坐下後,劉平點了點他們桌邊牆上的挂畫,介紹說:“這是藏族傳統的唐卡,這幅上面畫的是藥師佛。”
江倩接了一句什麽。宋岳轉向她,問:“你會說?”
江倩搖頭,“就一點點。”
劉平拱了拱宋岳,“翻譯一下。”
宋岳還沒張口,江倩解釋說:“我剛才說的是,藥師琉璃光如來。”
整張桌上只有冷因,連他們說的是什麽東西都不知道。
劉平好奇的問江倩:“你怎麽會說藏語?”
江倩答道:“在美國副修過一年佛學,當時梵文藏文二選一。不過現在基本上忘光了。”
“你還在美國上過學?”
“是啊。”
“大學?研究生?上過多久——”
宋岳打斷劉平說:“先點菜吧。”
“哦對。”劉平朝服務員打了個響指。
劉平問冷因江倩有沒有忌口,都說沒有。
宋岳關照道:“清淡點。”
劉平笑着說:“明白,你家那位昨天才挂過水。”
“挂水?”江倩問冷因,“沒事吧?”
冷因搖了搖頭,“吃壞肚子了。”
酒先上桌。劉平按人頭點了四杯,說:“這是他們家自釀的青稞酒,四十來度的樣子。想嘗就嘗一杯,不喝我們男士代勞。不過——冷姑娘就別喝了。”
昨天折騰過後,冷因看見了酒連沾一滴的欲望都沒有。于是輕輕點了點頭。
江倩說:“我也不喝。”
劉平問:“不嘗一下?”
江倩遲疑片刻,搖頭道:“算了,不嘗了。”
一頓飯下來,劉平發現牦牛肉火鍋全是兩男人在吃。冷因不吃是因為不能吃,江倩是為什麽?
劉平怕江小姐是不習慣牦牛肉,畢竟難嚼味道大,又或者是減肥?出于禮貌不好細問,于是問她吃不吃得飽。
“飽了,”江倩說,“很好吃,謝謝。”
劉平說:“喜歡就多吃點,牦牛火鍋是這兒特色。”
江倩無奈的笑着說:“不好意思……吃不了花椒、幹椒這些。”
劉平想到江小姐一路上的狀态,還有剛剛的堅決不喝酒,琢磨了兩下,沒忍住問出了口:“江小姐不會是當媽媽了吧?”
江倩先是一怔,随即臉就燒了起來。人家都問了,哪好再說不是?于是害羞着,點了點頭。
“哎呀!”劉平笑着端起酒杯,“這必須幹一杯!阿布,你——你就拿冷姑娘面前那杯好啦。”
江倩顯然不适應這個局面,稍微有點不自在,但又掩蓋不住面上的笑容,那笑容是生動的發自內心的。
兩杯青稞酒,兩杯白開水,像模像樣的連着幹了兩遭。
幹完後,劉平又加了兩小杯酒。
冷因起身說:“我去一下洗手間。”
劉平說:“洗手間不在這兒,出了門右轉走大概五十米。”
宋岳坐在靠牆的位置,推了推劉平示意他起來,“我和你去。”
冷因已經站在桌邊,對宋岳說:“沒關系,我找得到。”
說完走了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卓奧友峰:海拔8201米,喜馬拉雅山脈中部,東嶺珠穆朗瑪峰。
☆、第 53 章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雙更,54一會兒就發。
冷因街頭走到巷尾,只看見了一家便利店,還不巧的關了門。
可她又不想回去。
火鍋店裏暖洋洋得人心悶,不如吹着古街巷的穿堂風。
冷,但清爽、透徹。
街上行人很少,燈光很暗。
