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四節課就沒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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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麽他想看白村自己殺掉自己,要麽還是因為畏懼和膽怯。
他怕的是無論有沒有力量的白村其人。
白村雖無力,巧勁接住刀,不用什麽力的躲開骨骼和筋絡把刀尖抵至心髒還是做得到的。
相比白村強忍已久的伊西斯帶來的疼痛,刺穿心髒的疼痛微不足道。
說不上什麽心情,白村就這麽了結了自己的生命。
這一幕應該早些上演,不過最好還是晚些上演。
脫身後又見屬下全部在地下一層待命,跡部完全想得到實驗室門前會發生什麽了。
再晚一點,事情也許可以挽回,偏偏恰好讓他看到這一幕。親眼目睹他胸膛心口噴濺血液,不可逆轉。
跡部深刻的感受到了有如實質的絕望,和空氣中的氧氣分毫不剩的窒息感。
那個位置和血量,活不成的。
理智做出這個判斷,感性完全不願意相信。
笑面人已放下昏睡的小芥志得意滿的抱臂旁觀了。
跡部步伐不穩的靠近伏在冰涼地面不斷流出大量血液的白村,平整的大理石地面,跡部險些像個傻瓜一樣摔倒。
為什麽?你不是不會死的嗎?你不是自诩有全套主角光環的嗎?
難道不是挺過伊西斯,我們就能白頭偕老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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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抱起他冰冷的身體,跡部身上沾滿了他的血液,而跡部卻不知除了抱着他自己還能做什麽。
笑點很高、面部表情有一定缺失的跡部笑起來:“你倒是先白了頭,那本大爺這是,黑發人送白發人……”
這個愈發蒼白的人曾經許諾過他會活着的。
死了也能繼續活着嗎……
跡部深深垂下頭,慘白燈光下曾璀璨如金絲般的發的陰影遮住他的表情。
成功拖跡部一段時間的香椎亂轉好久終于突破地下一層攔路的人,追上目标二號,想必目标一號也在。
目标一號無疑死亡,只需控制的目标二號在血泊中抱着他,情緒不明,四歲默認不計入劃的白村芥身上有傷、昏迷不醒。
深紫燕尾服的男人滴血不沾,好似興致盎然的觀賞享受這一場景,實則仍在确認白村的生死。
“五!”香椎蒙面,只露出眼睛,此時瞪大眼,聲音顫抖的問,“你說對付他的辦法,就是拿四歲孩子做人質逼他哥哥自殺?!”
“我們的最終目的不就是殺他嗎?瞧,我成功了。”笑面人頓了一下,随即聳肩攤手。
香椎後退,搖頭,“不……”
“抱歉,我可不這麽認為。”
聲線低靡虛弱,語氣得意又欠揍非常的說出這話的,是地上本該死亡的人。
咳了幾聲帶動胸腔震動,白村又流了些血,他捂住胸口肉眼可見的愈合速度驚人的血洞晃晃悠悠起身。
笑面人愣在原地。
香椎吓得尖叫狂奔奪門而逃。
“詐屍啊啊啊!!!”
跡部默默抹掉眼角的不知名鹹味液體,站起來踹他一腳,讓他重新回到那足有一人血量的血泊中趴着。
“魂淡!”
