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點擊只有第9章一半?是因為更新時間太貼近了嗎= (9)
才敲開了門問:“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前臺女孩望着冷因愣住了:渾身大汗,像桑拿房剛蒸出來的。
“是不是房間太熱了,”女孩擡頭,“啊,空調沒開——你也不早說!我去給你拿遙控器。”
“沒關系。”冷因起身,“我準備走了。”
女孩走後,冷因從包裏拿出紙巾,先一個鍵一個鍵的擦拭鋼琴,再抽出一張擦自己額頭的汗。
她一點也不熱,連續彈琴又出了汗,反而有些發涼。
冷因收好琴,出去時鎖上了琴房的門。她把鑰匙還給前臺,女孩問她:“明天還來嗎?”
冷因點頭,遲疑了一下問道:“請問這間琴房為什麽要鎖着?”
“這間是史老師私用的。”
“你們這邊練琴怎麽收費?”
“一小時10塊——私用琴房不收,史老師專門交代過的。”
“咦?”女孩看了看一旁的沙發,“怎麽走掉了?”
冷因剛走到琴房門口,聽見女孩的自言自語又轉回頭。沙發上空無一人,桌上擺着一只紙杯,紙杯裏的白開水一口未動。
女孩走到沙發邊丢掉了紙杯。
冷因突然生出一種奇怪的第六感。
她問女孩道:“是誰走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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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哦”了一聲,說:“是個男的,在這兒坐了有40分鐘吧,穿了件米白色高領毛衣——你說這氣溫還沒降下來呢,二十多度,我看着都熱!”
電梯仿佛等了一個世紀,下到一樓的途中又屢次停下,冷因走到大街上的時候哪還有什麽米白色高領毛衣的影子?也是,剛才她走出琴房的時候,男人都不知道已經走了有多久了。
冷因這才意識到,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過莫文濱了。
她攥着手機,發現自己竟想不出一個合适的找他的理由。
“你還沒給錢。”司機冷冷的叫住欲往車裏鑽的男人。
“我身上沒有硬幣,我得進去問一下。”
司機冷冷的看了男人一眼,見他不像是故意套票的,便道:“那你快點,下一站四分鐘就到了。”
公交車一啓動,差點沒給莫文濱晃跌倒。他舉着胳膊拉着把手,覺得自己像初進森林的猩猩。
終于逮着一個慈顏善目的,莫文濱上前問道:“您好,請問有沒有多餘的硬幣?”
大媽掃了一眼他手中的100塊錢鈔票,雖然很想占有,但還是搖了搖頭,“沒錢找。”
一連問了幾個人都說沒錢找。公交司機透過反光鏡瞄了他好幾眼了。莫文濱恨不得說那就不找了——但那麽說的話就有新問題了,這一百塊難道是□□?
“哥哥,我有。”
莫文濱轉頭,是一個20歲左右的女生。
他笑道:“太好了。”說着遞過100元鈔票。
女生搖頭,“我沒有零錢。我是說我有兩元硬幣,給你好啦。”
莫文濱趕緊把硬幣塞進公交司機旁的投幣口,覺得司機擡頭紋都少了兩道。
莫文濱走回來問女生:“我怎麽還你?”
“兩塊錢而已,不用還啦。”
兩塊錢對莫文濱來說是真無所謂,他只是覺得對別人來說不一定無所謂。或許只是他想多了。
手機震了起來,是銀行鑽石信用卡配備的理財經理,每周定時給他打電話推薦理財産品。莫文濱皺了皺眉,直接把手機給關了。
“桂廟新村到了,下車的乘客請帶齊您的行李物品,從後門下車。下一站,深圳大學……”
女生:“那個……哥哥?”
莫文濱:“嗯?”
“可以加個微信嗎?”