冷因身後是一家藏族土特産店,門口的标牌上寫着冬蟲夏草、藏紅花之類她買不起的東西。店裏坐着一位瘦瘦的藏民,頭頂大紅色大氈帽。藏民身穿繡花背心、戴彩石耳環,因而可以斷定是個女人;黝黑的瘦臉上一道道溝壑,所以是位長者。
不得不借助穿着打扮和面部特征,才能夠辨認出性別、年紀。
病症像是一夜之間惡化,毫無辦法。
二樓是一家酒吧,木窗大開,飄出歌聲。唱得是她聽不懂的語言,但吉他伴奏和滄桑的嗓音,讓冷因回想起前幾日晚上在峨山酒吧裏聽見的《一生所愛》和《橄榄樹》。
她對着空蕩蕩的石板街哈了口氣。哈出的白色霧氣在頭頂紅燈籠的紅色幽光下緩緩彌散。白氣中,仿佛又是火鍋店裏幹杯時的笑顏。
當然,不是妒忌。相反,她很開心,由衷的為江倩開心。——因為江倩的個人能力,給予她十足的底氣迎接新生命的到來,甚至可以不必在意孩子的父親。
然而她自己呢?是那麽害怕辜負和連累即使是自己的血肉。——她的童年已經破碎了,她不能再給自己孩子一個破碎的童年;如果此生就是這樣了,那她寧願一輩子也不結婚、不生子。
可是倘若一輩子不結婚、不生子,是不是也同時意味着,一開始便不配擁有愛情。
于是開心的同時,怎麽能不壓抑着落寞、迷惘。還有,對自己深深的責難。
“原來你在這。”
宋岳忽然出現在路邊一排黑漆漆的摩托車後,把她吓了一跳。
“你出來幹嘛?”
“不放心你啊。”
冷因四周看了看,“這裏晚上不安全?”
“倒不是——”宋岳說,“這邊晚上野狗多,專門盯你這種面相慈悲的女游客。”
宋岳說的真是野狗,被冷因誤會成了雙關,兀自白他一眼。
宋岳聳聳肩,“不信算。”
冷因問他:“單買了嗎?”
“買了。”宋岳挑眉看向她,“你怎麽知道我是出來買單的?”
“劉平開一天車了,換我也不會叫他請客的。”
宋岳笑了,說:“還是你懂我。”
“得了吧,我哪裏懂得了你。”
宋岳聽出她語氣中的怪味,也知道她獨自站到街上來吹風必有心事。
隐隐約約感知到什麽,但不确定;正思忖着怎麽詢問,冷因先開了口。
“大理雙廊的時候,你和江倩聊了什麽?”
宋岳一愣,原來她一直想的是這個?
他和江倩聊了什麽?有聊什麽特別重要的話題嗎?短路了般,一下子想不出來。
“……沒什麽吧。”
“聊那麽久,”冷因微微側過臉,“沒什麽?”
“真沒什麽 。”宋岳随口說道。
沒想到這麽一說,反倒叫面前的女人上了心。
“有啥就說嘛,”冷因看回面前的街道、便利店緊閉的木門,小聲嘟囔了句,“幹嘛這樣。”
宋岳不喜歡她問話中的咄咄逼人、陰陽怪氣,不自覺的皺起了眉,剛想說她兩句好好的鬧什麽別扭,突然間就想起來了。于是反問冷因:“你要出國?”
這下,換成冷因一怔。
宋岳又問:“這個江倩是誰?她怎麽會知道你要出國?”
原來,他們真的沒聊那個她擔心的話題。
宋岳什麽都不知道。不知道江倩父親是誰,不知道江倩已故的好友是誰。
見冷因閉口不言,宋岳當她默認了。
他嚴肅起來問道:“所以是真的?之前怎麽不和我講?”
“講了啊,昆明的時候。”
“可你沒說出國。”
“說了。”
“沒有。”
宋岳十分篤定。“有的話我不可能不記得。”
冷因不以為然。“誰知道呢?剛才不是也沒想起來。”
“不是想起來了嗎?”