以跡部優良的修養都說了不華麗的詞可見其心情之……好。
白村在哪裏跌倒在哪裏趴着,笑眯眯的解釋,“哥我沒耍你,我不是故意的……”
笑面人已經失去蹤影。
跡部呼出一口氣,感覺自己和他一樣活過來了。
繞過白村,跡部大步流星的走向樓梯口。
“我還沒恢複力氣,景吾……”
白村柔弱無依的伏在鮮紅的血泊中,雙眸淚光潋滟,一聲“景吾”喊得千回百轉餘韻悠長莺舌百啭蕩氣回腸。
十分受不了渾身都是他的血,跡部腳步不停的走上樓梯,不出一秒轉下來把地上的二貨戲精撿起來。
跡部扶額,這種時候就不用裝可憐耍寶逗他了。
他已經很開心了。
沒在意逃掉的入侵者,白村乖乖窩在跡部寬厚的懷裏,提醒他,“小芥。”
跡部無情冷酷無理取鬧的道:“會有人回收的。”
白村想為小芥的權益抗議一下,最終還是歇了。
因為很累了。
對抗伊西斯,在自己心髒再戳一個洞,流掉全身的血液,又死了一次。
白村不忘吩咐協助他科研的屬下,“采集血樣後銷毀這灘血留下的一切痕跡。”
白村抻脖越過跡後部的肩看到小芥被屬下妥善清理傷口包紮,包裹上厚實衣服,放下心,擡手環住跡部,側臉緊貼着他滿是幹涸血污的胸膛。
跡部腳步放緩,視線轉向路過的一面面沒挂藝術品的畫廊牆壁,就是不看懷裏的人,嘴唇動了動,見來了人便沒開口。
遲來的支援或者說收尾人員終于到了。
“萬分抱歉,老大,我們來晚了。”
這麽有禮貌一定是阿久津。
白村很給面子的擡頭看了來人一眼,阿久津推着好了腿還賴在輪椅上的江呈煥迎面走來,白村又把臉埋進跡部懷裏。
“不算晚吧,已經很快了,從幾百裏外的總部趕過來這是極限了好嗎,白村君莫不是以為能用導彈帶人射過來。”
這麽刻薄一定是江姓某人。
江呈煥臭着一張臉,消息靈通的他對白村到底沒死成表示遺憾和想補刀,他覺得白村還能死一死。
就是他家的太死心眼,效忠這種人有什麽好的,弄得江呈煥一想給白村搞事情看到阿久津就放棄念頭,就連陰把一把都有點不敢。
超級憋屈的。
還有當前這個局面是怎麽回事,阿久津推他,跡部抱白村,兩個健全的兜着兩個殘廢,上帝視角看這場面江呈煥說不定會想笑。
“光是江姓某人在,空氣都變渾濁了。”
呼吸之間都是血腥味和跡部淡淡的玫瑰香氣,白村還是誠懇的請求跡部,“我們走吧。”
江呈煥:“切。”渾濁的空氣怎麽不毒死你。
阿久津比跡部反應還快的把人帶走。
跡部代理白村位置将近三年的直系屬下是江呈煥。剩餘不得不由白村出面的事物大多由阿久津輔助。同時阿久津因白村對跡部的認同也很尊敬跡部。
“指示本大爺随後發給你們。”
“是。”阿久津點頭。
“是。”江呈煥不服白村,對跡部倒還行。
等跡部終于把兩人弄幹淨了,才有了繼續談話的意向。
“給你個機會,有什麽話對本大爺說。”
白村被圍上軟綿綿的小毯子放在寬寬的兩人扶手椅上,跡部威嚴質問的同時把半人高憨憨軟軟的可達鴨放在扶手和椅背之間給白村倚着。
湛藍眼眸冰冷的視線極具壓迫感的落在白村身上,跡部還一直從腳邊小芥的玩具框裏拿大小不一的橙黃可達鴨玩偶放在白村身邊,用可達鴨把白村連帶小毯子埋了半截,抱枕大小的抱頭姿勢的可達鴨放進白村懷裏。
被無數可達鴨埋上的白村弱弱的把半張臉埋進懷中可達鴨的三根呆毛裏。
“首先,哥不能生小芥的氣,小芥才四歲,被擄走也不是他想的,那孩子為了他哥哥我十分拼命。”
“本大爺會做遷怒那麽沒品不華麗的事嗎?”跡部把拳頭大的可達鴨砸他頭上,“是本大爺保護不周,本大爺會跟小芥道歉。”
白村穩當的頂着可達鴨,他就知道跡部大爺是明事理的人。
跡部倨傲的一揚下巴,“其次?”
