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你坐近點,我就告訴你。”
這句話像是有魔力般,磁性而低沉的聲音引誘着人的感官。寧檸放下手中的啤酒,坐在原地沒有動。
“沈先生,你喝醉了。”說完,她起身,“我先回房了。”
她剛走出去一步,手腕就被人攥住。
“我又不會吃了你。”他低笑一聲,強制性地讓她重新坐下。
“章雲嬌安排你接近我的吧?”沈謙也不拐彎抹角了,歪過頭盯着她,“挺聰明的,懂欲擒故縱。不過我還真吃這一套。”
寧檸咬緊牙關,渾身開始發軟。
沈謙這兩年的脾性變了不少,說話聲音低,總有股壓抑的氣息。湊近了聽,只讓人覺得如砧板上的魚肉。
他放開她,重新拿起啤酒,一言不發地喝着。
“既然不願意,還不滾?”見寧檸沒任何反應,他開始不耐煩起來。
“……我家裏有困難,需要錢,才會接了這項任務。”寧檸啞聲解釋。
沈謙輕哼了一聲,微阖的雙眼突然變得清朗。“你情我願的事情,裝什麽烈女?收了錢就該完成任務。她給你的工作,不就是勾引我麽?”
寧檸沒想到他會這麽直接刻薄,一時間羞憤難耐,擱在雙膝上的手不停地發顫。
“擡起頭來。”沈謙命令。
寧檸咬着雙唇,身體下意識震了下,乖乖将頭擡起。
沈謙将手探進上衣口袋裏,迎上她潋滟的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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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收了錢,我可不能虧了。”
入夜,幽暗的賓館房間,一男一女彼此糾纏。地上散落着男人的襯衫、長褲和女人套裙及內衣。
與此同時,沈謙從出租車上下來。
夜晚空氣涼,他只套了一件薄薄的風衣。對面的女人低着頭站在路燈下,聽到動靜後擡頭。先是茫然地看過來,而後綻開微笑。
沈謙緩步走過去,站定,問:“吃飯了沒?”
“還沒,你呢?”
他自然而然地牽過她的手,“我也是。”
這會兒也不過八點,正是夜市繁華的時候。
麥穗偏過頭,問身邊的男人:“我看你走路的時候沒之前那麽難受,是有好轉了麽?”
“還行。”沈謙掃視了下路邊的飯館,最後帶着她在一家海鮮餐廳面前停下。他扣住她的五指,“聽說這裏的鮮蚝很不錯。”
從店裏出來後,溫度又降低了些。不過好歹吃飽喝足。
站在街上,麥穗問:“接下來去哪裏?”
沈謙雙手插袋,挑眉:“聽說過一句話麽?”
她皺着眉看向他,“什麽話?”
前面開過來一輛空閑的出租車,沈謙招手讓其停下。上車前,他挑了挑眉,“飽暖思淫欲。”
錦竹在網上訂的這家賓館是大床房,視野也開闊。占據了整張牆面的淡紫色窗簾被清風吹起,拱成了飽滿的弧度。
麥穗單手抓住枕頭,渾身像是被水淋過一遍。
天花板逐漸由靜止變得前後搖晃。她突然想起來什麽,在緊要關頭時制止身上的男人,“沒措施。”
“別怕。”他和她緊扣十指,腰身一沉。
到處都是軟的,像即将融化的冰淇淋。躺在他懷裏,麥穗一句話都不想說。
事實上,她很想問他,這近一個月來過得好不好。
“五點之前我要過去,你睡吧。”
麥穗閉上眼,“這樣還會持續多久?”
他在法律上還和另外一個女人保持着關系。雖說她不在意,可這樣偷偷摸摸的日子,什麽時候才能結束?
她想光明正大地擁有他,和他睡同一個枕頭,每天去學校接兒子放學,下班後買菜做飯,做一對正常情侶該做的事情。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連見個面都像得遮遮掩掩。
沈謙将她擁緊,“再給我點時間。”
她并沒咄咄逼人,只是再三囑咐他,“我不知道你蹚了什麽渾水,直覺告訴我肯定沒那麽容易收場。千萬要保護好自己,有些事情适可而止。”
“我懂。”
兩人沉默地又擁緊了些。
剛才消耗了太多體力,麥穗沒撐多久就開始犯困。
沈謙的聲音從頭頂上傳來,輕卻很有分量,“我好像還沒對你說過……”
“什麽?”
