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這是個難題,顧蘇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是和盤托出,還是暫時隐瞞?
陸文城還沒有和章承煜說她涉嫌章合的洩标案,也還沒來得及和章承煜彙報公司的危機。
徐建國已經警告了不要讓章承煜勞神,萬一他有個意外……
顧蘇打了個寒顫,天大的委屈也比不上愛人的健康,更何況提起公訴需要時間,再忍兩天也來得及,等他的情況穩定了再說。
“承煜,你相信我嗎?”她凝視着眼前的人,低低地問。
章承煜不明所以:“我當然相信你,發生什麽事了?”
“記得你這句話就好,”顧蘇的眼波流轉,輕快地笑了起來,“昨晚景時找我有點急事,我沒來得及回來,對不起。承煜,你快好起來,我有好多事想和你一起做呢。”
章承煜隐隐有些不安,他有心想追問顧蘇和程景時到底有什麽急事,卻又怕顧蘇覺得他小氣,只好暫時把疑惑壓下,好不容易互敞心扉,為了個不相幹的人再有芥蒂太不值得。
兩個人在病房裏度過了一個自從相識以來最為寧靜溫馨的下午,章承煜的身體很虛弱,失血加上不時發作的頭暈頭痛,讓他有些暈乎乎的,記憶一會兒清晰一會兒模糊,偏偏他在顧蘇面前逞能,表面上忍着一派若無其事。
顧蘇喂他吃蘋果,替他定時按摩着頭部,絮絮叨叨地和他說着咕嚕的趣事,時間就在瑣事的消磨中悄悄地過去了。
晚飯是章家送來的核桃茯苓粥,章承煜整天都躺在床上,一點兒都沒胃口,顧蘇只好拿出哄咕嚕吃飯的十八般本領,好不容易喂着章承煜吃了半碗。
吃完以後,顧蘇扶着他在病房裏走了一圈,章承煜的外傷都沒有傷在要害,雖然失了很多血,卻對日常生活沒有太大的影響。
“你說我們倆這樣像不像老夫老妻?”章承煜興致勃勃地說。
“我可沒老,你才老了呢。”和很多女人一樣,一說老,顧蘇就不幹了。
章承煜摸了摸下巴,兩天多了,胡渣都出來了,一定形容憔悴,他有些擔憂:“我這看起來不會很難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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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蘇笑了,踮起腳尖在他臉上親了一下:“不難看,就算你老成一百歲,在我心裏也是最帥的。”
甜言蜜語總是讓人心神蕩漾,只可惜,章承煜沒享受多久,躺回到床上的時候,人又開始暈乎乎了,他堅持了一會兒,一邊和顧蘇說話,一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睡着的章承煜眉頭緊皺,好像有着什麽難解的心事,顧蘇輕輕地在他眉心按了按,癡癡地盯着看了半天,忽然一下害怕起來:他不會又再次一睡不起了吧?
蹑手蹑腳地叫來了護士,呼吸正常,體溫正常,顧蘇總算稍稍放心,讓特護陪在了章承煜身旁,自己則出了病房。
小洋樓外是一個小花園,專門為了那些康複中的病人而建,中間有個葡萄架搭就的長廊,此時正綠意盎然,是病人們在炎夏時乘涼的好去處。
陸文城正在葡萄架下來回走動着,一見到她就憤然開口:“顧蘇,你到底安的是什麽心?你這是想害死承煜嗎?”
“你把我找下來就是為了罵我嗎?”顧蘇定定地看着他,神情隐忍。
“罵你?罵你要是能解決問題就好了。你知道現在公司是什麽狀況嗎?他和他爺爺近二十年的心血,已經到了稍有不慎就要化為灰燼的狀況了,我今天周旋了一天,才勉強把事情拖到了明天,”陸文城的呼吸急促,顯然怒不可遏,“你要是想和那個程景時雙宿雙栖,求你放過承煜,你這樣給他顆糖,随後又砸個一棒子,他會撐不過去的!”
“我沒有!”顧蘇也急眼了,“我怎麽可能去害承煜,那天在辦公室裏,我要找的是向我爸讨債的文件,我根本就沒見過那份招标書。”
陸文城顯然不信:“不是你那會是誰?你別好像拿捏住了承煜的七寸一樣,算準了他不會去告你就有恃無恐,這次的事情,已經超出了他能掌控的範圍,他明天要是再庇護你,董事會那些老家夥們不會肯善罷甘休,到時候他就是衆叛親離的下場。”
“這麽嚴重……”顧蘇失神地問。
“今天章合股票收盤再次跌停,尾盤恐慌性大跳水,明天開盤只怕更為不妙,那麽多不利消息,我捂了這個漏了那個,顧蘇啊顧蘇,除了你那個程景時,我想不出別人有這樣的能量,要置章合于死地。”
顧蘇呆了半晌,嘴角苦澀:“如果我要和程景時在一起,我有必要現在這樣陪在承煜身邊嗎?直接告訴他我恨不得他死豈不是更好?”
陸文城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文城你不要被她騙了,”有人冷哼了一聲,從葡萄架下走了出來,“到現在你還看不出她打的如意算盤嗎?她這是打算榨幹承煜最後一滴血,讓承煜為了保護她成為衆矢之的,你們還不知道把,程老爺子早就放了話了,章承煜的前妻要是想進程家的門,要拿出點誠意來,想必這次對章合的致命一擊,就是我們這位顧大小姐的投名狀吧?”
陸文城不由得愣了愣神:“思雨你怎麽來了?”