“其次,我活過來才明白,這次放血是必要的。”白村捏懷裏可達鴨的長嘴巴,感受随血液恢複的力氣,“藍珠藥劑發揮作用的時候我的心髒就破了個洞,這次伊西斯的使用我一直覺得身體反應違和,原來不像藍珠事件那樣從心口放出全部血液是不行的。”
伊西斯讓前所未有的力量随血液湧現,白村有種以後想死都難的感覺。
跡部嘆息,揉揉他的頭,碰掉了可達鴨,白村擡手一接,不經意拇指食指交錯捏碎了塑膠的可達鴨。
塑膠,物理力量很難用“捏碎”這個形容的。
越發恐怖非人的力量。
跡部按了按右眼角的淚痣,拿出一張素白的卡片,“身體沒問題就好,本大爺剛剛收到了一張拜帖。”
白村扔掉可達鴨殘骸,接過所謂的拜帖,上面的署名讓他不爽的啧了一聲。
“原來你還有在世的親人。”
将拜訪的來人是日本銀駱駝項目總負責人,白村血緣上的舅舅,逢坂龍之介。
跡部不知其與科研組織的聯系,察覺到白村的反感,他猜到什麽,遲疑的問,“你其實沒得到伊西斯的使用許可吧?”
白村滿不在乎,“沒有。”
跡部:“……”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開始寫大綱了。
不能再用新人之類的借口糊弄,看的人越多作者越想把這篇文寫好。
有了大綱的話作者應該就不會忘記什麽東西了,除了近視眼漏的錯字病句得改就不用經常來僞更了。
作者聰明吧。
☆、五十章
選在寄上拜帖的第二天,一個陽光不錯的冬日上午,逢坂獨身一人前來拜訪,不談伊西斯,總要談談白村為何拆掉畫廊,逼死阮南清。
聽聞畫廊重建,并且和原來那個一模一樣時,逢坂忽地生出白村就是為了逼死素不相識的阮南清的想法。
不批文書許可伊西斯人體實驗的組織,實際上默認其私自實驗,為的是不負人體實驗失敗的風險和人道上的責任。
所以逢坂此行最大心結還在求證白村是否蓄意逼死阮南清,拿到伊西斯臨床第一手數據反而次要。
逢坂抵達畫廊後,傻眼了。
一片廢墟。
“逢坂先生?”衣冠楚楚的青年走過來。
“對,你是?”
面對茫茫白雪中的倒塌建築,逢坂感覺自己活在夢裏。他分神去看搭話的青年。
不茍言笑,細軟黑發,單露出的冷清的妩媚鳳眼,幽綠清湛的瞳仁,生的一副不錯的相貌卻被陰森冷漠的氣質掩蓋了。
阿久津簡單的解釋一下造成現場的原因,“畫廊被白村定向爆破了。”
逢坂:“……”不好意思沒聽清再說一遍?
定向爆破什麽鬼,逢坂難以置信。
這就是不懂白村的正常人想法了。
白村不是想拆一遍畫廊麽,逢坂來他心情更不好,那就拆喽,難道還要挑日子嗎。
白村親手調配藥量,保證定向爆破的精度和破壞力。然後心情甚好的連夜拖家帶口去別的地産休息了。
阿久津将封好的檔案交給逢坂,“這是白村交給你的,并讓我原話轉告‘拿了實驗數據就滾,別想見我,因為我不想見你’。”
逢坂:“……”
逢坂查白村地址還是挺費力氣的,畢竟白村也是組織項目研究的一員,且他的勢力同樣今非昔比,所以這一面是見不着了。
“那是做什麽?”