深圳大學到了,莫文濱跟着女生一起下了車。
女生驚訝道:“你也是——”
莫文濱搖頭,“我在附近有點事。”
“哦,那,我先——”
“你先上課去吧,我也要走了。”莫文濱替她說了。
女生走後,莫文濱又晃到路口打了輛的士。他當時不知怎的忽的就随便上了輛公交,鬼知道那麽麻煩,還給他送到什麽深圳大學來了。
好在離他要去的地方不是太遠。
莫文濱讓的士司機在醫院拐角處停下,從後門走了進去。
上周他在這裏做了兩個測試,一個是紅外熱成像腦血流圖,一個是電腦上的自我測評。測試報告出來了,和他預想的差不多。
主治醫生和他聊了會兒,問了些問題,說他狀态挺好,只要合理作息、堅持吃藥,應該是可以痊愈的。
醫生開了兩種藥,一個月的量。莫文濱拿完藥,下樓的時候遠遠看見了江倩。
莫文濱看見了江倩,可江倩沒有看見莫文濱。她現在滿腦子是心絞痛到醫院的母親。
還有病房裏孟旭東的母親。她現在沒有辦法面對孟旭東的母親。
懷孕的事,江倩從頭到尾沒有告訴過任何一個人——除了那天激動之下告訴的莫文濱,然而也是莫文濱猜到在先。一開始她想打掉孩子,可是于心不忍,糾結着糾結着過了藥物流産期,又過了人工流産期。不知道還能再瞞幾時,但她覺得不會太久了。
那天,莫文濱說,你讓我保守秘密可以,但你得告訴我為什麽。她還沒張口,莫文濱就叫她不要說了。
以孟旭東的身份和家庭,倘若孩子沒能打掉,就一定會讓他們兩個奉子成婚。與其說她不确定孟旭東的感情,不如說,她真正拿不準的是自己。
莫文濱多麽聰明的人,自然是一猜就猜到了。
獨自倚在走廊邊上,江倩忽然有種大哭的沖動。近來她的情緒波動越來越明顯,常忍不住潸然淚下,倘若不刻意的壓制,一不小心就會說出傷害人的話,譬如那天在酒店大堂對待冷因。
對于冷因,她從未有過好感。但不知是否因為将為人母變得感性,一想到自己孩子未來的家庭還沒有着落,她竟對這個認識了多年、曾為孤兒的女人産生出一種無由的保護欲。
一位護士走來,“請問是……江小姐嗎?”
“是。”江倩站直身,理了理頭發。
“你母親叫你呢。”
“病房裏的客人……”
“客人?可能走了吧。病房裏就你母親一人。”
“好的。”江倩微微點頭,“謝謝你。”
江倩調整好心情,打開房門。母親坐在床上一籌莫展的樣子。
“怎麽啦?”江倩坐在了窗邊的椅子上。椅子還有餘溫,估計孟母沒走多久。
江母嘆了口氣,搖頭道:“我替小孟着急呢,不知道他在外邊得罪了什麽人。”母親壓低了聲音說:“怕是有上頭更大的勢力想要搞他們家,孟延年連續三天食不下咽了。”孟延年是孟旭東的父親。
江倩心一抽。她想起莫文濱那天說的,中國的高危行業,她還嘲他電視劇看多了。
江倩咬着唇說:“他們想從莫文濱下手對不對?”
江母驚訝的看着女兒,“你都知道了?”
江倩突然哽了哽,強壓着淚意說:“莫文濱傷成那個樣子你不知道?”
“什麽?文濱受傷了?”江母睜大眼睛,撐着床坐直身,“文濱傷哪了?嚴不嚴重啊?我前天才和他爸媽通電話的,怎麽沒有人和我說呢?”
難道說……莫文濱父母已經回美國了,難道說莫文濱受了傷他誰也沒有告訴?
“不重。”她撒了個謊。莫文濱不說有莫文濱的道理,莫文濱替她保守了秘密那麽她也不能随便瞎說。可是為什麽呢?莫文濱你為什麽呢?江倩覺得自己有點撐不下去了。
“那就好,”江母舒了口氣,“這就是我為什麽不樂意你跟有政-治身份的人多有瓜葛。沒想到莫文濱也——總之你最近和他們保持點距離吧,不是叫你不和他們來往,而是要注意分寸。你爸已經不在了,咱母女兩個就是最最普通的小市民,不能雞蛋碰石頭啊。”
江倩忍着眼淚,說了聲好。
晚上,江倩一人在家,窩在爸媽房間裏大哭了一場。
哭完,擦幹眼淚,她走到保險櫃前。保險櫃的密碼曾經是父母出身年份,自打父親離世就改成了事故日期。她不明白母親為何要這麽做,分明是一遍遍自殘式的往傷口上撒鹽。
就像她現在做的事情一樣。
父親走前是真的留了遺書的,不僅僅是一張紙,而是一公文包的東西:信封、相片、文件夾分門別類的裝着曲譜手稿……除了那些遺書中該有的東西,還有一段簡短的病情交代、以及這麽多年來的就診病例。母親當時看見這些病例臉一白直接坐倒在了地上。
當時她和母親一人負責整理曲譜,一人負責整理信件。她之所以選擇整理曲譜,一是因為母親是外行,二也是刻意回避父親的信件。
女兒不孝,三年來也沒敢将您的遺書好好的讀一遍。
如此想着,江倩含淚打開了那一大包信件。當看到那句“親愛的夫人、女兒時”,沒忍住又哭出了聲。——父親是有多殘忍多絕情才能在寫下這樣的文字之後仍舊抛下她們撒手裏去呢?