“反正你也沒上心。”
“誰說我沒上心?”宋岳有些不滿,“為什麽總說我不上心。”
冷因沉默了。其實她心底裏明白,不堅定的那個人分明是自己。從頭至尾,都是自己。
“今晚談談吧。”宋岳說,“出國的事。”
冷因望着腳下,說:“沒什麽好談的。”
宋岳“喂”她一聲,“幹嗎啊你——怎麽了?”
“你決定去登山之前,也沒有和我說啊。”
“這不一樣。”
“不一樣?有什麽不一樣?”冷因擡起頭,對上宋岳的目光,“因為你是男的,還是因為你從那什麽學校畢業的,比較能幹?”
宋岳拳頭在夾克口袋裏擰了擰,又松開。
這時,宋岳電話響了。應該是劉平,宋岳回說有點事,很快就回去。
冷因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她難過,很難過。莫名其妙的難過像香格裏拉冷凄凄的夜,從四面八方壓上來,快要把她吞滅了。
宋岳挂了電話,冷因接着說道:“今天在車上,只有我不知道你那學校。吃飯的時候,也只有我一個人聽不懂什麽藏語,不懂牆上那個畫,還有畫上的、那個什麽……佛。”
“是不是特別蠢?特別沒用?”
“像我這樣的,是不是就不該期待什麽成就,不配擁有——”
“夠了!”宋岳喝止了她。
是不是……就不配擁有愛情、婚姻、家庭……
是不是……
“宋岳,”幾近哽咽,“我是你女朋友,可我一點也不了解你。”
宋岳心一疼。“哪有誰是一下子就了解的。”
“你沒懂我意思!”冷因說,“很多事,我不問,你根本就不會說。”
尼泊爾聯系不上你的那幾十個小時,知道我有多害怕嗎?
那種終于擁有了什麽,卻要提心吊膽它再次抛下我而去……
然後,又是一個人。
宋岳看着她黑如墨又仿佛在顫抖的雙眸,瞬間明白了她的所指。他嘆了口氣,說:“不說,是真怕你擔心。”
“那以後呢?”冷因望着他,“以後你能保證什麽都說,什麽都告訴我嗎?去什麽地方,登什麽山,多危險……”
宋岳別開臉。
突然間,淩亂的記憶湧上腦海。
宋岳想起多年前認識的一位前輩,說自己只要一天登山,就一天不戀愛,因為一旦戀愛,便有了牽挂、軟肋。又想起馬卡魯大本營的小小黑,用藏語說的那句“我不結啊,不敢結啊”。還有臨行前,韓一龍在酒店裏和他說,每回登頂下撤第一件事就是和兒子打電話,還說最最榮耀的事情就是聽見兒子說自己爸爸是英雄。
終于明白,前輩的話,小小黑的話……韓一龍的話,他想要明白,卻不願也不敢明白。
前夜,當冷因告訴自己月事推遲了的時候,作為男人,他竟不是欣喜翹盼,而是怕了、懦弱了。
一個自身難保、一無所有的人,不配承擔幸福所帶來的責任。
那是不是意味着,一開始便不配擁有愛情。
“對不起。”太多的情愫壓上心頭,只剩下這蒼白的三個字。宋岳低啞着說:“我不能保證。”
冷因心一涼。“你別忘了,昨天在山頂上,答應過什麽。”
昨天!竟然是昨天!
但是感覺那麽遙遠。
宋岳被一擊中了痛處。手指骨節擰得硌硌悶響。
看見對方沉默,一股委屈哽住喉嚨。冷因轉身,大步離去。
宋岳追上,一把拉住她手。“你上哪?”