逢坂指着轟隆隆開過來的挖掘機和卡車拉來的一大批建築工人。
阿久津自然的回答,“建畫廊。白村想原地再建一個一樣的畫廊。”
逢坂:“……”
媽的智障。
神經病啊。
當然以逢坂的修養和素質他是不會罵出來的,只能沉默。
知道白村不歡迎他,逢坂還是被白村的毫不掩飾的嫌棄和反複無常的作風驚呆了。
有關伊西斯的文件阿久津是最為可靠的傳達者,阿久津目送逢坂精神恍惚的離開,完成任務,立刻開車去機場找他家江先生。
國內這起襲擊事件白村不知為何概不追查,并留在國內過完新年才回去,阿久津他們則先行飛日本。
為什麽不追查笑面人,白村久違的沒找到有趣的事了,按理該刨根問底的。
但是,這次很不同。
結合跡部的記憶,白村認為笑面人和同夥有分歧,了解白村和伊西斯的也只有他一個。
笑面人能力各異的同夥們想殺他卻并不像笑面人一樣不擇手段,他們很有底線和善心的沒有讓任何人死亡。
除卻手段卑劣的笑面人,其他人看上去簡直是正義的團隊而不是趁虛而入的偷襲者。
笑面人知情卻不會是科研計劃裏的人。
被編入項目計劃,能接觸到伊西斯情報的人都是核心研究員和工作人員,保證祖宗八輩都被上頭查的一清二楚,政治立場宗教信仰行為品德全部計入考察,并監控他們的一舉一動。
新居的陽臺溫室裏,白村對一盆土嘆氣,幾年來試了千百種病毒和細菌,甚至天花、埃博拉、炭疽都試過,實驗雜交好多次,栽培成功率82.75%,這個種子理論上一定能長出黑玫瑰來的,但至今它的芽還不冒頭,副作用就是生長周期長也沒辦法。
白村很有耐心,甚至沒太把未知的強勁敵人當回事。真的認識的話,笑面人很快會來見他的。
他愁的除了玫瑰還是繼承人,懶勁犯了什麽都不想管。
白村認為他這種人就應該懶着,畢竟他搞起事情來對誰都不好。
何況他最近的身體狀态也不大适合挪動……別誤會,不是懷了。
是伊西斯。
白村五感更靈敏及其它,影響日常生活最大是力氣大得驚人,經常控制不好力道,以致可達鴨稀碎,銀制餐具稀碎,(別人的)頭蓋骨顱骨胫骨稀碎……
不要在意這些細節。白村很快就能控制好力道了。
伊西斯,希臘神話中生命與健康之神,根本和這個東西不配。
它應該是卡利,印度神話中掌管創造與毀滅的女神。
元旦白村一早起床,看了看小芥,小芥手上的傷口不礙事了,脖子上不留一絲痕跡,正在趴在他房間毛絨絨的地毯上畫畫。
這是二樓,窗外空蕩蕩白茫茫的一片,因為從畫廊換到這裏不過是從一個無人郊區換到另一個無人郊區罷了,遠離市區人群,沒有一絲應有的年味。
白村的每個私人住宅的地段都蕭條清寂。尤其大雪覆蓋了原野,在沒有太陽的薄霧天,放眼望去滿目蒼茫的白色,令人有種天地之間再無他人的感覺。
“小芥。”白村坐到小芥對面的地上看小芥畫的畫,“想爸媽了嗎?”
“……嗯。”
“抱歉沒留下骨灰。”
“不用的。”
小芥畫筆定在畫布上,油彩凝在筆頭,濕漉漉的黑眼睛映出畫布上微笑着的男女,望着望着,小芥不自覺的擡手撫摸他們的臉,徒勞的碰花了色彩輪廓,讓畫出現了瑕疵。
小芥一直在心裏思念父母,依賴最後的親人白村,惶恐着陌生的新環境。
跡部先生非親非故卻對他那麽好,小芥感激,但他已有十多年的人生了,無法坦然的接受飛來的好意,所以對跡部先生熱情不起來。
只要畫畫就好了,小芥選擇了像是逃避實際也是逃避的方法,畢竟在視畫畫為生命的小芥眼裏沒有什麽是畫一幅畫解決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再來一幅。
“還是不能把跡部先生當成家人嗎?”