陷入睡眠之前,麥穗聽到他在耳邊呢喃——
“我愛你。”
——
寧檸醒來後,身體又酸又痛。房間裏光線明亮,她往地板上看去,原本散落的衣服已經被收起來疊好。
沈謙坐在對面的沙發上抽煙。他昨晚像是沒睡好,精神頹然。
寧檸揪緊胸前的被單,忽然間就看到他鎖骨上的紅痕。
“昨晚……你睡得好麽?”
沈謙把手裏的煙撚熄,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到床邊,将那堆衣服扔給她,“盡快收拾好,下午要見一個大客戶。”
聲音平平淡淡毫無起伏,寧檸聽了,心裏一陣失落。明明昨晚……她咬唇,拿過衣服,見他背過身去,很不是一番滋味兒。
不過好在她心裏清楚自己的定位,掩飾住那份小心思後,很快就恢複常态。
但在寧檸看來,好歹也是有過一次親密接觸的,本質上就有了變化。有了一次,就想貪心要更多。
哪怕他現在有妻女。
可他根本活得不幸福,不是麽?
車上,兩人并排坐着。沈謙将車窗降下來,點燃一支煙。
寧檸忍不住勸她:“抽煙對身體不好。”
沈謙置若罔聞,只是吩咐前座的司機,“開快點。”
寧檸尴尬地轉過頭,下一秒,沈謙說:“你的關心多餘了。”
熱臉貼了冷屁股。寧檸閉上嘴,轉頭看窗外。
她的這點小心思被沈謙盡收眼底。
“昨晚怎麽樣?”他問。
“啊?”寧檸神色慌亂地把耳發弄下來,遮住發燙的耳廓,“不太記得了。”
“不記得……”他咀嚼着這三個字,聲音陡然變低,“不記得也沒關系。”
之後再也無話。
到了目的地,車子停下。
面前是一家高級會所。外表的裝潢看起來很氣派,門口站着面相清秀的侍者。
沈謙拄着拐杖一步步走進去,寧檸跟在他旁邊,溫婉可人。
到了指定的地點,他冷聲叮囑她,“不該你說話的時候,就把嘴緊緊閉上。”
寧檸看着他嚴肅的面部輪廓,大概也猜到這包廂裏的人物是有多大的來頭。她點了點頭,“明白。”
這次來深圳,章雲嬌不方便的原因之一,便是因為要見的人和她有着莫大的淵源。
推開包廂的門,原本應該紙醉金迷的場所卻詭異地安靜,依稀可見坐在沙發一角的男人手裏夾着煙。走近了看,男人約莫四十左右的年紀,留着平頭,慈眉善目,得體的西裝包裹住精壯的軀體。
沈謙進門後,他不慌不忙地站起來,往這邊走了兩步。
“你好,雷總。”
雷勵進禮貌地打着招呼,後又将視線移到沈謙背後的女人身上,“這位女士是?”
“寧檸,陪同我來的助手。”
寧檸主動上前,“雷先生,你好。”
包廂裏的光線很暗,雷勵進眯起眼睛,盯着她的臉看了會兒。過了片刻,他意味不明地笑道:“寧小姐長得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沈謙:“這世上相像的人何其多,不過寧小姐既然和雷總的故人長得像,也是一種緣分。”
“瞧我。”雷勵進啧了一聲,引着兩人坐下,“光顧着說話了,真是失禮。”
雷勵進是五年前才崛起的地産大亨,不過賺錢的渠道雜而亂。
“雷先生沒有助理陪同?”坐下後,沈謙問。
雷勵進雙腿疊起,語氣随性,“只是一次簡單地見面,合同細節可不能草率地在這種地方讨論。說來也失禮,讓沈總千裏迢迢地過來一趟,雷某人自罰一杯。”說完,他灌了一杯下肚,“沈先生家有妻女,不比得我這孤家寡人,今天這瓶酒,要不就讓寧小姐代了吧。”
還沒等寧檸開口,沈謙就替她說了:“寧小姐酒量不錯,可以陪雷總小酌幾杯。”
這種場合,寧檸還是第一次經歷。不過好在她心理素質好,很快就應變過來,主動替沈謙擋下酒。慶幸的是,這裏并不是她想象中聲色犬馬的場所。加之身邊有沈謙,她也安心不少,喝酒的時候顧忌也消了幾分。
一個小時過去後,寧檸面若桃花,雙頰緋紅,擺着手直晃,“失陪一下,我去趟衛生間。”
包廂裏很快就只剩兩個男人。
沈謙也不僞裝了:“寧檸長得的确像她。”
雷勵進冷笑一聲:“六分像,而且都一樣,太看得起自己。”他遞給沈謙一支煙,接着說,“自負的女人走不長遠。”
回賓館的途中,寧檸面色酡紅坐在後座。喝醉後說話也不分場合看人臉色了,只是抱住沈謙的胳膊,一個勁兒地說:“以後我陪你好不好?你不開心,我陪你好不好……”
沈謙掀開她的手,一言不發地看向窗外。
入夜後,整座城市都陷進五彩斑斓的霓虹燈中。
麥穗坐在公園的凳子上,柔聲安撫電話那邊的沈勵歌:“媽媽過幾天就回來了,你有沒有乖乖的,給你小琴阿姨添麻煩啊?”