冷因大力脫開他,自顧自仍往前走。“不想和你說話。”
“剛剛……不是那意思。”他有些急了。
“我管你什麽意思。”
“我——”
冷因猛一回頭,打斷宋岳不論要說的什麽:“能不能讓我自己靜會兒。”
宋岳站住了。
昏黑的阒然的街上,對峙數秒,宋岳說:“那我明天走了。”
剎那間,她意識到,宋岳來香格裏拉,只是為了自己。
明明痛到發抖,還是不得以饒人。
“你走好了。”
“好。”
說完,宋岳轉頭離開。
兩人說話的這段時間裏,土特産店不知何時關門了。整條古街上,除了幾家酒吧門窗前挂着冥暗的大紅紙燈籠外,再沒有什麽街燈了。
世界,像被潮湧的淚水,頃刻間澆滅了。
宋岳步子一如既往邁得很大,身影很快模糊在了拐角某條黑幽幽的古巷裏。
冷因孤零零的站在街邊,好一會兒,才發現灰色大衣下的自己已被冷風吹得渾身亂抖。臉頰下颌一片濕漉漉、涼冰冰,才發現臉上淌滿的淚早已被西南風吞噬得一幹二淨。
然而,他一次沒回頭。
☆、第 54 章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更了53&54,53還蠻重要的別漏了哦~
宋岳沒有回客棧,獨自一人去了龜山公園。
香格裏拉市內有一座千年古城,名為獨克宗,藏語意為“月光城”。龜山公園坐落于古城內,從吃晚飯的地方出來,沿香巴拉大道一路向南,金龍街一路向西,抵達月光廣場後擡頭便是。
宋岳沒走大路,在古城小巷中穿行。
小巷兩邊都是客棧,客棧外圍是雕花木牆。晚上沒有路燈,天上烏雲密布,轉角處的客棧院門前,一盞方形宮燈打進來幽幽黃光。外面大馬路上時不時呼過一輛摩托,帶着風聲,襯得無人小巷更為寂寥。
走着走着,聽見接吻的潮濕的聲音。一男一女擁在黑黢黢的木牆前,旁若無人的忘情的纏綿。
宋岳剛拐進巷子就瞧見了,想了想沒改道——料這兩人也不會在乎——出來旅游,都是陌路人。
宋岳經過的時候側了側身子,那兩人不但不介意,還和他道了句“紮西德勒”。
出了街頭巷尾,便是龜山腳下的月光廣場。
淡季、周中、寒夜,月光廣場空無一人。
廣場兩旁博物館,房檐上藍紫色的燈孤寂的亮着。廣場後的龜山上,佛寺和轉經筒被燈光打得金碧輝煌。
這是世界上最大的轉經筒,21米高,60噸重,破了吉尼斯紀錄,需要十來人才能推動。純銅鍍金的筒上刻滿了四大菩薩的浮雕,筒內藏有經咒、無字真言百萬條,以及各式各樣的佛寶。
宋岳覺得,這座轉經筒像極了這片土地——極致的海拔、極致的宗教。
從月光廣場走上龜山大佛寺有百來級臺階。
宋岳雙手插在夾克口袋,一步步,一步步,緩緩向上。走到一半,周身發涼,拿出手機一看,竟已經零度了。
零度,是深圳永遠不會達到的徹骨寒涼,但卻是喜馬拉雅山脈凍土裏的種子翹盼的溫度。因為在那裏,零度太溫柔了。
站在大佛寺前的平臺,能夠俯瞰香格裏拉全城。
今晚天宇上的星和月,散落在了古城星羅棋布的藏式木屋中,成了闌珊燈火幽幽濛濛。遠處,天際一道線的地方,雪山如姽婳魔女,靜靜展現她妖蠱的身影。
“很美,不是嗎?”
宋岳右手邊的男人說道。男人身着純白色毛衣,黑暗中像披着滴塵不染的白雪。
莫文濱微微側身,笑着說:“竟在這遇見了你。”
不,不是竟然。
是果然。
冷因被一個身穿黑色布袍、黑色大披肩,頭頂黑色大頭帕的老婆婆纏了一路。老婆婆胖胖的,脊背病态的駝着,大肚子,腫眼泡。黑咕隆咚的巷子裏,着實有點吓人。
劉平聽了笑說:“照你這描述,怕是遇上納西人了。她們占蔔有一道。”
江倩問冷因:“沒啥事吧?”
