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程景時很久都沒有說話。
在這個非常時期,他知道自己應該否認,更何況,眼前是他心儀的女人,他應該象在那兩個警察面前一樣,斬釘截鐵地否認。
只是,眼前的那雙眼睛仿如山泉一樣透徹,充滿了對他的信任,那是如此珍貴,他無法想象說謊的後果。
如果有一天,她得知了真相,會不會對他從此畏而遠之,連朋友都沒得做?
瞬息之間,他做了最後的選擇:“蘇蘇,那标底,的确是有人賣給我的。”
顧蘇倒吸了一口涼氣:“是誰?你為什麽在警局不說?”
“我不能說,而且我說了也沒人信,”程景時有些無奈,“我根本不知道他是誰,是我的助手無意中接了個電話,說是缺錢花,讓我們給他一萬塊錢,就把投标書的內容全部洩露給我們,其實,這種買标洩标的事情,在我們這個行業幾乎就是潛規則,行情好的時候,還會有幾家一起串标,有好處大家分,我知道這個消息以後,想着就算是被騙了也就這麽點錢,可要是真的,就能不花一點力氣把那塊地從章承煜手中搶過來,怎麽都合算。可我沒想到會這麽巧,居然會把你牽涉進來,這次是我連累了你。”
“一萬塊……”顧蘇輕笑了起來,“這麽說,這個人從你那裏拿了一萬塊,又給我打了五十萬,算起來虧了四十九萬。”
程景時詫異地看着她,忽然明白了過來:“難道這個人是沖着你來的?”
顧蘇點了點頭,誰會花這麽大的力氣,設了這麽大的一個局來拖她下水?她心裏隐隐浮出一個人的名字,卻還是有點不敢确定。如果是那個人,那她是瘋了嗎?要知道,她這樣做,不僅會毀了顧蘇,也會毀了章承煜的心血。她到底想幹什麽?
“你還能找到那個人的電話號碼嗎?追蹤下去,說不定能找到線索。”顧蘇急急地問。
程景時想了想:“我試試,不過我不能肯定,說起來,那個人做得天衣無縫,給标書的時候都沒有露面,只是通知我們到某個地方去取。”
“多謝你了,我現在要去醫院,有消息了告訴我。”顧蘇叮囑說。
“去看章承煜?”程景時皺着眉頭搖頭,“你現在去,只怕會成為衆矢之的,就算章承煜醒過來了,他可能也會誤會你,不如等事态稍微平息一點……”
“不,景時,”顧蘇看着他,眼神中透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堅定,“他不會,就算他會,這一次,我也絕不會再退縮。”
程景時好像明白了什麽,眼神一下子黯然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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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時,對不起,”顧蘇的神情坦然,“他為了救我連命都不要了,我沒法再騙自己,我愛的是他,從一開始到現在,從來沒有變過,謝謝你一直以來對我的感情,可我沒有辦法回應。”
程景時沉默了片刻,自嘲地笑笑:“其實,那天晚上我就明白了。”
顧蘇的心裏一陣傷感,程景時于她,不僅僅是一個朋友,更是陪着她走過那段情傷的見證。她吸了吸鼻子:“景時,你如果能幫我證明清白,我很感激,可如果你不願意再追查,我也不怪你,我只希望你不要再和章承煜針鋒相對了,我早就說過,你們倆這樣,只會被別有用心的人以可趁之機……”
“走吧。”程景時打開了車門。
顧蘇愕然看着他,不明白他這是什麽意思。
“我送你去醫院,然後徹查标書的事情,”程景時哂然一笑,“我就算再卑鄙,也不會讓你來背這個洩标案的黑鍋,更何況,有人算計到我頭上來了,我要是不回敬一下,我還叫程景時嗎?”
醫院裏依然人來人往,這世界上,永遠不缺少病痛。
章承煜的病區在醫院最裏面的四層小洋樓,顧蘇一路上心急如焚,快到病區的時候,迎面撞上了徐建國。
“你這是去哪裏了?”徐建國皺着眉頭,口氣很不好,“有你這樣陪護病人的嗎?”