江倩坐在地上,一封封的把那些信件看完。
父親一直以來都是個嚴謹的人;就連遺書也是如此。寫給妻女的、父母的、摯友的,甚至還有母校的……沒有華麗的措辭,沒有“不要難過”、“勿念”之類的話語,都是交代事情為主,還有“望理解”。
當她以為自己看完了全部、準備收拾好了回房間睡覺,江倩發現裝信件的文件袋隔層裏,竟然還有一小角被反複折疊的白紙。
江倩掏了好久才将那角卡在文件袋深處的白紙掏出來。層層翻開後是一張A4簽字紙,手稿。江倩一懵,向下看去,只覺得眼花耳鳴。
那是一封純英文的推薦信,指向全球最盛名古典音樂院校的“藝術家文憑(Artist Diploma)”——一個沒有任何學術績點要求、只看演奏水平和個人素養,卻難于上青天的文憑席位。
推薦的人的名字,叫做“Yin”。
作者有話要說: 假期後還是換回到晚上更新為主啦。
☆、第 36 章
冷:宋岳你快回來!我已經快被隔壁整死了!
宋:幹嘛啦?(緊張)那人(房東小侄子)怎麽你了!?
冷:隔壁住進來了兩個人!一男一女!
宋:噢——(意味深長)
冷:我今天去問房東了,他說小侄子的女朋友在深圳打工。
宋:那就沒辦法了。
冷:你怎麽這麽淡定?
宋:(笑)
冷:有人在你家裏頭撒野哎!
宋:回頭換張床給你好不好?
冷:你那床嘎吱嘎吱的聽着快要斷了的樣子。
宋:不是都說了回來換嗎?
冷:沒事,讓它斷吧!
宋:???
冷:斷了叫房東自己賠!
宋:……
宋:今天下了很大的雨,帳篷紮在豬棚旁邊,特別臭……
冷:夏爾巴人養豬?
宋:養啊。
冷:不是不吃豬肉?
宋:那是□□啊……
冷:早知道多給你帶點火腿腸了。
宋:确實已經吃完了……
冷:那咋辦?
宋:沒事,大白兔也好下酒的……
宋:我是不是很白!(一張宋岳和夏爾巴人手臂貼在一起的照片,稍微白一點的那只手臂上有刀疤和紅繩。)
冷:(一張他倆手臂挨一塊兒拍的照片,兩只手腕上都系着紅繩。)
冷:巧克力味的奧利奧 VS. 香草味的奧利奧。
曬晚餐——
冷:(方便面)
宋:(馬鈴薯)
冷:(方便面)
宋:(馬鈴薯)
冷:(方便面)
宋:(馬鈴薯)
冷:看我我要體恤體恤你,明天晚上同患難。
宋:好。
隔日——
冷:(馬鈴薯)
宋:(方便面+火腿腸+壽司+速凍餃子)
冷:火腿腸不是吃完了嗎?壽司哪來的?還有餃子?
宋:客棧遇到幾個日本人……餃子是這兒特産,尼泊爾人叫momo,又叫藏餃子。
冷:啥餡兒?
宋:馬鈴薯……
宋:日本人說“宋岳”的日語念“嗖嘎哭”。
冷:好難聽!
宋:(哭笑)我也這麽覺得。
冷:那我的呢?
宋:我幫你問問。
……
宋:得翻成英語問吶。
冷:嗯?(所以呢?)
