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同屋
“您瞧,五千,行不?”老板娘識時務的問。
他們村裏出外打工的壯年勞動力一個月也就一萬多,所以留守的聽着不平衡,這麽砍掉一半,就都平衡了,往後也沒個惦記眼紅的,老板娘算是個老道人,事兒瞧的一清二楚,做的也幹淨利落,她知道小老板不差錢,而且也待不了多長時間,等着讓小寇子跟着一起回去,掙大錢去,年紀輕輕的,呆這麽個破水溝子幹啥,養老啊。
邊牧眉目略顯為難,最終還是點頭答應,揮手讓他去收拾東西,“大門開着,你待會兒自己進來。”
大門開着,可不嗎?都撞的稀巴爛,還能關上不成。
男人背影寬厚,很快消失在夜幕中。
邊牧回頭遙遙望了眼烏漆麻黑的山丘,忽然靈感襲來,轉身疾步上樓,推開拐角最裏的一間房門,到處是灑着的顏料,雜亂無章,他随意踢開,從架子上挑出來新的調色板和松節油,站到油畫布前思索片刻,拿出十號的扇形筆開始專注的描繪起來,全情投入的他不知道,他的生活即将因為另一個男人的介入而掀起狂風駭浪。
村子裏唯一的小二層樓,此刻燈火通明,從木質的樓梯處走過一人,卻絲毫沒有發出聲音,直奔最裏的那間,在門口停留少許,順着敞開的門縫瞧見個修長的暗影,濃眉緊鎖,眼神銳利的環視周遭,轉身朝着對面走廊最深處走去。
兩個半小時左右,邊牧後傾着身體,全面審視自己的油畫,主色調是灰黑色,一片星空下,山峰連綿,其間有一間茅屋,裏頭一豆燭火幽幽明明,随風不定,一小片佝偻的剪影坐在門檻上,擡頭不知望向何方。
他拿出尖毛畫筆,用正楷在右下方提了三個字,思鄉愁。
到時候拿它跟事兒爹交差,還能哭哭窮,看看你兒子遭的罪,完美。
非常滿意的眸子在掃到上衣刮塗到的顏料時,才顯出嫌惡來,把畫筆洗過,吸幹水裝好,才邁步往外走。
已是夜深人靜之時,只餘木質地板被踩出來的咯吱咯吱聲,最裏間,他邊走邊脫去套頭的家居服,從最下的抽屜裏扯了條內褲,進浴室沖澡,沒注意,一個男人的身影從窗簾後掠過,随着熱水嘩啦嘩啦的聲音下樓。
邊牧一天最放松的時刻,就是這會兒,稍長的頭發服帖的趴着,不像幹了的時候支楞着,一雙桀骜不馴的眼眸被掩蓋下,一側唇角勾起,邪氣的慵懶而笑,纖細的手指夾着根細白的煙杆,吞雲吐霧。
他的卧室是來了請人新收拾的,以簡潔明亮為主,牆上挂着一副他的自畫像,稱得上得意之作,實際上就是自戀,下意識走近用手丈量了一下,他是個有着很多怪癖的人,連他母親都曾被他的龜毛個性,氣的整月不搭理他,可謂極端。
這幅畫被人動過,下角移出了兩毫,除了他,那就只有,那個新雇傭的工人了。
他最讨厭的就是別人不經過同意就碰他的東西,所以出去的時候就寒着張臉,像誰欠了他幾百萬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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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房在一樓,聽着身後傳來腳步聲,正燒開水的男人身體略微繃起,做賊心虛般回頭,眼睛躲閃,不敢正面看邊牧。
空調呼呼的喘着熱乎氣,不分晝夜,空曠的屋子裏些微的聲音都會被無線放大,熱水燒開的咕嚕咕嚕聲,伴着男人快速的按下操作鍵而停止,重回平靜。
邊牧看着他仍舊是剛才的打扮,連羽絨服都沒脫,唯一怪異的就是他的腳,皮鞋被規矩的擺放在門口地墊上,只穿着個黑色棉襪,大張着腳掌站在廚房冰涼的瓷磚上,此刻高大的身軀微彎,眼睑垂下,果真心虛的很呢。
邊牧剛才首先檢查床邊的抽屜,裏頭放着好幾萬現金,還有黑卡,他自己沒數,索性也沒查,看樣子,這個莊稼漢手腳不太幹淨,還是偷了。
他嗓音一貫的清冽,帶着愠怒,氣勢洶洶責問,“你進我卧室了?”
男人似驚愕一瞬,着急兩步跨上前,擡起憋紅的一張臉,手腳無處安放,語調依舊高亢,解釋道,“老板,我沒有,我一直在樓下呆着,不敢去打攪您。”
邊牧看着頭頂投下的一片陰影,這個男人比對着他,要高出五六公分,此刻手攥成拳頭放到兩側褲線處,說話一板一眼,他能感覺到這個男人的認真誠懇。
這就奇怪了,他還是不信,質疑問,“那你慌什麽?”
男人窘迫的擡手撓頭,語氣吞吐,“我,我把杯摔了,以為您聽着了,特地過來瞧。”
他讓到一側,讓邊牧看清水池裏的玻璃碴子,确定他沒說謊。
“你進來多長時間了?”
