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眼見四下再無外人,初童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太子的臉色,斟酌後,方才開口道:“殿下,奴才覺得是否派人去查一下,白大小姐如今所在何處?”
太子沒看他一眼,陰沉沉地道:“筠筠出事了。”
啊?!
剛才太子殿下不是才斬釘截鐵地斷言胡陽公主所言均是假話?
怎麽如今又冒出來白大小姐出事了?
初童懵逼了好一會兒,方才醒神,疑狐中帶着再次确定詢問道:“皇後娘娘才返回坤德殿,白大小姐出事也太迅速了吧?胡陽公主許是诓殿下入局?說了假話。”
畢竟才這麽一會兒的功夫,若真如胡陽公主所言,白大小姐已經出了事,那皇後娘娘派在禦花園值守的宮女豈不就是一個擺設?
太子看了他一眼,嗓音平靜,涼涼地解釋道。“她沒說謊,本太子說那番羞辱的話,是為了徹底激怒她,看她失态後的反應,如若所言非虛,她自然能夠自圓其說。”
欸?!
倘若胡陽公主所言非虛,那事關白大小姐生死,太子殿下還能從容不迫地給胡陽公主下套,詐她話裏頭的真假,真是不容易呀。
只是可憐了胡陽公主,平日裏是多麽謹小慎微的人,難得性格大變做了回好人,還被太子殿下羞辱一番,也不知将來會不會産生心裏陰影,不再良心發現,改而一路壞事做到底……
初童正想的出神,也就沒注意到自個的一張嘴,不受控制,口無遮攔評價道:“好歹胡陽公主也算白大小姐的救命恩人,殿下最後将人傷的體無完膚,也怪可憐的。”
太子那雙深邃的冷眸瞟了眼他,薄唇輕啓:“莊妃布下這個九死一生的局,你知道此時我們身邊被埋了多少眼線?胡陽公主送來這封救命的口信,甘泉宮上下勢必要受到牽連,待此事一過,莊妃必然向甘泉宮發難。母後即便想保全甘泉宮上下,終是有不周全的時候,想要莊妃不記恨胡陽公主,就只有在源頭上堵截。相較譏笑胡陽公主自不量力,終究是好過讓莊妃記恨于她。”
欸!
聽着怎麽那麽有道理!
初童瞪大眼睛,滿是不可置信,由衷贊嘆道:“殿下真是英明神武,同胡陽公主三言兩語間,竟然連退路都給她安排好了!”頓了頓,小臉突然一垮,又替太子委屈叫冤:“只是,恐怕胡陽公主此刻,将殿下的好心當做驢肝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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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陽公主誤解他的初衷,那又有何關系?
太子斜看了初童一眼,神色像烏雲密布般陰沉的可怕,完全沒有被贊嘆後的喜悅之情,冷冷吩咐道:“你即刻前往坤德殿,屏退母後宮裏的人,私下裏将此事一五一十地禀明母後,讓母後尋個理由親自前往錦繡宮,牽制住莊妃,封鎖錦繡宮上下,莊妃無法将下一步計劃的消息遞出去,擄走筠筠的奴才們斷然不敢輕舉妄動,如此即可贏得搜尋筠筠的寶貴時間。”
“可是奉命對白大小姐不利的奴才們,既然是莊妃娘娘的人,為何不當場将白大小姐殺害?在宮裏不是很容易歪曲事實,随便來個溺亡,扯個失足落水的原因,絕對找不到犯人?”初童不怕死的問出口,話音剛落下,心驚肉跳地後知後覺,他似乎問了不要命的問題。
果然,太子看着他的深邃眼眸裏,銳利的吓人,咬牙切齒地否決了他的猜測:“因為貪念!莊妃隐忍那麽多年,處心積慮地謀劃,勢必希望一擊必中,令本太子傷筋動骨折了羽翼,斷然不會只為了殺害未來太子妃這一件對本太子構不成威脅的事情。何況,如今後宮還未有風吹草動,也間接證實了筠筠只是失蹤,還未遇害。自然要按照筠筠被擄走來推斷,莊妃留下她的性命,是為了謀定而後動。”
只見他眉頭緊鎖,面色絲毫未見慌亂,沉默片刻,又一條指令吩咐道:“另外,讓母後派人擇個失竊的理由,将人馬安排在後宮,大肆排查竊賊,此為明。暗地裏,主力隊伍則放在禦花園西面展開搜索,盡量避開人多的殿宇,只管往偏僻處搜尋,以此聲東擊西。”
……
初童震驚了,不愧是太子殿下,都這般窘迫的境地,依舊冷靜睿智。
可他不明白,為何太子殿下會斷言白大小姐被擄往禦花園西面?