宋:所以是寒冷的冷還是冷酷無情的冷。
冷:……
冷:寒冷的冷。
宋:是因為的因還是因此的因。
冷:……
冷:(有區別嗎?)
冷:算了算了。不問了。
宋:今天終于睡上了床,還洗了個澡。
冷:——等等!你這麽多天沒洗澡?
宋:……嗯。
宋:回來還打算給我擁抱嗎?
冷:不打算了。
宋:客棧是一對夏爾巴夫婦開的,兩兒一女,幾百頭牛。客棧在雪山腳下,門口是彩色的經幡,到處都是小野花……
冷:你想說哪天帶我去嗎?
宋:不是,大白兔糖給小孩子發完了。
冷:喜之郎呢?
宋:自己吸掉了。
冷:哈哈哈哈。
~End~
“最近都在營地适應。今天早晨在喇嘛的帶領下舉行了煨桑儀式。我們這批攀登隊總共五人,再加五位夏爾巴。大家把各自的物品、國旗放在祭祀臺前,祈求平安歸來。喇嘛給我們每人發了一條保平安的紅繩,我把它系在了你的紅繩下邊。”
冷因想象着宋岳小臂上纏着兩道紅手繩的樣子,不禁笑出了聲。
宋岳問:“你笑什麽?”
冷因說:“娘炮。”
“……”宋岳嘆了聲,說:“接下來就開始高海拔拉練了,等适應了天氣好了就沖頂。”
突然一陣噪音,然後是電流聲。冷因對手機“喂”了幾聲,約莫過了十幾秒才傳來宋岳的聲音。衛星電話第一次出這種情況的時候可把她吓得不清,斷了幾次也就習慣了。
“下雪了。”他說。
“冷嗎?”廢話……“快進帳篷裏去吧。”
“營地那沒信號。”幾乎是祈求的口吻,沙啞着說:“再講兩句,想聽你聲音——”
冷因心一軟,軟得快化了。
“好想你,”她說,“為什麽先離開的總是你。”雲南也是,這次也是。
宋岳答道:“別這麽說,等哪天你也遠走高飛了——”
“我哪會遠走高飛呀。”
“說不準呢,一出去就把我忘了。”
“喂——”冷因擡高聲音,“我挂了。”
宋岳忙說:“別。”鬼知道他找到一個信號點費了多大功夫兜兜轉轉了多久。
“真的,你那風聲好大,站在外面不安全。”這些天來冷因多少有些山地“經驗”了。
宋岳望着背後坡上不斷被風吹得滾下的小石,還有鹽粒般的白雪,點頭說:“那好吧。你先挂。”
“那我挂了——”
“嗯。”
零下十幾度的晚上,凍到手腳麻木。宋岳看了眼天,天氣不是很好沒有星星。他不敢站定,怕身子被凍僵,小心翼翼的踩着石頭回了營地。
大帳篷裏有加熱器,宋岳對着烤了會兒,身上臉上才漸漸恢複知覺。
不一會兒,韓一龍蜷着身子進來了。
韓一龍在宋岳對面坐下說:“帳篷裏太冷了,受不了了。”帳篷都是小而獨立的,只有大本營的主帳篷裏才有加熱器。
宋岳問:“明天是C1*還是C2?”要知道C2比他們現在所在的ABC*整整又高出了1000多米。
“還沒定呢,他們說看天氣今晚或明早再定。聽說C1和C2隔得不遠,”韓一龍說着擡頭,看向門口,“喏,人來了。”
帳篷外傳來腳步聲。那腳步聲一聽就是夏爾巴的。
進來的夏爾巴一個叫Mingma(明瑪),一個叫Angtharkay(昂達傑);後者因為名字太拗口(據說真名其實更長)宋岳和韓一龍幹脆叫他小小黑,一來他年紀小、才20歲,二來他确實很黑——宋岳就是和他照的相。
宋岳和明瑪、小小黑打了招呼,起身拍拍韓一龍背說:“你問。”
一路上依賴宋岳藏語的韓一龍緊張道:“你去哪?”