冷因搖頭,說:“宋岳肚子不舒服,先回去了。”
江倩反應了一下,小聲說:“我問的是你。”
“哦……”冷因回道,“沒事。那個人見我往火鍋店走,就沒再跟了。”
劉平問:“吃好了嗎?咱也準備回去了呗?”
“嗯。”兩人異口同聲。
“小妹,買單。”
“買過啦。”
“買過了?”
“對啊,剛買的。”
冷因想起來,淡淡的說:“宋岳剛才買了。”
剛吃飽飯,劉平帶着她倆在古城裏轉了轉。天雖然冷,但景子不錯,街上沒什麽人,很是清淨。
劉平知道哪家店這個點還開,帶她們去了幾家當地人開的手工藝品店。江倩買了牦牛角梳、紮染布袋,還有些零零碎碎的小飾品。
“沒有看上的東西?”出了店,江倩問道。
冷因搖了搖頭。
江倩從布袋裏掏出一枚小巧的黑色發卡交到冷因手裏。
“給你吧,很适合你。”怕冷因不收,又說:“我戴好像不太合适。”
冷因張開手指,手心上的純黑小發卡,頂端粘着一朵彩色小石鑲成的小花;花瓣磨得極薄,可見手工精湛。
劉平:“這是格桑花,藏族的幸福之花。”
江倩:“這明明是杜鵑嘛。”
“藏民管它叫格桑——他們把許多高山野花都稱作格桑,是美好時光的意思。”劉平又說,“我們彜族叫索瑪,女神的意思。”
客棧大堂吧裏的火爐開着,十分溫暖。前臺卻沒有人影。
劉平搖頭嘆氣道:“年輕小姑娘就是不靠譜。”
劉平讓江倩冷因先回房間休息,說自己還有些事。
道了晚安,劉平轉進休息區。前臺義工小妹果然在那。
小妹正半跪在沙發前的地上,沙發上坐着一個男人,伸出胳膊,小妹在男人小臂上奮力的壓按。
這是——在按摩?
等等——沙發上穿着高領白毛衣的男人,不正是冷姑娘和江小姐此次前來要找的莫先生嗎?
莫先生左右鼻孔各塞着一紙團,模樣既滑稽又狼狽。
劉平大步踱過來,忍笑問小妹道:“在這兒幹嘛呢?”
小妹見老板來了,趕忙站起身,解釋說:“客人流鼻血了。”
劉平見她手指還掐着莫文濱小臂不放,神色一本正經,又好笑又詫異的問:“流鼻血按胳膊能止住?”
“能,中醫說了,胳膊上的孔最穴止血有用。”
“拉倒吧,”劉平扳着小妹肩膀往前臺方向送,“給人家按出毛病了你可負責。”
小妹“喔”了一聲,劉平對她背影說:“前臺不能空——別瞎跑。”
說完,劉平轉回頭,叫莫文濱把鼻孔兩團紙拔了,捏住鼻子,将他後腦往前按。
“別動,忍一下就好。”
莫文濱很聽話,一聲不吭的照做。
兩分鐘後,鼻血果然止住了。
“牦牛肉吃多了?”劉平問。
“轉山受凍了,”莫文濱說,“剛才去了一趟龜山公園,回來就這樣了。”
“轉山回來還不趕緊歇歇,去什麽龜山公園。”劉平又叮囑,“今晚下雪,別出去了。”
莫文濱低低的“嗯”了一聲,“謝謝。”
劉平問他:“轉山累不累?”
“還好,”莫文濱說,“也不是很累。”
“第一次?”