他的小腦袋瓜子完全跟不上太子殿下跳躍性的思維節奏,生怕壞了大事,趕忙追問:“為何是西面?”
禦花園往南入坤寧門是父皇居住的養心殿,往東是以母後為首的坤德殿,以及諸位娘娘居住的殿宇,只有往西有幾處僻靜之所,路上往來行人又不多,适合作為對筠筠下手的事發第一現場,待将其打暈,要扛到準備多時的安置地,也必須避開人群。
既然冒了這般大的風險擄走筠筠,而非殺害,莊妃必然想要留下她的性命,圖謀更多的東西。
這一樁樁一件件預謀之事,都需要時間,筠筠被擄到無人居住的冷宮,會更方便行事。
這些分析的細節他沒說,而是直接呵斥道:“問這些無關緊要的事做什麽,還不趕緊前往坤德殿禀明母後,派人搜尋!”
……!
怎麽就成了無關緊要的事?
初童見太子語氣極沖,恨不得生吞活剝了他,不由得大驚失色。原來,太子殿下不是沒生氣,而是極力壓制自己的情緒,如今終于克制不住,爆發了!
被罵的狗血淋頭,初童一時間沒緩過神。
眼見他杵在原地仍不動,筠筠又有性命之憂,太子大怒,一掀袖子,将他帶倒于地,怒道:“還不趕緊去!遲了,本太子拿你是問!”
“是!是!”初童一扶帽檐,趕忙連滾帶爬站起身來,定了定神,才找到方向,步履蹒跚一路向坤德殿方向快步走去,生怕宮裏的眼線看出端倪。
太子瞋目切齒地攥緊拳頭,凝視着禦花園的方向,越是生死關頭,越是不能方寸大亂。片刻,眼角掃過四周茂盛的樹叢,一如既往腳步穩重地朝着禦花園西面走去。
坤德殿內,貴妃榻上正在吃茶與瓊芝說笑的金皇後,眼簾一挑,見到神色慌張的初童步入坤德殿時,眉頭微微皺了下,撐起半個身子,直入主題問道:“這是怎麽了?”
“奴才,給皇後娘娘請安。”初童恭恭敬敬地行完禮,眼角餘光好似随意瞟了眼坤德殿內的執勤宮女,低垂着頭未再言語。
“你們都下去吧。”皇後屏退左右,獨留下瓊芝一人,仿佛洞若觀火,直言道:“說吧,出了什麽事。”
初童知道事有輕重緩急,白大小姐的事自當重中之重,不敢怠慢,趕忙将胡陽公主報信,太子殿下的推測與後續計劃,一五一十地詳細禀明。
他的話剛盡,‘哐啷’一聲,皇後手中的茶盞擱在桌子上重重地悶響。
瓊芝大氣也不敢出一聲,立馬跪在地上,垂首帖耳。
寂靜無聲的坤德殿內,可聞針落聲。
金皇後的玉足剛下了貴妃榻,瓊芝已為其穿好鞋襪,只聞頭頂傳來清脆嘹亮的熟悉嗓音:“本宮觀這天色尚早,你去給本宮取來七卷合一的《妙法蓮華經》,随本宮去一趟錦繡宮。”
……
七卷合一的《妙法蓮華經》。
瓊芝莫名地哆嗦了一下,她伺候了金皇後半輩子,可謂十分了解她的脾性,平日裏都是寬厚待人的主,但是生氣起來,隐藏在風平浪靜下的暗潮洶湧,往往是千重浪卷砂石,今兒個是打算将錦繡宮掀個底朝天?