“回帳篷拿點東西,”宋岳說,“順便給你個機會練練尼泊爾英語。”
宋岳進帳篷把冷因給他帶的一包零食拿了過來。
進帳篷時,韓一龍已經交涉好了。“明天只去C1。雪會下大。”
包裏有士力架、花生米、炒蠶豆、葡萄幹,碎成屑屑的餅幹,壓變了形又凍成塊的巧克力。宋岳行前說要高熱量高蛋白高維生素,冷因還真給他整來這麽一堆。合着真把他送去春游了。
給大家分的時候,明瑪用藏語問他,是不是老婆帶的,小小黑笑說肯定是。宋岳搖頭。韓一龍從三人的表情猜出來了內容,用英語說“Girl Friend”、“Girl Friend”!
分零食的時候,韓一龍突然想起來問道:“對了,我一直好奇,你怎麽會懂藏文的?”在他印象裏藏文梵文印度文簡直像是天書。
宋岳淡淡的答說:“身邊有人講。”
“我記得你是彜族的?”韓一龍又問。
宋岳本想糊弄着帶過,但想到都是一塊兒闖鬼門關的生死交情了,況且人都走了這件事早已無所謂了,就和韓一龍說:“我媽媽是藏族的。”
分完零食,大家坐在桌邊聊了會兒天。聊天內容雜七雜八,混雜着中文、藏文、中國英語和尼泊爾英語。沒多久進來了隊裏另外兩個意大利人,于是又加上了意大利文和意大利英文。意大利人指着散裝的炒蠶豆,用這兩天剛剛學來的蹩腳中文對宋岳說:“好吃!”
韓一龍也回帳篷順了些零食過來。大家都有意無意的多給了夏爾巴一些。
這些夏爾巴人,背着幾十公斤的物資,還要負責探路修路。冒着生命危險服務登山客戶,一個登山季卻只能賺5000美金;通過聊天宋岳才得知,想要在加德滿都買棟小房子最少也得花上五六十萬美金。
年年不知多少夏爾巴人遇難(人數不多但比重大),一人撫恤金只有400美金;但他們依然不辭辛勞的行走在世界之脊上。2014年的一場珠峰冰崩死了16個夏爾巴,2015尼泊爾地震就更不用說了,死者中還包括了與宋岳一齊登上過慕士塔格峰(7509)、卓奧友峰(8201)和珠峰(8848)的夏爾巴摯友,至今屍骨未能找到——要知道高山上那可是超越生死的情誼。
這些受了重創、甚至死亡的夏爾巴人,基本上年齡都在20-30歲。
宋岳望着小小黑,恍然間在他身上看見了自己6年前的影子。——沒有人比他更了解這些夏爾巴登山協助了,因為那是他自己登山的開始。
只有天知道小小黑這一生将會面對什麽。宋岳只能夠在心裏希望他能夠平平安安。
小小黑說:“這次平安回去後,歡迎大家來參加我哥哥的婚禮——就在加德滿都。”
“You?”意大利人指着小小黑打趣。
小小黑腼腆的搖頭,“No!No!”又用藏語小聲嘆了一句,“我不結啊,不敢結啊。”
只有宋岳聽懂了。
作者有話要說: BC: Base Camp,大本營。
ABC: Advanced Base Camp,前進營地。
C#: Camp#,登山營地,海拔越高數字越大(C2 C1)。
煨桑儀式:用松柏枝焚起的霭藹煙霧,藏族祭天地諸神的儀式。
☆、第 37 章
冷因将簽字紙折好,小心翼翼的放回進信封;仿佛一片薄弱的冰,一碰即碎。
“……我沒有護照。”
“有戶口吧?護照可以辦,簽證可以簽。”
“我不會英語。”
“這不是問題。”
“史老師目前就在這所學校任職,”江倩雙手交疊放在膝上,看着冷因說,“這也是父親與我共同的母校。”
不論是史文祥,江老師的母校,還是那個只在莫文濱口中聽說過的“藝術家文憑”,都是她連做夢也不曾想過的段位。冷因腦袋亂亂的,眼前漂浮着密密麻麻亂七八糟摩斯密碼似的英文字母。
她需要時間理解、消化這一信息。
冷因把信封放回到了桌上;桌子的正中間。
“你推回給我我也不會要的,”江倩說,“這封信本就該歸你。”
冷因疑惑了。面前的女人,坐姿、打扮沒有任何變化,看起來似乎有些疲乏、憔悴。為什麽她忽然覺得江倩又熟悉、又陌生?