白村也拿起畫筆,把畫上被破壞的部分補好,并在白村夫婦的臉上添了幾道笑紋,勾了些許銀白的鬓發和眼角的細紋。
原本年輕的不像為人父母的夫婦變得慈祥而真誠。
“爸爸媽媽也在陪小芥長大,他們也會變老,何況逝者已逝。”
白村找到小芥以來他從沒哭過,小芥很堅強,而現在眼淚在眼眶打轉有點忍不住了,就背過身盤腿留給白村一個蕭索的小小背影,小腦袋仰了半天。
白村好笑的等小芥平複心情。
并無情的補充道,“說白了,死了就是死了,他們死的很滿足,不開心的只有你而已。”
小芥:“……”
就知道白村溫柔不過三秒,日常雞湯下毒。小芥委委屈屈的回頭盯白村。
“看來本大爺來的不是時候啊。”跡部走進來,見他們一大一小“深情對視”過去擋視線,帶來一個意料之外的消息,“父親來了。”
小芥紅紅兔子眼,睫毛上還挂着淚花,聞言呆呆地,“鬧鬼了?”
“……是本大爺的父親來了。”不是你天上的那位。
跡部也在地毯上靠着白村坐下,他們兄弟的腦洞都開在什麽奇怪的地方。
“今年冬天我們沒能回去給夫人掃墓,哥确實該和跡部先生見一面了。”
白村抱起一塊畫板固定畫布也開始畫畫。
“人在樓下。”
白村扔掉畫板拎起小芥下樓。
跡部完全取得了對付白村“讀心術”的有效做法:假話全不說,真話不全說。
被白村傳染的惡趣味日益濃厚起來的跡部對白村的反應很滿意,他一天天淡定的跟看破紅塵似的,就該多受些驚吓,有活力多了不是嗎。
跡部慢騰騰的起身下樓,生來深邃、因本身性格更顯鋒銳的眉眼柔和下來,眸子如夏日中的一片碧海。
白村其實是很能讓人感動的完美戀人。
至于為什麽天不怕地不怕的白村這麽尊敬跡部先生,跡部很清楚的知道原因。
白村太聰明太懂人心,又沒有喜歡跡部喜歡得失去理智,所以做什麽都自然而有分寸。
跡部想這麽明白好像也沒陷的多深的樣子,但這是天性使然,是骨子裏的冷傲和清醒。
跡部再沒有像喜歡白村一樣喜歡一個人了。
正因兩人都如此理智,才維持了這份奇妙的感情這麽多年。
跡部下樓,客廳中央小芥趴在沙發上抿嘴笑着翻看一套精美的油畫畫筆,是跡部先生帶來的禮物。
小芥的受寵程度,簡直讓人懷疑跡部先生近些年的私生活有什麽不可言說的小秘密。
當然跡部先生是清白的,跡部對他父親的人品有自信。
跡部到書房時,跡部先生已經和白村來第二盤了,不是菜,哪有姑爺和岳丈窩在書房吃獨食的,是圍棋。
跡部先生不鹹不淡的看了跡部一眼,轉而繼續和白村被打斷的話題,“你們不在乎,我跡部氏也沒什麽好怕的,公開與否随你們,你們有能力做選擇以及承擔選擇帶來的後果。”
“父親,感謝。”跡部向跡部先生鞠了一躬。
跡部沒想到先提起這件事的是白村,五年之約白村記得很清楚啊。
所以說這個沒有心的小子怎麽這麽招人喜歡。
跡部直起身,冷不丁接到跡部先生抛給他的一份文件,跡部難掩震驚,這份文件的內容是種種股權行政權的轉讓,文件袋子裏還有各類印章,相當于傳位聖旨和玉玺虎符了。
