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女婿
18.
闫雯卉領着謝立飒進單元樓,剛上了十九層下了電梯,還沒來得及敲門呢,門就開了。一位年逾五十依然保養得當的婦人拉着門,笑眯眯地喊:“雯卉啊,回來啦。”
闫雯卉快步迎過去:“老媽!您怎麽知道我回來了?”不相見的時候難得有鄉愁,此刻見到親人,才意識到自己到底多想念。
“別說,你姥一直跟陽臺那往外瞅呢,你們一進小區就忙不疊地告訴我們啦。”闫媽媽笑她小女兒心性,旁邊的男人拎着大包小包卻也不抱怨,只溫和地看着,心裏滿意,忙說:“好啦,不快讓人孩子進來……”
男人見闫媽媽注意到自己,點頭微笑道:“伯母。”
闫雯卉一臉燦爛特別興奮,還沒進門就喊:“老爸,姥姥,我回來了!”
今天才臘月二九,家裏已經裝點上了,門口的春聯頗具雅意,應該是闫父的墨寶:[綠竹別其三分景 紅梅正報萬家春],橫批:春回大地。
謝立飒看着,眉眼也染上喜意,跟着闫雯卉進了門。
适才樓道裏燈光昏暗,闫母沒太留心,這一進門看見闫雯卉不小的肚子頓時一驚:“雯卉啊,你這是……”
闫雯卉笑容一僵,心想來了!斟酌了一下,還是直接坦白道:“呵呵,就是您想的那樣……”
闫父和小老太太本來站在客廳裏等,這也跟着出來,一看闫雯卉,得,姥姥差點吓暈過去:“哎呦我的雯卉啊,你這是怎麽沒結婚先把肚子給搞大了?”
闫雯卉忙扶住她姥,安撫道:“哎呀,姥姥,這一句兩句說不清!咱裏邊慢慢說吧……”
闫家父母都是思想較為傳統的讀書人,這會看向謝立飒的目光也帶上了點審視。闫父本來喜慶的面色一下落了下來,沉聲說:“先進來罷。”
謝立飒帶來的禮也沒來得及拆,一家五口就圍坐在了沙發上。老太太看着闫雯卉那少說三個多月的肚子就一陣心堵,“哎呦,你這個小丫頭喂……越長大越沒六兒……”
闫父嘆了口氣,沖着闫雯卉一努下巴:“還不快給你姥姥介紹一下。”
闫母起身給倒了茶水。闫雯卉就勢拿起來喝了一口,清了清嗓子說:“咳,這是謝立飒,三十七,美帝地理雜志的攝影師,就是您的女婿,我姥姥的孫女婿,我要宣布的消息就是我是懷孕五個月了我倆也領證了然後我們打算就這麽過,希望你們祝福我們,謝謝!”
冷場。
闫父是出了名的好脾氣,不過聽完她這番話,一口茶水憋在胸口,恨不得啐到她臉上。
闫雯卉覺得嘴有點幹:“您們咋都不說話……”
闫父說:“說什麽?祝福你們?”
闫雯卉一本正經地點頭:“對呀!您真是太開明啦!”
闫母拍了她腦袋一把:“得了,雯卉,別氣你爸了,好好說話。”
謝立飒見狀,緩聲說:“叔叔阿姨,姥姥……”他聲線比較低,又帶着微微的沙啞,他看向幾位長輩,笑容溫和有禮。
闫家人沒接話,但卻都在聽着。闫雯卉雖然忐忑,但其實還是很有信心的,她家這幾位她還不知道嗎,就算罵她一頓,最後也肯定會支持她的決定的。也就放心由着謝立飒說下去。
“很抱歉,我們的決定有些倉促了。我是真心實意地想和闫雯卉好好過,對她好,寵愛她和我們的兒子。”他低頭靜靜地注視着闫雯卉臉蛋上的紅暈,柔聲說:“您們放心吧,我定不會委屈她。現在說這些可能也不服人,日子還長,您們就将就往後看着罷。”
室內一陣沉默。闫雯卉是張着嘴說不出話來。
她男人好像開啓了不得了的情話模式啊。
闫母其實是對他印象很好的,聞言也很是被打動:“唉,你這孩子,我們也不是固執己見的家長,一向尊重雯卉自己的決定,就是實在太突然了,本來以為是帶男朋友回來,結果婚也結了,孩子也有了,進度有點快呀!”說着還俏皮地眨眨眼,完全不像是五十多歲的人。
姥姥最拿她這個外孫女沒轍,做足了表面功夫,就妥協說:“你這閨女,打小就是你們老闫家最反骨的一個哎……從小就聽話懂事,但其實犟得不得了,不知道是随了誰!”
