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白筠作為失明人士, 至少從外表來看, 情緒上的波動,并不是很大。
反觀丞相夫人一個勁地抹淚,仍止不住淚水嘩啦啦地往下淌。
當事人毫無辦法,唯有反過來安慰傷心的快要昏厥過去的親娘, 一個勁地告訴她,沒事,沒事, 會好起來的。
白丞相看不過眼, 嘆了口氣,企圖将夫人強行拉出了女兒閨房:“你這樣成何體統。”
“體統!我女兒都這樣了,你還跟我談體統,那頂什麽用?!”丞相夫人哭得更為傷心,抹了一把眼淚, 又朝着他失控道:“我也想在女兒面前堅強起來不落淚,可是看到女兒這個樣子, 我的心都碎了, 眼淚根本不受控制!”
……
“那咱們先出去, 讓筠兒先好生休息, 養好精神, 說不定眼疾不消多時, 也就自然而然痊愈了。”白丞相盡量從好的方向出發, 變着法子寬慰道。
丞相夫人哪肯依,吃了秤砣鐵了心要守着白筠, 就怕一閉眼,又傳來女兒的噩耗:“不行!我要等大夫問過診,聽了大夫親口說完筠兒的病情,我才回去!”
這一折騰,待丞相府專用大夫前來問診後,得出與宮裏禦醫一樣的結論。
暫時性失明,什麽時候恢複不好說。
聽完大夫診治的丞相夫人,坐在凳子上發着呆,反倒消停了。
命管家送走大夫,白丞相詳細地詢問了女兒經歷整件事發生的過程,方才将精神恍惚的夫人攙扶着離開了。
白筠揉了揉腦袋脹痛的額角,躺在床上,入目皆是無盡的黑暗,她的世界裏是否再也沒有光明?
這個問題的答案,她不敢觸碰。
疲憊地閉上眼,一滴淚水無聲地從眼角滑落。
強迫自己進去睡眠狀态,許是經歷了生死,身心早已布滿累累傷痕,如今只覺困倦襲來,翻過身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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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白丞相抱着渾噩的夫人回到世安院,将其安置好,就回了書房。
房門剛閉上,已然斂着容,不怒自威地立在那裏,一改先前不痛不癢的沉穩姿态,突然出聲喚道:“白珏【jué】。”
也不知道從哪裏閃出一道漆黑如墨的身影,眨眼功夫就立在白丞相的身前,恭敬道:“主子有何吩咐?”
“筠兒眼睛看不見了,幕後黑手卻在逍遙法外,我要知道是何人有這膽子,敢害我的女兒!”白丞相嗓音低低,平靜裏透着三分肅殺之氣,哪還能夠尋見文人墨客的溫文爾雅。
白珏藏在面具後的一雙眼眸微微閃爍了一下寒芒,恭敬回道:“小姐此番遇險,屬下命人迅速查詢了最近各宮娘娘們的動向,發現确有疑點。”
“說。”
“今日小姐事發後,皇後娘娘帶着坤德殿的奴婢太監,直接封鎖了錦繡宮。”
“莊妃娘娘?!”白丞相銳利的眼瞳忽閃,追問道:“錦繡宮裏發生了何時,查探到了嗎?”
白珏搖了搖頭:“皇後娘娘身邊的奴才□□多年,口風都很緊,而且都是死忠,想要撬開他們的嘴,有些難度。”
白丞相冷聲提醒道:“皇後娘娘身邊的奴才是死忠,那莊妃娘娘身邊奴才,也是死忠嗎?”
白珏眼睛一亮,擡眸看了眼白丞相,又微垂下頭:“是,屬下知道從哪裏入手了。”
“都說算無遺策,可天底下哪有不透風的牆,害了我的女兒,就必須血償。給我查,仔細的查,事無巨細都回禀于我。”白丞相喃喃自語着,看着幾案上的燭火被風吹得左右搖曳,始終明亮不滅,突然道:“你讓手底下的人傳出些關于筠兒的話題,往好的方向誇,比如博學多才,琴棋書畫都可翻來覆去的說。但是,最重要的一點,是讓筠兒腳跛了這個流言蜚語占上風。”
白珏一愣,不明真相,追問起緣由:“為何?”
“皇後娘娘知道筠兒眼睛看不見,必然絕了與我白氏一族聯姻的想法。另擇太子妃人選,那是遲早的事。”
“可我不能讓筠兒因為此事受到傷害,女子才名遠播,有助于将來尋個良婿。況且,我白澤的女兒,既不稀罕那太子妃位,卻不能因為此事而顏面掃地。”
“過些時日,待皇後娘娘另擇太子妃人選的風頭蓋過筠兒腳跛的流言後,我會尋個理由讓筠筠離開京城,暫避風頭。”
小姐要離京?
白珏一楞,再一尋思,确實如此,如今小姐的眼睛暫時失明,倘若消息外洩,還不知道會捅出什麽亂子。
他剛領命退出書房,丞相府內被安插進來的眼線,就将消息遞了出去,隔日滿京城已然将白筠推上風頭浪尖,開始了關于她的流言蜚語……
“欸,你聽說了嗎,丞相府的白大小姐,腳扭傷了?”