男人的輪廓深刻,自帶着一股不羁不拘,但行為動作卻淳樸,有着濃厚的鄉土味,拘束的後退,眼角瞟着牆角的包,繼續溫吞回答,“才進來,嬸子讓我先找您預支點工錢,好讓她明天去修拖拉機…”
後面的話未完,邊牧已經不耐煩聽,挺大的男子漢,說個話還不明不白,吞吞吐吐的,揮手打斷他,“行了,你還在試用期,用不用還兩說呢,過來,我跟你說說規矩。”
客廳裏,皮質的沙發凹陷,換了一身睡衣的邊牧翹着二郎腿坐着,也不看站在不遠處的男人,自顧自的說幾條。
“你就在一樓随便挑個房間住,二樓不許上去,早晚打掃衛生,做飯洗衣服的事都得幹,等着開春暖和了,就去地裏種果樹苗,要覺得幹不了,趁早走人。”
他其實有點後悔,自己對付得了,等哪天去城裏聘請幾個專業種果樹的過來,有錢,啥幹不成。
站着的男人害怕他不用,緊忙把身板挺的倍直,聲音洪亮,“我能幹。”
一嗓子吓得邊牧差點開黃腔,能就能呗,扯嗓子喊什麽,他耳朵又不聾,心底裏産生反感,糙漢,粗俗,笨手笨腳,再加上一條,缺心眼。
“喊什麽,大半夜的。”他斥一句,虎着臉上樓,隔着欄杆,撂下話,“明天早上叫我,開車去趟城裏。”
等完全聽不見腳步聲,大廳裏站着的男人才放松身體,松垮着肩膀從褲兜裏掏出來手機,手指靈活,收索欄裏按出來早餐兩個字,随即一堆的食物冒出來,下滑到底,轉身又去廚房,冰箱裏有雞蛋,還有火腿腸,挨個看看沒過期,拿出來放操作臺上。
電飯鍋都是新的,還沒用過,邵寇扒了包裝,拿熱水把內膽燙過,舀了勺精細米放進去,倒水泡上,設置好時間,轉身走到牆角,大腳一勾,綠色的旅行包直接拍到他肩膀上,拉鎖開着,抽出來塊口香糖,扔嘴裏嚼着進了離廁所最近的一間房。
一夜好眠,邊牧睡覺習慣特別的吹毛求疵,連丁點的聲音都不能忍受,而且要全黑的情況下,早晨陽光普照了,他這屋子窗簾還厚厚的拉着,不透一絲光亮,被子大半都耷拉到地板上,只餘小角被他壓在身下,折吧的全是褶皺。
睜開眼睛,神游半晌,才掀開被子,站到窗前把簾子拉開,伸個懶腰,套上拖鞋,去衛生間洗漱,鏡子裏映出一張俊逸的臉,吐出牙膏的白泡沫,對着自己張牙舞爪比劃半天,左右側臉各自對比一番,最終還是覺得一樣的帥,分不出個高下。
他飲食沒規律,擡頭看了眼時鐘,都快十二點了,胃感覺有點嗞啦的疼,應該還有方便面,踢踏着拖鞋下樓。
剛走到樓梯口,聞着一股子肉香,伴着咖啡的濃澀,他喉結自動的分泌唾液,控制不住的從上往下掃視,全開放的廚房裏有個高大的身影來回移動,鍋裏鐵鏟翻炒,噼裏啪啦的,餐桌上已經擺着兩個扣着玻璃蓋的海碗,不知道是什麽。
下樓走進餐廳,直接坐下,拿起青花瓷的茶杯倒了點白開水,咕嘟幾口喝盡,撂起眼睛看向大步走過來的男人。
邵寇早起出去跑了一圈,回來見他沒動靜,又因為新定下的規矩,沒敢上樓,他還沒等把手裏的盤子放下,就聽着對面傳來不滿意的責問聲。
“我不讓你早點叫我嗎?”
男人略微拘束的憨笑,回答說,“您昨夜裏說了,不讓我上二樓,我還沒有手機號,也沒法打電話,只能等着了。”
這人,傻到家了,無所謂的告訴他,“下次我讓你叫我,你就上樓去敲門。”
邊牧即使餓了,吃相也非常儒雅,伸手取出銀筷,從他手裏接過盛滿白飯的碗,睨了一眼前邊的四道菜。
“我今天上午出去買的,用砂鍋炖的紅燒肉,嬸子自己家晾的臘肉,混着荷蘭豆小炒,拌了個菠菜絲,用雞蛋滾的豆腐,不知道您口味,胡亂搭配的,您嘗嘗。”
這時間點掐的正好,邊牧嗯了聲,賣相不錯,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空稻草了。
第一筷子夾的是素菜,菠菜就是用鹽鹵了,灑點醋,沒敢放辣椒油,怕新來的小老板吃不慣。
嗯,味道還不錯,邊牧完全咽下後,又夾的豆腐,用雞蛋裹的,正好炒的焦脆,唔,廚藝雖然比不上他家裏的五星大廚,勉強能吃進口吧,沖着他點點頭,指着一側,說,“你坐下也吃吧,吃完去開車,車鑰匙在鞋櫃上。”
突然想起來昨晚上那場事故,斜眉問他,“你有駕照沒?”
作者有話要說: 邊牧:你有駕照沒?
邵寇:車的駕照?
邊牧暗罵傻逼:飛機的。
邵寇一本正經的回答:駕照我有很多,直升機,坦克,水上水下潛艇…
邊牧真想一腳把他踢飛:吃飯還堵不住你嘴。
邵寇繼續說:只有一個,我沒有考到駕照,一直不敢開。
邊牧懶得聽他吹。
邵寇臉龐貼近:也是我最想開的,污污污的大型火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