“這未免太早……”
跡部先生不過四十出頭,完全在事業的黃金期,而且跡部財閥這種級別的商業組織已經是日本的一部分代表和門面,這時候退位說輕了是沒有社會責任感,說重了能被人造謠叛國。
這對跡部是莫大機會,更是莫大挑戰。
幸好不是第一次接爛攤子,跡部若沒經歷過白村的工作壓榨一定得焦頭爛額,如今則成竹在胸。
跡部繼承家業了,白村還得當回他的黑道大佬,白村遺憾的鼓臉,他執黑落下一子,趁跡部先生沉思棋路之際向職業接爛攤子的跡部眨眼。
跡部瞪他一眼,白村毫不示弱的一個媚眼抛過去,無論幾次白村想膈應人還真沒膈應不到的,跡部依舊适應不良,關門出去。
跡部先生淡定的下了一子,他們小輩眉目傳情秀恩愛,跡部先生已經過去了覺得紮心的年紀。
他們感情越來越好是跡部先生希望看到的,跡部先生先前不覺得他們能長久,畢竟年輕。沒想到兩個這麽驕傲又優秀的人,骨子裏同樣的張狂而唯我獨尊的人,卻沒真正紅過臉鬧過別扭。
棋路又被封死了,跡部先生指尖慢慢點着棋簍,棋局僵持。
沒眼色的小鬼,一點面子不給長輩留,才開局半小時白子就走不下去了。
跡部先生棋風穩健,進擊犀利,一步算十步,而白村棋風冒進無章法,但往往開局不久就不知不覺逼得人無路可走。
作為業餘棋迷,跡部先生研究過這一屆應氏杯,白村進了四強賽後居然棄賽了……其實對于這個奇怪的人不是多奇怪的事。不過他留下的棋局還是很值得研究的,跡部先生在錄像中看到的白村懶洋洋的沒幹勁,人家落子他立馬跟着落,玩兒一樣的态度,看着跟夢游下棋似的,可他局局都是這麽贏過來的。
都說棋如其人,在其棋局上的黑白子中,跡部先生看到的是和下棋之人全然不同的态度。
看似懶散卻伺機而動,看似莽撞而緊迫逼人,路數難以捉摸,但最重要也最矛盾的是他沒想贏,沒有好勝心。
“小輩,你不急于贏,但也不服輸啊。”跡部先生終于想好下一步棋,棋局打破僵持。
白村笑着搖搖頭,好似完全不用思考的落子,幾回合下來白子又一次被黑子封鎖,“我輸完全無所謂。”
言行全不相抵。跡部先生不得不撚着棋子冥思苦想起來。
“說說你吧,不問你你永遠不說。”
跡部先生終于放棄,投子認輸。
“關于輸與贏的觀念你的看法。”
一般引出話題,人們就會對自己的行為言語解釋,說明自己,彰顯自己的特殊性。不要否認,人們聊天總是下意識地談論自己,說自己是怎樣的人,有怎樣的看法。
白村不是難以會意跡部先生這種委婉的談話技巧,他只是不大想說起自己。
既然問了總要回答,“沒關吧。”
“嗯?”
“輸與贏無法确切定義,我的話,沒想過一定選擇哪一方。”白村閑閑的把白棋一顆顆撿進棋簍,棋子發出清脆好聽的碰撞聲。
“随波逐流,聽天由命?”不,你可完全不是這樣的人。
兩人沉默下來,收拾好棋盤,白村從棋簍裏抓起一把棋子。
“雙。”跡部先生道。
轉手張開手,五顆棋子。
白村執黑,率先落子。
“屆時,由我定義輸與贏,黑與白,好與壞,不就好了?”