開口時生怕閃了舌頭,問道:“皇後娘娘這是打算罰莊妃抄書?”
金皇後瞟了眼她,涼涼地道:“怎麽說話的,莊妃抄寫《妙法蓮華經》即可修身養性,又是為離宮祈福吳國繁榮昌盛的太後娘娘同敬佛祖,本宮還會逼迫她抄書不成?”
……
瓊脂不敢作答,趕忙取經書去了。
初童卻是咽了咽口水,七卷合一的《妙法蓮華經》,怕是莊妃抄到夜幕降臨,也抄不過半部。不過,能為白大小姐出一口惡氣,想必太子殿下知道了,必定歡喜。
金皇後執掌後宮多年,行事十分老辣,領着一衆宮女太監二話不說,殺入錦繡宮,将整座殿宇圍的水洩不通。
未曾收到風聲,就見敵人堂而皇之領着一衆奴才殺進自個老巢,莊妃眼皮子一跳,心知肚明金皇後必定是收到白筠失蹤的消息,上錦繡宮讨人,趕忙穩了穩心緒,不疾不徐行了個禮:“不知皇後娘娘駕到,有失遠迎,還望皇後娘娘不要怪罪。”
金皇後看都未曾看她一眼,徑直走向主位,揮了揮手,帶來的宮女太監瞬間就将錦繡宮內服侍莊妃的一衆下人全部碾了出去。
“皇後娘娘這是什麽意思!”莊妃未曾料到平日裏病恹恹的金皇後會突然硬氣一回,連表面功夫都沒做,就宣戰?驚訝異常了好一會兒,待反應過來,方才質問道。
哪想到金皇後端足了架子,将瓊芝手裏捧得《妙法蓮華經》摔在她的跟前,凜然道:“不相幹的人,也都給本宮清理出去了。明人不說暗話,本宮今日到錦繡宮所為何事,你再清楚不過。”頓了頓,目光落在拘謹地站立莊妃身後的宮女,吩咐道:“晴霜,為你家娘娘研磨,只要白大小姐未歸來,你家娘娘就需一直抄寫經文,為太後她老人家共為佛祖敬獻一份心意。”
“什麽?!”莊妃氣極反笑,滿是譏諷道:“皇後娘娘好大的威風!就不怕皇上知道後,道皇後娘娘嚣張跋扈,任意妄為,專斷蠻橫?!”
金皇後嫣然一笑,仿佛聽到十分有趣的事,不以為意地回了句:“金國公府自吳國建國以來,出了多少位帝後,哪一位不是在史書上留下嚣張跋扈四個大字?如今,多本宮一位,不多。”
……
莊妃不可置信地看着高高在上俯視她的死對頭,險些因為聽到這番話而岔過氣,遲遲不知如何言語。
金國公府的兇惡之名,她尚在閨中就有所耳聞,那一年得知金姿雲要嫁入王府做王爺的續弦,她還擔驚受怕了好一陣子。哪想到,最後看見是位嬌滴滴的病美人,方才松了口氣。
待金姿雲做了皇後以後,行事越發穩健,一直是賢良淑德的典範,以至于今兒個撒起潑要私下裏懲治她,硬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此時唯有氣的哆嗦,指着座上的金皇後怒道:“你就不怕世人知道你這僞善的嘴臉!紛紛聲讨于你?”
金皇後半倚在主位上一瞬不瞬地瞅着她,那雙漆黑的眼瞳裏寒芒閃掠,嘴角噙着一抹冷酷無情的笑意,突然扶了扶鬓間的九尾鳳釵,仿佛自說自話道:“戲演久了,還真是忘記了本來面目,本宮如此,你也如此。今兒個,本宮就卸下僞裝讓你好好瞧瞧,什麽才叫做嚣張跋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