她問江倩:“為什麽?”
為什麽給我這封信?為什麽幫我?
江倩撇開目光,“因為……”她頓了頓,閉上眼、鎖緊眉頭,艱難的咽了口唾沫。須臾,睜開眼,搖頭說道:“我其實并不知道這封的存在。一直以來,我……”
忽然間,江倩捂住嘴,倉皇起身,頭也不回的往洗手間的方向奔去。
“你沒事吧?”洗手間,冷因輕輕的拍着江倩的背。
江倩咳了咳,又捧水漱了幾次口。她直起身,長長的呼了一口氣。搖頭。
冷因拽了幾張紙,江倩接過、擦掉額頭上的冷汗。
“生病了嗎?”
“沒有……”
“你臉色看起來很不好。”
“最近沒睡好。”江倩看向冷因,擠了個蒼白的笑容,“謝謝。”
那句謝謝是真誠的。冷因覺得。
不知今天碰上了什麽倒黴日子,今晚工作的時候,琴子沒喝兩杯酒也是沖到洗手間吐開了。
吐完過後,她眼角充血,捶着胸口,很痛苦的樣子。
琴子問:“有衛生巾嗎?”
“有,”冷因轉身,“我去給你拿。”
回到包間,琴子跟沒事了似的繼續喝開;冷因有意無意的幫她擋了幾杯。她看得出琴子在忍。
下班前,冷因叫住琴子,嚴肅的說:“你有事瞞我。”
“你眼睛真毒,”琴子慘淡的笑了笑,說,“我昨天去做了人流。”
“你瘋了!”冷因差點叫出聲,“喝那麽多,想落得個不孕不育還是怎的?”
“聽天由命吧,”琴子嘆了口氣,看向冷因,“我打算回老家了。”
“三年攢的錢也夠回去做點小生意了。”
“三年了……”冷因喃喃道。
三年前,她倆同一時間進KTV。一晃都三年了。
“長得個娃娃臉,其實我都25了——你其實比我還小吧?”見冷因默不作聲,琴子知道自己十有八九猜對了。她替冷因把碎發撥到耳後,第一回用前輩的口吻說:“妹妹,想想出路吧,咱不可能一輩子幹這個。”
淩晨三點,冷因拖着疲憊的身軀爬上樓梯。
她們這一行裏打胎不罕見,只是沒想到落在了一個當初和她發毒誓不出臺的女孩身上。毒誓真毒。好在及時堕了胎,不用為了一個負心漢賭上自己的下半輩子,也不用生下一個家庭殘缺、飽受奚落的孩子。
冷因忽然意識到了什麽,在樓梯上頓住、站定。
是的,江倩。近來江倩身上的種種跡象沖進她的腦海:醫院、淡茶、嘔吐……
難道說……
不可能……
江倩那麽規行矩步的人,莫文濱也絕不可能。那天醫院裏見到的男人,究竟是誰?
冷因腦中又是一團亂麻。
這時,頭頂突然傳來咣的一聲。是六樓的撞門聲!
這麽久以來的經驗告訴冷因基本不可能是602,那麽便是宋岳那屋了。搖床板撞牆還不夠?這大半夜裏又是要造什麽反?
冷因小聲快步往樓上走。
樓道燈亮着,但是沒人。
她正納悶,忽然發覺身後有人,身子還沒轉過來已經被男人掐着脖子摁在了牆上。
男人力道不大,但很粗魯,手骨分明,硌得她喉嚨刺痛得眼淚都被激了出來。冷因今晚喝了不少酒,還是一下子就聞出了男人身上更為濃重令人作嘔的酒氣。
男人口齒不清的囔囔着一個名字;冷因聽清了,是那個她無數次在夜裏經受耳膜性-騷擾時聽見的名字。
“說,三更半夜裏幹什麽去了!”男人掐着她大吼,酒氣噴得熏天,“說啊!”
冷因也氣急了,大叫道:“我不是麗麗!麗麗麗麗……誰他媽你家麗麗!”