開局第一子,落在——天元。
跡部先生低聲笑了出來,不住搖頭,“胡鬧。”
白村仍淺淺笑着。
“不過。”跡部先生幹脆的将撿起不久的白子扔回棋簍去,“身為前輩總要給你提個醒的……”
“不需要。”打斷又拒絕,白村态度卻真摯寧和,“您不是我。”
跡部先生愕然。
“你這小輩,就讓我口頭占點前輩的便宜吧。”
臭小鬼活的太明白了,跡部先生無奈笑道。
時過境遷,老人有舊的一套,新人有新的一套。即使最聰明的人,活了一世,他又能懂得多少生活的絕對價值呢。
他未必夠得上資格來指導,不僅完全不同的人走完全不同的路,還因為他雖有所成,卻也大有損失,生活和經驗支離破碎……今天是怎麽,總想起妻子,他生平最大的損失。
跡部先生邊說邊撿起棋子要落。
“诶?您剛剛投子了。”
投子視為認輸。
“手滑。”
“……”倚老賣老,何況您還不老。
室內又陷入寂靜。
冬天總是安靜的,單棋子一枚枚與棋盤相碰的聲響不足以區分室內外的冷寂。
“您為何這麽早放權?”
白村心中隐隐知道些什麽,還是确認一下。
“和景吾勸我接受你們戀情的理由一樣。”
跡部先生有傾訴的意向,但有些事親近與否都不可說。
“有關跡部夫人。”
跡部先生這回投了子,臉上表情沒怎麽變,往椅背一靠,垂下頭捏眉心。
人類行為心理學,低頭并以手加額是羞愧的表現。
此時他後靠椅背一手環胸可視為下意識的退縮。
“跡部用什麽說服您的?”
“他母親最大的心願是自由,戀愛自由,婚姻自由,孩子的自由。”
跡部說他喜歡白村的瞬間跡部先生以為他們會重複他們的悲劇。
過于自由的人甚至不想被她所愛的人牽絆,跡部夫人沖動遠嫁他國,和大多日本女性一樣婚後成為全職太太,抑郁寡歡,毫無預兆的自殺了。
跡部先生怨恨她的不負責任,更怨自己的忽視。
時逢財閥動蕩,跡部先生忙于工作沒看好她。
白村有一事不知當不當說,那他就說了,“跡部夫人……患了肺癌。”
跡部先生僵硬的緩緩擡頭,眼神詢問,嘴唇已經顫抖卻問不出話。
白村知道他想問什麽,“是真的。”
“沒有預兆,她一直很健康啊。”跡部先生情緒不穩。
“周邊型肺癌不到晚期沒有明顯預兆,頂多咳嗽、多痰、低熱。”
“我的人接手東京醫院整理檔案時找出來的,就是她跳樓的那家醫院。她應該是要求了保密,醫院才封存了病歷檔案。”
“麗茲為什麽不告訴我……”
而且當年跡部先生翻來覆去的查過這件事,沒有任何就醫記錄,目擊證人,一切都顯示是麗茲自己突然跑到那家醫院自殺。
“那份病歷,說是病歷也不對,它是一份報告單,基因檢測結果報告單。跡部夫人查的是自己的基因。”白村同樣查了,“跡部夫人的英國家族旗下醫學品牌規模極大,想必跡部夫人不僅專業學生物還是懂醫的。”
這個世界醫療賊六,都是由于生物學遺傳學的發達,基因測序九幾年就興起了,但那時候不像現在二十一世紀花個幾百美金自己就能買回DNA測序的儀器,在那時人們都覺得那是科研方面遠在天邊的事,沒人想要去測自己的染色體DNA。
跡部先生從商,有經濟學學位,基因檢測只聽過,沒可能和現實聯系起來。醫院的基因檢測部門也只試點沒多久,根本沒人查很快就解散了。于是調查時完全沒查到那個清奇的點上。
“端看基因檢測結果原癌細胞突變幾率就是最有力的,況且,跡部夫人的祖父就是患肺癌去世,肺癌有幾率家族遺傳。”
絕大多數癌症不會遺傳,但也有百分之十到百分之十五的癌症是遺傳造成的,其一肺癌。
遺傳和基因就是那麽不講道理,有的人抽煙喝酒燙頭啥病沒有,跡部夫人不抽煙,生活習慣良好得了癌症。何況女性肺癌的發病率和死亡率并不高,至少相比男性不高,只能由家族遺傳和遺傳易感性解釋。
白村把那張單子遞給跡部先生,別的看不懂,但結果百分之百的細胞癌變幾率沒人看不懂吧。
她這時已經患病了。
“所以,這種恐慌和肺癌幾率讓她……”
跳樓自殺?