“第一次。”
“那你還挺有毅力。”劉平第一眼以為這莫先生就是個公子哥,沒想到人嘛果然還是不能貌相。
“對了,先前見你總看那證書——認識?”劉平指了指牆角宋岳的登頂證明,三分有意的問道。
莫文濱點頭,背書一般的說道:“西藏登山學校12屆畢業生,多次帶隊徒步滇藏路線,多次帶隊登頂哈巴雪山,成功登頂玉珠峰南北坡、慕士塔格峰、卓奧友峰、珠峰……”
“等等等等,”劉平打斷他,驚道,“你知道這麽多!”
莫文濱沒什麽表情的點了點頭。
“我其實只是想說,”劉平咳了咳道,“他是你那位姓冷的朋友的男朋友。”
莫文濱恍然大悟般的“噢”了一聲,“……這樣。”
“你不知道?”
“不知道。”
見莫文濱一臉誠懇無辜,劉平暗地裏為自己發小擰了把汗。再張口時,臉上的笑容褪去,口氣也不再那麽友好,“你朋友來找你了,就在……”
劉平咽了口唾沫,“……那。”
莫文濱順着劉平的目光看去。
冷因,穿着一件同樣顏色的白色粗針毛衣,從休息區門口經過,往大堂前臺的方向快步走去。
劉平目光轉回到莫文濱身上,忽然覺得這人毛衣白得有些耀眼。
劉平起身,不鹹不淡的說:“你倆慢慢敘舊,休息廳24小時全開,但飲料只供應到兩點。”
劉平說完離開休息區,直接回了房間。
房間裏,宋岳洗完澡,換了件黑色的衛衣,正躺床上和馬軻打着電話。
電話是外放的,劉平進來時正好聽見馬軻在談“14+7+2”計劃。
“我也覺得你可以。”宋岳挂了電話,劉平說道,“14座8000米,七大洲最高峰,南北兩極——你要是都完成了,我這輩子也算沒白活。”
宋岳手枕在腦後,斜看着他道:“我完成了,關你什麽事?”
“身邊終于有人飛黃騰達了!茍富貴,勿相忘啊哈哈哈。”
宋岳沒應,張開胳膊,伸了個懶腰說:“你們飯吃了挺久啊。”
“吃完在城裏轉了轉,對了——”劉平忽然湊上前,沒剎住車差點跟他親上,沒給宋岳吓得滾床底下。
宋岳乜他一眼,“他媽有話好好說。”
劉平做了個抱歉的手勢,壓低了聲音問道:“阿布,說實話。”
“幹嘛?”
“沒毆人吧?”
宋岳一臉奇怪的看着劉平,“毆誰?”
“你說呢?”劉平說,“那個姓莫的回來了。”
“哦,然後呢?”
劉平一陣欲言又止,忽然擺擺手,“算了算了。”
宋岳瞅他兩下,雙手枕腦後,阖上眼道:“莫名其妙。”
“我莫名其妙?”劉平起身,一邊把手機插上充電一邊說:“最好還是注意點,都說藍顏加點那什麽色?黃色?就綠了——出了事別怪我沒提醒。”
劉平本以為阿布會飛個枕頭過來什麽的,沒想到床上那人跟死了一樣半點反應沒有。
“喂,跟你說話你聽見沒有!”
“少說兩句會死啊。”宋岳翻了個身,将被單上的手機往床頭櫃一拍。
“死臭脾氣。”劉平嘟囔了句,“今晚沒見你喝兩口酒,哪那麽大脾氣。”
冷因下樓是去買衛生巾的,但被告知客棧周圍的便利店都關了門。
前臺小妹從包裏找出塑料袋裝着的幾片,直接将整個塑料袋遞給冷因說:“你先湊合一下,明早就又開了。”
“謝謝。多少錢?”
“不用不用——對了,今晚有雪,注意保暖哦。”
冷因再次道了謝,“晚安。”
轉過身,一個男人在幾米開外的地方,靜靜的伫立着看着她。
男人身着白毛衣,高領一直拉到下颌;毛衣厚實寬大,大到将男人的身型輪廓掩蓋。但她卻能一眼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