“什麽腳扭傷了,分明是腳跛了!”
“我去!真的嗎?那不是成殘疾了?”
“可不是,我聽說皇後娘娘已經開始為太子殿下物色新的太子妃人選了。”
“你就扯吧,昨兒個白大小姐還好好的,即便真扭傷了腿,皇後娘娘顧忌白丞相,也不可能隔日就物色新的太子妃人選,這不是把白丞相往死裏得罪嗎?你當皇後娘娘跟你一樣蠢?”
“欸!你怎麽張口就罵人!有沒有素質!沒文化真可怕。”
“……怎麽,你很有文化嗎?看着不像啊!我到覺得像是被人請來,專做诋毀太子殿下的托。”
“我……我只是就事論事。”
“沒一點真憑實據,就浮想聯翩,毫無邏輯性地瞎扯淡,還敢跟我說有文化。文化人,我一聽白大小姐扭傷腳,就曉得京城裏的高官顯貴蠢蠢欲動,最有利的太子妃競争對手都倒下了,那還不趕緊前仆後繼地擁進東宮?”
“對,我也聽說今兒個好多官家小姐用各種借口湧進皇宮,原來不是皇後娘娘盛情邀約,而是專程送上門去露個臉,讨太子殿下歡心的?”
“再說,白大小姐的腿是真跛還是假跛,還是未知數,待過些時日,有人看見了白大小姐,我估計謊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有道理,兄臺才是文化人!”
“好了,好了,吃瓜群衆就散了,散了吧。”
宮外因為白筠跛腳之事議論的正歡。
東宮的大戲也才開鑼。
太子的喉嚨還沒好全,正躺在床上休息小憩。
驚慌失措的初童,一路小跑進了內殿,完全顧不上禮儀尊卑,連喘帶叫地嚷嚷道:“殿下!一群……一群洪水就要湧進來了!”
什麽?!
太子愕然地坐起身,一臉茫然無措,顯然沒聽明白他這番委婉的話,究竟是在闡述什麽。
初童等了一會兒,見太子依舊坐在床上望着他,急了,三步并兩沖到他的面前,企圖将他攙扶起來:“女人!一群女人!就像洪水傾瀉而下,準備湧進東宮了!殿下再不離開,只怕是要被淹沒了!”
……
女人?
一群女人?
太子勉強站起身來,緩緩整理起衣裳,不疾不徐地問道:“都有哪個府上的小姐?膽子這麽大,這是要硬闖東宮?當本太子的侍衛們吃素的?”
初童硬咽了一下,揚起下巴,撇過臉,用手指了指上面已漸凝結的唾沫星子:“殿下,就那群小姐鬥志激昂可以舌戰群雄的模樣,奴才是有侍衛們護着,才殺出重圍進來同殿下報信,如今還落得這幅慘狀,殿下覺得侍衛兄弟還能抵抗多久?”
末了,初童又小聲補充道:“殿下,那群小姐是想來自薦枕席的。”
自薦枕席?!
太子語噎,滿臉不可置信地看着初童好半晌,點了點頭:“你說得對,走,即刻就走。”
堂堂東宮太子,竟被一群十幾歲如花似玉的貌美姑娘追得倉皇逃竄,也不曉得傳出宮外,又要引起多少吃瓜群衆調侃一番。
這邊剛與初童商議逃跑計劃,前院已然聽見耳熟的東宮侍衛親軍都指揮使阮鴻飛隔着老遠拉扯着大嗓門,哀嚎道:“殿下!屬下盡忠了!實在抵抗不住敵軍殺入!”
“敵什麽敵!懂不懂規矩,我們是來探望太子殿下病情的,你堵在東宮門口,還懂不懂待客之禮!”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扯着大嗓門訓斥道。
“對!讓開!”
“還不給我們讓開!”
“你可知道,你若是敢碰我一根頭發,我就狀告到皇後娘娘那裏去,讓她給我做主!”
“你知道你攔着的是誰嗎?她可是汝陽郡主,汝陽王的掌上明珠!還不趕緊把你的髒手退開!”
阮鴻飛再次扯破嗓門,呼救道:“殿下!撐不住了!敵軍壓境,已經迫在眉睫,就要觸及底線了!”
“哪那麽多廢話,膽敢攔着我看太子哥哥,削了他!”汝陽郡主大手一揮,下了號令。
随行的官家小姐哪還管東宮侍衛親軍都指揮使是圓是扁,推推嚷嚷間,終于破了東宮最後一層門戶,蜂擁而至。
“殿下!敵軍殺進來了!”阮鴻飛最後一次示警,就再無聲響。
還未逃出升天的太子不由得唾罵道:“好個阮鴻飛,就這麽護主的?主都沒逃出去,他先逃了?!”
阮鴻飛若是知道太子心中所想,必定高呼冤屈,實在那群小姐太過厲害,袖子裏但凡有點分量的東西,都向他招呼了便。
即便他再武藝高強,也是三拳難敵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