男人頓了頓。這時他褲袋裏的手機響了,像乍然寂靜的樓道裏,飛出來一只嗡嗡鳴叫的蒼蠅。
男人掏出手機,看了看來電顯示,又看了看面前的女人,才終于松開了手。冷因一掙脫開就飛也似地奔到自己門前。
她從來沒有如此快的開鎖、開門。她将門關上鎖好,吓得往後又退了好幾步,直到屁股撞上桌子才停下,一邊咳嗽一邊大口喘氣。
門外傳來幾句暴躁的辱罵,腳步聲越來越遠,像是下樓出去了。
冷因這才打開燈。
尼泊爾此時淩晨一點多。她好想宋岳回來。好想。
轉身,桌上放着那封推薦信;江老師為她寫的推薦信。
白天在江倩面前打開這封信的時候,冷因真是恨透了自己不會英語。她多希望自己能夠看明白紙上一字一句寫的是什麽意思!可惜只能一臉迷茫的問江倩說:這是什麽東西?
冷因用手機對着拍了張照,存放好信封後,帶着手機下了樓。
網吧烏煙瘴氣、鬧鬧哄哄。
辛嗆的泡面和劣質煙間,冷因将手機裏拍的、信上的內容,一個字母一個字母的打進“在線翻譯”裏方框中。時不時有打錯打漏,翻譯不出或是很奇怪的東西,能改則改,不能改只能猜着念。
原來,江老師從來沒有忘記她、放棄她。原來,江老師曾經和她說的所謂“雪藏”、“禮物”都是真的。
一個人在喧鬧的網吧裏,對着許久不動變成的熒藍色屏保。淚目。
旭日東升,不透光的窗簾将懶散和醺酣死死的圈在了酒店房間裏。
女生已經睜開眼,悄咪咪的打量了身旁的男人許久:下颏一點胡茬,棱線分明,喉結邊上一條剛痊愈不久的刀疤。30歲的男人,帶着一種禁欲的熟男魅力。
忽然,男人喉結動了動。
女生嘴角一挑,貓似的翻到男人身上,掐着他微微紮手的下巴說:“你醒了。”
莫文濱早就醒了,發現自己被殷切的注視着愣是沒敢明目張膽的睜開眼睛。眼下被拆穿了,他微微眯着眼嗯了一聲。
“不用上學?”莫文濱問。
“今天周六,”女生用手指點着他鼻子說,“你周末一般去哪玩?”
莫文濱回說:“我周末一般不出去玩。”
“那你幹啥?”
“睡覺。”
“我也喜歡在家宅着,”女生笑着看他道,“從早睡到晚睡得昏天地暗。”
“吃飯呢?”莫文濱問。其實并不感興趣啊。
“有什麽吃什麽呗。再不濟叫外賣也行呀。”
莫文濱将她輕輕抱到身側,坐了起來。
女生也撐起身,問他:“這就起床了?”
“嗯。”
“去哪?”
莫文濱沒答。
他掀開被子下床,三下兩下穿好了衣服褲子——皮帶呢?
莫文濱彎下腰看了看地上,又走到沙發旁一個個枕頭翻開。
身後傳來笑聲。女生跪坐在床上,手裏拎着皮帶,黑暗的房間裏宛如游戲着一條蟒蛇。
“給我。”
“不給。”
莫文濱伸手去撈,兩下給他撈着握在了手裏。還沒站直,領口被一拉,嘴唇送了上來。
少女的嘴唇,像白雲,像果凍,像奶糖。
莫文濱皺眉,一把推開她、別開頭。
一肚子的委屈,終于按捺不住。女生帶着哭腔說:“你一次也不肯親我。”
莫文濱不置一詞。
這次是,上次香港也是。這些年都是。他沒有辦法忍受親吻一個他不想親吻的女人。
“你根本就不愛我。”
“我沒有說過愛你啊。”連喜歡又談不上,怎麽可能說愛呢?
啪。女生掴了他一嘴巴。
莫文濱沒躲,也沒有伸手去摸。他像個癡了呆了的木頭人。
木頭人是打不醒的。
“那為什麽送我禮物?請我吃飯?和我……和我……”女生打完人,說着說着反倒自己先嗚咽起來。
路過櫥窗時不是你說那根手鏈好看?路過日料店時不是你說想吃和牛刺身?喝完一瓶燒酒,不是你說一身酒氣回學校被宿管發現了要完蛋嗎?