顧蘇啞口無言,好一會兒才問:“承煜他怎麽樣?”
“醒了。”徐建國沒好氣地說,“只是你要是再氣他,只怕他醒了還不如再睡過去。”
“真的?”顧蘇尖叫了一聲,狂喜充斥着她的胸腔,她再也顧不上和徐建國解釋,三步并作兩步沖上了樓梯,三層樓的高度她幾乎一氣呵成,急劇地喘息着跑到了病房前。
門虛掩着,顧蘇捋了捋頭發,整了整衣領,一夜沒睡好有點狼狽,她想讓自己看起來稍微入眼點。
撫了撫胸口,顧蘇的呼吸聲稍稍平靜了些,她推開了門:“承煜你覺得怎麽……”
她的笑容還沒揚起就僵在了嘴角:沈思雨坐在章承煜的病床邊,一邊削着蘋果,一邊巧笑嫣然地說着話,而章承煜則仄仄地躺在病床上,腦門上的紗布已經換過藥了,身上也已經換成了病服。
看見顧蘇,章承煜的眼睛一亮,旋即便沉下臉來,面無表情地看着她,顧蘇的腳步不由得滞了滞。
沈思雨沖着她微微颔首,語氣輕快:“承煜受了這麽重的傷,身邊一個照顧的親人也沒有,我留下來看看能不能幫上忙,你總算來了,文城,你不是有事和承煜說嗎?趕緊吧,說完咱們就該走了。”
顧蘇這才發現陸文城靠在窗前,他的神情看起來有些煩躁,一見到她,他的臉色越發得陰沉,目光游移地在章承煜和她身上來回徘徊,欲言又止。
顧蘇沒能讓章承煜在醒後的第一眼看到她,原本就已經難過得很,現在又被沈思雨這樣擠兌了兩句,心裏酸澀難忍,只是默默地走到床的另一邊坐下,握住了章承煜的手,低低地叫着一聲:“承煜……”
她的聲音還沒出口便帶着哽咽,眼淚蓄滿了在眼眶中打轉,終于不堪重負,滑下了臉頰,滴落在了章承煜的手背。
章承煜的手一僵,旋即輕輕地反握住了她的手,緊繃的神情一下子放松了下來。
徐建國随後進來了,警告地看着他們:“你們探病歸探病,別說些亂七八糟的事讓承煜勞神,特別是你。”
他沖着陸文城說:“除非章合明天要倒閉了,不然現在別拿公事來煩他,你幫他做主,或者去找他老子。”
陸文城嘆了一口氣,無奈地點了點頭:“行,承煜你好好養病,我們先走了,明天再來看你。”
他沖着沈思雨示意,沈思雨咬了咬唇,瞪着眼睛不太甘心地看着陸文城,陸文城幾不可察地搖了搖頭,警告地看着她。
沈思雨無奈,只好站了起來,凝視着章承煜:“承煜,你要好好照顧自己,你這樣,讓我……我們幾個看得有多心疼你知道嗎?”
章承煜這才把目光落在她的臉上,扯了扯嘴角點了點頭。
沈思雨沖着他們一揮手,和陸文城一起大步離開了病房,那股潇灑自如的模樣,幾乎讓顧蘇心頭的懷疑煙消雲散,這樣一個天之驕女,就算得不到章承煜的愛,也不至于卑劣到要毀了他的地步吧?
