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凍瘡
“機靈點,他可是塊兒大金溜子耶。”
太誘人了,有沒有,金子喂,是金子到哪都發光,這個自帶光環的男人,也太容易得到所有了,所以性格才這麽招人煩的吧。
邵寇在手機通訊錄上存了采買的名字,才拎着兩大兜的東西回去,那顆祖宗十八代的人參還是沒被他要出來,人家要留着給自己當家的補呢,至于療效,就得等來年看了。
佛家講究戒葷食素,可健脾清肺,益壽延年,他去地窖裏掏了筐土豆出來,先放鍋裏蒸熟,然後扒皮切片用油煎,最後撒點辣椒面和芝麻,香煎土豆片完成,摘好的芹菜和細粉一起炒,又簡單的做了兩碗西紅柿雞蛋面,端上桌,大邁步去敲門。
“吃飯啦。”
門開,一股冰冷的寒氣襲來,兩人四目相對,邵寇繞過他寧靜致遠的面孔,看向完全敞開的木質拉門,這念的是哪門子經?
神經吧,你。
“這屋風大的,把拉門都吹開了,你冷不冷?”
尬聊的最深境界,就是話趕話,話擠話,話頂話,話裏話。
“你去把外邊的籬笆杖子重新紮一紮。”
得,這祖宗,非得讓他跟着同甘共苦是不是,大冬天的,上哪來的木絆子圍籬笆院,想一出是一出。
“嗯,先吃飯吧,煮的面,怕坨了。”
每次都是拿吃的岔開話題,偏偏呢,邊牧确實就吃一套,果然,他身攜涼氣出去,後面的男人縮着肩膀單手把拉門合嚴,把空調調到最大,這種忽冷忽熱的空氣最容易感染病毒。
他還是光着腳,邵寇看着不明白,先回身從鞋櫃裏拿了雙卡其色的新拖鞋,彎腰放到他腳下,像是超市裏的老板娘一樣絮叨。
“雖說你是年輕人,火力旺,但也不能這麽随意的消耗,等到七老八十,啥病都找上來了。”
這話可不是胡扯,他對這些養生還是有點心得的。
Advertisement
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心裏這麽想,但表面卻截然相反,淡然如菊的趿拉拖鞋坐下,原本白皙纖細堪稱完美手模的十指,變得有點微微的紫紅,還帶着一股酸脹的凍瘡感,他重新起身去洗手池擦上香油皂,好好用熱水沖洗,許久還是覺得血液不通,忍耐着執筷子吃了半碗,手指的感受穿透細管直達心髒底部,然而,更糟糕的事情發生了,邊牧低頭看了眼自己兩只隐在拖鞋裏的腳趾。
這叫什麽,自作孽,不可活。
邊牧到底怎麽了,他自己也不知道,就是感覺無聊,确切的說,他找不到自己生存的價值,不知道整天呼吸睜眼到底為了什麽,難道只為了吃飯拉屎睡覺嗎?
多可悲,沒有起伏,沒有溫度的每天,他在虛度光陰。
他,像是一個重度的盲人,不只眼盲,心也盲,他能用手畫出來顏色,卻絲毫感覺不到它散發出來的熱度,如同美妙的陽光傾瀉,可他,仍穿着厚重的連帽衣服阻擋隔絕,他知道,即使脫掉這一切,他也融入不進去,那是個真正讓人,如置歡樂窟的地方。
所以,他只能從外界來尋求刺激,讓自己能感受到還是個活着的人,然而,搞笑的是,這感覺,真他媽的要人命。
凍瘡,是由于寒冷而形成的面積炎症,集中在手指,腳趾,他用熱水泡了差不多一個小時的澡,皮膚都泡的皺皺巴巴,然而,依舊能瞧清楚手指關節處的紅腫,輕捏幾下,又疼又癢,鑽心的想用手指甲去撓,腳趾張開,也是好幾處,腹內升起一股火,從電腦桌角落裏抽出來根煙,站在窗前深吸幾口,尼古丁的氣味直達腦頂,嘴中吐出濃烈的霧,眸子眯縫着,神思飄遠。
邵寇在樓下收拾好東西,還是聽話的出去琢磨着把籬笆院的栅欄子弄弄,要不過陣子暖和了,地都泥濘的很,沒法子進去,趁着現在土還硬實,管隔壁大爺借了個斧頭,背着往山裏去。
等着回來弄的差不多了,也到了做飯的點,把中午的剩菜都給老大爺送過去,連同斧子,看着外頭渾身髒兮兮的金毛蹦高的往前蹭着呼嚕吃飯,瞅了眼它肚子,問,“大爺,這是條母的啊?”