莫文濱沒有解釋。他累,不想解釋。
女生哭着奔進洗手間,摔上門。
莫文濱嘆了口氣,将皮帶系好,剛坐上沙發。
突然門鈴就響了。莫文濱警惕的擡頭。
又響了一聲,伴随着三下叩門聲。
莫文濱起身走到門口,透過貓眼向外看了一眼。倒抽一口氣。
洗手間門開了,女生露出個頭問:“誰啊?”
莫文濱做了個噓聲的手勢,很輕很輕的說:“待會兒別出來。聽見沒有?”
女生見他神情不一般的嚴肅,點頭。
莫文濱緩緩拉上洗手間門,沒發出一點聲音。
他抿唇,用鼻子深呼吸。打開了木門的反鎖鏈條。
直到莫文濱被幾個穿警服的人帶走,洗手間的門都沒有再打開一下下。
警車上,莫文濱雙手被铐,面無表情的看着窗外。
“看什麽?”
“沒看什麽。”
“在想什麽?”
“祈求上帝。”
警察笑了,“祈求上帝恕你無罪?早點回家?”
我本身就無罪。莫文濱說:“不是。”
“那是什麽?”警察又問。
算了。“那就是吧。”
警車在路口紅燈停下。
莫文濱看向窗外,一對老夫婦攙扶着,緩緩在老榕樹下散步。
多好啊。他看着那對老夫婦,滿眼溫柔與哀傷。
上帝,賜我一個深愛着的人吧。
賜我一個活下去的理由吧。
☆、第 38 章
冷因和琴子一同辭去了工作。
琴子回了老家。冷因正式開始了鋼琴師的工作。
鋼琴師這個職業定義比較模糊,因而良莠不齊——說白了,就是符合市場需求比專業水準更為重要。性別、年齡、樣貌、表現力……都可以成為入行的加分項。
聽起來雖不是件好事,卻幫了目前的冷因一把。
不到一周的時間她應聘上了三家,加上原先的商務酒店,每天至少可以保證四個小時的工作時間(因為鋼琴師的工作時段并不固定)。
工資雖比不上KTV,但湊合着過日子是綽綽有餘了。
宋岳計劃沖頂的那天,深圳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深圳秋天少雨。
這讓冷因想起一首曲子。
她找了家書店印出譜子,雨中寶貝似的抱護着琴譜。十月底的深圳算不上真正意義上的秋天:樹葉仍青、溫度仍高。但早晚微涼,屬于夏天的燥熱地氣已經褪去。天陰陰的,透着一絲詩意的憂郁。
這是一家五星酒店;是唯一一家沒有向她要證書、文憑,直接讓她演奏面試的五星級酒店。
酒店大堂寬敞、明亮,歐式裝修豪華卻不顯俗氣。可能因為開闊的原因,來往的食客、住客明明更多,卻比先前的商務酒店更為安靜。冷因在琴前坐下,能夠聽見金屬和陶瓷餐具相碰、紅茶傾入瓷杯、以及人們禮貌交談的聲音;非常融洽。
這種融洽對琴師而言,是一種完美的壓力;她需要不顯突兀的切入、并在當中尋到屬于自己的平衡點。
冷因深呼吸,求将自己完完全全的放下、放下。
冷因一直相信,音樂是可以穿透時空、連接靈魂的;很久以前、某一瞬間的情感、意境可以通過音韻傳達現世。就好像現實中的某一場景、某一畫面,常常好似在夢境、甚至前世中經臨。
【山殿中的古寺,牆頭滴答、滴答的漏着冰涼的雨。雨滴是那麽輕柔,輕柔得叫人心厭!淫雨霏霏何時是個盡頭!遲遲未歸的愛人何時才能歸家!】
這是一首單調、冗長的曲子,從頭至尾重複着一個單音;像秋雨,不生動、不犀利,細碎、低糜,叫人昏昏欲睡。
可又那麽情深意切。像溺水的人絕望又期待的伸出一雙被浸泡得柔軟的手。
一曲終了,也無知覺。
竟是稀稀拉拉的掌聲将她帶回到人間。
冷因起身,害羞得鞠了個躬。她慶幸鋼琴的高度足以遮住自己的臉,因為那時她的臉上一定是難以遏制的不矜持的笑容。
結束後在大堂門口,冷因又遇見了老人。老人有了名字,史文祥。
史文祥還是一件暖色調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