“沒有……你一定要早點回來……媽媽,你怎麽不說話了?”
沈謙将西服搭在肩上,原本紮得整整齊齊的襯衫露出一角,長腿随意交疊。
“給兒子打電話這麽專心,連我來了都不知道?”他戲谑道。
麥穗把手機遞給他,“你給他說兩句。”
沈謙一手接過電話,一手搭在長凳背後,将她整個人納進懷裏。
“勵歌,是爸爸。”
“……爸爸……爸爸!”沈勵歌驚喜地叫了一聲。原本在廚房的錦竹趕忙擦了手出來。
父子倆有搭沒搭地聊着,等二十多分鐘過去後,錦竹的聲音從那邊傳來,“謙哥,你知道徐磊的下落麽?”
沈謙收起笑容,“他去哪裏了?”
“從前天就沒回來過……我以為他是替你出去辦事了,結果連電話都打不通。餘向東搬過來,問他,他什麽也不肯說。”
好半天之後,沈謙說:“我也不清楚。”
錦竹失望地挂了電話,沈勵歌哇哇大叫:“我還沒和爸爸說‘再見’呢!”
她一眼橫過去,“作業做完了麽?”
今夜還能看見幾顆星星,公園裏沒多少人,這邊又靠着樹林,人煙更是稀少。
“這樣坐着,腿會不會難受?”麥穗側身躺在他的右大腿上,瞪大眼睛問。
“不會。”
她将額頭抵在他的皮帶上,沉默地享受着這難得的靜谧時光。
“我給你買了明天下午回上海的機票。”他撫着她的發根,突然說。
“才來兩天,為什麽……”
樹林裏連蟲叫聲都幾不可聞。她坐起身來,“是發生什麽事了麽?”
“兒子在上海,你在這邊不能久呆。”
她倏地沉下聲音,“事到如今,你連一句真話都不願意對我講麽?這三年,我拜托徐磊找你的下落,其實,他根本一直都知道。他全國各地地跑,其實就是受了你的指揮。錦竹下午打電話過來告訴我他失蹤了,其實根本就是出了事,不想連累身邊的人。”
連用了幾個“其實”,聲線卻越到後面越顫抖。
麥穗仰起頭,“你也出了什麽事?”
沈謙默不作聲地拿出煙和打火機,點燃後卻沒放到嘴邊,任由它燃着。
突來的煙味讓她被嗆住,麥穗奪過他手裏的煙,狠狠吸了兩口,“說吧,我能承受得了。”
黑暗中,誰都看不清楚對方的表情。
沈謙拿過衣服穿上,“時間不早了,趕緊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明天的飛機別忘了。”
直覺告訴她,沈謙這是在向她告別。
明明,明明上個月他還讓她等來着。
趁他起身的時候,她一把搶過他的拐杖,擡頭和他對峙。
沈謙只是寵溺又無奈地笑,“都當媽這麽久了,怎麽還跟個小孩兒一樣?”
她賭氣:“你這樣只會讓我更擔心。哪怕你殺人放火了,告訴我一聲,有那麽難麽?”
沈謙搖搖頭,扶着左腿轉身,踏上石板小路。
他真是……寧願不要拐杖,也不肯面對她?這個男人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磨叽了?
見他跛腳向前緩行,麥穗跟上去,攔在他面前,“給你。”
他卻沒任何反應。透過黑暗,她對上他的視線。最後,麥穗妥協,“好,我明天就回上海。你滿意了麽?”
将拐杖塞到他手裏,她立馬轉身,誰知他卻從背後拉住她。
身後覆上來一具溫熱的軀體。她甩開他的手,“你幹什麽?”
“生氣了?”他低頭咬住她的耳垂。