“我不來你還不被她騙得團團轉。”沈思雨輕蔑地笑了笑,“承煜對她一片真心,甚至為了救她差點丢了性命,可她卻這樣棄之若敝,背叛了承煜的信任,文城,你還和她廢話什麽,呂警官都已經結案要提起公訴了,你還有什麽僥幸的心理?想想怎麽勸承煜別太傷心才是正事。”
“我……總覺得……”陸文城有點頹喪,“這讓承煜怎麽受得了啊……”
“那你要瞞到什麽時候去?”沈思雨有些焦躁,“再拖下去,危機的最佳處理時機都過去了,承煜一定能明白你的一片苦心的……”
“不行,你們不能去打擾承煜,他的傷還沒好。”顧蘇驚呼了一聲。
“你是心虛了吧?”沈思雨冷冷地笑了笑,“難道我們做什麽還要你的允許嗎?”
“文城,雖然章合很重要,可是在我的心裏,承煜的健康更重要,”顧蘇有點焦急,“你可以懷疑我,可是,拜托你別去打擾承煜,有什麽事等——”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不遠處的老槐樹前,護士扶着章承煜靜靜地站着,他的半個身子掩藏在樹蔭中,半個身子被昏黃的路燈照亮,光影婆娑,一時之間,顧蘇有些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四周很是安靜,偶爾傳來夏蟲的低鳴。
“承煜你聽到了什麽?你還好吧?”陸文城率先朝他走了幾步,神情緊張地看着他。
無數的影像竄入章承煜的腦海,将曾經橫亘在心頭的疑惑再次勾起。
那杯泡好的六安瓜片。
曾經流出的策劃書。
這次被洩密的招标書。
石夏蕊那些突如其來、莫名其妙的可怕行徑。
顧蘇和程景時手挽手步入晚宴的場景。
沈思雨在章合來去自如的身影。
……
他的頭開始疼痛,記憶又瞬間模糊,幾近困難地開了口:“公司……怎麽了?”
陸文城支吾了兩句,終于心一橫:“很危險,內外交困,都盼着你……”
章承煜喃喃地說:“是誰……洩的标……我聽錯了嗎……”
“還能是誰?就是你心心念念的顧蘇,她這是想置你于死地呢。”沈思雨冷冷地補了一句。
顧蘇深吸了一口氣,靜靜地看向章承煜,眼神坦然:“不是我。”
“蘇蘇,過來。”章承煜壓低聲音叫了一聲,目光緊緊地鎖着她的身影,好像在恐懼什麽。
還沒等顧蘇走到他身旁,章承煜驟然呻吟了起來,一下子抓住了頭,劇烈的疼痛再次襲來,讓他幾乎失控。
“承煜,承煜你怎麽了?”顧蘇驚慌失措地扶住了他,眼睜睜地看着他倒在了自己身上,那雙手還緊緊地抓着自己的胳膊。
沈思雨尖叫了一聲,大家頓時亂成一團。
徐建國大發雷霆,把他們統統都轟出了病房,約莫十五分鐘以後他走了出來,沉着一張臉說:“今晚你們都給我走,天塌下來也明天再說。”
“我保證一句話都不說,讓我留下來陪着他,”顧蘇懇求說,“我不放心。”
“這裏有特護,你留下來,要是他的情緒再激動起來,我就算是神仙也救不了了。”徐建國毫不松口,“你回去吧,放心,他沒事的。”
三個人被徐建國請出了小洋樓,站在小花園門口面面相觑。
“走吧文城,有人假惺惺地做戲,我看多一分鐘都覺得惡心。”沈思雨招呼着陸文城。
顧蘇定定地看着她,忽然冷靜地開口:“陸文城,你不要再被她騙了,除了我,洩标案最有可能的嫌疑人就是你身邊這個沈思雨。”
沈思雨的嘴角一僵,不動聲色地輕笑了一聲:“顧蘇,你這是走投無路開始血口噴人了嗎?”
陸文城匪夷所思地看着顧蘇,略帶嫌棄地說:“你夠了,思雨和我們的關系,不是你能夠挑撥的。”
“我在承煜辦公室那天,是她引誘我去翻文件的;她和你關系密切,所有章合的秘密,你都對她毫無保留,更在章合來去自如,任何文件都有可能竊取;而除了程景時,她是最有這個能力翻雲覆雨的人。”顧蘇靜靜地看着他,“對不起,我不想挑撥你們的關系,可是,你要開始留個心眼。”
陸文城的眼神一凜,有些茫然了起來。
“文城,走吧,讓她自己一個人在那裏胡編亂造吧,有本事,你去承煜面前挑撥得他相信你。”沈思雨冷哼了一聲,傲然轉過身朝前走去。
陸文城猶豫了兩秒,回頭深深地望了顧蘇一眼,跟着消失在了夜幕中。
剛才還鬥志昂揚的顧蘇,一下子好像洩了氣的皮球,不得不說,沈思雨最後那句話,戳中了她最擔心的事情。
章承煜會相信她嗎?是徐建國不讓她見他還是他不想見她?
如果他不相信,那麽她該怎麽辦?
在程景時面前她能斬釘截鐵地說“不放棄”,可是,一想到從前章承煜誤解她時那幾近冷漠輕蔑的眼神,她就覺得不寒而栗。
那兩年是怎麽過來的,她已經不敢回想,在經歷過章承煜的溫柔之後,她難以想象,她能否在那樣的眼神下渡過一分鐘。
靠在小涼亭裏,正好能看見章承煜的病房,窗口的燈已經熄滅了,不知道他有沒有睡着。
顧蘇呆呆地看了一會兒,手機忽然震動了一下。
她渾身一震,手忙腳亂地取出了手機,好像心有靈犀似的,手機的頁面上跳動着一條短信,是章承煜的號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