“不,我覺得不是。”白村聲音低下去,“跡部夫人在跡部的回憶裏是個負責任的好母親。”
商場上叱咤風雲的跡部先生已經無法冷靜思考了。
“如果是意外呢?”白村聲音再次放緩,“跡部夫人一時心慌意亂,要求檢測人員暫且先保密,她去天臺吹風想冷靜放松下來,心理壓力誘使假性發病,不小心……”
摔下樓死亡。
跡部先生語速很快的道,“我知道了!”
他悔恨更深,焦慮而痛苦。白村解讀出這些。
跡部夫人愛家庭,不是想抛下他和孩子,得知這些并沒有讓跡部先生開心。
告知他真相錯了嗎?白村突然想起跡部曾說過,看的太透未必是件好事。
☆、五一章
跡部先生情緒很快就穩住了,畢竟斯人已逝,陰陽相隔十多年的歲月,如今那些最後的愧疚也随風而逝,只餘遺憾。
跡部則是從不相信跡部夫人自殺的那一個,白村很早查到就告訴他了,跡部也對此結果接受的很快。
也不知是不是白村的毒雞湯起了作用,還是小芥心疼難過的跡部先生,小芥和跡部先生無形的隔膜消失了,形如父子。
同樣失去親近之人,共同的傷痛會拉進人與人之間的距離,被折掉尖刺的人類才能互相依偎取暖,本能一樣。
總之他們放下就好。
平淡無趣的新年過去。
04年冬末,白村等人回歸日本。
跡部先生回國便開會退位傳位,跡部空降,正式接手跡部財閥。
同時白村重回黑道,慢慢找繼承人。
東京中央總部冷冷清清,新年剛過,都放年假去了,黑社會也是要休假的。
白村看到了亞久津,當年的白毛不良少年,如今完全變成了讓翠西每天流口水求嫁的男人,肌肉發達而不誇張,桀骜不馴的俊臉,俊臉所在的腦子依舊被肌肉堵着。
過年放假不回家,傻。
“呦,老大,多年沒見您還是貌美如花。”亞久津不正經的打招呼。
“過獎,我這張臉就随便一長。”白村坐到自己的老大專座上,漫不經心地說着這種語法不通的噎人話,“倒是你,腦子裏的肌細胞沒有一點吸水膨脹的樣子。”
亞久津:“……”
亞久津的智力真的支撐不了跟白村對話太久,說不過也打不過,有轍沒有。
所以亞久津選擇生硬轉移話題,“翠西要從非洲回來了。”
事實上這不是将來時,而是現在進行時。
歡快急促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可愛的老大,翠花終于又見到你了~”
非洲三年之旅回來一趟,翠西不僅甘願自稱翠花,色號也被曬得深了八個度,這回她不敢把自己染成三原色了,恢複了本來的發色,不帶美瞳,翠西原本竟然是樸素莊重的咖啡色發眸。
果然想做妖豔賤貨不染發不帶美瞳是不行,小麥色肌膚加之含蓄優雅色澤的卷發和眼眸,性感熟女風,不動不說話的時候沒那麽辣眼睛了。
亞久津看呆了,“打扮的好正經,你中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