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傳染
“你等我會兒。”
邵寇疾步竄下樓,往超市裏去。
老板娘正點燈熬油的算賬呢,美滋滋的拍着巴掌樂,哎呦喂,小老板真是個財神爺,光他一個人的花銷就快頂的上整個村子,大大的金元寶呦,聽見開門動靜,擡頭看過去,“呵,小寇子啊,你這孩子,怎麽不披件衣服就跑出來,晚間多冷啊。”
埋怨的拍他胳膊,轉身往裏頭去,“等着,我給你拿個舊棉襖套上。”
邵寇掃了一圈,沒瞅見有,問她,“嬸兒,今年泡沒泡櫻桃酒啊?”
老板娘邊往外走邊敲打衣服上積的灰,“咋的了?手凍了?我就說讓你幹活戴個手套,你偏得犟,這回好了吧,遭罪吧你。”
手指頭怼他,遞過去衣服,恨恨的不解氣,又罵一句,“光長個頭,不長記性,你給我看着門,我去趟老姚家,她那兒有。”
離得近,幾步遠就回。
“謝謝啊,嬸兒。”
“瞎客氣,拿回去抹上,明兒個早起去地裏弄點茄子杆,回來用水煮開了燙,越熱越有效。”
“行,回了。”
“缺不缺啥啊,直接拿回去點兒?”
“不了,小老板在家等着。”
邵寇推門大跨步沒影兒了,老板娘才一拍大腿,敢情兒是那個金元寶得了凍瘡啊,右手抓起油筆,嘴裏念叨,“這麽一大罐頭瓶的櫻桃酒,陳年老釀的喂,嗯。”
随即在賬本上寫下一連串的數字,看看時間差不多,才心滿意足的打開視頻,和自家老爺們叨咕叨咕村裏頭的新鮮事兒。
再說邵寇,擱懷裏掏出罐頭瓶,首先找個手巾仔細擦幹淨喽,怕讓他瞧見嫌棄,再出什麽幺蛾子不擦,讓他白費勁,等着毛巾變黑才拿棉簽上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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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東西啊,一般都是夏天紅櫻桃成熟的時候,就用白酒泡上,擱到櫃子上頭,一秋都不動彈它,等着天冷了,有需要的時候才拿下來,防止小孩兒認為是吃的給誤食。
“我回來了。”
邊牧站在窗口看着呢,手指間捏着根淡藍色的細杆煙,點點的紅特別耀眼,袅袅的一縷霧隔斷兩人視線,“在樓下幹嘛呢?”
這祖宗真難伺候。
“我們這的土方子,往裏頭再續點白酒,你坐下,我給你弄。”
他搬個木凳坐到床頭,小畫家這手是真漂亮,說不出來哪好看,反正就是感覺特別高大上,別說,還挺軟,手心裏白淨,就幾條清晰的紋路,按照老人的說法,這種人最有福氣,萬事不操心的主兒。
“行了,抹幾天就好。”
兩個男人之間的距離不過一寸,邵寇後背微彎,手掌托着他的,酒糟沉釀的熱氣彌漫周邊,還有着櫻桃格外的清新味兒,濃熏意陶。
“嗯,你出去吧,東西留下。”
邵寇下意識的看他白皙的耳尖,後反應過來,莫不是,光着的腳丫子?
起身出去,他怕這個效果不明顯,幹脆回屋套上棉襖,打着手電去地裏薅點茄子杆連帶着枯葉子一起,踏着夜風,回來稍微用涼水去去浮灰,把洗菜的不鏽鋼盆拿下來,抓把精鹽扔裏頭,和着一堆煮個二十分鐘,端上樓。
邊牧看着凳子上灰突突的一盆不明物體,表示很方,難不成是湯藥?
“又是土方子?”
他真是,剛才用手機查了一下,竟然還有這種病,只能說,他細皮嫩肉,不像眼前的這個傻缺,皮糙肉厚,抗造型。
“嗯,趁着熱乎氣,把手放進去燙燙。”
你說燙就燙啊,就這剛從爐子上端下來的鐵盆,是要禿嚕豬蹄子啊,還趁着熱乎氣?
食指輕碰了下盆沿兒,頓時縮手,怒氣沖沖嚷嚷,“你怎麽不擱底下再做個爐子,直接燙死我得了。”
這個主意真不錯,歪理邪說一堆,不愧是博士,就是博大精深。
“好使,你不難受嗎,快放,完事了好睡覺。”
睡個屁覺啊,除了吃就是睡,你是豬啊,活的這麽窩囊。
“你先放。”
卧槽,我又沒得凍瘡,我放雞毛啊。
“我放,你就放嗎?”
邊牧沒搭話,但眼神裏有這個意思,沒辦法,實在是太癢了,他都想直接讓這個傻缺拿菜刀砍掉得了。
邵寇呢,笑了下,意味帶着莫名的股子寵溺勁兒,像對待年幼無知的孩童一般,回身搬個凳,挨着清俊的身形坐,防止他一會兒說話不算數。
兩只大手張開,毫不猶豫的直接放進去,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溫水呢。
但,邊牧知道啊,即使看不見升起的熱氣,也能聞着這股讓人作嘔的腥蒿子味兒。
“嗯?”
嗯什麽嗯,跟誰示威呢,咱倆這手的檔次就不一樣,邊牧下定決心試探着往裏伸,哎呦喂,燙熟了個屁的。
邵寇速度更快,直接兩手按住他的,壓到茄子杆上,說話轉移話題,裝作看不見他龇牙咧嘴。
“明天還吃素嗎?”