闫雯卉吐了吐舌頭,插科打诨道:“沒啦,我給你們添個外孫子還不好嗎,姥姥您馬上要抱重外孫啦!”
提到下一代,幾位長輩臉色都稍霁,氣氛也緩和下來。
一直沒言語的闫父咳了一嗓子,轉而對闫母招呼道:“別光顧着說話啦,人孩子給咱帶了東西拿過來瞧瞧吧,拎一路呢。”
闫雯卉一聽,立馬扭頭對謝立飒咧嘴笑:“知道我爸啥意思嗎?”
謝立飒沖她眨眨眼。
闫雯卉自覺沒勁,臉皺了皺,說:“哼,你肯定知道。就是承認你這女婿了!個呆子!”
謝立飒但笑不語。
老太太愛美,拿到的一條湘繡的淡紫色披肩,老人發絲全白,批紫格外好看。老太太是地道的京都南城人,謝立飒從正明齋包了黃酥月餅,薩其馬,桃酥等滿洲饽饽,一路打緊了裝着也沒弄碎。
知道闫母喜歡喝咖啡,給她帶了雷克雅未克的咖啡豆,Bialetti的摩卡壺,以及一套愛爾蘭的骨瓷咖啡杯。
闫父愛書畫,酷愛梅花,謝立飒送一副清代八大山人墨梅仿品,有趣的是一紅紙袋,上寫[接福]二字,內裝一張字條,練的是偏王獻之的行草:[從今把定春風笑,且作人間長壽仙]。闫父拿到手以後爽朗大笑,他在晉師大教歷史,自诩半個文人墨客,自是知他這是效仿宋代互送飛帖的遺風,投其所好,極是有心。
家裏人看着女婿送上門的禮物都是滿意,東西不在多精貴,重就重在花的那份心思。他願意花大心思在她的家人上,也不懷疑他會對她好了。
“你這孩子,來就來了,還帶這麽多,也不嫌沉。”話是這麽說,但明眼都能見着闫母的喜悅,她也向來心軟,想到二人一路奔波,說,“我早把雯卉那屋子收拾過了,你們洗把臉歇會吧,我去弄弄晚飯。”
闫雯卉和闫父都連忙阻止,闫雯卉忙說:“媽您別,我們還想好好活到過年呢!”
闫母臉都紅了,瞪了他們一眼:“你們這爺倆,在女婿面前也不給我留點面子。”
闫雯卉笑道:“嘿嘿,我男人胃不好,不能讓他吃油泡白菜啊。”
闫父也想起了這個梗,不由大笑,當初闫母給他倆做飯,要不就是火燒廚房,要麽就焦糊一片,好不容易安安穩穩做回炒白菜,油都沒熟就下鍋,出鍋的時候白菜是硬的,油汪汪的,還一股哈喇味……
最後還是闫雯卉下的廚,母親過來打打下手。姥姥腿腳不好,拉了個椅子坐在廚房外邊,随手幹幹擇菜的活兒:“雯卉啊,給姥姥好好說道說道這小夥兒呗……”
闫母也附和說:“是啊,比你大挺多吧,怎麽認識的呀?”幾個人女人邊忙活,邊聊着,時不時傳授些懷孕的經驗。
那邊兩個男人也是聊得投機,從攝影起源聊到戲劇藝術,一會是中國歷史一會又到了西方政治,闫父欣然發現謝立飒涉獵極廣,也極有見解。
他為人師表三十餘年,桃李天下,謝立飒卻讓他像個交淺言深的楞頭小子似的,滔滔不絕,都覺得暢快。
直到飯菜上了餐桌,米香萦繞多時。
闫母拍了拍手,讓大家上桌,一家人看謝立飒的眼神已經全然接納。
他們平凡人家,不求他起高樓,不求他大富貴,只願女兒福澤深厚,得一良人共度餘生,已是足矣。
謝立飒想,什麽家庭養育什麽樣的女兒。料想闫雯卉這麽合他眼緣,定是出生在知書達理,善良寬厚的人家。
醺醺然然,他迎來了人生中第一個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