徐建國替章承煜做了個例行的檢查,末了拿着腦ct片皺着眉頭說:“淤血的位置并不是太好,會産生頭痛頭暈視線模糊的症狀,這十五天是吸收的關鍵時期,可以适當做些腦部按摩,要不然可能還是要開刀治療。”
顧蘇的手哆嗦了一下,章承煜的指尖在她手心輕輕按了一下,顧蘇擡起頭,剛好迎上了他帶笑的視線。
顧蘇癡癡地凝視着他,驟然俯下身,把臉貼在了他的胸膛,喃喃地說:“承煜,我害怕,你不要離開我。”
章承煜擡起手來摸了摸她的頭發,低聲開口:“怕什麽,我不可能丢下你,還有咕嚕。”
徐建國輕咳了一聲:“看來沒我什麽事了,對了,蘇蘇,你想不想知道他是怎麽醒過來的?真是令人驚嘆啊……”
“你可以走了。”章承煜的臉上泛起了一絲可疑的紅色,打斷了他的話。
顧蘇看向徐建國,眼裏是滿滿的好奇。
“你昨天不是一個晚上沒回來嘛,後半夜我來的時候就發現心電圖有t波變化,我琢磨了一會兒,就想着是不是能刺激一下他。”
“怎麽刺激?”顧蘇的心揪了一下。
“就是反複在他耳邊說啊,你跟程景時走了,再不醒過來他的老婆就找不回來了,他的孩子就要叫別人爸爸了。”徐建國輕笑了起來。
顧蘇瞠目結舌:“這……這樣也可以嗎?”
“他雖然昏迷,但對外部還是有感知的,”徐建國聳了聳肩,“不然怎麽新聞裏有那麽多植物人被喚醒的報道,看起來,他對程景時的怨念很深,真是事半功倍啊。”
顧蘇簡直啼笑皆非,合着她和咕嚕的力量,還抵不上一個程景時的怨念。
“老徐!”章承煜氣急敗壞,“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好好好,我不說了,真是過河拆橋啊。”徐建國舉雙手投降,一邊搖頭晃腦地嘆着氣一邊離開了病房,順手貼心地替他們帶上了門。
房間裏安靜了下來,顧蘇的嘴角含笑看向章承煜,那雙眼睛被淚水浸透了,分外得清透明亮。
章承煜被她看得心癢癢的,低聲說:“過來。”
顧蘇不明所以地湊近了些。
“再過來點。”
兩個人臉對着臉,氣息交纏,顧蘇終于有些明白了,不自在地抿了抿嘴唇。
章承煜有些懊惱:“你這是在欺負我沒力氣嗎?”
顧蘇屏住呼吸,輕輕地将唇印在了他的嘴角,柔軟的觸感夾雜着久遠的記憶席卷而來,帶來了一陣戰栗。
章承煜的呼吸驟然粗重了起來,顧蘇一下子驚醒,立刻離開了他的唇,驚慌地撫摸他的額頭:“你怎麽了?頭痛嗎?”
章承煜詛咒了一聲,看向她的目光炙熱,仿佛要把她吞吃入腹:“是有個地方很痛,不過不是頭。”
顧蘇的臉疼地紅了,嗔怪地白了他一樣:“吃個蘋果降降火。”
“你喂我吃。”章承煜朝着沈思雨削好的蘋果努了努嘴。
顧蘇輕哼了一聲,她才不要讓章承煜吃沈思雨學的蘋果呢,她重新拿起了一個蘋果,拿着刀的手熟練的旋轉着,不一會兒一個蘋果就削好了,她切成了一塊塊的蘋果丁,用牙簽戳着往章承煜的嘴裏送。
“吃醋了?”章承煜享受着她的伺候,開始逗她。
顧蘇瞪着他,好一會兒才咬着唇點了點頭,盤旋在心裏好久的問題終于問出口來:“她……什麽時候來的?你醒過來的時候……第一眼看到她了嗎?”
“難道你以為我是小雞嗎?破殼看到的第一眼是誰就認定誰了?”章承煜啞然失笑。
顧蘇固執地看着他,沒有吭聲。
“那我第一眼看到的好像……是老徐,怎麽辦?”章承煜一本正經地說,“難道要我認定他嗎?這好像有點難度。”
顧蘇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所有的糾結好像一掃而空。
“好了,現在該輪到我審問你了,”章承煜凝視着她,“告訴我,你昨晚去哪裏了?我以為……你真的丢下我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