要論起來,這村裏頭,屬這個老大爺最稀罕小寇子,年紀輕輕,心腸熱,誰家有事沒事的都能伸把手,是個好樣的,嘿嘿笑了兩聲,“啊,都帶崽子了,等下了,給你一個,正好給院子看門。”
“那感情好,先謝謝大爺了,您回吧。”
邵寇把鐵門關上,順着土道往回走,後頭的老大爺站在窗根底下,等着瞧見那個大個子進去自己家院子了,才把外頭的大燈關了,坡着腳回屋坐炕上喝幾口小酒,潤潤嗓子。
冬天天兒黑的早,五點就透透的了,把客廳的燈點上,空調開開,電視也調出來個新聞頻道,邊聽着邊做飯,中午回來的時候買了兩塊兒大豆腐,別人家都是用黃豆子換豆腐吃,整個村子就他一人是掏錢出來買,也是個奇葩。
一塊兒橫豎各切四刀裝保鮮袋裏放冰箱底下冷凍,另一塊兒也是切成塊狀扔鍋裏焯水,格外準備肉餡和豆瓣醬,放進去點辣椒炒出來辣臊子,兌一堆炒香,撒點蔥末出鍋,完成。
用刷子蹭完鍋底,又炒了個角瓜香腸,黑白兩道,就是木耳炒白菜片,悶的一鍋大米飯,再算上個醬的鹹菜,就是四個菜,齊活,這些都吃不了,他每次都少做點,偏偏這個小祖宗規定了,每頓至少四個菜,唉,多大個肚子啊,你瞅瞅中午吃那點貓食,也不知道下午上樓弄個什麽蹊跷,沒個影子。
擦幹淨手,擡步上樓,只有卧室的門半敞着,露出來微弱暈黃的光,邵寇特意放重自己的腳步聲,咚咚咚的像地震,很快,就聽着裏頭嗷嗷叫喚,“小寇子,沒事扔什麽鉛球?”
身軀一頓,嘴角牽動起來,低沉的笑聲沉沉流出,還以為真立地成佛了呢。
邊牧正巧走到門口,看見他肩膀顫抖,惡聲惡語,“很好笑嗎?邵寇。”
呦呵,小畫家第一次叫他的全名,氣性真大。
“不,不好笑,吃飯。”
多說多錯啊,還是照顧照顧病人的心理情緒吧,面部繃起,眼神誠懇,完完全全的像個忠誠的戰士。
然而,某個正心焦磨爛的男人攢的一肚子火,負後的手掌攥拳,這張大臉真礙眼。
腳尖轉動,他在前,邵寇在後,牆壁上兩人的影子結合一處,仿若張開手臂互相擁抱。
餐廳裏,男人來回忙活,電視屏幕裏的主持人穿着西裝革履一本正經的播報新聞,邊牧壓抑住心底的煩躁,揮手讓他關掉。
“遙控器呢,菜市場啊,叽裏呱啦的。”
常言道的好,江山易改,禀性難移,佛系男子的人設撐不過一天。
邵寇心底真想拎起如意金箍棒,沖他大喊道,妖怪,你往哪裏跑,看棒。
打死你個妖怪,讓你作。
“這不挺好的嗎,關心關心國家大事。”
不比你開着窗戶吹着冷風念經強。
邵寇也沒想到自己居然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腹诽者,好吧,在一記眼神的威壓下,還是卑躬屈膝的按下電源鍵,聽你的,都聽你的,你是老大。
菜上桌,把筷子遞過去,見他半天不接,疑惑撂眼看他,這又鬧什麽幺蛾子?
“有沒有眼力見兒?”
我眼瞎,看不見。
筷子尖又往前遞上半寸,猜疑着詢問,“要喝咖啡?我去給你倒。”
把筷子撂玉瓷筷架上,推開椅子,去廚房磨好過來,放他跟前,只差說一句,您請用。
“拿根吸管。”
嗯?下意識的透過桌布想看看他藏在下面的手,什麽情況?
邊牧真不想跟這個傻逼解釋,薄唇抿起,長眸對視他,“舊傷複發,聽明白了?”
傷?手?
拿根吸管給他插上,眼睛掃到筷子才倏然醒悟,啊,這是讓他喂的節奏?
這回他長記性了,先喂他,然後自己再吃,省得筷子打架,一頓飯吃的可真累。
“你手怎麽了?我看看。”
吃完飯,邵寇拿着熱毛巾上樓,敲門進去問他。
邊牧手癢的不行,勉強撐着上樓,直奔衛生間,水龍頭嘩嘩放出涼水,等着全部把手掌浸入,胸腔才舒出口氣,絲毫沒注意身後灑下的人影,以及男人敦厚的腳步聲。
“凍瘡?”
邵寇一看就明白,北方較冷,小時候經常出去放爬犁坡,回家上炕暖和了,就覺得手指又熱又癢,之後的許多年裏,每到冬天就複發,到了天暖和自己就好,他是了解這個滋味,晚上睡不着的就想往被上蹭,想出去往大雪堆裏插,難受。
“用涼水泡?這不行,你拿出來,我看看。”
扳着他肩膀,讓他面向自己,仔細看了看,還行,只有幾個關節上有紅腫,“你等我會兒。”
作者有話要說: 邵寇:平時嘴裏都能跑火車了,這會兒得了凍瘡,怎麽就啞巴了?
邊牧:我是個男人,不能像女人一樣唧唧歪歪的。
邵寇:得了吧,那你剛才幹雞毛讓我拿吸管,你倒是不唧唧歪歪的一飲而盡啊。
邊牧斜他:擡杠,是不是?
邵寇:杠在哪?你說擡就擡啊?
邊牧:傻逼。
邵寇:你有更文明點的詞嗎?
邊牧:二百五。
邵寇:你現在罵我一句,以後我會…
邊牧:怎麽滴,你還記仇啊?
邵寇:我只會記數,1,2,3…
邊牧:你要幹嘛?
邵寇:你知道火車在什麽時候會提速嗎?
邊牧:?
邵寇:在經過山洞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