雙手被壓住的邊牧只想開黃腔,“放手。”
“男子漢,大丈夫,你別是大豆腐啊。”
誰他媽的是大丈夫,不,誰他媽的是大豆腐。
“放手,別逼我說第三遍。”
說三遍你能怎麽滴,還能把神龍召喚出來啊?
兩個男人面容無限貼近,中間一盆烏漆麻黑的水,但交疊的手掌卻清晰可見,上頭壓着的黝黑,下頭被壓的白淨,同樣的纖長,骨節分明。
邊牧見他不松,手腕用力要往外抽。
“別鬧,這是治病。”
突如其來的嚴肅氣氛瞬間冷卻了糜意,邵寇再湊近一點,直視着他的眼睛,左臉差點貼挨上,語氣冷靜,安慰說,“很快就好,我不陪着你嗎,別亂動,藥效就這麽一會兒,你要是弄灑了,我就再去煮開一盆,這玩意兒我可弄回來好多。”
他說話的吐氣聲傳到邊牧的耳膜,再經過熾熱的血液到達心髒,微微顫動過後,迎來的,竟然是感動,是的,無關其他,就是單純的,屬于一個陌生人關懷的感動。
多久沒有被別人關心了呢,也許一年,也許兩年,也許N年,他的父親常年在國外,偶爾的視頻問候,整的像開國際會議,母親呢,是位唱戲劇名角兒,也是同樣的,常年不在家,他都來這個破村子三個月了,他母親才知道,打電話胡亂關懷一通,也就不了了之。
在他的記憶中,唯一從別人身上汲取到關懷溫暖的,只有他的外祖父,也就是那個愛吃橘子的姥爺,想到這,臉上浮現出想念的神色。
邵寇不知道小畫家想起來了誰,才老實這麽一會兒,還頗為欣慰,悄悄的把自己的手掌松開些,和他的拉開點距離。
等着水溫了,他站起來端着下去,回神想起來又跟他念叨一句,“等着,我下去再熱熱,泡泡腳。”
小畫家只擡頭盯了他一眼,有點像狗急跳牆,氣急敗壞的回嘴,“哪個缺心眼的拿開水泡腳?”
你看看,說自己呢吧,誰讓你大冬天的開拉門,不得凍瘡還留着你。
“我,我缺心眼,您多了哩,百十八個的不在話下。”
邵寇見天兒的和他耍嘴皮子,越來越溜。
泡腳又是一場大戰,這回他不能用自己的腳去壓着,只能還用手,一個坐在床上陰郁着張臉,一個坐在小馬紮凳上體會了一把足療師的尴尬與職業道德,他是為人民服務,不,為神經病人服務,他光榮,他驕傲。
他這服務絕對的到位,完事了,又拿溫水沖過,重新抹上櫻桃酒,看着他還繃着張臭臉,開玩笑調侃着問,“大哥,小弟這服務還行吧,您看,給個五星好評的笑臉呗?”
邊牧噗呲笑出聲,放屁不嫌臭的缺心眼,“給你小費,你也沒地兒花,還是不給了吧。”
誰說沒地兒花?
“小老板,幾號給我開工資啊?”
我這麽拼死扒命的,一個月五千,有點虧。
邊牧瞪圓眼睛,薄唇一撇,有點刻薄的神情,“等着他們拟個合同,這段時間算試用期,沒工資。”
成天和他怼怼怼的,還想要工資,美的你。
城市套路深,我要回農村,村裏陷阱遍,一不留神就被騙。
文明點的描述,強中自有強中手,一山更比一山高啊。
“剛開始不是這麽說的吧?”
城裏人還帶變卦的啊,他坐着有點蜷的慌,幹脆站起來俯視他,給他造成無形的壓力。
可邊牧是誰啊,恨不得上趟花果山當猴子的人,還能怕他個莊稼糙漢。
“現在就跟你說明白,能幹就幹,不能幹拉倒,試用期一個月,過了就給工資,別說什麽剛開始,剛開始你還把我大門給撞的稀巴爛了呢,你賠了嗎你,合同來了,你好好看看,把身份證複印一個備份,別你跑了,我沒處抓。”
你這是壓榨農民工的勞動力,竟然還要大言不慚的要抓我?
邊牧越想越靠譜,這老男人憨厚着呢,不拿捏拿捏你,對不起我這一百八的智商。
“行了,明個兒再說。”
這一天,太累了。
“我還有個事兒,小老板。”
他退後一步,低垂着眼睛說清楚,“你有腳氣嗎?別傳染我。”
作者有話要說: 邵寇:你有腳氣嗎?
邊牧:敢不敢把菜刀遞過來,看我不砍死你。
邵寇:我就問問,反應這麽大幹嘛?難不成被我說中了?
邊牧:換成斧頭。
邵寇:你看你,有就有呗,我不嫌棄你。
邊牧:外面有飛船在等着你,別耽誤時間。
邵寇:會飛的船?
邊牧和藹:是啊,你個外星人,快滾出我的世界。
邵寇趴在窗臺上往外看,疑惑:沒有啊。
邊牧罵句傻逼,擡起腳沖着他撅起的屁股踢過去。
一聲哀嚎傳來,邊牧倚在二樓信誓旦旦:你看,晚了吧,人家不等你,先飛走了,讓你瞎磨蹭。
邵寇趴在一樓半天沒動,完了,我遭了大罪的老腰子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